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空气里的食物香气浓度已经达到了非常恐怖的程度，疯狂地往四人鼻腔里钻。
姜水肚子一个劲的打鼓。
他面色羞赧，捂着肚皮揉搓，试图缓解饥饿带来的烧心感。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劲，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在打鼓。
仔细听，好像李子昂，大哥大和…咦？
小妈哥居然也会肚子饿吗？
有一种神仙落地，真切地感觉到漂亮仙女其实也是地球人的感觉。
仙女…不是。
地球人游因则在认真思忖这样的猛猪觅食是不是每天上都会有。
阎知州观察能力惊人，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发现，如果楼下这么多人出来觅食他肯定会有所察觉。
前天上他们几个去林小道儿踩点也没撞见过这事儿，由此两点粗略推算，猛猪觅食是今天上第一次发生的事。
他居然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如果不是阎知州及时出手，他明天可能会爆胖十斤也说不定。
多半是饿的，游因意识有点涣散。他神绪跑偏，慢悠悠晃到米缸旁边看他们大浪淘沙。
看了半天，游因赫然发现米缸的干净白米居然没有一点儿减少的迹象。
从能量守恒定律的角度上看就很不科学。
他亲眼看到李常捧着米吃进嘴里，亲眼看着他肉眼可见越来越胖，米缸里的米却始终保持原样。
尽管这个米缸很大，但是三四个人在这狂淘了十多分钟还不减少，这种事就很不可能。
说起来，这座村庄的人好像没有传统印象里的农民那么忙碌，现在是夏季，阳光强度和气温都非常适宜，按来说不该是农闲时间。
村民们却只顾着上山砍柴做龛车，似乎对收种粮食这件事并不上心。
一个村庄，物资再怎么丰饶也不至于会狂妄到这个地步，连最基本的生存法则都忽视掉吧？
除非他们有特殊的生存之道。
基于事件的特殊性，游因很自然就联想到了灶鬼母。沉默半晌，他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灶台边上用来炒大锅饭的巨型铁铲。
“徒儿。”游因顺手指了指那个方向，“淘淘米。”
阎知州二话不说，捞起铁铲在大大的米缸里面挖呀挖呀挖。
“铿！”
没挖太久，阎知州的铁铲戳到了底部。
他手臂用力调转了一个角度，用铁铲从白米底下挑出了条手臂粗细的铁链。
第216章 饱腹（16） 呕吐
这样款式的锁链他们前不久刚好在供奉灶鬼母的庙里见过。
游因点了点头, 大胆做出自己的推测：“情侣锁链啊这是。”
李子昂和姜水：“？”
哥你这脑洞清奇的有点过于清奇，这俩东西已经算得上跨物种了吧？！
一边一条拴泥里，天长地久, 永不分离？
阎知州安安静静听这小子放屁，把手中铁铲又举的高了一些方便游因查看。游因因为饿得有些脱力，脚下没站稳, 差点给栽进米缸里。
还是阎知州眼疾手快，适时拽住游因手臂才勉强阻止他栽下去。
阎知州自己也饿得够呛, 身体难免脱力, 所以在动手的时候将铁铲抵在米缸内部, 借助支力。
没想到“铿锵”一声沙哑的响动，米缸里居然多了一把铁铲。
阎知州与游因二人对视，二人似乎都从对方阴暗不明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神情。他们也都确信，刚才谁都没有在米缸里看到第二把铁铲。
那这是哪儿来的？
“咦？”屋子里没什么光线, 姜水隐约看到了些轮廓, 忍不住发出质疑, “米缸里原本就有这个吗？”
阎知州不做回答，用手上的铁铲勾起横躺在锁链上方的铁铲。然而他刚挑出来不到一秒, 米缸里居然就又出现了一只铁铲。
“？？”目睹全过程的李子昂忍不住问，“还有？”
阎知州更疑惑了, 用铁铲又挖了挖周围，确定没有第四把铁铲存在的可能，便把第三把给翘了起来。
喜提第四把铁铲。
阎知州：“……”
游因就喜欢看他吃瘪, 对方脸上无语到木讷的表情让他觉得很生动，忍不住调侃着嘲弄他。
“听说过聚宝盆吗？”
“听说过。”话是问阎知州的，回答却是李子昂的。
“我小时候读过儿童故事说是明初时期有个商人叫沈万三，在一汪池塘边发现渔民捕捞青蛙, 把它们弄死之后丢到池塘里，结果那个池塘的青蛙越来越多，沈万三觉得有蹊跷，派人去驱赶青蛙，发现青蛙围着一个盆在叫。沈万三把盆子带回家，机缘巧合之下，他老婆的一根银簪子掉进盆里，结果从盆里变出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银簪。他靠着这个发家致富，成为了一代巨富。嗯…后来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儿，朱元璋向他征要聚宝盆去垫城墙，就做成了个聚宝门。”
