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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松田阵平又得到灰谷兰和稀咲铁太的照片。要知道,他可眼熟月城夜梨这个模样欠揍的上司了。

至于月城夜梨发来的那段录音,为了不影响到月城夜梨,他们以匿名的方式共享给了正在追查上村绘里的降谷零与诸伏景光。

那女人的身份不光同炸弹犯相关这么简显,而和她有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当然也被列为关注对象。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降谷零对上村绘里给的工牌胸针反应强烈的几天后,上村绘里就上了通缉令。

松田阵平解释了一堆,却见月城夜梨轻闲喝着果汁,听他停了话才放下吸管,平静地望过来,“不是上司了,前上司。没有交往。”

很认真地回答了松田阵平的问题。

看上去还真是完全没受到影响啊…松田阵平被她的话给搞得有些晕头。

这两者没有什么因果联系吧。

“没有交往你们还、”

松田阵平自认为不是个迂腐守旧的人,但围观友人接吻后再在当事人面前复述,这种事情还是挺超前的。

半晌嗫嚅出一个字,“亲…”

“客人小心烫。”他说出口的话被服务生盖过,“祝您用餐愉快。”

月城夜梨把尖筷子戳入热气腾腾的鳗鱼饭中。

知晓月城夜梨食不言的习惯,松田阵平捂住同事打来的响个不停的电话。

还是选择用他一贯熟悉语调,拉下墨镜恶狠狠地说:“不是上司也不在交往,那就最好了,理这家伙远点知道吗?”

闻言,月城夜梨抬起头,伸出手替他把墨镜移了回去。

她知道这是萩原研二说的,松田阵平的关心。

松田阵平往后一缩,虽然已经被月城夜梨“得手”了,他还是欲盖弥彰地又推了把。

顶着周围其他食客惊怕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去。

月城夜梨目送他离开,眼中含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意。

看来那份音频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

希望东京警察再有用些,早日让上村绘里吃上公家饭。

暗处的窥视愈发接近了,月城夜梨和上村绘里师出同门,方向偶合也在情理之中。

但对方凝瞩不转的注视像是能透过皮肉照射骨骼经络的机械,有点恶心。

灯光又暗。

这次的高个子有眼色多了,即时落座把光线还回来。

推过来一杯苹果汁。

月城夜梨:“……”

松田阵平是在这吃了不知道几天鳗鱼饭才撞上的她,这位是觉得她会相信什么巧合的话术吗。

“月城小姐,真巧啊,方便拼个桌吗?”降谷零扬起灿烂的笑容。

先落座后询问的顺序是不是搞反了。

“那份录音是你给松田的吧。”降谷零先发制人,借此观测月城夜梨的微表情,然而后者眉毛都没动一下。

降谷零反复比对音轨,根据背景的杂音将地点缩小再缩小,最后锁定在那天他追上月城夜梨的小巷处。

在录音中和上村绘里对话的人是谁,那个精英长相的眼镜男吗?恰巧的是,月城夜梨和那个男人也有联系……

“月城小姐是恰巧听见的吗?就像我今天恰巧在这里遇见你一样。”

侦探的好奇心都这么强吗。

月城夜梨面无表情塞进一口饭,余光瞥到了过道的客人。

中年男子脑袋上的数字好像错乱一样地不停闪动着。

仔细看来,他的步伐虚浮,帽檐下的面色苍白,冷汗滑落。

月城夜梨放下筷子,“侦探先生。”

降谷零停止了思索,只见月城夜梨握拳的手在桌上轻扣两下,随后拇指偏移。

他莫名其妙接受到了月城夜梨的信号。

视线刚转到过道男子身上,后者就掏出怀中亮白的匕首向另一位客人扑去,鸭舌帽掉落露出他狰狞的脸。

亏得警校第一身手敏捷,按着椅背就翻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尖刃。

周围人像是被吓傻了,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刀刃陷进降谷零的手掌。

这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力气大得可怕,但也并非没有对策。

就在降谷零忍痛进行下一步时,一只手臂越过他的肩膀指向男子,手下力道忽地一松,降谷零抬腿将他踹飞到墙壁上。

电光火石之间,危机解除。两人的默契像是磨合了数千遍才得到的结果。

降谷零怔愣看着女人手中的筷子,月城夜梨刚才就是用一只尖头竹筷又稳又准地指向那人的眼珠,才叫他条件反射的瑟缩。

“侦探先生。”月城夜梨指了指降谷零还在滴血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体质。”

拢共也就见过两次面,居然每次都撞上了案件。如果松田阵平在这,他一定会说。

“很适合当警察的能力。”月城夜梨评价道。

降谷零总觉得这口吻与他某位卷毛友人很相似。不过要是松田阵平,他会是拽着脸,语气嘲讽又不承认自己在关心的别扭态度。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两人的氛围倒是比方才顺畅多了。

