地面上被黑暗勾勒出轮廓灯光居然像活过来了似的，蜷成块状线条，慢慢缠绕上两人的四肢。

“别客气。”那个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进屋来，我们慢慢聊。”

＊

“咔咚”

倏然惊醒的姜水直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抹了把脸，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便眯着一双睁不大开的眼打量宿舍四周。

舍友们大概都去上自习了，宿舍就只有他一人，又因为他下午就睡了过去，所以屋子里没有开灯，一切都浸在黑暗里。

姜水借助室外明亮的路灯勉强看清室内情况，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时，又听到好像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一声闷哼。

“咔咚”

像是不锈钢房门关上的动静。

这声音立刻引起了姜水的警觉，让他下意识看向门板。

又等待了片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也越发地符合姜水的猜测。

莫名的不安爬上心头，姜水有意识地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探查门外的动静。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隔壁的门板关闭声连同震动从墙面传来，姜水忽然头皮发麻。

第266章 校园怪谈（8） 第四人

校长动手的速度极快, 他话音光落，那两个先游因一步去踩雷的人就已经被光操控着转身，走入校长室内。

厚重的大门再度将光源阻隔, 走廊的尽头仅剩昏暗的廊灯在勉强照明。

四周静悄悄，游因与阎知州甚至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

黑暗里，两人甚至都不需要对视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二话不说, 阎知州反手捞过游因的腰把人扛在肩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迈下楼梯。在他们离开之后没多久, 奇怪的光亮触手顺着墙角舔了过来, 扑了个空。

但游因并没有因此而放下警戒, 他能明显感觉到阎知州进入楼道以后，那些光并没有因此收手，反倒他们所在的区域光亮更甚。

阎知州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点，最后一层楼梯, 他直接跑向了走廊, 单手撑在护栏边缘, 带着游因直接从楼上一跃而下。

直至两人落地，重新融入校园的黑暗, 那追逐的光才终于放弃追逐，慢慢缩回触角。

这边有惊无险的逃脱, 另一头危险却还在继续。

沉闷的门板震动声极速传来，姜水意识到的时候，关门的动静距离他只有大概一个宿舍那么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

呼吸被凝固的空气绷紧, 姜水死死抿着唇，脑袋高速运转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本能告诉他开关门的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宿管阿姨那么简单。而不知详情的姜水第一反应还是落上锁，阻止那个家伙肆意进出探查。

但上锁就等于告诉对方这屋子里有人，届时更极端的事都可能发生。可不上锁……姜水回头扫了一眼四周, 心就更慌了。

这破宿舍干干净净，一点儿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他无论躲哪儿都是掩耳盗铃。

暴露还是保命？

答案很明显，姜水干脆不再犹豫，直接按下锁死门的按钮，随后躲到门边的墙面上，贴着耳朵继续监听外侧。

他可学聪明了，直接把脑袋贴在门上，万一外头搞点什么动静，他估计得原地升天。所以尽管墙边窃听的效果会下降，姜水也得继续。

“咔哒”对面那间宿舍的门发出关闭的声响，姜水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甚至在等待脚步声作个缓冲，却没想到空气仅仅只是安静了□□秒，他就看见门把手被轻轻往下按扣去。

姜水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他死死地盯着门把手，发现对方只按了两下便松开了手。就在姜水以为对方会因为知道这间屋有人所以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意外却足够吓人的叩门声兀然打碎了这片宁静。

“叩，叩叩。”

形同鼓点一样，极具节拍的敲门声一阵又一阵传来，撩拨着姜水紧绷的神经。

门外敲门的家伙没有发出其他声音，连询问都没有。周身被寒凉包裹，姜水也屏着呼吸不敢动弹。

就这么锲而不舍敲了很久很久，令人惊恐的寂静和敲门声被一阵略显热闹的动静打断。

他愣了一下神，仔细听才发现好像是自习的同学们正在回宿舍。自习的下课铃大概因为新增的不许吵闹的校规取消了，在教学楼附近保持安静的同学们在靠近宿舍后都不再收敛，一个个脚下生烟。