姜水也老实，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的故事是清朝背景的，一对夫妻上山务农不小心挖到了聚宝盆，发现聚宝盆能产出物资，就靠着这个发家。后边来了三个觊觎物品的假道士，他们想杀人夺财，结果被天道惩罚，给劈成了金银铜。夫妻俩把金银铜融了，有的出手，有的拿去融成金身，剩下的就拿来自用。他们没有贪念，只给自己留了点钱就把聚宝盆供起来好好的过日子。后来…聚宝盆好像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就没有什么效果了。”
游因扭头看向阎知州，似乎想从他口中听一听他有没有新的版本。高大帅气的男人脸上难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望着游因，他低声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我是歪果仁。”
明明普通话可以考三级甲，这个时候故意装的发音不飘准，明显就是在逗游因。
看不太清楚的姜水脑袋冒出个问号，总感觉这两人似乎在背着自己对暗号。
他们关系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的！
游因给阎知州翻了个白眼：“我小的时候听的聚宝盆版本也跟你们大同小异，是一位农夫在山上发现了聚宝盆，回家之后用它盛米盛菜，发现它可以源源不断生出货物。后来这件宝物被财主发现想要争夺，结果财主不小心自己掉进聚宝盆，硬是从盆里拽出十几二十个同体。”
姜水等了等，疑惑地问：“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没有后来。”游因说，“可能我没听到后文，又或者它本来就是戛然而止的这么一个民间故事。”
姜水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旋即提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这么大个？”
“应该是借了聚宝盆的形式，故事…大概率是没什么相关性。”
听了这么多，他都没听到任何与灶鬼母有关的消息。而且站在这里他真的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食物的香气成倍压缩，浓郁到令人厌恶的程度，他又饿又恶心，压了好久才把那股恶心压下去。
本来还打算问点什么，正在吃东西的其他昏迷中玩家忽然发出了一声呕吐。
“呕……”是和李常走的比较近的一个男人，五六十岁出头。他似乎已经吃到了极限，扭头就吐了一地。
呕吐物的落地音十分黏着，空间声音又无比狭小，没过一会他们就闻到了一股被消化胃液稍微侵染，和各类食物交杂在一起的腥臭味。
可能是呕吐引起的连锁反应，其他人居然也跟着一块儿吐了。
熏天的恶臭扑面而来，满屋子的饭菜香味都抵挡不住那股臭味。
呕吐的强烈不适感让他们清醒了过来，一个个边吐边跑出仓库。
李常最先醒过神。他还是忍不住呕吐，却已经注意到了面前提早离开仓库，免得被呕吐物波及到的游因几人。
“你们…呕…！”
游因有些伤心：“第一次有人对着我的脸吐诶，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姜水：“……”
哥，别皮了。
因为已经开始注意到了两人互动模式的古怪，姜水下意识瞥了瞥大哥大，惊讶地发现那个双开门冰箱的神情居然有一丝松动。
我靠真是见了鬼了，那个汽车人好像在笑！
与此同时，他脑袋里居然闪过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不重要，暂表不提。
吐到几乎要虚脱的李常终于能喘口气，说上话。他挪动肥胖的身躯走到游因身边，一边咳嗽一边问：“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游因最懒得当解说者了，最e的李子昂旋即出面，和李常做了大概的解释。他很聪明，没把聚宝盆的联想和铁链的发现告诉他们，只是单单说看到他们出来觅食，一直无意识地狂吃东西。
听到这些信息，且清醒过来的眉庄似乎短暂脱离了食物控制，惊恐地看着自己肥胖的双手，带着哭腔道：“我怎么胖成这样了？！”
她摸着脸，摸着被麻衣勒在肥肉外层，勒出一圈圈肉圈的身体，泪流满面：“天啊！天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话音未落，站在屋子边上的另一个男人视线扫向屋内，忽的爆出一声惊呼！
第217章 饱腹（17） 爆肚
所有人将视线转入室内, 用稀薄的光作为影子的众人看清了引发骚乱的源头，脸色也都瞬间变了个惨白的度。
室内没能清醒的其他玩家已经吃到突破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肚皮撑得好像怀胎十月, 即将落胎的样子，他们自己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想法，仍旧在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各种食物。