见着月城夜梨看着自己的伤口,降谷零试探着把绷带给她。

“可以麻烦月城小姐帮忙吗。”

…降谷零好像摸清了一点点,与月城夜梨相处的方式。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月城夜梨绑得很好。

她经常受伤吗,还是说…她身边有

人经常受伤。

只要在月城夜梨身边,降谷零就无法停止对有关她的谜团的探索欲。

包括,月城夜梨刚才为什么要出手帮他。

“松田,你是跟着松田来的。”月城夜梨满意地看她的杰作,纱布缠绕的齐整。

“你提醒我了,松田警官知情却隐瞒不报…”降谷零在心中对松田阵平道歉,继续说下去,“如果警视厅里传出些风言风语。”

月城夜梨端详完自己的作品,把装好药物的袋子递给他,神色平淡,“不管你和警视厅的警察是什么关系,和松田又是什么关系,都在刚才一并还清了。”

她将降谷零的语句还回去,“如果松田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是你亏负。可是、我不喜欢欠别人,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女人朦朦的双眼清锐起来,如风刮的冷彻席卷。

后面的主语更是直接换成了“我”,这是把松田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吗。

他没想到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月城夜梨会对松田阵平如此看重。降谷零突然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了,更后悔的是没有离得更近一些,没听全方才松田阵平和月城夜梨的谈话。

“那里面,不只是有月城小百合留下的信件吧。”月城夜梨猜测侦探的目的,他首次找上门的情景,“我可以帮你解开,在…之后。”

等到稀咲铁太下台,月城夜梨自是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成为干部面见佐野万次郎。

这段时间,月城夜梨希望好奇心旺盛的侦探可以安分一些。

降谷零:“什…”

音落,月城夜梨径自离开。

降谷零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没有再追上去。收缩了下五指成拳,按到伤口才吃痛放开,却见绷带泛出的血液沾在指尖。

坐回长椅,降谷零又一圈圈解开绷带,将它们丢入垃圾桶。

第四十七章 夹肉饼怎么治

像是久旱逢甘霖,灰谷兰最近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与之相比,眼下青黑愈加沉重的九井一周身气压低得像是多说几句话就能挤出雨水来。

“别在我眼前晃悠了行吗灰谷兰。”九井一头疼地按住额角。

那家伙沉迷于和月城夜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咬到对方一嘴毛就兴奋起来。

说起来月城夜梨现下还在黑川伊佐那旗下吧……

“什么,你说这个吗”灰谷兰弯起唇瓣,点了点上面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横痕,“呀,是夜梨不小心的啦~”

九井一:“……”到底是谁问他了?

躺在沙发上的乾青宗睁开眼睛,淡淡瞥向灰谷兰,“你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吧?”

“嗯哼。”灰谷兰夸张地称赞乾青宗,“不愧是‘灵嗅的猎犬’,果然要比你的主人要敏锐多呢~”

“你是来找架吵的…?”九井一没工夫和灰谷兰插科打诨。

灰谷兰摇摇手指表示否定,按住九井一翻阅的文件,浅笑道:“实际上,说不定我能够为你解决现在的问题。比如有关于…那个内鬼是谁。”

他怎么会、

九井一藏住眼中划过的讶异,作为干部听闻风声也正常,九井一本就没想着瞒住谁。但灰谷兰一向不管梵天的事宜,这次第一个发现的居然是他。

“你想要什么?”九井一放开文件,灰谷兰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和他开玩笑。

从旁观者成为参与者,灰谷兰一定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才会这样做。

然而灰谷兰却依旧摇了摇手指,故作亲密地说:“可可君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允许有老鼠沾染梵天而已。”

言罢,灰谷兰看向门口。

鼓掌声由远及近,来者却不是灰谷兰计划中的人。

稀咲铁太笑脸吟吟,充满赞同的眼神投向灰谷兰,“君子所见略同,兰。”

灰谷兰眸光一闪,垂眼匿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稀咲?”

“哦呀。”稀咲铁太轻叹道,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意有所指,“兰这是在审问我吗,看了什么不入流的证据就给我定下死罪…那可太冤枉了。”

九井一眯了眯眼,怎么这两人又对上了。不过他没想掺和,只要能抓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窃金的小偷,这都无所谓。

走近了,灰谷兰对稀咲铁太低声道:“你对夜梨做了什么?”

后者扶了把眼镜,嘴角翘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同伴。为什么不觉得是…你的夜梨转而同我合作了呢?”