姜水这时候才注意到那阵诡异的敲门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外同学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只是他们好像受校规影响，说话声音也不敢太大。

周围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驱散了姜水周身萦绕的阴凉。他刚想喘口气，门把手就被再次按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诡异了，外头的人出了声。

“咦？”外头的男高疑惑道，“锁死了？姜水你锁门干嘛，开开门，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因为是同班同寝，姜水不去教室，同宿舍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他在宿舍待着。明白这里头逻辑的姜水没有多疑。

悄悄松了口气，他先到后边儿晒衣服的阳台走廊张望，确定了确实是下课时间，同学们都放学回窝，才转到门前，给外头越等越不耐烦的舍友开了门。

看见是活人，还是熟悉的面孔，姜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个进来的正是白天提醒他不要多看校规的那位同学，胸口的校牌上写有王勉两个字。

后者刚进屋，就火急火燎地脱下了衣服，一边甩一边冲进浴室，忙着冲澡。夏天依旧是夏天，就算上再凉快，也挡不住年轻人白天被捂出的一身臭汗味儿，更何况他们还上过体育课。

另一名室友叫李子明，进来好像闻到了什么臭味，皱着鼻子一直嗅，最后停在姜水身上，露出嫌弃且疑惑的表情。

“你到底在宿舍干嘛呢？这么久也不洗澡，一身的味儿，衣服还是湿的。”

姜水才发现自己身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校服面料的问题，这冷汗的汗渍痕迹看得非常明显。

摇摇头，等第三个室友进来，他顺手关上了门。

心里那股不安始终徘徊心头，姜水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走到自己的位置，他重新坐下，随便找了个借口。

“刚才趴桌上睡了一会儿，没开空调。”

尽管上很凉快，但对血气方刚的高中生来说还是不太够劲。加上他确实没感觉到空调的冷气，姜水这话半真半假也就糊弄过去了。

不过舍友还是提醒了一嘴，说：“你在宿舍没遇见什么事儿吧？”

姜水留了个心眼，还是没说把事儿说出去，只问：“没有，我一回来就把门锁死睡着了，你们回来敲门我才醒。”

李子明一边开空调一边点头，还不忘对厕所里那个酣畅淋漓冲着澡的王勉喊道：“能不能快点，再洗就熄灯了！”

熄灯像是个魔咒，里头的王勉一听见熄灯俩字儿，水冲得贼快，不到一分钟就让出了浴室。

紧接着李子明和姜水也冲了个战斗澡，宿舍三人在熄灯前都爬上了床。

灯光准点熄灭，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当中。稀薄的月光施舍有一点描绘轮廓的微光，让万物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切的纱雾。

傍睡得那一觉补过了头，这会儿反倒有点睡不着。躺在床上的姜水干脆用尚且清醒的脑子回溯白日和小妈哥，大哥大在心咨询室的交谈内容与校规。

他总觉得哪儿很不得劲儿，像跟一根绳勒在脖子上，末端被另一只枯槁的手攥着，使他提心吊胆。

是哪里出了纰漏吗？姜水干脆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倏然，他身体猛地一僵。

新增校规有一条提示，一个宿舍仅能居住三人。王勉加李子明，和早就在宿舍里的他刚好符合三人条件。

那么，最后一个进屋的第四人又是谁？

第267章 校园怪谈（9） 平安夜

察觉和没察觉根本就是两种感受。姜水本来因为困意而有些混沌的神智在清楚意识到自己可能放进了第四个不属于这个寝室的家伙后猛地清醒。

不知道是空调所致还是心作用, 姜水觉得宿舍冷得可怕。像掉进冰窖里一样，他被冻得哆哆嗦嗦，脚趾头都快冷到痉挛了。

偷偷摸摸扯了下被子, 姜水用被自己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但他不是很敢乱动，生怕自己动得幅度大一点会引起不知躲在哪里的那第四个人的注意。