本来是肉色的肚皮被撑到近乎透明的颜色, 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应该被肚皮包裹的脏器。
很难确定那是脏器还是别的什么, 透明薄膜肚皮之下的颜色很复杂, 绿黄白红, 五颜六色。
很快，有人意识到了那些颜色从何而来！
仍在进食的玩家内脏已经被食物撑爆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复杂颜色正是从脏器里流淌出来的各种食物。
它们的挤压是让肚皮被撑成透明色的主要原因。在依稀的光影下，那层斑驳的颜色滚动的越来越明显, 最终在不知道是谁的惊呼之下……
爆了。
血水混杂着浑浊的食物喷薄而出, 淅沥沥流淌了一地。刺鼻的腥臭夹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玩家视觉听觉嗅觉同时遭受摧残，又是一个没忍住。
杀伤力太强, 连姜水和李子昂都忍不住跟着一块吐。
游因被他们催得有点生应激，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就算真的想吐也吐不出什么。
亲眼目睹惨案，游因侧过头，用纤细的手指虚掩鼻下, 遮蔽气味。
更恐怖的是，肚子里的脏器和肠子流了一地，还没死透的玩家依旧在往嘴里塞着食物。直到他们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站立，人就像瘫软的烂泥一样倒在了呕吐物和食物堆里。
眼看着是没救了。
被自己活生生吃到爆肚的玩家一共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似乎身体还在自我求救，在肚子真的爆开之前还在努力地呕吐，想把刚才强塞进肚子里的食物统统吐出来。
看起来还有救，阎知州动身走了进去，尝试先把他从仓库堆里拖出来。
他这么一走，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智已经被恐惧掀翻了的李常看着神色淡淡的游因，忽然被他置身事外以及完全没受到波及的状态激怒。
再加上他身边的看门狗暂时离场，欺善怕恶的李常瞬间被恐惧和愤怒支配，失去智，指着游因破口大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怎么会。”游因很诚恳，“一般没什么活人能知道我动的手脚。”
李子昂赶忙插到两人中间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一点感谢，反而还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了游因身上。
“你他妈逼的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是不是在拿我们当小白鼠！”
柿子专挑软的捏，可惜游因也只是看起来长得软。
思忖了一下，游因望向他，认真吐出与他的发言毫不相干的两个字。
“退订。”
垃圾短信，TD。
姜水两眼一黑：“……”
不要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玩梗啊小妈哥，真不怕他揍你吗。
别说，游因还真不怕。
打架这块儿他不如阎知州，但是嘴炮这块他还真没服过谁。
“诶，乖。死孩子，是妈妈不好，没能手把手教导你怎么吃饭，怎么洗澡，怎么警惕外面世界的坏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他看着对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爱，“妈妈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听妈妈的话。”
游因在做这件事之前并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对是错，万一他就是错的呢？
万一没有吃这里的食物才是真正的死亡条件呢？
阎知州自己有判断，所以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姜水是他的队友，在他的提点之后也可以选择继续吃饭，但其他人算什么？
他没有必要去承担对方的因果。
而且，他确实就是在拿他们当小白鼠
姜水听着知道他是骂人，但总觉得怪怪的。等他回头瞧见李子昂偷偷红了的耳廓，才明白是哪里奇怪。
收嘴吧小妈哥，别奖励他了。
李常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个时候被嘲讽巨婴，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再加上其他人的视线都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正集中在他和游因身上，他怎么也得给自己找回场子。