随即掠开灰谷兰,和九井一对上眼,“由我来说明情况吧可可。”

……

稀咲铁太主动找到了月城夜梨,通过上村绘里。

“你对梵天没有什么耿耿忠心,月城小姐。”稀咲铁太一改先前的态度,又装出初见时的斯文模样。

月城夜梨不语,她看向尽头宽大帽檐遮住容颜的女人,虽看不到样貌,但她能确定那是上村绘里。

“…那么何不与我合作呢?”稀咲铁太说完,发现月城夜梨的视线压根没在自己这,不由得带了点硬声,“月城小姐——?”

他说他可以帮月城夜梨将干部的位置空出个缺。至于锁定了谁,稀咲铁太只笑而不语。

月城夜梨盯着宽帽檐的女人,对稀咲铁太点了脑袋。

稀咲铁太得到满意的回答,“月城小姐是个聪明人。”

要不是上村绘里告知,他隐有察觉也没充足准备来应对灰谷兰和月城夜梨的联手发难。

虽不知灰谷兰掌握了哪些东西,但他是梵天里让稀咲铁太忌惮的成员之一。

而灰谷兰一但发话,就算证据不全,九井一也会把怀疑打到他身上。

稀咲铁太要确保万无一失。

“别这副表情啊。”上村绘里推过来一杯热可可,撑着下巴歪头看月城夜梨,“你喜欢这个不是吗,边喝边聊也可以。”

这是酒吧,不知道上村绘里哪变出来的热可可。月城夜梨拿茶匙搅着可可,目光沉静。

其实,真的应下和稀咲铁太合作也是一种方法。

只要最后她能坐上干部的位置,谁被拉下马都一样。

“那些照片是你放出来的?”

上村绘里认下,“是哦。”她脸上带着浅笑。“分散警察的注意力…毕竟、和他们做邻居很不舒服吧。”

话里话外都在关心月城夜梨,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不问问我为什么保稀咲吗?”上村绘里看着对面女人依旧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液面,主动开口。

却见月城夜梨端起陶瓷杯,小尝一口热可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微抿了下唇,“你本就没想帮我。”

“我一直站在你这边,AX205-001。”上村绘里压下眼睑,别的都行,她不能容忍月城夜梨对自己的误解,“我们永远不会站在对立面。”

她的声音略抬高些。

“只有我才是最理解你的人——!”上村绘里俯身压下,探手意触碰月城夜梨,“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站到最顶端。”

月城夜梨一把打开她的手。

那杯上村绘里调制的热可可只被尝了一口,摇晃出一滴深色,随后逐渐冷透,倒映出女人独自一人的身形。

医生对这件事并不感冒,他好像很有自信自己在月城夜梨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但上村绘里仔细一想,医生是把自己也排除在外了,认为没人能真正左右月城夜梨的心。

他还举例了先前月城夜梨交往过的人,又开始显摆自己与月城夜梨之间相互陪伴的时间之久、之长,听得上村绘里笑容僵硬。

在这方面,上村绘里还是和医生持同一看法的。从刚才月城夜梨一动不动的淡然神色中,上村绘里并不认为那个梵天的干部能让月城夜梨露出什么激烈情绪。

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就算把那个姓灰谷的干部杀死以换上位,月城夜梨怕也不会多眨动哪怕一下眼睛吧。

可不是披着姓名就能成为普通的“月城夜梨”,这孩子是整个研究所存在的意义,也是他们亲手制造的——AX205-001。

她不会被任何人所桎梏,也不会有哪种感情能影响。

*

“既然如此…也该让我能说上几句吧。”

高大粗犷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整个大门,男人的影子笼罩住稀咲铁太,他脸上首次出现称得上惊愕失色的表情。

还不等稀咲铁太借用扶眼镜的动作缓解,望月莞尔的视线甚至没多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对着九井一一字一句道:“我愿意接受梵天的调查、”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稀咲铁太,鼻子里哼声,少见地笑起来,但其中的挑衅谁都能看出来。

“和稀咲大人一起。”

九井一马上就拍定,“如此也算公平,清者自清。”

说完后又扭过头挑起一只眉,“至于你们俩的事务,会在调查结束之前分托给其他人。”

九井一的烦恼暂告一段落,灰谷兰拉着月城夜梨的手腕一言不发离开现场。

经过稀咲铁太时,青年阴冷的眼神一直钉在女人的侧脸,再到后脑勺,直至消失。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拉拢阿饼的?”