冷汗涔涔，姜水双目紧闭, 脑内风暴乱旋。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微妙的准确，姜水明明没有睁开眼, 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床边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恐惧使人想象丰富, 姜水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他看不清脸的家伙瞪着一双浑浊的眼, 穿过护栏，死死盯着自己。

姜水都要哭了。

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蜷在被里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布，姜水装作呼吸平稳, 踏实睡觉的模样, 暗自思忖着如何破局。

他记得新增校规提到过有除了舍友以外的人敲门, 最好将其无视。但校规没有提到应该如何应对，就像水龙头里出红色液体, 能找教导主任处一样。

宿舍他父亲的进了野鬼就不能找万能宿管阿姨解决吗？！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错觉。姜水偷偷哆嗦着, 悔恨自己没有买那些降妖伏魔的道具进来驱鬼。

裹挟着他的寒气越来越厚重，他如坠冰窟。而周围的声音也好像被屏蔽了一样，姜水居然幻听到耳边有指甲轻轻挠动枕面的声音, 正窸窸窣窣传来，就跟之前他听到的叩门，一模一样。

头皮发麻，他简直都要疯了！

最后还是逼着自己冷静, 姜水连呼吸都不敢过于放肆，紧闭双目，死死的碾着脚趾和手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儿动静。

逃避并不可耻且超级有效。不知过了多久，姜水忽然听见一阵闹铃响。

那种完全被隔绝于世的孤冷和黑暗瞬间散开，他听到另一张床的室友起床的动静。

“我靠，这是什么啊？！”略带惊恐的声音将姜水拉回现实。

他稍微松下口气，睁眼却发现另一边坐在床上的室友正满脸惊恐地盯着自己敲。姜水好奇地跟过视线，低头往床栏和床下看去，脸色登时惊出了和室友同款惨白脸色。

＊

成功逃过校长耳目的游因和阎知州两人没有继续作死，趁着时间还早，他俩在学校其他地方又逛了一圈，直到学生们都下课了，两人才一块回教职工宿舍休息。

阎知州的分离焦虑症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不合时宜，非要跟游因挤一间狭小的宿舍屋，宁愿搬个凳子在边儿守着他也不愿回他那间宿舍睡床。

很明显是在装乖卖惨。

可惜游因的心没有尖尖软，惩罚没有罚到位，规矩就立不成。所以无论阎知州怎么示好卖惨，游因也没同意让他上床半步。

跟姜水不一样，这一觉他睡得神清气爽。早起目送需要去陪伴早读的伴侣出了门，游因懒洋洋下床，冲了个热水澡。

鉴于宿舍里没有创可贴这类的必备日常用品，游因上班前还特地去了趟医务室。

对镜贴尖红。

所幸经过两天的修养，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仍有一些结痂痊愈的酸痒抓心挠肝地折腾人，恨不得动手挠一挠才能舒坦。

这惩罚到后面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了，游因颇为无奈。

纽扣一颗颗系上，游因刚好领口，打开心治疗室大门，就听见今日早客拜访的脚步声。

还是姜水。

从对方眼底泛着的微微乌青和不太好看的脸色，游因判断昨上这小朋友昨上一定遭遇了什么，才会一大早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寻求安慰。

泡了一杯凝神静心的茶，游因顺道把门锁死，便坐到姜水对面，耐心听他说话。

姜水昨上确实吓得不轻，一口热茶下肚，再加上小妈哥带给他的母性光辉（bushi）过于温柔，他现在可比刚起床那会儿冷静了很多。

仔仔细细将昨的遭遇说出口。

“舍友闹铃把我摇醒之后，我以为这事儿就结束了。”咽了口唾沫，他回忆起早上的事，脸色又白了一白，“但我早上起床，发现我床边印着……印着半张人脸。”

不知道是什么粉质，那半张脸灰扑扑的，像是刚从墙上蹭过。姜水那被小妈培育室养大了一点点的胆子还不足够支撑他动手去验证那些材质。

游因抿了口速溶咖啡，若有所思。

待姜水把话说完，他才开了口：“没有出事是万幸，但侧面也应证了这件事的处方法，就是无视到底。”