“妈个了巴子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拿我们当小白鼠还有脸了？！”
游因笑着回答他：“当然没有你脸皮厚，路上遇到个人就觉得对方应该为你的安全负责。我领居家的三岁小姑娘都知道自己穿衣吃饭。”
“那你也可以提醒我们啊！”李常虽然怼不过游因，但还是成功地煽动了一些人的情绪。
游因无语地笑了，要不是饿得没什么力气，他脸上的表情大概会更生动一些。
现在的虚弱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垂着眼帘微笑，反倒和上个本的吸血鬼有几分相似。
“很抱歉，我想我没办法和草履虫进行不同维度的对话。”
“你他妈骂谁呢！”对号入座的玩家指着游因骂道。
没等游因用漂亮的眼睛去装无辜气人，阎知州先抬手把那根萝卜一般的手指掰成了脱臼状态。
惨叫系不允洗滴。阎知州不希望谁的嗓子把危险的村民喊出来，让事态变得更加危险。所以他也很顺手地捂住了那家伙的嘴，将一切惨叫压制在手掌和口腔之中。
游因看着对方熟练地动作，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如果他不洗手绝对不会让他再摸自己的念头。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好像有个男朋友也不错的想法，以此辅助他日后的嘴炮之战。
把从仓库里救出来的唯一幸存者丢到地面，阎知州很贴心地让他趴在地上，避免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视线扫过李常和被他脱臼手指，以及他们身后的其他玩家，阎知州目光冷冽，仅靠一个动作就成功让他们闭上了嘴。
把欺软怕硬展现得淋漓尽致。
已经呕到烧心的眉庄蹲在地上双目含泪。
“第三天就开始死人了…”
“第三天才开始死人，速度其实已经很慢了。”李常从边上找了一条干净的苞米叶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正常来说第一天就应该死人。”
李子昂也赞同这个观点：“我觉得NPC其实不太希望我们死亡，所以他们一直努力保着我们。但这不代表就是好事，也不代表他们是善良的，他们应该是想养着我们，一直养到十天，哦不，六天之后。”
“那明天开始，我们互相监督，谁也不要再碰村子里的食物。”
“可是六天，不吃饭要怎么活啊！一定还有别的破解办法吧？”
第218章 饱腹（18） 海龟汤
游因与阎知州比其他人更迫切地想找到破解之法。对其他玩家来说, 他们需要熬上六天。但对游因和阎知州而言，是需要再熬六天。
要知道现下的他们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快到了极限。
但目前就是没有。
没有人回答，空气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粮仓里那两具和食物, 呕吐物混合在一块的尸体仍在里头躺着，粮仓外的一行人沉默着注视良久，才有人低声开口。
“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们…怎么办？”
人都是自私的，没人愿意从一堆呕吐物里扒拉出尸体。这太恶心, 也太有难度, 尸体已经快和那堆东西融为一体了。
李常别过头不去看, 等擦干净嘴，他随手把苞米叶子丢地上，挪动自己已经胖的几乎快走不动道儿的身体往房间方向蛄蛹。
“谁爱去谁去，老子没有那么多善心。”
跟他同屋的几位面面相觑, 也都跟着一块儿往那个方向走了。
保全自身比什么都要紧。
眉庄她们几个小姑娘还比较团结, 吐完了之后互相搀扶着, 还是选择了跟着游因。
在她们眼里，尽管游因和阎知州没有把她们当成队友, 但也不会真的，或是主动去做伤害她们的事。
李子昂这回也不装了, 也跟着游因走了，一行人回屋收拾收拾，抱团取暖。
不想消耗多余的力气, 游因的洁癖选择性消失，回屋以后只简单喝了口水便上床休息。
姜水将本来用来睡觉的床单揭了起来，用剪刀缴成一条一条的长布条交给阎知州。
“哥，把我绑起来吧, 我怕我上会跑出去吃东西。”
阎知州本来想说，如果姜水有动静，他会在第一时间阻止他。但后来想想阻止需要耗费体力，不如提前做好防御，以防万一。
绑完姜水还剩下点儿布条，阎知州捏着布条没扔，准备绕过床尾去关灯，顺便把布条扔到柜子里免得碍事。
抬眼一看游因正侧躺着凝视自己。
那个眼神似笑非笑的，还带着揶揄。
“阎先生的手艺一直都这么好啊。”他话中有话。
阎知州听着下腹一紧。
这小子，分明就是在调戏他。他手艺好不好，早在很久之前游因就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饿到脑子生锈的姜水都来不及品味这句话包含的炸裂信息量就晕睡了过去，试图用睡觉来缓解解饿。
这一夜游因睡得并不安稳。
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各项技能在不停地索取营养。
