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夜笑笑:“大哥不嫌弃我东西简单就好,这里还有一小瓶虾酱,也是家中自己做的,闻起来可能觉得味道古怪了些, 用来炒蛋炒东西都合适。”
步当家点头:“好!为兄定会好好品尝。”
戚长夜又与歩大当家闲聊了一会儿,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切磋上面,步当家本来就是个极为好武的重度武痴, 要不是戚长夜打架的样子着实招他喜欢他也不至于对戚长夜这样亲近,刚巧戚长夜也有类似的意思,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都说要去练武场上较量一番。
镖局的人闻听此言顿时也都来了兴致,演武场本就在镖局后院,不大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大堆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什么, 当日有同歩大当家一起路过那条小巷的, 当即便给旁边的人解释起来,但到底还是没见过的人居多。
镖局里有个年轻的汉子,是歩当家远方亲戚的孩子,年纪不大身手却好,又一直被步当家宠着养成了副谁都看不上的骄傲性子, 听说有人以一敌十几人还毫发无伤当即嗤笑出声:“我说,青天白日的你就说起胡话来了?你这身上也没有酒味儿啊?”
旁边也有人应和着他:“是啊是啊!老马啊,不是我说你,平时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喜欢往大了说,太夸张了就没意思了。”
老马狠狠瞪了他一眼。
年轻汉子名叫阿茂,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诶,不如我们打一个赌?他要是能打赢我大哥、我行哥和我,老子今儿个就当场认他为我第三个哥!”
步当家、阿行和阿茂分别是镖局里面功夫最好的三个,整个镖局阿茂只服这两个人,他这人的思想非常简单——谁比他厉害他就认谁,谁不如他他就瞧不上谁。
这样的性子其实在外面很容易得罪人,尤其是阿茂又不是个会伪装的性格,心直口快地想什么就说什么,否则那远房亲戚也不至于托关系将人送到了步当家这里。
老马嗤笑一声:“你愿意认人家为哥,还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你这个弟弟呢!”
阿茂冲天翻了个白眼。
他们的距离并不算远,台上的步当家和戚长夜也听见了,步当家朝他笑了几声:“我这兄弟想认个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戚长夜也回他个笑:“点到即止。”
步当家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戚长夜一记直拳打向歩大当家的面门,步当家则后退一步旋身回踢,戚长夜曲起手臂挡住这下,另一只手则当即化拳为掌扣住步当家的手腕,他的力气本就不小,这些日子又刻意做了针对力气方面的训练,日日砍柴扛木头也导致身板结实了许多,步当家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虽说没能挣开桎梏,但他心里也丝毫不慌,反手扣住戚长夜的手腕就提起膝来朝着他的腹部踹了过去,可戚长夜的动作比他还快——他似是预料到了他的招式,先人一步下潜扫腿踢上步当家的膝弯,与此同时一掌劈上步当家抓着他的那条手臂,趁他手麻的刹那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侧身让开身位差来一记绞技直接扼住对方的几处关节——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抬起头时只见着戚长夜正站在步当家的身后,手肘勒在他的颈下,一腿也踏在他的身前。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以臂力将步当家给勒至窒息,甚至能将他直接活活勒死,那条腿也可以一脚将他绊在地上。
阿茂的狠话刚说到一半,四下静谧鸦雀无声,阿茂傻愣愣地眨眨眼睛,似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样突然。
戚长夜松手放开了人,朝他抱拳行了一礼:“承让。”
步当家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抬头直直望向了他,过了片刻才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
台下的众人先是震惊与不可置信,随即戚长夜便见着他们的眼睛一个个地明亮起来,无论是镖局武馆还是赌坊钱庄,在这些地方呆久了的汉子们身上多多少少地都带着些匪气,更讲一些所谓的兄弟情和江湖道义,相对来说也要比外界更加纯粹上一些。
当然,只是相对来说。
这种环境有着一套自己的等级划分,虽然也受外界的影响但终归也不是很大,这些人在潜移默化间同样也会多多少少地受到些领头者、也就是步当家的影响,歩大当家极为好武,又有一个到处张扬功夫的阿茂在,以至于这些人对身手也极为重视——不重视也不行,镖局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今日若多重视上一分,明日说不定就能依靠着这分在阎王爷面前抢回一条命来。
阿茂直直地盯着他看,就连老马眼中都在发光,步当家的功夫是这些人中最好的那个,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输的这么简单这么快速。
那个叫阿行的汉子也跳上了台去:“兄弟,我也想请你指教一番。”
戚长夜自然不会拒绝。
很快,阿行就被踹出了擂台。
阿茂实在是按捺不住,“蹭——”地一下就跳上了台去。
戚长夜看他年纪不大心思简单,倒是对他印象不错,耐心陪他打了一会儿,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喂了他几招。阿茂自然也能感觉出来,有好几次戚长夜都没用全力,否则他现在也和阿行哥一样趴在擂台边缘直喘粗气了。
他知道戚长夜也是好意,对方攻来的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阿茂这人只注重攻击不在乎防御,总觉得能挡住就不算问题,却不知自己的防御在别人眼中满是漏洞,一招下去戚长夜能从好几个角度回击过来,而阿茂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挡。
戚长夜似乎没怎么用力,阿茂却开始喘起了粗气,到后面招式乱的一塌糊涂,挡的动作也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可言。
戚长夜叹了声气,一肘下去直冲阿茂面门,最后堪堪在他眼前停住,带起的劲风激得他额发散乱,甚至于站在原地被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
戚长夜轻轻收回了手:“承让。”
阿茂仍是傻愣愣地站着,阿行连忙上去拽他:“喂!你怎么了?被打傻了??”
过了片刻,阿茂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戚长夜的肩膀,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身:“哥!从今个起你就是我歩茂的亲哥!”
戚长夜:“?”
戚长夜:“……”。
这傻孩子,还记得这事儿呢?
在这之后,歩氏镖局的演武场上整整打了一个上午,不断有汉子上场向戚长夜挑战,几乎在镖局里的所有汉子都来与他打了个遍,打到最后连戚长夜都开始喘了起来,他却仍旧未败一场。
连镖局里的汉子们都过意不去了,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步当家后面缓过体力后又登台与他打了一场,结果依旧是惨败二字,但他的心情却是难得的好——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与人对战过了,步当家更是当场放话要在镖局里面大摆宴席,甚至当场叫了阿茂出去到酒楼叫菜,说什么都要同戚长夜大醉上一场!
戚长夜只是笑,并没有拒绝。
单是镇上的镖局里面就有近三十个汉子,县城里面还有一些,都是同步当家一起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人。这段时日大家都初来乍到忙忙碌碌的,确实也该坐在一起彻底放松上一下,如今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阿茂很快就跑了回来,一同跟回来的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厮,戚长夜抬头瞧了一眼:“阿福?”
阿福也瞪大了眼睛看他:“戚五哥?”
步当家左右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步当家只疑惑了一瞬,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阿福是当下镇上最火名声最大的那家同福酒楼掌柜的贴身小厮,戚兄弟一表人才样貌堂堂,平日里定然也少不了去酒楼里面交际应酬,一来二去的两人认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阿福兄弟帮了我不少。”戚长夜笑笑,并不多言。
反倒是阿福闻言有些意外,急急忙忙地摆起手来:“哪有哪有,明明是戚五哥帮了我们不少。”
因着褚掌柜并不希望方子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阿福也没多说,步当家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戚长夜:“戚兄弟可知晓同福酒楼的几道招牌名菜?一道水晶脍一道香酥鱼,还有一道煮在拨霞供里的鱼豆花,入口鲜嫩可口爽滑,便是我初来时都免不得连着吃了好几日呢!”
戚长夜:“……”。
阿福:“……”。
戚长夜:“嗯……”。
戚长夜:“……知道。”
步当家抬头看向阿福,张嘴报了一串菜名出来,阿福连连点头记下,步当家又着人过去给他拿饭菜的定金。
阿福应了下来,同步当家告过辞后又与戚长夜招呼了声,这才转过身子快步跑了。
戚长夜:“……”。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同福酒楼的饭菜便送了过来,步当家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三十几个汉子在院子里摆了两大桌子,有些挤,却很是热闹,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戚长夜一连喝了好几杯下去。
汉子们在酒桌上面无非就那几件事情,戚长夜在现代时就没少参加这种“饭局”,这种场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虽说被灌了好几杯酒,戚长夜却也没觉得难受,这朝代的酒的度数到底是没法和后世相比的,戚长夜以前红白啤酒混在一起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好几杯去,更不用说如今他手里还有个空间可以瞒天过海了。
阿茂像条小狗崽般一直黏在他的身边,戚长夜瞧着他那神情有些像是大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侮辱人了,阿茂朝他敬了一杯,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戚哥!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啊?”
戚长夜与他碰了碰杯子:“多打就厉害了。”
“多打几次人,也多人被打上几次。”
阿茂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
戚长夜确实没有骗人。
他出生在一个偏远孤僻的小县城里,那里曾经辉煌发达,后来随着时代发展逐渐落幕,城里的年轻人纷纷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去大城市发展,留在那里的也多是些上了年纪不愿离开的老人。
戚长夜的出生并不光彩,在那样的封建小县城里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的绯色流言,他有一个嗜赌好酒的暴躁父亲,不愿上班,整日只知道做些买彩票天降大奖或者炒股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喝多的时候六亲不认恨不得将人活活打死,酒醒以后又懊悔道歉生怕气跑了这个要给他传宗接代养老送终的儿子。
不过戚长夜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他打戚长夜一下,戚长夜也一定要回上一下,年级小时还反抗不了,后来随着他一点点长大脑子里面想的事情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想男人的行动路线,想他会去的地方会说的话,想他会到哪里买酒会同什么人喝酒……想他会被什么事激怒到彻底失去理智被刺激到情绪上头做出不好的事情。
直到那日他喝醉了一酒瓶子捅进了戚长夜的肩膀里面——他本来是想照着脖子捅下去的,不过却被年幼的戚长夜给躲过去了,这才扎进了瓶子里面。
虽然挨了那么一下,但那天以后,他就彻底消失在戚长夜的世界当中了。
还是挺值的。
“想要不挨打,就一定要学会打人。”戚长夜对阿茂笑笑。
阿茂已经有些喝多了,还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步当家也靠了过来:“戚老弟,我们镖局刚刚过来,正缺一位统管全局的总镖师,不知戚老弟是否愿意考虑一下?”