接着，他扯下一张印有校内徽章的草稿纸，提起钢笔，在上头窸窸窣窣落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姜水接过一看，居然是第八条校规。

【若不慎将非舍友敲门者放入室内，请保持无视，并通知教导主任。】

姜水愣了一下，不禁提问：“街道主任也管这事儿吗？”

又问：“这个校规是今天新增的？”

游因指尖抬起眼镜，笑道：“先去报告了再说，他如果能管就让他解决，解决以后你再把这条校规投入校长办公室门口的意见箱。”

新增校规条例最下方不仅空着四行，还备注有新增校规待发掘完善，欢迎同学教职工踊跃参与建设的提示。

姜水记起这一条，也就不难解小妈哥的行为了。

小心翼翼折叠好校规纸条，姜水又问：“那我去哪找教导主任？不能又尖叫吧？”

学校在姜水的潜意识里依旧是庄严而肃穆的，破坏学校的潜在规则对他而言有种和尚打破清规戒律的局促。

人有时候太老实也挺别扭的，大致清楚姜水所思所想的游因一声嗤笑。

细长指尖夹着的圆珠笔在抬起手腕时翻转，笔屁股轻轻砸在姜水额头。他像个辅导孩子作业被气笑了的亲小妈，又递过一张刚写好的请假条，无奈道：“动动脑子，不会先去办公室找人吗？”

姜水嘿嘿傻乐，也不知道为啥被骂了心里还这么开心。

接下来的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他刚爬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就碰见准备外出巡逻的人形非人版教导主任。

因为知道这个东西能帮上自己大忙，姜水对他的恐惧已经下降到百分之十。但还是怵的，他从兜里掏请假条的手都有点冰冰凉。

按照小妈哥的说法复述，姜水请求教导主任跟他去一趟宿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也不知是姜水的措辞诚恳，打动了教导主任。还是他本身也有这个处义务，亦或是…请假条的缘故。

人形非人的教导主任接过姜水递过来的，写有游因字迹的请假条后，沉默地转过身，走向了男宿舍。

第268章 校园怪谈（10） 兄弟

还得给人引路, 故而无论宿舍多么恐怖，姜水也还是得重回现场一次。

兴许是心作用，宿舍楼里的空气和温度还是要比室外低沉。从踏入宿舍那一刻起, 姜水身上就都是那股冷冰冰的刺挠劲儿，酥酥麻麻像是起了静电一样，在脚肚子那碾了半天, 迅速向上攀爬，麻麻地舔到背脊和肩头。

姜水忍不住搓了下手臂。

他心里还是不安, 用眼角余光偷摸着打量着身后那个感觉可以秒天秒地的大佬。也大概是因为对方的非人感太强, 那些扭动的线条实在让人难以适应, 总之姜水对他也总是时刻防备着的。

战战兢兢走向404房，姜水给教导主任让开了位置。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恐惧，反倒还加重了一点表演的成分。

而教导主任……分不出五官的教导主任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他，在姜水让开位置后, 他迈开腿, 径直走了进去。

还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一块更进去的姜水刚准备迈开步子, 面前的不锈钢大门就被一阵风刮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声音可以称得上震耳欲聋, 在男寝空旷的走廊上回荡，姜水只揉了揉耳朵。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这一次姜水不用谁特地提醒，自己老老实实就退到了楼梯，蹲坐在角落等待教导主任处结束。

里头静悄悄, 诡异在作妖。姜水一夜没睡，在漫长且无聊的等待过程中犯了好几次困。最后一次他实在抵挡不住困意，枕在膝盖上直接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扉响动, 一直保持警惕的姜水被瞬间惊醒。他顺势往宿舍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教导主任从里头出来，关上了门。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似乎精准定位到了姜水的位置，扭转身体便朝着姜水这一侧走来。后者连忙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时，教导主任就走到他面前。