很少做梦的他做了一场说不出是什么性质的梦。梦里的他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感觉自己被数不清的铁链禁锢在原地，无论他尝试往何处走，又或者是挣脱枷锁，都无法逃离。
梦里是无穷无尽的枷锁，醒来却是由各种食物香气构建的囚牢。
这日子过得实在有点烦人。
终于熬到第五天，游因感觉自己好像连起床的力气都快无了。他也不想多费那个力气，所以干脆闭门不出，就在家里老老实实躺着。
还有点儿力气的阎知州出门去转了一圈勘察，回来向游因大致阐述了下现场情况。
如他们所料，玩家的死亡没有给村民造成任何生或心上的冲击，他们像是早习惯了这样的画面，一大早起床就开始打扫粮仓，清呕吐物和人民碎片。
他们既熟练又平静，好像人民碎片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附加意义，烧菜杀猪一样，只是废了点力气而已。
清完粮仓地面，村民们顺带清了下聚宝米缸，用新米和蔬菜将里面不小心残存的呕吐物，爆裂掉落的人民碎片以及阎知州掉落的铁铲出来。
从善如流完成工作，村民们再度准备了美味佳肴。
昨夜受到惊吓的玩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继续跟餐，村民们居然一改前几日的急迫，不做任何催促，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
就算他们不上来做龛车也无所谓。
事实上，在第四天左右，龛***车就已经基本完成了架构，剩下的只需要简单的几个框架衔接即可完工，并无所谓多余人手。
于是他们热热闹闹地上山干活，又热热闹闹地下山吃饭。
村子里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游因仿佛置身于肉汤锅中，饿得胃液上涌，几乎要灼伤食道。
没什么东西能吐的他在第五天夜里吐出了透明色的胃液，个喉腔和口腔都酸苦的夸张。
好香。
身体的求生本能几乎要掌控主权，游因意识不知道多少次恍惚，被阎知州好几次抱在怀里拽回房，才勉强回神，压制住了进食的欲望。
第六天。
体力下限是无底洞的阎知州明显也表现出了困顿，俨然已经快撑不住了。他的皮肤本来就比游因黑一些，瘦了之后更像是即将枯萎的老树树干，肌肉含量丰富的皮肉萎靡收缩，瞧着有几分恐怖。
而姜水从第五天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地上被床单绳子绑住的他有好几次用牙撕扯床单布料，想挣脱出去吃饭。
只可惜他力气不够，连撕碎布料这么简单的事都难以办成。
间歇性恢复神智的游因看着他这幅模样，居然将他和那些在庙宇小道儿上追逐自己的饿死鬼联想到了一块儿。
但是再多的，他没那个脑力去想了。
和阎知州，姜水相比，他的状态也没好到那里去。饿得有些脱相，游因白皙柔软的皮肤因营养流失而失去光泽，某些位置甚至可以清晰地描绘出骨骼轮廓。
手指节也变的很难看，这是游因某一次间歇清醒的时候，打量着自己手指获得的最后印象。
睡梦中他依旧被枷锁所困，前途一片迷茫，游因无处可去。残存的意识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拽了起来。
肉香扑面而来，耳畔响起清脆的瓷勺碗碰撞。
游因忽然感觉唇瓣热了一热，那种浓郁的香味被迅速放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入侵口腔。
瞬间清醒，游因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面前被人捧着一碗肉汤。游因神色微动，缓缓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身后抱着自己的威震天的脸。
阎知州也瘦了很多，脸色黑中带着苍白，看起来气血不足。但他却还是能有足够的力气抱着游因，还要给他喂食。
……喂食？
在明知吃了这里的食物就会触发死亡条件的情况下？
他心里很清楚阎知州不会害他，又或说，阎知州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害他，但他却依旧给他喂食。
游因脑袋转的飞快，几乎在一瞬间就得出了答案。他沉下眼眸，别过脸，无力地避开了那肉汤。
喃喃低语。
“我不喝海龟汤。”
第219章 饱腹（19） 上山
阎知州不知道海龟汤文学, 却能隐约明白这大概是某种事物的概括。
他没有反驳。
在游因别开脸后，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汤勺放回碗里搅拌, 用肉汤的香气诱惑游因。
实在诱人，侧着头枕在阎知州手臂上的游因紧闭双目，喉头微动, 用吞咽来克制自己本能的觅食冲动。
阎知州勺起一勺汤肉递到他唇边，又试图引导他, 诱惑他。
见游因还是不愿意张口, 阎知州才低低开口：“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会胖。”
事实上，谁在乎胖不胖！