戚长夜抬起头,就见步当家有些骄傲地笑笑:“不瞒你说,我们镖局遍通大江南北,可远不止你见到的这么点人,以戚老弟你的能力,日后便是统管整座府城镖事也不成问题。”
戚长夜有些惊讶地看他,再一次肯定了他心里面的对于歩氏镖局的猜测,但戚长夜还是摇了摇头:“承蒙您的厚爱,但我只想守着几间房守着一家人,平平淡淡地过上一生。”
步当家皱着眉头看他。
戚长夜却心意已决。
过了许久,步当家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唉……好吧。”
但他还是舍不得他,思索片刻再度问道:“那……镖局里缺个教大家习武锻炼的师父,不知戚老弟意下如何?”
步当家邀他进入镖局时态度倒是相当坦然,反倒是这一句话问得格外忐忑——毕竟功夫招式这些很多都是不外传的,有的甚至要三跪九叩拜师敬茶才能学习,说是指点一招半式,那不就是要把自己的功夫套路往别人的手上教吗?
步当家也只是不死心地再问一句而已,根本没想过戚长夜有同意的可能。
他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提的太过分了:“唉,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戚老弟千万别……”。
戚长夜却打断了他:“可以。”
步当家:“啊?”
步当家:“!!!”
戚长夜想了想:“不过在时间方面可能要商量一下,您也知道,我家住在村子里面,过来一趟并不容易。”
“况且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我不能将两个哥儿自己丢在家里。”
歩大当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我们镖局就在这里,戚老弟你随时都能过来!路途遥远也不成问题,我们这儿有着马车,日日都能接送你往返。至于银钱你尽管放心,你教的是兄弟们的保命招数,我绝对不会在这方面亏待于你。”
步当家将自己的胸口拍的啪啪作响,连喝多了靠在一边不住点头的阿茂都被吓得一个激灵,那点酒劲儿也霎时就清醒了大半,他刚刚一直迷迷糊糊的,并没听到这两个人的谈话,看看步当家又看看戚长夜,一时之间还有些迷茫。
步当家也没给他解释,不如等着大家酒醒了再一并宣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拉着戚长夜就要同他不醉不归。
戚长夜无法,只能与他又喝了起来。
……
这一顿一直喝到了下午,喝的连步当家都有些走不稳路,戚长夜倒仍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不过为了防止步当家再拉着他喝上一顿,戚长夜还是勉强装出了几分醉意出来,这才终于逃过一劫。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得知了戚长夜也在这边,同福酒楼的小厮在收银钱时特意给步当家打了个折扣。
步当家在酒醒以后自然也知晓了此事,一方面感慨戚老弟果然人脉甚广,镇里这样火爆的酒楼只是听了他的名字都愿意为他打个折扣,另一方面也觉得同福酒楼的掌柜做事爽快实在,同戚长夜一样是个可交之人,自此又光顾了好几次同福酒楼,甚至带了好几笔生意过去,这自然就是后面的事了。
总之,戚长夜进了镇里一趟,将自家的板栗饼和虾酱送了一些,又和歩氏镖局的不少人都拉了拉关系,顺便给自己添了个迷弟谋了个短期活计,怎么看都并不吃亏。
瞧歩大当家醉的样子没有一天应当是醒不了酒了,戚长夜也没有多留,借着歩氏镖局的地方简简单单地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他压根就没有喝醉,他看到酒就会想到自己的肩膀,看到肩膀就会想到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还有他沾了满手的鲜血和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他永远都不会再将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戚长夜找了处风口站了一会儿,散了散自己身上的酒气,虽然这样也散不干净,但能少一些便是一些。
镇上虽不如县里繁华,但却依旧热闹喧嚣,戚长夜孤身走在人流之中,鼻尖的酒气熏得他眼眶生疼。
这些人有着他并不熟悉的衣着打扮,有着他并不常用的文字语言,无论是房屋建筑还是人文风俗,甚至连最基础的日常饮食都与他曾生活的地方存在着差异。
明明它们与他生活的世界非常相似,时不时地就会让他产生一些错觉——仿佛他其实并没有穿越,而是只生活在某个大型的影视基地或者古镇当中。
可它们又着实存在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戚长夜总是会因为某些小细节放松、又因为某些小细节崩起精神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自己不要暴露出太多超出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远离人群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站在原地吹了许久,脑袋似乎也清醒了许多。
不要回忆,不要多想。
戚长夜真的冷静了下来,一如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
他去了朱屠户常年摆摊的地方,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猪肉,又买了不少猪皮和大骨,满满当当地塞了一筐。
他去了买卖粮油的铺子,将里面的作料都买了一遍,连带着那些昂贵的香料,医馆的小厮甚至都已经认识了他。
一条街上几十户商铺,戚长夜几乎进了三分之一。
抱走一大匹新进的布料、定下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陶土坛子、去买了些驱虫驱蛇的雄黄药粉、进杂货店里要了几份搬家要用的红纸和鞭炮。
戚长夜甚至往镇上的家具铺里跑了一趟,给新房添置了不少东西。
直到这一切全部忙完,他才去找了提前租好的牛车。
他最想做的,是早些回去见赵岁岁。
第97章 第 97 章 松仁小肚真的很好吃。
赵岁岁听到牛车的声响, 往前几步就要开门,才刚刚将大门拉开,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给拥了个满怀。
赵岁岁微微怔了片刻, 被养的圆润了些的下巴轻轻扫过他的肩头,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身体似乎猛地僵硬了瞬,而后缓缓将他放开。
他眨了眨眼,伸手就要探戚长夜的额头。
“戚大哥?你喝酒了?”
戚长夜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五指紧紧钳制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在他耳边闷闷“嗯”了一声。
赵岁岁还想说话,戚长夜却放开了他。
他转回去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卸了下来, 又给车夫结了银子, 车夫带着几枚铜板喜笑颜开地走了,院里很快又只剩下他们一家。
赵岁岁和戚桐盯着那摆了一地的东西, 已经不知道该先震惊些什么了——
虽说戚长夜没有喝醉,但折腾了一个上午也累的够呛, 点火烧水简单洗漱了下, 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想将院里的东西都收拾上一番,却被赵岁岁态度坚决地给推进了屋,连说让他好好休息上一会儿睡上一觉, 有什么事情等醒来再说。
这种时候, 赵岁岁的态度竟然格外坚决,强硬起来的模样颇有些威慑力和压迫感。
鹌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戚长夜有些想笑,却还是抬起手来做投降状:“好好好,我去睡觉。”
赵岁岁继续推他。
等戚长夜进了房间,赵岁岁才松了口气, 转身望向在院子里面摆了一地的各式物品,与桐哥儿对视了眼后才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先将鞭炮红纸雄黄药粉都收了起来,这些等搬家的时候都会用到,再是那些大小不一的陶土和瓷器坛子。
大的坛子分量太重,赵岁岁自己不敢搬运生怕不小心磕了碰了,便任它们放在原处将那些小的一个个地搬了起来带到竹笕旁边洗洗刷刷。戚长夜以前就同他说过这事儿,日后家里会有不少地方要用到这些东西,他早就想着多买一些放起来了,免得用的时候拿不出来。
先是用水洗过一遍,再将烧好的热水放到坛里烫上一轮,暂且放到旧屋里面,等戚大哥醒来以后再去问他具体应该放到什么地方。
几大块肉则被送到了新打出的井里,用辘轳吊着镇在井中,五十斤肉看着不少,单是用来熬制猪油的板油肥肉就近二十斤了,剩下的三十几斤戚长夜准备用来灌成肉肠和松仁小肚,细细算算其实也不是很多。
赵岁岁不清楚具体的制作过程,只将这些物品分门别类地放好,连带着那一袋子他看着都觉得贵的香料——其实这里面有不少都是戚长夜的空间商城出品来的,要是所有的香料都花银子去买……就算是把新盖的房子卖了也不够他们吃到过年的。
赵岁岁刚把院里的东西都安排完毕,屋外的大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他条件反射般地转过了头去,就听到门前传来了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小五小桐在吗?是我。”
赵岁岁连忙过去开门:“奶奶?您怎么来了?”
门外的正是戚老太太。
“戚大哥上午去喝了些酒,现在正在屋子里睡着,您等一下我去叫他。”赵岁岁边开门边道。
老太太皱起眉:“他怎么又去喝酒去了?”
戚老太太一听到“酒”字就怕,实在是当初的戚五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生怕自己这好不容易变懂事了的大孙子突然又成了原来的样子。
赵岁岁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了一通,生怕戚大哥会被人误会,戚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不少,也阻止了赵岁岁想叫人的举动。
桐哥儿正在屋里编着草席,火炕这东西要比床板硬上太多,赵岁岁便想着先在下面铺上几层草编的席子,再将被褥垫在上面,这样能节省不少布料,毕竟布的价格也不便宜,真要是按照实心的被褥来一层层地铺……一两匹布都打不住。
这几日桐哥儿一直在家里忙活这些,小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做起事情却相当细致,已经编好了一整张草席,就等着过几日搬到新房将其铺上了。
他在房里听到了戚奶奶的声音,也顾不得手里正忙着的事情了,扔下东西就往外面跑,要不是有大门拦着就直接扑进了戚奶奶的怀里面了。
赵岁岁刚将门栓抽开,又去解绕在门上的链子,戚奶奶在外人面前是个颇有些严肃的不好招惹的老太太,对着戚五他们却笑的格外慈祥。
老太太低头摸了摸正抱着她大腿的桐哥儿的脑袋,她倒是想像年轻时抱戚五那样一把将桐哥儿给抱了起来,奈何却是有心无力。人老了不中用了,手上腿上都没力气了。
前两年老太太还能隔三差五地往山脚戚家跑上一趟,这几年身子却大不如前,走路也不像往年那样利索了。她先是看了看桐哥儿的衣着打扮,又看了看这孩子的精气神儿——可比在村里戚家时要好上太多!脸上见着肉了嘴上挂着笑了,一举一动都要活泼上不少,戚老太太本就听戚大伯说过桐哥儿在家过的不错,只是没亲眼见着总觉得没什么实感,如今可算是能放下心来,眼角的笑纹也愈发深重了。
这样看来,岁哥儿是真的对他很好。
老太太知道岁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小五家里……岁哥儿说好听了是他嫂哥儿,说难听了和桐哥儿的后娘也没什么区别,家里的方方面面都由赵岁岁照顾着,不是老太太怀疑赵岁岁的人品,实在是村子里面什么事儿都有,她活的久了总是要比旁人多顾虑上一些。
老太太松了口气,边笑边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赵岁岁:“前几日戚七陪着他媳妇儿回村,带了一些葵花籽回来,给你们也拿上一点。”
赵岁岁低头,篮子里约有一斤多的黑葵花籽,各个都是粒大饱满。
戚七媳妇儿的娘家离这儿极远,远的和冯家村都有的一拼,赵岁岁听戚渔提过一次,戚七岳家种了一亩望日莲,每年都能收上几袋子黑葵花籽。
戚七并没有来家里上工,他媳妇儿娘家有些事情,因着距离太远的缘故不放心让人自己过去,刚巧与戚五这边盖房子的时间起了冲突。
前些日子他们两个才一起回村,带了一袋子葵花籽回来,老太太便想着给戚五这儿也拿上一点,正巧听说了戚五报官抓魏桂香的事情,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赵岁岁知道村中戚家过的艰难,推拒了几下还是接了过来,长辈给的不能不收,要是戚长夜在这儿或许还能仗着和老太太的关系说上几句,可戚大哥正在屋里休息……赵岁岁实在不想去打扰他。
赵岁岁想了想,进屋装了一袋子的糖炒栗子:“奶奶,这些您收着尝尝味道。”
老太太“嚯”了一声:“这可不便宜啊!奶奶可不要,你们快自己留着!”