倒也没说话，可能没那个功能，教导主任在他面前停了半秒，转身便往楼下行进。

姜水有种他在暗示自己跟上的错觉。

反正回程同路，干脆真就跟了上去，一路直通校长办公室，姜水看到了那个意见箱，才意识到那不是他的错觉。

教导主任好像是刻意引导他到这儿似的，姜水不动，他也站着不走。

直到姜水把口袋里小妈哥提前写好的校规投递到意见箱，后者才像完成任务一般，转身走向楼梯。

但这还不算完。

教导主任尽忠职守，游因的请假条在他处完宿舍事件后彻底失效，姜水最后被一路护送回班级，这事儿才算结束。

倒是苦了姜水，本来可以凭着拿假条当免死金牌，现在假条被吊销，还被一路押送回宿舍，今天这个课他不上都不行。

同样苦逼的还有阎知州。

这位英德老师同时对照两门课程，课时自然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时候游因能量实在不足了，他就趁着课间赶往心治疗室去，多吸吸游因存在的分子能量。

等吸到上课了再极速奔回教室继续上课，一天下来，微信步数都爬到了小一万。

游因也真是服了他了，不让碰感觉更中毒，不知情的还以为游因这个名字是什么违禁品的新代言词。

不过也算是乐在其中，游因抽空还奖励了他一个白眼。

中午吸完游因，阎知州再度启程，不情不愿地去干牛马该干的事。教育行业的命苦，他一个没接受过正经规模教育的歪果仁居然也体验上了。

不习惯坐死在办公室的游老师因无聊而离席，又开始新的探索。

这会儿胆子肥，游因一路溜达，晃晃悠悠就走到了校门。没靠得太近，他远距离地观察了一下校门口，只见门外弥漫一层灰白色的浓雾，除去站在门口的警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灰雾是副本围栏的惯用模板，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游因倒是对门口那些警卫更感兴趣。

去小卖部跟老板套近乎，游因凭借着美色套到了几根老板自留的烟。随后拿着这些烟，他又偷闲一般慢悠悠晃到警卫室去，以烟作为媒介，跟正在值班的警卫交谈了起来。

难得是个活人，四五十来岁的警卫抽了口烟，好似很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了一般，好不容易遇到同样是活人的游因，忍不住一通倾斜。

不等游因说话，他先猛抽了一大口烟，开口感叹：“可憋死我了，得有两三那个月没吸着这一口。”

望向游因，他止不住地打量眼前这个漂亮的教职员。

天光温软，午后晴明。棱角分明的轮廓被一团氤氲的烟雾软化，眉目明艳，让人一眼就沦陷其中。

警卫记忆里有这么个人存在，只是到了今天，那好像蒙了一层雾的记忆才被惊艳揭开，从此人物明朗。

听了他的话，游因唇边压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附和着开口。

“是啊，谁被困在这儿几个月都觉得闷。幸好再过几天就能解脱，继续这么熬着，我都要憋疯了。”

说到这，警卫表示有话说。

“我也说呢，真他妈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忽然把学校改成封闭式，不给学生进出，也不给家长探望。纯纯跟做牢子一样，还，还加了那么多恐怖的校规…妈的，那校长***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人。”

游因倒是挺想问他为什么不辞职，但听完这话，他心里大概就明白，这里头的NPC大概都知道学校有问题。只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无法辞职离开，他作为校园教职工应该也明白其中缘由，再问出口反而容易暴露。

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他扬起了下颚，避开旁边燎过来的二手烟，故意诉苦。

“说实在话，现在每天都有学生来找我哭诉。听了那么多，有时候我都在想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不是人。”

警卫深有同感。

注意到游因闪避二手烟的动作，他眼睛瞄了下手里的香烟，意识到游因似乎并不喜欢烟味，这位警卫大哥下意识避开游因吐出最后一口烟。

将烟头碾在墙上掐掉，他宝贝似的收起剩余的烟身，揣进怀里，回头又撞进那个漂亮老师亮晶晶的眼瞳，忍不住迷糊道：“小伙子是真俊啊……我这老恍惚把你当姑娘看。”

游因扬了一下眉，温和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夸赞。

“哎，说到俊，咱们这个校长长得也俊。但是你比那个校长要好看多嘞，那个校长鬼气的，谁瞧着谁怕。”