游因眉头微蹙，挣扎着抵抗。汤勺中的汤液在二人争执的动作中洒在游因身上，迅速打湿了他胸口的麻布。
汤汁顺着弧度向下, 很快描绘出一阵不甚明显的起伏, 从阎知州的角度, 正好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由他亲手栽种的果实。
眼瞳饿得已经出现不太明显的浑浊状态的阎知州眸光又黯了下去。不知应该用怜悯还是心疼来阐述他的心情, 阎知州眼见着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丰腴都瘪得没有了弧度。
光彩夺目，漂亮明艳的家伙脸色苍白, 眼瞳也变得黯淡无光。
阎知州就越发坚定要给他喂汤。
“你的智呢？”
游因是个很智的人，他的智会告诉他，现在吃下去, 保持身体基本运行，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阎知州希望他能一直保持他的智。
而听见阎知州近乎激将的提问，游因费尽力气地哼出一声冷笑。
“对。”他顺着话，就算没有力气, 也要贯彻冷嘲热讽，却不知道在讽刺谁。
“我跟你上床，也是出自性的抉择。”
这可以算是阎知州和游因认识以来，听到他骂的嘴脏的一句话，但他没有办法收手。
就算游因生气。
所以他不避讳游因任何的怒意和抵抗低，低沉着嗓音故意逆着他开口。
“那就继续贯彻你的智，像上个本，喝我的血一样吃掉它。”
游因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情绪的平衡杆早被饥饿瓦解，怒意裹挟在疲倦中涌来。他动手尝试推开阎知州禁锢着自己的手，只可惜没有力气，他现在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阎知州用怀抱囚禁自己。
“阎知州，你现在就给我去死。”
他的声音很虚弱却异常的平稳，平稳地像是一方冰川。阎知州竟能从那种诡谲平静地平稳之下听到沸腾的岩浆。
他本来以为自己拥有的稀薄的感情瞬间变得浓郁，被游因掩藏在散漫之下的风景具象化，阎知州见到真正属于游因，也属于他的个人色彩。
明明是咒骂，阎知州却在心动。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好”，便再度勺了一勺汤，递到游因面前。
“你吃了我就去。”
不等游因挣扎，他动手捏住了游因的下巴想要开展进行暴力尝试。
在阎知州流浪的不知道哪个城市里，他曾经听过这么一则故事。
骁勇善战的狼王与狼后被贪婪的人类捕获，人类为了驯服狼王狼后，将他们关在铁笼之中不给喂食，狼王与狼后不愿臣服，便被硬生生饿了七天。狼后深知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在第七日凌晨咬破自己的舌头，用带血的狼嘴亲吻舔舐狼王，唤醒对方捕食的欲望，将自由的希望双手奉上。
第八日太阳照常升起，以为狼王和狼后已经饿死了的商人毫无防备打开牢笼，被扑出来的狼王迅速撕碎。
阎知州初闻嗤之以鼻，觉得这种歌颂爱情的故事都是傻呗，没谁愿意真的奉献自己。
然而当他真正地拥有爱人，并面临这个情况，那个故事就变得不再那么遥远和难以解。
也许他们三个人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希望游因能够活下去。
哪怕是，吃了他。
游因压下头奋力地咬上阎知州手掌虎口，因为失去力气，他这一口就算费尽力气也咬得不重，阎知州心头却像是扎了针，一阵酸楚。
他反手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就着捏住游因下颚的姿势，俯身去咬他的唇。
饱暖思yin欲，阎知州饿得发慌，现在也提不起性、欲。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亲吻游因，亲吻他的唇瓣，吸吮他的舌尖，和他肌肤相触，感受彼此的温度。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和游因在一起。
咸腥味不知是从谁的舌尖流淌而出，没有吸血鬼BUFF的加持，这股味道也能成为原始兽性的催化剂，让彼此的啃咬都有了实质。
欲望调动不上来，但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动，游因苍白的唇和脸颊终于有了气色，阎知州喉头滚了滚，转过游因的身体将他横放在床面，粗鲁地扯开那条已然毫无意义的粗布麻衣，俯身去舔舐去了气血萎靡的果粒。
仍带着愠怒的游因很想给他一巴掌，手却因看到阎知州手臂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而停顿了下来。
绷带被鲜血浸出一圈红晕，扩大的痕迹隐约可见。
他觉得荒唐，手臂卸去力气，慢慢搭在阎知州肩头没在继续阻止，也没有更多的回应。
能品出果尖香味的阎知州越吃越有劲儿，牙齿摩挲着似乎恨不得要从游因身上揪下一块肉。
可智总能在最合时宜地时候回笼，阎知州猛然松开牙口，释放出红肿胀痛的果尖。