糖炒栗子的市价极高,贵的时候能卖到每斤二十文钱,就算是现在也得十七八文一斤,这玩意和冰糖葫芦一样,栗子山楂都不值钱,一棵树上能采摘几百几千斤,但因为沾了个“糖”字便显得格外珍贵,成了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吃的精贵东西。
赵岁岁没说东西是自己做的:“您就收着吧,这是戚大哥带回来的,您要是不收戚大哥也得跑村子里面给您送去。”
桐哥儿也在一旁附和着他。
戚老太太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报官的事情闹的不小,一天过去村子里面都传遍了,戚老太太在杨东村里也有几个认识的朋友,戚家的那些媳妇孙媳妇中也有从杨东村里嫁来的人,老太太甚至特意将其放了出去打听消息,毕竟事关她家小五,老太太对此紧张极了。
赵岁岁有些愧疚,垂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对不起……”。
戚老太太打断了他:“你道什么歉?”
“是她赵家当我戚家无人上门找茬,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赵岁岁眼眶一红,低着脑袋没有出声。
戚老太太叹了声气:“你这孩子……唉,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成,旁的那些都不要听,有什么事儿就让小五去做,这孩子主意可正着呐。”
“日子是要给自己过的,何苦要顾及那些不在乎你的人?”
赵岁岁“嗯”了一声,用力点头。
“那魏桂香丢了好大的脸,别说是在杨东村了,十里八乡都扬了名。”戚老太太都能想到赵家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魏桂香平时就没少得罪人,戚老太太虽然没和她亲自接触过,但却连她都听说过魏桂香的名声,毕竟是和雨婶子齐名的人物,不少人家都扒着眼睛等着看赵家的笑话。
连带着赵年年和袁童生的婚事似乎都被推迟了下来。
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袁家人本来就看不上赵年年这个病秧子,偏偏自家孩子被那张脸给勾了心思,赵岁岁落水时他们就有意推了这门亲事,要不是袁童生自己非要坚持,这婚事压根就落不到赵年年的身上。
听说那袁童生特意从镇子里面赶了回来,也不知道这婚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岁岁笑了笑:“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老太太本就是来送些东西顺便看看孩子,见着他们一切都好便放下心来,只要他们自己稳住,旁的事情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老太太又在院里待了一会儿,没待太久,叮嘱了几句就回家里了。
岁哥儿与桐哥儿一起送她——
戚长夜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梦境中又重新给他复现了一遍。
昏暗的灯光洒落的白酒,还有和酒混在一起的汩汩鲜血,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那股刺鼻又黏腻的腥甜味道,戚长夜猛地睁开眼睛,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盯着房梁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早就换了个地方。
尽管他已经洗过了澡,屋子里面却仍旧有着股淡淡的属于酒的味道,戚长夜也不知道是真的有味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之他按捺住想吐的冲动,起身下床将窗子推开,以此来散散屋中的酒气。
刚推开窗,他便停下了动作。
戚家旧宅本来就老,所有的家具都有着年头,这扇木窗自然也是同样,和屋门一样碰上一下能咯吱咯吱地响上半天,赵岁岁当然也听到了声音。
他刚刚去隔壁新宅在井里面打了桶水,主要目的是看看水质,刚打出来的井的井水多少都会浑浊上几天,这些水不适合直接饮用,赵岁岁便拿来浇后院的青菜。
赵岁岁正走过院子,抬起头时与戚长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戚长夜的心情蓦地放松了不少,先前的那些紧绷与烦躁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为了能够方便干活,岁哥儿的头发全部都被挽在了脑后,手臂上的袖子也向上翻折了好几下,露出一小块光洁的皮肤。
一双杏眼在与戚长夜视线相对的瞬间便弥满了笑意,他提着水站在阳光之下,说不出的恬静与安逸。
戚长夜便也朝他笑了起来:“等下,我马上出来。”
他一把扯过床边的衣服随意套在自己身上,边走边系着腰间的带子,走的太急胳膊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大吃被这一声吓的当场窜了起来,转过头去竖着耳朵瞧了半天才又终于卧了回去,赵岁岁刚要伸手扶他,戚长夜便已经将他手中的木桶接了过来:“是要提到后院去吧?”
赵岁岁点头,像条小尾巴般跟他走了过去。
戚长夜提水浇过了菜园,因着地里的菜被摘去了不少,两桶水就浇完了一圈,又去搬了剩下的几个缸和坛子,余光瞥见放在一旁的葵花籽,有些疑惑地问了起来。
“是奶奶刚刚带过来的。”赵岁岁将下午的事情仔细与他说了一遍。
戚长夜点头,拾起一粒尝了尝,这葵花籽还是生的,刚好他家这几日正炒着栗子,能就着这锅直接炒熟。
赵岁岁又提起了他带回来的几十斤肉,两人便想着直接将猪油给熬制出来,正巧家里有着几口新打出来的铁锅,趁着这功夫正好将锅给开了。
岁哥儿将桶给提了起来,选了块肥肉切成厚片,余下的那些拿到了屋里,戚长夜在外面用肥肉开锅,赵岁岁则在屋里用原有的旧锅熬制猪油。
先是将那二十斤板油和肥肉切成小块,桐哥儿也拿了把刀在旁帮着他切,一大一小很快就将那一盆给收拾了出来。赵岁岁切了几片姜,扔到锅里与肉块一起简简单单地焯上了一会儿,等水沸腾再将其捞出重新清洗过一遍。
他与桐哥儿正在忙活,便听到院外传来“刺啦——”一声,一听就知道是戚长夜那边开始用肥肉擦锅。一口锅究竟好不好用开锅这一步至关重要,赵岁岁对此不是很懂,毕竟他家的锅比他的年纪都大,赵岁岁只听人提过有这回事,却压根没实操过一回,只能交给戚长夜来。
洗过之后重新将肉放回锅中,赵岁岁又添了一瓢水进锅里,依旧往里扔了几片姜片进去,桐哥儿给他递过了勺子,赵岁岁便将其反复翻动起来。
这样一锅肯定是熬不下二十斤油的,就算是熬了也熬不透彻,赵岁岁便将其分成了几份,一锅一锅地慢慢熬着。
桐哥儿眼巴巴地盯着锅看,期间戚长夜进屋来拿些东西,一眼就瞧见了他的眼神,止不住地调侃起来:“哎,你看,桐哥儿这样子像不像大吃?”
赵岁岁狐疑地偏过头去,险些笑的将勺子给掉进了锅里。
猪油渣这东西和炒小虾一样可以当做零食来吃,出锅以后添上些盐辣椒面孜然等调料更是相当独特的美味,这东西亦可以用来做些其他的吃食,想到这里,戚长夜便朝着赵岁岁道:“明个我带颗酸菜回来,留些猪油渣包饺子吃。”
赵岁岁连连点头。
二十斤肉怎么也能熬出九斤十斤的猪油来,赵岁岁取了一个戚长夜今日刚刚买回来的坛子,一勺勺地将熬出的猪油给舀了进去。他这坛子选得正好,猪油恰好积在坛口,现在尚且还是液体,找个地方放置上不久就能凝固成白色的油脂。
等他将这二十斤肉全部忙完,戚长夜那边也正好完工,两大三小共五口锅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这几口锅最好还是别在第一时间使用,趁着赵岁岁去放猪油坛子了,戚长夜拎了几块大骨头进来生火熬汤。
“本来没想买骨头的,但摊子上正好剩了几根,突然想起了网……想起了往日有人说过骨头汤对身体很补,干脆就一起买了过来。”
骨头被剃得干干净净,勉强才能看到几丝红肉,朱屠户的刀工在此刻尽显,开锅之前戚长夜就将骨头拿了过来在盆子里面泡上一会儿,现在正好清洗干净冷水下锅,这边开始煮上那边又去忙活起剩下的三十斤肉来。
戚长夜想做松仁小肚,但肚的数量并不是很多,下水这东西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会买,有些村人实在馋肉又舍不得银钱便会买来尝个肉味,虽然没有香料除味很难做的好吃吧,但再怎么说也是个荤腥,戚长夜总共只买到了两块,便只分了两块肉出来,余下的全部灌成香肠。
大骨头慢慢在锅里煮着,戚长夜又去旁边切肉,他将桐哥儿打发了出去,与赵岁岁一人占了一张案板。
与熬猪油的前置步骤类似。
先是将猪肉切成小块,这次的块头大小要比刚刚的肥猪肉更小上一倍,三十斤肉着实得切上好一会儿来,戚长夜有些机械性地重复着动作,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句“细细地切做臊子”。
他轻轻地咳嗦了声,打消了脑子里的奇怪念头。
赵岁岁则一直都很兴奋,止不住地想和他搭话:“除了村里杀猪以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肉!”