发散思维，大哥忽然又愁眉苦脸地跟游因埋怨。

“他弟弟就不一样了，虽然长得凶，人倒是挺好的，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要不是有弟弟，咱估摸着早都凉完嘞。”

第269章 校园怪谈（11） 测试

说到长得凶, 游因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选项便是阎知州。但说到管事，另一个看不清面孔的非人类人形怪物就冒出了头。

他早上还把人当工具，叫姜水妥善利用来着。

心中存疑, 游因继续跟还保持活性的警卫大哥套话。

“他们俩是亲兄弟吗？我怎么觉着长得有点不太像。”

警卫大哥嘴巴馋，抿了抿舌尖，品尝尼古丁在口腔苦涩的余韵, 一下就咬住了游因抛出的微小钓饵。

“咱也说不好，这哥俩看起来关系也不太好, 都不大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哥哥白天见不着, 也就上能见着一点人影, 弟弟就只有白天能见，上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

很显然，那只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非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超大只钢铁猎犬并不符合弟弟的特征，游因基本锁定了后者身份。

“生活很规律嘛。”游因附和, 面上不动声色, “这样夜里出了事要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

“嗐, 学生们也乖，夜里出来闹的真没几个。不过我跟你说啊, 咱学校新校规发布刚开始那一个月，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想跑的, 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成功，后来好像受了什么处分就安静了，现在都老老实实待着, 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游因装出一副有所耳闻的模样，点头说：“我也听过，只是因为我的办公室太偏僻, 这些事只大致听到个详情。”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说：“学校里也没信号，真是要回到远古时期了。”

空有电量的手机，平日里只能看会儿以前好的和无网版游戏。

警卫大哥表示深有同感：“可不嘛，刷不了短视频给人愁死，再这么憋屈，我都得去看书了。”

那确实很憋了。

游因笑笑，继续问：“警卫室就您一位吗？”

“我们这儿是三人换班，不过就算这样感觉也没啥意思，放假也没法出校，还不如上……”

尾音未起，他们的交谈便被突然闯入的广播打断。

说话的是个男人，听起来很年轻，语调悠然，同游因有几分相似。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得意的笑意，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感到满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

“早上好，同学们。今天早上我的意见箱里多出了一封关于校规的建议信，经过实际审批，我决定将其纳入正式的新增校规内。在此，我着重表扬这名同学，为建设美好校园做出卓越的贡献。”

也是校长宣读的同一时刻，游因听见系统在耳边低语。

【建议校规被正式采纳，已计入额外积分】

像个没事人一般脸上没多余的表情，游因瞥过视线望向警卫室，警卫大哥本来就格外注意游因，他一动，警卫也跟着动。两股视线一同投入室内，两人瞧见那张陈列新增校规的特殊亚克力材质版缓慢地浮现出一行黑体。

居然还是实时浮动的，这里头的超自然能力都不背着人了。

警卫大哥不知道是什么原，权当时代在进步，这块亚克力藏着他所无法解的高科技。

“哎……哪儿都不太平。”警卫大哥看着新增的校规叹了口气，“你说这都是怎么发现的？也没…没……”

他也不傻，知道这些校规大概是被前人用血蹚出的墨痕。但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员一个也没少，更没发疯或是别的什么情况，这种用血泪蹚出规矩的前提也就不成立了。

游因知道他应该是忌讳把死了人这种话说出口，于是接过话头：“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领工资，熬到放暑假。”

说到这里，警卫大哥话头一转：“游老师，你下学期还来吗？”

游因偏头看他。已经微长的黑发因他侧脸的动作随着风一块偏移而来，不偏不倚滑入唇缝。

光影轻飘飘拨弄衣摆和发丝，布料的皱褶都沾染上独属他的特殊，让人看着满心愉悦。

警卫大哥也被他晃了一下神，问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好像知道了这个答案会对他以后的人生起到重大决策作用是似的。