那上面被逼出了血，沁出红星像是真的乳汁，阎知州再度俯首舔去，动作却轻了很多。
间歇性清醒的姜水看到这一幕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
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将口腔中的液体吞咽入腹，阎知州单膝支在游因腰侧，手掌抚摸脸颊，他再度俯身，慢慢吻上游因的唇瓣。
丢弃急迫，他们犹如一对已经相爱了成千上百年的恋人，缱绻地告别，在最后的时光中享受温存。
阎知州手指摩挲着游因的眉眼，在亲吻后缓缓起身，目光在他脸上流连。
“如果能活着出本。”他说，“我可以转正吗？”
……哪有那么难，他家的offer不是早发下去了吗。
游因缓缓闭上眼。
似乎福至心灵，游因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像是某一个获得了零感或神谕，他忽然联想到了追逐着他们的饿死鬼丧尸天团。
以及那条连接着灶鬼母和聚宝米缸的铁链。
似乎明白了什么，游因回头看向已然昏厥的姜水，又抬手按住在他颈间求名分的阎知州。
“上山。”他说，“我们去找灶鬼母。”
第220章 饱腹（20）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
阎知州自然二话不说, 下床就要背上游因。也是没饿到极限，这个节骨眼儿，阎知州脑子里还记得给游因把胸前的衣服拉上, 生怕他给哪个人瞧见。
反手把人背起，阎知州犹豫片刻，还是动身前去, 把姜水给提到了手上。
阎知州没有固定的队友。在与游因和姜水接触之前，他都是一匹孤狼, 也不打算与谁建立起联系。
现在他却有了归属感, 因为游因, 也因为姜水。
孤狼的真心一旦有了着落点，便会恣意生长，最终生成参天大树，为他所在意的人撑起一片天地。
离开村子的路并不好走, 不仅仅是因为阎知州身上带着两个人的重量, 更是因为他走出房间时投来的各类目光。
其中不只有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玩家, 还包括吃得珠圆玉润的其他村民。
看见阎知州背着游因，手提姜水从房间走出来。好像没事人一样正在聊天的村民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来看着他们, 手中的瓜子花生以及其他零食都还没放下，刚才还停在脸上的笑意就已经烟消云散。
目光冷冽, 每个人的神情都有那么一些阴鸷，如果换一个人，或许被村民们的怪举震慑。但他实实切切在血海里摸爬滚打过, 村民们的威慑对他而言毫无作用，即便他现在已经饿得脱相。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面色阴沉的阎知州没有给村民更多的眼神，像个设定好路线的跑图机器AI，目标明确地踏上通往山上的道路。
村民们从他动身的方向判断出他的想法, 一个两个系统被激活，纷纷站了起来。
距离阎知州最近的大婶儿快步走到阎知州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徒弟你这是要去哪儿？龛车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好好休息，等着好日子到就行了。”
是不是好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阎知州没有会她，从大婶儿身旁错开，继续向上攀爬。
然而这条通往山上的必经之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绕过大婶儿还有其他村民，他们一个个拦在阎知州面前，
他很清楚自己是定时炸弹，比任何玩家都要危险。
他无法保证自己会像上个本一样能在被污染的情况下保持本能的倾向，一旦他失控，他可能会对游因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所以他不可以吃。
“放开我。”姜水不知什么时候清醒的，在阎知州手上奋力挣扎。
这也是姜水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出阎知州，虽然前提并不怎么能说的出口。
猝不及防摔向地面的姜水不小心吃了几口土，嗓子眼噎得窒息，他一边呸土一边咳嗽着费力爬起身，脚步虚浮着站在阎知州面前。
阎知州冷着脸还打算动手去抓，姜水却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阎知州的手。
摇摇头，他好像意识已经完全混沌了，嘴里嘟囔着：“我要吃饭，我要去吃饭。”
环顾四周，他神情茫然。在看见大婶儿后又瞬间清醒，过去双手抓住大婶儿的胳膊，叫嚷着：“我要吃饭！带我去吃饭！”
听到有人要吃饭，大婶儿表现的像是看到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在耍闹似的满脸慈爱。她拍了拍姜水的手，牵着往堂食广场的方向走。