戚长夜“嗯?”了一声,赵岁岁又道:“就算是过年,我家也没一次买过这么多。”
说话间的功夫,锅里面也飘起了浮沫,戚长夜拿过一旁的勺子将浮沫撇净,将里面的骨头翻了个面后又重新回去切那些肉。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咱们家不会缺肉吃的。”戚长夜将切好的肉块放到盆中,往里面倒了小半杯酒。
“过几天等家里暖房,买的肉怕是要比现在还多上几倍,我还想着要不要直接找屠户定半头猪呢。”
单是参与盖房的人就差不多有三十个汉子,村子里面还得再宴请一些呢,譬如村长那个老头,戚家本家肯定也会有人过来,戚长夜还得去镇里问上一圈儿——镇上那些人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但他总是要去说上一声的,这是最起码的礼节问题,搞不好得摆上七八桌去。
“半头够不够?要不直接定一头出来?”戚长夜与赵岁岁轻声商议着,“剩的那些也不是问题,多的肉我们可以做成猪肉脯熏肉风干肠等,也不担心会放坏掉。”
赵岁岁也被他说的心动,不是为他话里的内容心动,而是因为戚长夜此刻的语气和态度——他实在是受不了戚长夜这般同他讲话,低低柔柔的与他商量家里的事情、询问他的意见参考他的想法,不像村里的其他汉子一般在家里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
他可以决定这个家里的太多事情,无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要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戚长夜就一定会认真去听。
“鱼和鸡也要备上一点,不过这些都不难抓……实在不行猪我也留着自己抓吧……”,戚长夜若有所思,不过片刻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野猪肉不好吃,还是用家猪合适。”
他心里面想着事情,倒是不忘将锅里焯好水的大骨头给捞了起来,取了些热水将骨头洗净。赵岁岁与他之间已经培养出了不少默契,趁着这功夫将锅给洗刷了遍,戚长夜将先前剩下的那点猪油全部拿了过来,猪油润锅将那几块骨头简单地煎了片刻,随即倒入烧好的开水煮了起来。
大火煮开撇去浮沫,扔进去几片姜后再抽出些柴火转为小火慢炖,这东西少说也得炖上大半个时辰,戚长夜可算是能收下心来继续忙活香肠的事情。
第98章 第 98 章 糖和盐才是最珍贵的。
这东西一家有一家的做法, 戚长夜将切好的肉块简简单单地剁了一会儿,没像剁饺子馅那般剁得稀碎,切得太碎反倒就没有嚼头了, 拿着放置调料的罐子逐一添进了装肉的盆子里, 新买回来没多久的调料转眼间就又下去了一大截。
赵岁岁过来帮他搅拌盆里的肉馅,搅拌均匀后还要放上一会儿腌制入味,戚长夜便去清洗肠衣。所谓的肠衣就是猪的小肠, 若非看见朱屠户身边那个装下水的桶里随意堆放的猪小肠他也不会起了要灌香肠的念头。
戚长夜去舀了瓢面粉,先将小肠上的油脂薄膜全部撕下,而后将其翻转过来放到竹笕的流水下清洗,面粉是清理这东西的最佳工具, 裹在上面来回冲洗上五六回, 直到水流彻底清澈才算是临时告一段落。
之后他又将户外露营套装里的小刀取了出来,使用刀背轻轻剐蹭起来, 这是一项非常需要耐心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将肠衣刮破。直到将其全部弄完再放到水里彻彻底底清洗上一番, 倒上些酒至盆里泡着, 泡上一会儿就能用了。
收拾完了肠衣戚长夜又去清理“肚皮”,能买到这东西纯属意外,虽说知道这朝代的人大多贫瘠会买些下水解馋充饥,却还是没想到朱屠户那儿居然连这东西都有的卖。
这东西倒是要比肠衣好清理上许多, 清洗干净后灌上些水, 简单揉搓上几下就同样扔到酒里面泡着,等戚长夜端着两个盆子走回去时赵岁岁正在搅弄着锅里的骨头汤,腌制好的肉馅正安安静静地放在一旁。
松仁小肚的肉馅要比做香肠的剁的更加碎上一些,松仁是月初时的签到赠礼,总共只有一斤的分量, 戚长夜抓了两把过来洒进肉馅一并搅拌均匀。
他家并没有灌肠的工具,但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戚长夜见着过同事用矿泉水瓶自制灌肠器,柴房里堆着那么多竹子,随便挑上一根就能自制出来。
做灌肠器剩下的那些边角料还能削出几根竹牙签来。
锅里面的大骨头汤嘟嘟嘟地冒着泡泡,氤氲的热气不断地从锅盖边缘逸出,戚长夜和赵岁岁肩并着肩靠在一处,指挥着赵岁岁将处理好的肠衣套在灌肠器上面。
二十几斤肉看着不少,腌成肉馅也是满满一盆,灌成肠后却不像刚刚那样显数量了,岁哥儿仔仔细细地在肠衣末端打了个结,戚长夜便开始将肉馅往竹筒里塞,一点点地将肉馅给推了出去,每隔一段距离赵岁岁都会将棉线打结将肠分开,第一次尝试可谓是做的相当完美。
赵岁岁止不住地抬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戚长夜也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直到将盆子里的最后一块肉也塞了进去才放下手,肠衣还多剩了一小节,他将香肠末端绑好将多出的肠衣用刀子切断,每一根肠的大小都相差不多,单根约在七八两左右,这么多肉共灌出了四十几根。
不过这些还是生肉,等全部煮熟数量还会再降上一些。
戚长夜将刚刚削出的牙签拿了过来,一根根地在肠上打孔排气,弄完以后又去灌那几个松仁小肚。竹筒不过是推了两下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就在手中成型,戚长夜用牙签将肚口封好,几息的时间就将这几个全部弄完了。
等骨头汤出锅,这几个小肚刚好下锅。
……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赵岁岁和桐哥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前,一人端着碗蒸腾着热气的骨头汤小口喝着。
刚出锅的骨头汤着实烫人,桐哥儿小心翼翼地吹着气,期盼着汤能早早放凉。
戚大哥装了一大筒汤,又带了串刚灌出的香肠去了戚奶奶那儿,因着天色已经转黑的缘故便没带赵岁岁一起过去,桐哥儿看看碗里的看得到喝不着的汤,再抬起眼看看正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赵岁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阿岁哥哥,阿兄他只是送点东西,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岁哥哥,你的眼睛都快长到门上了。”桐哥儿边说边笑了起来。
赵岁岁回头曲起手指照着他的脑门轻轻敲了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的眼睛不也快长到汤碗里了?”
桐哥儿作势捂住脑门,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阿岁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肠啊?”
赵岁岁拍拍他的头:“想吃明天就做。”、
桐哥儿黏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肩膀:“最喜欢阿岁哥哥了!”
赵岁岁点点他的头:“不,小桐要最喜欢你哥哥。”
桐哥儿眨眨眼睛——
要去镇上镖局的事情是在次日清晨告知给赵岁岁的,出乎赵岁岁的意料,听到这话时他竟然没有一点震惊情绪——多少人做梦都想去镇里找上一份稳定活计啊!戚大哥竟然说的这样轻松!可如果这人是戚大哥……有了税官大人的邀请先例在前,赵岁岁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意外了。
戚大哥本就这么优秀,会被其他人看到也是情理之中。
赵岁岁想。
“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一切都跟着我们这边的时间来走,我想的是每天下午过去,在那边呆上几个时辰,酉时左右往村里赶,差不多能在酉时末回来。”
赵岁岁连连点头:“好,我和小桐在家等你回来。”
“只是教他们一些基础招式,也不算是长期的活计,估摸着也就十几天的时间。”
戚长夜教的都是些现代常见的对敌招式,他拥有了能够自己支配的金钱以后就专门找人学了这些东西,他本来就天赋极高悟性极好,没去多久就连武馆的师父都要甘拜下风,后来更是在武馆里面结识了些朋友,和他们一起入伙做了些生意,这才能在穿越之前吃喝不愁。
教这些镖局的汉子简直是绰绰有余。
上午的时间同往常一样。
先是上山捡了些栗子,出门之前戚长夜特意将自己的空间给收拾了一遍倒出不少空余地方,收栗子可不用像收树莓般那样小心,先是爬到树上对着枝头打了一会儿,再是直接往空间里面一股脑地收,戚长夜的空间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要是想仅凭栗子就将其给装满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量。
后来又去几处陷阱附近逛了一圈儿,这次的运气倒不是很好,但架不住他下的圈套多,虽说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收获吧但总有一些有猎物的。
等戚长夜将这些都弄完,便又一次朝着先前发现野猪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在一点点地探查野猪的活动范围、摸清它们的数量和常出现的地点,这并不是一日半日就能轻松做完的事情,好在戚长夜极有耐心。
像他这样每日在山上往返来回的很难打到什么大型猎物,上次在山中遇到那头鹿纯粹是运气作祟巧合使然,这些猎物多是生活在深山里的,要想猎些大的最好的方式是戚长夜直接宿在山里一口气多呆上几日的时间。
但他不敢放这两个哥儿单独在家,故而只能这样每天多折腾几个来回。
戚长夜带着几只猎物回了院子,为了豢养这些家禽新院那边单独圈出了一片空间,之前猎到的野鸡之一此刻就孤零零地窝在鸡笼里面。
他上次给同福酒楼带了不少猎物,眼下手里并不缺银钱,也不急着再去卖上一回,将新猎到的扔进院里就去弄着篮里的栗子,先热了锅将那点瓜子炒了,余下的火正好加工栗子。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中午,一家人蒸了一锅米饭,赵岁岁拿了个松仁小肚将其切片,就着米饭简单省事地凑合了一顿——
午时刚过,戚长夜就带着一筐东西出发去了镇上。
虽是去了镇西的方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赶往歩氏镖局,戚长夜先去找了吴四。
那次以后吴四就一直很少出门,戚五为他出头在前,吴四借着戚五的关系攀上歩氏镖局在后,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那几个混混也不敢再上门找茬了——甚至听说因为在戚五这里吃了苦头几个混混对那所谓的“大哥”有了意见,小团体本来就是一群混日子的人凑在一起凝成的势力,私下里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无非就是一起抱团欺压别人能获得一丝心理上的满足和虚荣罢了。
这点情分说散就散,戚长夜还没做什么呢,他们自己内部就先开始争斗起来。
吴四挨了那一顿打,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戚长夜去找他时,他正坐在院里发呆。
吴四租的房子面积极小,院子更是几步就能走完,他傻愣愣地坐在院中盯着头顶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着戚长夜过来,吴四急忙站起身子,有些惊讶又有些亲热地喊了一声“哥”。
之前那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后面他又跟着戚长夜和老何头去了歩氏镖局那里,也没找到什么空闲能专门对戚长夜道一声谢,这几日正盘算着买些东西到戚五家里、顺便给他挑些新房的礼物。
不过他手里的银子早就被抢光了,爹娘和大哥同他又不算多亲近,以前他被混混纠缠被迫朝着家里要了不少银子,起初还能仗着血缘亲情要来一些,到了现在爹娘早就对他彻底失望,现在更是说什么都要不出来了。
吴四就连给戚五备份礼物都有心无力。
戚长夜这次没有带酒,从家里带了几根香肠,来时又买了一只烧鸡,吴四有些愧疚:“……又让五哥你破费了。”
戚长夜摆手:“没事儿,正好我也有事想同你聊聊。”
吴四疑惑地看他。
这次吴四家里倒是要干净上许多,见着戚长夜进了灶房将东西切了,吴四急忙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将东西给端了上来。
两人一并在桌前坐下,戚长夜先是问了问他镇上的近况,又聊了几句学堂的事情,吴四并不清楚戚长夜前几日去了县里,他只是隐约听说了几句县里的事情,关注的点也在当日审理的其他几桩案件之上,对于这些农家的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情听过便忘了。
“多谢五哥你的帮助,这些日子他们没再来了。”
家里没酒,吴四便只能以水代酒敬戚长夜一杯。
戚长夜喝了:“这事还是要多谢歩大当家。”
吴四又开始摆手。
他拾了一筷桌上的香肠,嚼了几下便惊讶起来:“这肠是在哪家买的?味道可真不错。”
戚长夜也尝了一口:“不是买的,自家做的。”
吴四瞪大了眼睛:“戚大哥好福气!”