游因还是那个游因，话说得模棱两可，虽然心里有了答案却仍留有余地。

“看情况吧，封闭式学习管固然很憋人，但工资给得好看，也不是不能忍。”

警卫大哥笑了下，说：“嗐，我就是不知道有兄弟你在，不然肯定见天儿的就找你唠嗑说话，不会让你无聊。”

是不是真找个说话的伴另说，游因估计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见证校规发布仪式结束，游因告别了警卫大哥，揣着口袋又开始逛大街。

循着路牌，游因很快就逛到了功能楼。他倒是没上去，而是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建筑，揣着口袋慢腾腾走到对面一栋教学楼楼底。

教学楼底层直立着八根擎天柱，恰好给了游因一个可以完全藏匿身影的空间。游因随即选了一根视野不错的柱子躲在后头，视线和注意力则集向功能楼的入口。

功能楼和其他的教学楼一样拥有两个入口，游因这个角度刚好能将两个功能楼入口都收入眼中。

他倒是想看看那位传说白天瞧不见人影的校长到底是人是鬼。

楼层走道空旷，稍微重一些的步子行踏其中，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听见里头的脚步声。虽然游因隔的距离有点远，但好在他耳力比一般人好，所以也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些节奏清晰的动静。

声音距离出口越来越近，游因放缓了呼吸，把身体全部藏在柱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校长走出功能楼。

眼前倏然出现的一道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眼瞳微缩，愕然在其中一闪而过。游因神色平静地撩起眼皮望向悄无声息出现在面前的家伙，脸上立即扬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这么巧，您也来散步？”

话未尽，被困在人形黑线的黑色线团集合体版教导主任迈开腿，径直站在了他身侧。

紧挨着柱子，他好像在为游因挡风口似的，形成一道黑影墙。

游因侧着眸子从背后看他，正向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个那个略显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

“怎么在这儿站着？不去巡你的逻？”近距离听着，那声音居然有一点杂七杂八的混音，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然而现在让游因在意的却不是校长诡异的声线。

视线在教导主任宽厚又复杂的背影流转，游因若有所思。

这家伙，似乎是在保护他？

第270章 校园怪谈（12） 探索

不是自我意识过剩, 而是事情实在太过凑巧，游因很自然就产生了这并不可靠但可能性也非零的联想。

他背靠巨型的教学楼栋梁，个人被黑线团构成的教导主任阻挡出的阴影笼罩。而有了他的庇护, 校长竟真的没注意到游因的存在。

“呵。”声音温和的校长不知因何发笑，冒出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那又怎么样？”他说，“过去四个月都没能完成的事, 剩下的六天，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

接着是一段沉默, 游因脑袋刚往那个方向偏转, 校长又兀然开口。

“你这榆木脑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我跟你才是家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说到这儿游因也就明白了中间的沉默代表什么。

他们在交谈。

看不见脸的校长和听不见声音的教导主任在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和对方交谈，内容倒是给游因捡了个漏。

没有声音的教导主任再度通过沉默传递给对方信息, 好像两人意见分歧。后者本来维持愉悦平和的语气瞬间下沉, 游因听到他鼻端溢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没关系, 就算你不能解我的做法也无所谓。只要你不妨碍我。”

恰好下课铃声响起，校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都耐心等待那一阵急促的铃声从空间的缝隙流淌而逝, 待声音偃旗息鼓，校长才再度开口。

“好了, 现在是愉快的下课时间，你可以开始忙碌了。”

轻飘飘话音落，直到周围声音吵杂, 有上体育课的学生从楼道里跑下来，身旁那个始终保持缄默的男人默默起身离开，这件事才算真的结束。

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散去，游因只是眨了下眼, 连带着校长一起，教导主任的背影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

就像是一阵随风聚拢的灰烬，被下课铃惊扰后又随风散了。

游因没有寻找教导主任的意向，虽然好奇，但他更倾向于继续探索校园之旅。

人怕出名猪怕壮，游因刚一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学生热络的招呼声。

“游老师！”声音快速拉近，五官还没完全长开，脸上略带稚嫩的几个少年人就跑到了游因面前。有两个眼睛亮晶晶，就算学校死气沉沉，他们身上的活人味儿和青春气息也足以涂抹出片刻的鲜亮。