阎知州不打算让她得逞，正准备再去拦截，就见姜水回头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眸色深深，万种情绪藏匿其中，汹涌澎湃。阎知州在那一瞬明白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举起的手放下，他不再阻拦，也停下了步伐。
饿成行尸走肉的姜水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样的意志力才跟大婶儿走到堂食广场。
因为不是饭点，大餐桌上没有食物刷新。亲切的阿婶将姜水带到餐桌附近，撸起袖子同他说：“在这等着。”就要往仓库走。
姜水看到那个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仓库，像是失去智一般推开大婶儿，踉跄着跑了进去。
大婶儿“哎呦”一声险些栽在地上。倒是也没生气，脸上带着温和慈爱的笑容，她在姜水身后招呼。
“慢点儿，慢点，别着急啊。”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根本没有阻止对方的意思。
姜水奔进仓库，看到那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他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失去了智，身体不受控地拿起了两根黄瓜。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拼尽全力遏制住疯狂的食欲，踉跄地跑跌到灶台边，手忙脚乱地扒拉火柴。
没什么力气，他指尖颤抖，划了好几根都没划出什么火花。
“怎么了？在找什么呢，你想吃什么？大婶儿给你现做也行。”
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近，姜水手抖得更厉害。
终于，他划出了火花。
细长的火柴杆被丢入灶坑，姜水慌张地将备在边上的稻草杆往里头塞，成功引发更大的火种。
大婶儿走进来的时候见他正在生火，便笑着拍了拍姜水的肩：“这样不行，光烧杆子火留不了太久，想煮饭烧菜得用柴。”
说着，她拾起摆放在旁边有半截手臂那么粗的柴火丢到了里头。
姜水顺势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盯着这位大婶儿的后脑勺。
内心复杂而纠结，他咬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扯了大婶一把。
“我想，吃，鸡肉。”
鸡肉在厨房仓库外的饲养小场，并不远。
大婶儿宠他，当即应了一声‘好’，起身就往屋外走。姜水确定她离开厨房，目光旋即横扫仓库，迅速锁定了墙角堆砌的一袋面粉。
手脚并用，姜水快速爬到免费跟前，揪住面粉袋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拽到门口。
趁着屋里头没人，他把面粉一脚踹倒，揪紧袋子底部的两段袋角，直接撒出个满天星！白花花的面粉在室内飞扬，像一场为他落下的大雪。
粉尘与灶台里越烧越烈的明火接触，瞬间燃出了一片耀眼的烈焰！撒完就转身的姜水跑没几步，连人带袋儿被气浪掀飞，刚好摔进了苞米杆堆！
“粮仓着火了！”
身后响起一阵阵惊呼和尖叫。
如他所料，所有人都被这场爆炸吸引了注意力，所有村民也都着急忙慌地从十面八方集结而来。
那些拦着大哥大的人大概率也都过来了，不出意外，大哥大现在应该已经顺利离开。姜水无力地喘着气，倒在苞米堆上看村民为了救火来来往往，吵吵嚷嚷，心里莫名畅快！
他自知平庸，生活在框架中总是畏手畏脚，人生一路中规中矩。但他现在好像都挣脱出来了！
他搞了一发大的！
某些难以形容的枷锁因此崩裂，姜水好像能解小妈哥的行为了。
爽！
真他爷爷的爽！
但也是真的饿…姜水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下憋，他没有了笑容，心里满满的委屈。
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没这么饿过呜呜呜，袁爷爷对不起，他又炸粮食又在挨饿。
还很想老妈，想家里头做的算下爱那个排骨，糖醋鸡翅，青椒炒腊肉，红烧猪蹄。
真是要饿死了，姜水躺在稻杆上翻了个身，流着泪把苞米杆往嘴里塞。一边抽泣一边想死也不要当个饿死鬼。
但是苞米杆子还没下肚就被另一股力量给他从嘴里抽了出来。
……怎么苞米叶都有人抢啊！
姜水流着泪满脸愤恨地抬头，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饿死鬼跟他抢东西吃，眼睛还没找准目标，后领子先飞，他眼前呼啦啦一片，身体又被人熟悉地拎了起来。
都不用看，姜水脚趾就能猜到是谁折返了回来。
噗嗤一下，他没忍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