几乎极少会有汉子下厨做饭,更不用说做这些东西了,就算是做也是,吴四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戚长夜家里的哥儿做的。他和原主一样喜好吃食,在这方面甚至比戚五还会享受,毕竟再怎么说家境也要比戚五富裕上不少,见着的好东西也会更多。
连他都觉得好吃,那味道肯定是真的好了。
戚长夜没接这话茬,而是话锋一转问向吴四:“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吴四一愣,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戚长夜想了想:“我应当是不会再同那些人混在一处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地过些平淡日子,你呢?”
吴四懂了,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嘴里的肠也没了滋味。
他垂下眼,食不下咽地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
“大哥长我那么多岁,亲戚朋友家里伙伴全都认他,他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家产这些吴四根本不敢指望,杂货铺子虽然不大,位置却是相当不错,每日进出的客流量也不算低,虽是薄利多销但一件件地积累起来进项也相当可观。
吴四家里似乎只准备这样养着他,每月给他一定的银钱,就当做是他的生活费用了。
也是因此,吴四整日无所事事到处闲逛,这才招惹了镇上的混混。
吴四的年龄也不算小,与戚二是同年出生的,只是戚二现在都几个孩子了,吴四却到现在都没成亲。听说他家里有门长辈定下的婚事,不过前几年吴四被这群混混带着闹出了不少蠢事,事情传到了对方家里,那边就找了个由头将亲事给退了。
吴四爹娘也曾帮着物色过几次,奈何当时的吴四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久而久之便彻底不愿再管他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眼中满是迷茫。
“这院子只租到了年底,我现在又……又没有……”,吴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事情,嗫嚅了半天只长叹了一声:“再过几月,我应当就要回到家里了。”
他家条件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同那些大户人家自然没法相比,但也不是镇西这种地方及得上的,吴四宁愿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想回家,可想而知与家里的关系究竟有多么糟糕。
“说起来,五哥你这次怎么有空找我?”吴四也不想再谈自己的现状,将话题转到了戚长夜的身上。
戚长夜倒没隐瞒:“昨日同镖局里的兄弟们切磋了一场,步当家想让我有空和大家多过过招,顺便带了些家里的东西来镇上卖。”
吴四知道他打架厉害,这些日子也对歩大当家的好武性格略有耳闻,对此没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更关注他口中要卖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自己家里是做生意的,吴四难免会更关注这些。
“五哥要卖东西?”他颇有些好奇,一时间竟想不出来戚五会卖些什么。
戚长夜点头,自筐子里拿出了几个包裹,吴四将其拿近拆开,便见着一盒装在了精致盒子中的栗子糕来。
除此之外,还有戚长夜备的板栗饼和糖炒栗子。
吴四有些讶异:“这也是五哥家里自己做的?”
糖炒栗子并不难做,有心人几个时辰就能琢磨明白,板栗饼倒勉强能好上一些,但在那些干了一辈子的糕点师父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戚长夜示意他尝尝味道,吴四实在是有些好奇,刚一入口就睁大了眼睛——戚家的板栗饼入口掉渣绵密香甜,单是酥脆程度这一点就已经吊打他曾吃过的所有点心了。
就是……吴四咂了咂嘴,抬头瞧了戚长夜一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戚长夜挑了挑眉:“怎么样?”
吴四又捏了块栗子糕尝了尝,又是惊讶地抬头看他。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深吸口气:“五哥,不是我因着和你的关系故意捧你,你这糕点做的是真的不错。”
“毫不夸张地说,我在县里都没吃过这样的糕点!尤其是这道栗子糕……”。
吴四一连夸了几句,在看向板栗饼时声音则稍稍低了一些:“板栗饼也非常好吃,就是……就是有点太甜了些。”
“甜的有些腻人了。”吴四似是怕他生气,但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戚长夜“嗯”了一声,又指向了一旁的糖炒栗子:“你再尝尝这个。”
吴四伸手剥了一个,果然同样有些甜腻。
起初他还怕自己真的给出了意见会惹得戚五不快,但现在观戚五面色似乎早就清楚这些,吴四不由得疑惑起来,又听戚长夜问他:“若在镇里卖这些东西,你觉得会怎么样?”
吴四想了想,脸上神情更加犹豫了:“恐怕……恐怕不太好卖。”
糖炒栗子谁都能做,镇上不止一家在卖;板栗饼倒是相当不错,奈何味道太甜腻了,若是能够清淡一些应当也能卖出去点;栗子糕自然更不用说,只是这糕点一看就知道过程繁复材料极多,卖便宜了倒赔银子,卖的贵了没人会买,着实看不到利润在哪里。
戚长夜耐心听他讲完,并没有吴四想象中的愤怒不满,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嗯,我知道的。”
“栗子糕并非卖不出去,而是定价与其所处的环境不符。”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路口随随便便支个摊子,张口就卖单价十几文一块的昂贵糕点,路过的百姓只会觉得你想钱想疯了,糕点再金贵能有肉金贵?”
“可若是在同福酒楼这样的随便点上几个荤菜就要一两银子的地方,几十文一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吴四点头:“确实如此,若是能将东西送到这种地方,倒是确实不用为这些发愁。”
这也是戚长夜来找吴四的原因。
吴四是土生土长的镇里的人,父母兄长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多多少少对这些东西都有着了解,也定然会有些人脉渠道在,戚长夜想用吴四将东西推进各大酒楼店铺里面。
——当然,就算是推不进去也没关系,吴四家是开杂货铺的,戚长夜曾去他家铺子里瞧过,店里售卖的东西远比后世要杂,从陶瓷瓦罐到米面粮油,从针线布料到制弓的材料,虽然在品种数目上远没法和专门卖这些的店铺相比,价格也要略高上一点点,但却胜在东西齐全,非常适合临时应急或图省事想节约时间的人。
让他家上自家用栗子做的食物去店里售卖或许会非常困难,毕竟还要承担进货的成本,但若是只同吴四家商议租赁个位置用来代卖就不好说了——成本算在戚长夜的身上,他只借铺子里的一块地方,吴家人每卖出一些就能获得一定分成。
对他家而言不过是对着客人多磨几句嘴皮子的事情。
卖出去了他们有钱可拿,卖不出去戚长夜将东西带走,顺便还能得到每日几文钱的场地费用,又有着吴四和戚长夜的关系在前,傻子才不赚这笔银钱。
至于东西会如吴四担心的那般卖不出去……戚长夜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对自己的东西很有信心,但他笃定会销量不错的理由却不只有“质量好味道不错”这一方面。
吴四再怎么说也是个出身镇里的小少爷,虽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但和农家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只能靠着劳力和汗水赚钱的汉子到底没法比。
对他来说甜腻并不是好事,恰到好处的香甜才是他的评判标准。
可对这些村子里的贫瘠的农家户而言,“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会因为这家东西太甜了而放弃这家。
他们只会觉得——这家东西甜、这家放了很多糖、这家料足比那家平平淡淡没滋味儿的实惠多了。
对这样的农家来说,糖和盐才是最珍贵的。
第99章 第 99 章 赵岁岁便安静地站在那里……
戚长夜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走那所谓的高端路线。
栗子制品口味单一, 仅靠着这点东西就想风靡镇上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目标自最开始就是薄利多销积少成多,栗子糕虽然利润更大, 但做的过程着实复杂, 方方面面都要小心仔细着,那点收入相对于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而言性价比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糖炒栗子的确谁都能做谁都能卖,所以戚长夜特意调整了糖的比例来占据周边村镇市场, 镇里的确有着不少像歩大当家或褚掌柜这样的富裕人家,但舍不得买糖盐等吃食的人也比比皆是。吴四不是傻子,听戚长夜讲了几句后就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看向戚长夜的目光也多了些叹服。
果真是不能小觑了任何人。
后面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了。
吴四甚至在这里面看到了些商机。
戚长夜手里有东西, 他则刚好在镇上无所事事,这段时间吴四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弄些银子, 没想到天大的机会转眼间就送上了门来。两人细细商谈了许久,终于一拍即合确定下来, 由戚长夜分别以每斤十四文钱、每块两文钱的价格给吴四供应糖炒栗子和板栗饼, 至于栗子糕则暂未定价,戚长夜要先去同福酒楼走过一圈再说。
前两件东西并不符合酒楼格调,栗子糕应当是能推销出去的,但这样的镇子里面每日的消耗分量应当也不会很大, 戚长夜对此没抱有太大希望。
这是他给吴四的进价, 是个相当低的数字,吴四能卖出多少银钱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利润越大吴四便会越发上心,至于戚长夜会不会亏……栗子柴火都是从山里面捡的,除却人力运输时间成本,他要付的只有糖的本钱, 这也是他来找吴四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吴四家里面是开杂货铺的,里面也卖油盐酱醋,自然有着自己的进货渠道,戚长夜要是想做些吃食就必须要买大量调料,油啊糖啊倒还好说,最大的关键莫过于盐。
虽说他空间里存了不少也可以随时通过系统商城来购买吧,但数量多了总归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想要大量购买盐铁就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譬如开了间做吃食的商铺。商铺每月购买的盐量也会被拿来对比参考征上去的税收账目,这也是为了防止偷税漏税的手段之一。
戚长夜其实很不理解那些说干就干轻轻松松地就在镇上摆摊开吃食铺子的人,农籍是怎么做的生意?若是已经更改为了商籍……那他们的子孙又该如何科考?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穿越的是个架空朝代,每个朝代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社会背景和律法规范。
但大燕朝不行,截止到目前戚长夜还没有任何想要入商籍的想法。
他与吴四详细敲定了具体细节,先给吴四留了十斤糖炒栗子与五十块板栗饼,借着竹筐的遮掩从背篓里面取了出来。这时候的吴四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戚长夜便将这些东西暂“借”给了他。
反正这些东西放上两天也不会坏,过几日戚长夜会再来寻吴四,卖出去了多少吴四便按着刚刚他们商定好的价格给戚长夜多少银钱,至于那些没卖出去的……吴四也得退还给他。
举个例子,戚长夜给吴四留了十斤糖炒栗子,吴四若是在这期间卖出去了两斤,过几日等戚长夜来时便要给他二十八文钱和八斤栗子,以此类推。
退回去的那些东西也不会浪费,戚长夜可以将它们放到系统空间里回收成积分,总之是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吴四都相当合算的买卖。
谈完了事情,戚长夜也没了再留下来的理由,吴四也是若有所思,坐在桌前盯着栗子似乎已经有了些想法,戚长夜见状也不再多耽搁时间,干脆起身告辞离开,吴四急忙留了他几句,最后才将他送到门前。
直到戚长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吴四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回过头,盯着桌上的几袋栗子制品,沉默片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吴四转身进了屋子找了个背篓将东西装好,带着东西便往吴家杂货铺的方向匆匆赶去了——
虽说吴四家离镖局极近,戚长夜却没拐去镖局,而是瞧了眼天色判断时间,最终朝着同福酒楼的方向赶了过去。
同福酒楼依旧人来人往,褚掌柜正坐在大堂收银账房的位置上盯着面前的账本发呆,直到戚长夜走到他的面前才终于瞧见了他。见着是他,褚掌柜立时露出个笑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尽是散不去的忧愁。
褚掌柜勉强朝他笑笑:“来啦?这次有什么好东西吗?”