“游老师好！”剩下的三个高中生就不大一样了，眼瞳无光，行动僵硬，身上那股非人感只要稍稍留心一点便能留意。

游因面上未表异色。

双手揣在口袋里，他稍微歪了一下脑袋，对小朋友们展露出亲切随和且慵懒的姿态。

“体育课？”他明知故问，“都注意点安全，没事不要瞎跑。”

漂亮的狐狸光是刷个脸都能增长好感度，这点无论是在雇佣兵那还是心智已经扭曲成怪物的副本BOSS那能得以展现，更何况是一群乳臭未干的高中生。

个子最高的男孩儿被他的笑容晃得脸颊发红，本来皮实的性子忽然稳了下来，他腼腆发言：“我早上去找你，但是你不在心咨询室，我…我有点心里话想跟你说说。”

这个语气搭配上少年红了的脸颊，让游因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期。

他对少年笑了一笑，注意力忽然被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截去。

这几个少年一直在关注他，自然也被他的举止带跑，跟着一块儿看向空场。

瞧见两个肩并着肩路过的教职工，那个高个子男孩很自然接过话：“那是高二二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怎么了吗？”

俨然不清楚这两位老师昨天曾被校长亲切地邀请到校长室做客的事。

游因敛回目光，眸底染上礼貌性的笑意，又重新投注到学生们身上。

“没什么，还以为是哪个班的大馋丫头小子趁着课间跑出来买零食。”

这栋楼距离学校食堂不远，游因早上去骗香烟的时候，也看到不少同学在课间休息时间跑过去早餐。

边儿上唯二有活人气息的女生小声搭话。

“也是心大，我现在连厕所都不敢去了……”

想到现在的处境，唯二有活人味儿的两个小朋友都变了脸色，一下静下来。其他三个被AI给取代的少年好像没有搭载审时度势的智能系统，只会捋课时。

“走吧，一会迟到了，老师要罚跑的。”

显然上课迟到，被老师罚跑的惩罚对男孩儿来说不算什么，他还是想留下来跟游因多说会儿话。游因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随即拍了拍男孩肩膀，用温和地语气同他说：“这位说的对，你们先去上课吧，中午放学再来咨询室找我，怎么样？”

商城中有兔女郎之类可以刷NPC好感度的系统道具，对于普通玩家而言十分好用，对游因个人而言……

首先他不会穿那个类型的衣服，这不符合他的着装审美。其次，他并不觉得他凭借自身可以刷取的好感度会比兔女郎服装增益的低。

这种满级魅魔的当一上一个准，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完全没有抵抗力，兴致勃勃就应了下来。

得亏游因在不道德方面还有点自己的道德，不至于残害未成年。

把俩小孩仨人家哄骗离开，游因揣着口袋，像个正经该溜子一样慢腾腾跟着昨做客校长办公室那俩人一块儿走向角落。

所幸课间活动的同学不在少数，显眼的游因扎在人群里，显眼得就没那么过分。加之那二位已经被系统化过，并未在意是否有人跟踪自己，游因很轻易就跟上了俩人的脚步。

很快的，游因跟着他们绕到学校垃圾场附近，远远地瞧见那俩人走向正在拿着扫把，坐在板凳上，面对周围的落叶垃圾充耳不闻的中年男人。

“等你们一上午了，现在才来！”男人丢下扫把，起身走向两名同伴，脸上写满了焦急，“昨天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好歹先来给我报个平安啊，得我不知道是该去找你们还是在这等。”

因为是背对，游因瞧不见那两个男人的神情，但他这个角度却刚巧看见两个男人脚下黑影虚晃了一下。

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扭曲抖动。

转瞬即逝，又很快恢复正常。其中一个男人开口摇了摇头，表示一夜平安。

随后，他开口，声音从那头轻轻飘入游因耳中。

“校长是个好人，他是我们这个阵营的，我们必须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