毕竟合作了这么多次,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已经算是相当熟稔了,褚掌柜也不客套,直接将他引进了自己的房间内,甫一进屋就看向了戚长夜手里拎着的竹筐。
“这次没什么好的东西,进山里面打了些栗子,做了一些糕点出来。”
同福酒楼这样的地方是看不上那些板栗饼和糖炒栗子的,戚长夜直接将栗子糕给拿了出来,褚掌柜顿时眼前一亮,捏了一口尝了半块,有些惊讶于它的味道,着实不像是普通村汉能做出来的东西。
毕竟他家做的是酒楼,楼里虽然也备着糕点,但基本都是客人们等候或闲暇时的一点陪衬,酒楼里的糕点也都是从其他铺子直接进的,同福酒楼还没发展到专门开辟几个灶台用来现做糕点的规模。
酒楼不是茶楼,对于糕点的消耗用量也不是很大,胜在戚长夜做的这些栗子糕外形精致口感独特,甜而不腻口感绵软,褚掌柜对这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总觉得妇人哥儿们应当会喜欢。
便也从戚长夜这儿定了一些,暂且只要了二十块糕点,每一块糕三十文钱,每隔三日送上一次。
三十文钱看着不少,但做起来是真的麻烦,若不是戚长夜有着可以保质保鲜的空间可以一次性做出几百块收到空间里慢慢送货,戚长夜是真的不太想做栗子糕的生意。
他们也没往官衙那儿折腾,这点东西直接现付现结了,褚掌柜依旧苦着张脸,戚长夜想了想,还是出口问了一声。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看,是酒楼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但酒楼客人依旧不少,大堂里面座无虚席,楼上的包房门口也时不时地有人进出着……
褚掌柜闻言,眉头顿时锁得更紧了,他坐在原处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重重地叹了一声:“唉……”。
“这段日子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褚掌柜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看了眼身边的阿福,阿福便替他解释起来:“咱酒楼里共有两位掌勺师父,都是在楼里做了几十年的老人,这段时间酒楼生意蒸蒸日上……对面那家酒楼明着争不过咱们,背地里就打起了歪心思……”。
戚长夜懂了,这是从厨子身上做文章了。
“那个狼心狗肺的吕大厨,先前日子那般难熬,东家也没扣过他们一个铜板,如今酒楼生意转好了,他却被对面那家给撬了过去、抛了咱们酒楼投奔人家去了!”
“我呸!”阿福气的浑身发抖:“戚五哥,你是没见着吕大厨的那副嘴脸,我与东家上门去找他,他却在门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堆讽刺的话……”,阿福的嘴如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语速之快词汇量之多,戚长夜这个不爱说话的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那家酒楼见同福酒楼势头越来越盛,情急之下不惜花费几倍的重金将酒楼厨子挖走,同福酒楼与那位掌勺师傅之间的确有着契书在身,但那只是雇佣做工的劳务契书,对家酒楼替吕大厨出了赔偿的银钱,吕大厨便直接扔下东西一走了之了。
褚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当然清楚后厨的重要性,自他接管酒楼以来就时刻注意着这方面,没想到临老会在这里被反捅一刀,险些就被气得病了过去。
眼下酒楼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就算是两个大厨都忙不过来呢,猝不及防走了一个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尽管褚掌柜在第一时间就向外发了招募掌勺的聘请文书,但这又不像打杂小厮满地都是随时能找,褚掌柜整日心急如焚,急了一嘴的白泡出来。
还是褚掌柜舍去了一张老脸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从别的地方临时“借”了位案厨过来,但人家只是来应急帮忙的,根本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换厨子的事情瞒不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饕,褚掌柜只能让借来的师傅帮着备些小菜,所有的大菜都一股脑地压在了留下的那位师傅身上,酒楼内外因此闹出了不少事情。
更不用说吕大厨甚至还多次联系了留在酒楼内的另一位厨子,试图以高价将他也撬了过去,只不过这位大厨在酒楼里的资历更老,十几岁时就在酒楼后厨帮着打杂,一步步地走到今日,与褚掌柜更是有着几十年的交情,这才对他的条件不为所动留了下来。
唯一能让褚掌柜庆幸的事大抵是方子并没有全部泄露,吕大厨只知道其中几个,不过在同福酒楼做了这么久,估摸着他自己也摸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方子也瞒不了多久。
——当然,这些方子都是秘密,吕大厨若是将它们泄露出去是可以被告进官府的,但这事儿有着不少操作空间,总之这些生意人心里处处都是门道。
褚掌柜又叹了一声。
戚长夜想了想,借了笔墨写了道板栗炖鸡的方子送给了褚掌柜。
栗子鸡不难做,不用非得案席大厨亲自长时间忙活,只要看住了炖汤的时间和火候就不成问题,这个朝代早就有了栗子鸡的吃法,不过戚长夜的方子改动了好几个地方,使用的香料也要比大众所知的更多上一些,做出的味道层次自然也更加丰富。
这方子不值钱,像酥焖肉和水晶脍那样卖出百两银子是绝不可能的,戚长夜的目的在于推广栗子。他很快与褚掌柜达成协定,同福酒楼只会收戚长夜一家的栗子,如此也是给后山的那些东西找了条销路。
一日谈了两件事情,戚长夜的心情也难得的好,告辞了褚掌柜后才去了镖局,开始他第一日的武夫子生活了——
他会的功夫不少,且许多功夫都是成套路的,在这个注重传承敝帚自珍的时代一套成套的格斗体系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戚长夜不过是去歩氏镖局里教导了他们两个时辰,便收获了以阿茂为首的一大群忠心耿耿的“徒弟”,汉子们对他的称呼也纷纷从“戚兄弟”变成了“五哥、戚哥”。
甚至于他回村的时候都有好几个汉子争着要为他赶车,为了避免赶车的汉子回到镇里时遇到城门关闭不得不在镇外过夜的事情发生,戚长夜特意提前算好了时辰。阿茂与另一个汉子打了一架,最终获胜获得了今日的驾车资格,喜滋滋地牵牛过来将板车套上,一跃跳上车前,嘴里还不住地哼着歌儿。
余下几个被打趴下的汉子都倒在地上唉声叹气恋恋不舍。
牛车一路向北,再度驶回了杨溪村里。
板车之上同样颠簸,戚长夜却没有初来乍到第一次坐牛车时的那种不适了,习惯果真是件可怕的东西,想到当时宁愿下车跟在旁边走路的自己……戚长夜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都快忘了坐在现代交通工具里是什么感受了。
杨溪村口依旧聚着不少八卦闲谈的妇人哥儿,见着戚长夜乘牛车回来也不再像前几次般激动惊讶了,自打戚家的那栋青砖瓦房建了起来,村里的人便时不时地悄悄跑过去围观,围观也不敢凑得太近,戚家的那几条狗耳朵一个比一个灵,稍稍靠近了一些就能听到几条狗的大叫。
无论戚五过去如何未来如何,起码在现在这刻,村里的人都很清楚……他与自己不一样了。
“瞧见了吗?最前面山脚下的那两间房就是我家。”戚长夜指着远方的方向。
阿茂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呼起来:“戚哥,你家怎么住的这么遥远?这位置离大山也太近了些吧?”
“村里人太吵,住偏一些清净,不过近也有近的好处,最起码进山方便。”
阿茂点头:“这倒也是。”
他们很快就到了戚家门口,戚长夜上前扣了扣门,又朝着院子喊了一声,赵岁岁的声音自院里传来,继而两人便听到了门栓被拉开与门上的链子被取下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戚大哥!你回来啦!”赵岁岁一把拉开大门,脸上几乎要笑出朵花来,桐哥儿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相当亲昵地扑进了戚长夜的怀里,身后跟着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的大毛。
阿茂惊讶地瞪大眼睛——戚哥家孩子都这么大了?!
转念一想也不意外,戚哥的这个年纪也是该成婚了。
阿茂顿时又有些焦急——戚哥如今正教着他习武,也算是对方的半个徒弟,今日见了人家的夫郎和孩子……他总是该送些东西来的,哪有这样空手上门的啊?!
赵岁岁先是看向了戚长夜,继而才瞧见了他身边的阿茂,本能般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是……”。
阿茂心里乱作一团,正绞尽脑汁地想身上有什么可以送的出手的东西呢,一听赵岁岁说话急忙抬头:“嫂嫂嫂夫郎好!我是戚哥的半个徒弟我叫步子茂……”。
戚长夜:“?”
赵岁岁:“!”
就连桐哥儿都在戚长夜肩膀上探出头来。
三个人全都没听阿茂说的具体内容,戚长夜看天赵岁岁盯地,两人一同咳嗦了声,戚长夜深深吸了口气,倒是没有打断阿茂的话:“进来坐坐吧。”
阿茂连忙同手同脚地跟了过来。
戚长夜看出他误会了,抬头看了赵岁岁一眼,只见他低着脑袋不肯抬起,露出的耳尖通红一片,澄清的话几次出口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天色晚了,家里有些吃的,吃完了饭再回去吧。”
阿茂倒是真想吃饭,他这人比步大当家还要武痴,戚长夜是他遇见的功夫最好的人,教他的时候也毫无保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他做梦都想能多跟在戚长夜身边多学个一招半式。
可是天色实在是要晚了,再耽搁下去就进不去镇子了,阿茂也只能在院子里面小坐上一会儿,这期间赵岁岁给他们端来了茶水,阿茂连忙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嘴上还不忘跟着道谢:“谢谢嫂夫郎,嫂夫郎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赵岁岁这下别说是脸了,从头到脚都要红透了。
阿茂倒是全然没注意这点——他本来就脑子单纯,再一个也是他是个汉子不能盯着人家小夫郎看,以至于进来这么半天连赵岁岁的长相都没瞧清楚,更不知道赵岁岁此刻已经红成了什么样子了。
戚长夜简单给赵岁岁和桐哥儿介绍了几句他,阿茂连连点头,直到这时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赵岁岁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哥儿可真好看啊。
不愧是我戚哥,我戚哥自己就长相优越英武不凡身手数一数二的,也只有这样的小夫郎才配得上戚哥!
就是夫夫二人都长成了这个样子……日后生出的孩子样貌不知该有多么精致呢。
想到这里,阿茂又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向戚桐。
显然是将桐哥儿给误会成了他们的孩子了。
阿茂没在院子里面坐上太久,与戚长夜商定了明日过来接他的时间,喝了口水解了解乏后就准备离开,毕竟赶了这么久车其实也挺消耗体力的。戚长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没有再出声留他,而是取了袋糖炒栗子过来让他带回去吃。
他将阿茂送到门前,阿茂捏着装栗子的袋子满脸不好意思,戚长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阿茂点头:“放心吧哥!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夜路我都不怕呢!”
戚长夜照着他的脑门给了他一下:“那也不能放松警惕!”
阿茂摸着脑袋嘿嘿笑了笑。
他又重新坐上牛车,伸手拍拍身前的牛:“那哥,我先回了,你和嫂夫郎好好休息。”
戚长夜:“……”。
戚长夜咳嗦了声,声音略略压低了些,有些犹豫地看他:“别乱叫……还没成亲呢。”
阿茂随即了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们两个,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这样啊……那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摆宴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啊!”
戚长夜又咳嗦了一声。
这次他又照着阿茂的后背狠狠拍了一下:“快回去吧,睡前把我今日教的那几招全都练上十遍,明日你若是忘了招式我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阿茂打了个冷颤,驱着牛车急匆匆跑了。
戚长夜这才无奈地叹了声气。
回过头时方才发现赵岁岁正站在门前,倚靠着大门盯着他看。
戚长夜无端有些心虚:“怎么出来了?”
赵岁岁目光专注地瞧着他,漆黑的瞳子里只倒映出他一人,想也不想地回答:“想看着你,就出来了。”
戚长夜:“……”。
赵岁岁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外衫,戚长夜去布匹铺子时一眼就瞧中了它,这匹蓝布染的着实是好,质地柔软颜色清淡,用手去触碰布料时上面的褶皱花纹更是会像水波一般荡开,戚长夜几乎是立时就想到了赵岁岁穿着其做的衣服的模样。
所以,尽管这块布要比寻常布料贵上不少,戚长夜也依旧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但直到今日,赵岁岁才终于将衣服给做了出来。
他这人性子本就温顺,再穿上这样一身清俊又温柔的极与他相衬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目光专注地与戚长夜对视着……像是在迎接他,也像是在等候他。
饭菜的香气一股股地自院中飘出,勾的本就有些疲累的人更加饥饿,戚长夜在院门外站了许久,缓缓收回与赵岁岁对视的视线,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岁岁便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没有出声打扰了他。
他站了很久,久到桐哥儿都忍不住跑了出来叫他们两个,戚长夜才终于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与赵岁岁一起往院里面走。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戚长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赵岁岁点头:“哪一句?”
戚长夜深吸口气:“成亲,摆宴。”
他抬起头,看向走在他另一侧的赵岁岁:“你愿意吗?”
第100章 第 100 章 。
赵岁岁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久到戚长夜真的问出这个问题时, 他的脑子都彻底宕机失去所有的反应能力了。
赵岁岁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戚长夜便也不再走了,立在一旁执着地等着他的回答。
岁哥儿深吸口气抬脸看他, 眉眼间润着柔和的光, 他朝着戚长夜的方向凑近了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因着这段时间没少干活和打架的缘故关节处覆上了层薄薄的茧。
他才刚抓住戚长夜的手, 又被人反手扣住手腕被十指相扣地握在掌心。
赵岁岁无比认真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愿意的。”赵岁岁道。
……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的事情,戚家当前有着太多事情要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事情暂且搁置下来, 起码得等到他们搬到新房以后再说。
秋日事多, 打猎啊囤积食物啊积攒银子备过冬物资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他家又只有他们两个没个长辈帮衬, 方方面面都得亲力亲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忙活这些。
当然, 戚奶奶和戚大伯他们肯定是会帮忙的, 但人家家里也有不少事要忙啊,哪儿能让人家放下自己家的家事过来帮着忙活这些?
赵岁岁与戚长夜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一家三口坐在桌前享用了顿美味的晚饭,今日做的是芸豆炒肉, 加了一勺新熬制出来的猪油, 桌边放了一小碟赵岁岁自己腌制的酸笋,尝起来劲脆爽口又新鲜解腻。
“我想着趁这段时间将山上的栗子全都收回来,今日去镇上给这些栗子找了些销路。”戚长夜简单地将吴四和同福酒楼的事情给说了一遍,“但我不准备只将栗子放到吴四那里卖,周边的村镇大集等才是卖这些东西的大头。”
赵岁岁想了想, 也觉得有理,便看戚长夜:“戚大哥准备怎么做?”
戚长夜思索了会儿:“你也见过山上那些栗子,仅靠咱们自己是捡不完的,不如直接雇人来捡,每筐几文钱由咱们回收。”
这几日戚长夜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旦如此栗树的位置就瞒不住了。
但转念一想,那山坡上漫山遍野地怕是得有几千几万斤栗子,仅靠戚长夜和赵岁岁一个个捡实在是不太现实,哪怕戚长夜有空间帮忙这也不是三日五日就能做完的事情,更不用说还要一个个地给栗子脱壳了,他们两个就算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忙活出几斤。
再说了,等镇上的销路彻底打开,届时便得日日用牛车来送货了,村里的村民肯定会好奇来源,到时候栗子的位置还是瞒不住的。
赵岁岁叹了声气,点头:“这倒也是。”
赵岁岁心里不太想将位置告知给别人,但也知道戚大哥说的极有道理,村子里面上百户人家,来来往往送东西去镇上怎么可能不引来注意?与其让他们自己找到栗子的位置,不如直接趁此时间多赚上一些。
正如戚大哥说的那般,积少成多薄利多销,雇人做工虽将成本给提上去了,却也将产量给翻了数倍,看似是他们赚的少了,实际上却真不好说。
“都听你的。”赵岁岁道。
戚长夜与他商量了一会儿,便走出院子去村里戚家了。
戚奶奶正在院里晒太阳。
戚家已经吃过了饭,因着天色即将转黑的缘故一大家人几乎都没再出门,几个小孩正围着戚奶奶说些好话哄她开心,戚奶奶笑的牙不见眼,一个个地摸过他们的头。
戚长夜从院门进来时就瞧见了这幅场景,小孩子们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着他,见他过来都有些拘束,但还是相当乖巧地纷纷同他打着招呼,乱七八糟的什么称呼都有,家里人多就这点麻烦,辈分和亲戚关系都要算上好半天去。
像是戚大家最小的那个孩子,与桐哥儿也差不太多,辈分却差得远了去了。
戚长夜实在是算不明白,谁与他打招呼他便点了点头回个“你好”,顺便将带来的糖炒栗子给发了下去,戚奶奶已经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瞧着他看,怎么看心里怎么喜欢。
“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家里还有呢,上次带的还没吃完呢。”
戚长夜将袋子递到戚奶奶的手中:“您就收着吧,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情想同奶奶商量。”
戚奶奶将他带到屋里。
院里的小孩子们拿着发到的栗子,急匆匆地回去找各自的爹娘了。
自打有了盖房的事情,无论是戚家还是村里对戚五的态度都转变了不少,没看见戚大伯一房靠着戚五赚了多少银钱吗?没见着连戚大戚二这样沉默寡言的汉子这几日出门时脸上都带着喜意吗?
有了戚大伯一家在前,别说是戚家的人了,便是连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想着能与戚长夜拉上些关系,可惜戚长夜性子实在冷漠,又整日早出晚归的不在家里,赵岁岁那儿更是大门紧闭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能接触的机会,再多想法也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
戚家的几个汉子夫郎对视一眼,都琢磨着戚五这次为什么过来,又有人去端上了水,试图能从中窥探出些消息,全被戚奶奶赶了回去。
“小五,怎么了?”戚奶奶问他。
戚长夜指了指她手中的栗子:“我在山上发现了些栗子树,想拿栗子做些吃食,但我自己捡不过来,便想着从村里面雇人。”
“和上次盖房一样,在咱们家里雇上几个,再去村里叫上一些。”
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平衡,要是全都从戚家叫人……那反而就不是好事了。
戚奶奶睁大眼睛:“栗子?咱们山里还有栗子?!”
戚长夜点头:“有的,就是位置很偏,我也是意外发现的。”
戚奶奶顿时顾不得想栗子的事儿了,而是拉住了戚长夜的手:“我的小五啊,你进山里没受伤吧?那山多高多危险啊!”
戚长夜心头一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奶奶放心,我一切都好。”
“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您的面前了吗?”
戚奶奶仔细打量他一圈,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行,奶奶全都听你的打算,你准备怎么找人?”戚奶奶看他。
戚长夜想了想。
栗子糕必须由他亲自来做,糖炒栗子和板栗饼倒是可以交给其他的人,他不准备将这些东西全部压在赵岁岁的身上,思索片刻方才答到:“先叫人来捡栗子吧,捡完以后卖到我家,一筐按照十文钱收,有多少便收上多少。”
十文钱这价格不高也不低,一个汉子做一整日的苦工也才十五文钱,戚长夜按照的是自家筐的大小来算,想用栗子将这一整筐装满所用斤数着实不小,更不用说还得给栗子去掉长满尖刺的外壳,不过若是勤快一些一天捡满几筐赚个几十文钱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东西都是山里长的,又不是他自家后院,村里人要是想卖到外面戚长夜也管不了他们的手脚,卖到镇上也的确会比卖给他的价格高上许多。
戚长夜先抢个先机收上一波攥住大头,零散几筐流入市场对他也造不成威胁,不过戚长夜已经在镇上打听过一圈,就和青菜鸡蛋不好卖一般,这些村人要是能大量卖出去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他有空间地窖可以长期存放,压根不怕东西会砸在手里,再不济还有个可以回收成积分的系统渠道,怎么看都不会亏本。
戚长夜想着:“奶奶,我与家里人村里人都不是很熟,劳您和大伯帮我推荐几个话少又踏实的,我这边急着要。”
戚奶奶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放心,老婆子我保准给你找好了人!”
戚长夜笑笑,“交给了您,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聊完了这些,戚奶奶又关心了他半天,翻来覆去都是些嘘寒问暖穿衣吃饭的温馨爱护,戚长夜有问必应有话必答,一字一句都回答的认认真真。
戚奶奶可谓是他两世以来仅有的几位亲人之一,有些事情是不该瞒着她的,戚长夜抬起头来看向了她,语气认真严肃:“奶奶,我想和岁哥儿成亲了。”
戚奶奶一愣,竟惊讶地“嚯”地站起了身,瞧那样子丝毫不像是已经当了太奶奶的人。老太太先是怔愣了许久,随即才抓住戚长夜的手用力拍了几下,浑浊的眼里盈满了泪水,连连感慨起来:“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你那些堂哥堂弟都成家了,连戚九都娶了媳妇儿,就你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婆子我整天吃饭睡觉日日都想着念着,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戚老太太眼泪纵横:“你这样子,你爹娘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老太太蓦地哭了起来,戚长夜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法子哄她,这种时候他格外后悔没带着赵岁岁一起过来,只能尽可能地放轻了声音安抚着她。
好在老太太只是太激动了,她这个年级的村人最重视的莫过于传宗接代娶妻生子,尤其是在戚家父母纷纷离世后,老太太总觉得戚五自己孤孤单单的,甚至动过将戚家哪房的孩子过继给他的心思。
不过那时候的戚五可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懂事成熟,他连桐哥儿这个亲弟弟都懒得养呢,老太太也不敢去提这事。
后来戚五性子转好了,身边也多了个赵岁岁,戚老太太就更不会说了将这念头直接憋死在了心里234RTA——这不是没事找事给人家小夫夫添乱吗?
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好转了起来。
老太太捂住眼睛,想到今年家里因着戚五多赚的那些银钱,又想到戚五那边马上到来的一桩桩喜事,想起她那苦命的儿子儿媳……险些又要哭出来了——
次日一早,戚长夜家院门口便站满了人。
临出门前老太太特意将他们警告了一遍——无论是谁,敢将栗子的事情外传出去,老太太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老太太只在戚长夜和那些小辈面前慈眉善目的,她年轻时在村里被不少人欺负,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副不好招惹的强硬性格,戚家的子孙多多少少地都领略过她的脾性,一个个地俱是一凛,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除此以外,老太太还特意强调了番——“这是小五特意给你们找的赚钱营生,这次的银钱我分文不取,你们赚了便自己收着,快过年了,留着给自己给孩子买些东西,怎么花了我不会多问,可谁若是敢将这事情给泄露出去……老婆子我话就放在这里,日后小五那儿的所有活计都再别想着接了。”
这话一出,戚家的那些人顿时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一筐栗子十文钱,夫妻两个一同去就是二十文钱,手脚要是能麻利上一些说不定能一天赚上百来文呢!这钱还一分都不用交给家里……别说是戚老太太了,他们自己都紧绷了起来,生怕有人将这赚钱的好事儿给捅了出去!
戚长夜扫视众人一圈儿:“奶奶应当都说了吧?”
戚三和郑绣也都来了,郑绣早就出了月子,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被留在了家里由稍大些的孩子照看着,戚三连忙应了一声:“都说了都说了,小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戚长夜想了想:“再怎么说也是在山林里面,周边并不安全,到了附近别在那旁边乱走,也千万别远离人群。听说山里面有狼有熊,进山以后务必小心。”
这点戚奶奶也交代过了,村人到底是有些忌讳山里的,不过他们来的人多,心里的底气也充足了不少。
其实那附近远没戚长夜说的这么严重,否则戚长夜也不会放心带赵岁岁过去,只是为了避免这些人乱走遇到危险,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的。
他与众人交待了几句,带了大毛大头出来,赵岁岁则在院子里面收拾着东西。戚长夜将往返的道路标记了出来,免得有村人出了意外,一行人走了近两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山坡之上栗子林所在的位置。
几日过去,地上落的似乎又增多了不少,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入目全是长满了毛刺的栗子,戚大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山坡,听到身侧的自家夫郎勉强压抑着的一声惊呼,却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戚大在山脚住了这么多年,从没想到山上竟然还藏着这样一片栗树林子,不可置信地与戚二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时间都呆滞的厉害。
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
初来乍到,他们未必能找到回村的道路,戚长夜需得在这儿陪上他们一段时间将他们送回去,捡的越多赚的便越多,一行人也顾不得再多耽误时间,各自找了一片地方就开始忙碌起来。
戚大戚二对视一眼,戚二直接找了棵栗树攀了上去,戚大给他递了根粗长的树枝,戚二便在树上打了起来。
黄绿色的栗斗噼里啪啦地从树上坠下,他们的夫郎媳妇就在一旁拆着栗子,倒是分工合作各有安排,不大一会儿就扒了一堆。
戚长夜抬头瞧了一眼,继续去捡他面前的栗子。
用脚踩住轻轻捻上几下,栗斗壳便爆裂开来露出里面的棕褐色果实,因着附近有不少人的缘故戚长夜不好动用空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在地上捡。
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还是及不过那些常年干活的农人,一想到筐子里的东西能换成银钱……戚家的汉子夫郎们各个都是动力满满的。
戚长夜刚拾了小半筐来,戚大与他夫郎便已经捡出了满满一筐,戚长夜左右环视了一圈儿,有好几个人的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戚大一家。
单只是这些人这一会儿捡的就已经是戚长夜和赵岁岁好几日才能拾出的数量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戚大提了一筐栗子走了过来:“小五,不少人的筐都装满了,你看该怎么办?”
戚家人带来的容器有限,且每个筐篮都大小不一,一个多时辰过去已经装满了不少,眼看着戚大那边都快没东西装了。
戚长夜在心里估量了下,在随身带着的篮子里面取了几个麻袋出来,以他自己带来的筐子作为衡量容器,装满一筐便倒入了麻袋里面,将空下来的容器交还给对方。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能准确记住这些人究竟给了他多少筐栗子,麻袋装满便喊了两个汉子同他一起将东西给送回院里,等到了晚上再一并给他们结了银钱。
两条狗都被他给留了下来,大毛大头都认得回来的道路,留下的戚家人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能靠狗回来。
与此同时,赵岁岁正将柴房里的东西往新房里搬。
他家的柴房被堆得满满当当,除了码成小山般的柴火垛外里面还存了不少吃食,其中的一部分已经搬到了仓房里——新院分别建了柴房仓房和院底下的地窖,戚大哥早将一部分不怕放坏的东西给搬了过去,今日戚长夜他们离开以后赵岁岁去新房那边逛了一圈儿,感觉房子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选个吉日暖过房后就能直接搬过去了。
他便先将灶房里的一部分东西给挪了过去。
听戚大哥的意思是要留着旧院用来做些东西,日后也给家里添些收入,届时难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既然新院已经能用,赵岁岁便开始琢磨起了将家里的重要物品往那边搬。
不过他的精力有限,这么多东西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搬好的,一下午的功夫也只将柴房收拾了大半,倒是正好用来放置新收回来的几袋栗子。
午时刚过,阿茂便载着牛车来村里接他,彼时戚长夜刚仿着记忆中的打年糕的工具制了一套捣栗泥的物件出来,煮熟的栗子放到里面几下就能捣得稀烂,省去了他用那个迷你的捣蒜泥的缸子去捣栗泥的诸多不便。
阿茂过来的时候他刚好将东西做完,因着戚长夜在家里的缘故院门倒是没有关闭,阿茂几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蹦蹦跳跳地就到了戚长夜的身边:“戚哥——我好想你!”
戚长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村里镇上这么多人畏惧着他的冷脸,阿茂却是唯一一个例外,也不知道是心思单纯还是缺了些什么,总之自从他们两个打过一次便格外自来熟地与他亲近起来,一口一句戚哥来回叫个不停。
戚长夜与他打过招呼,从带回来的麻袋里面挑了二十斤又大又满的栗子出来,仔细装了一并带到牛车上面。
这是要给褚掌柜的酒楼捎去的栗子,同福酒楼做的都是精细的吃食,他们的收购价格也要比镇上的其他地方再贵上一文,戚长夜当然得将栗子再挑选上一番。
与他今日收回来的几大麻袋相比,区区二十斤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戚长夜知道这不过是刚开始时的试水试探,日后数量定然会增加上许多。
戚长夜才刚刚离开,远夫郎与渔哥儿就赶了过来,两人是被戚长夜叫来做糖炒栗子和板栗饼的,戚大哥也不知是从哪儿带回来了一大袋子糖,约莫得有五六十斤重,够炒不少栗子出来。
红丫头今日没有跟来,院里只有他们三个加上个小小的桐哥儿,赵岁岁将铁锅搬到院里的土灶上,取了柴火烧水煮栗,渔哥儿与桐哥儿便在一旁剥着栗子,远夫郎则坐在一旁和着面团。
因着他的腿脚不好的缘故,每次来到戚家的时候赵岁岁都会帮他搬来一张椅子,三人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时不时地交谈着什么,大吃趴在赵岁岁的脚边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面前忽地掉下一枚圆鼓鼓的栗子,大吃一口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倒也是段温馨舒适的午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