月城夜梨扭了扭手腕,“稀咲铁太约我见面后。”

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来谁最适合当他的替死鬼,只不过就是替死鬼还需要确凿的证据,这就让灰谷兰成为吸引稀咲铁太的诱饵,继而完成计划。

不过望月莞尔干脆地拖着稀咲铁太下水,这并不在计划之内,但总归有益无害。

月城夜梨的坦然自若像是灰谷兰在无理取闹。

稀咲还单独约她见过面?也是…不然怎么会扯到阿饼身上。

那会是在多久以前,一天?三天?一周?灰谷兰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当时只以为月城夜梨还在完善规划……

青年深呼吸,修剪圆润的指甲陷入掌心。

“还有什么事吗,我该去领命了。”月城夜梨习惯性地略微偏头表示疑惑,没有马上得到灰谷兰的回复,她又非常礼貌地补上敬称,“灰谷大人。”

“夜梨……”被尊称大人的干部又粘上来,像藤蔓一样缠住月城夜梨的脖颈,双腿也前进些许,夹住她纤细的小腿。

月城夜梨觉得自己像是快餐汉堡里被夹在中间的肉饼。

“……”又怎么了。

越来越搞不懂灰谷兰了。

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灰谷兰没和稀咲铁太撕破脸皮,可以延续他的友好同事情。

“你不能这样。”

两颗心脏分明只间隔两层胸膛,连同跳动的频率也可以慢慢相符。

但是为什么,没有那天绯红的温度了。

灰谷兰仿若置身于冬雪中,抱着一座冰雕,无用地祈求它回应。

像是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或者说…从来就没出发过,月城夜梨只是站在原地,漠然看着他的独舞。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的嗓音闷闷的,胡乱在女人的侧颈蹭。

寻着月城夜梨的唇在脸颊上错下两个吻。

微凉的手却盖住他的脸,像是在驱赶一只黏人的小狗。灰谷兰听见月城夜梨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

“灰谷大人。”

这般轻的,像是雪落般的声息,在灰谷兰耳中却如晨钟暮鼓。

第四十八章 分道扬镳怎么治

隔壁的新邻居又回来了,这次的门牌换为了真实的姓氏。

医生放下仪器,让月城夜梨看屏幕上他整理出来的住所。他倒是和羽宫一虎同一战线,认为月城夜梨既然还没被发现,就该离那警察远远的。

不仅是警察,月城夜梨该离梵天、东京…甚至于日本都远远的。

月城夜梨:“……”无视。

对于此事,同为警察的橘直人不予置喙,他还敢当着诸伏景光的面来月城夜梨的居所。

彼时诸伏景光和月城夜梨正在品尝失败品的栗子蛋糕。

月城夜梨塞下去又苦又甜味道难以言喻的栗子蛋糕,面不改色道:“和店里卖的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本只是上门送歉礼,他的探查任务是关乎于自身的事。可被月城夜梨看出目的并还积极配合,这就让他产生出一种微妙的背叛感。

又站在那条小河面前,现下是枯叶都流走的后季,水面平静荡起微波。

和佐佐木小姐再度一同凝望着河流,说些宽慰的话语让女人碎默的眼眸为此而提起些精神。

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抱着自己都不太觉察的,这一闪而过的期待。

“第一次能够做出这样的造型已经很厉害了。”

不是诸伏景光盲夸,事实确实如此。栗子蛋糕的外表精致,泛着浅香。

尝下口出自佐佐木小姐之手的蛋糕。

大脑空白了两秒,艰难地咽下去。

等一下,这是什么……?

颤动的眼珠慢腾腾转向月城夜梨端着的那块,已经被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大块。

烘焙这方面他没多涉及,诸伏景光开始思考,从一个整块切下来的分块会不会有一方天堂一方地狱的情况。

直到边上的橘直人咳嗽了起来,露出一个抽动的笑容,将矿泉水一下灌了半瓶才开口,“我有事和你谈……”

诸伏景光瞬间明白了,他不是那个例外。

听懂佐佐木小姐来访的友人言下之意,诸伏景光颔首,指着缺了口的蛋糕问,“这个我可以带走吗,佐佐木小姐?”

虽佐佐木小姐那位眼神正直的黑发青年朋友没有说话,但诸伏景光还是接受到对方的惊愕。

随着门落的声响,橘直人把带来的纸质资料往桌上一摊。

夹着一寸入学照的大致信息滑到月城夜梨面前。

警校生的浅蓝色衬衫映衬着肆意青年,半长的黑发落在颊旁也不显阴柔,他对镜头勾唇一笑,风流的柳叶眼微眯。

月城夜梨:“萩原。”

看图识人的被动又触发了,正常情况不应该问为什么吗。

橘直人闭了下眼,应和道:“对,萩原研二。”

看月城夜梨一目十行翻着他这些天调查的“萩原研二生平”,橘直人又闭了下眼,还是让他主动来说吧。

萩原研二——二十二岁,半年前于警视厅警察学校培训毕业……

不论从家庭背景还是生活经历来看,萩原研二都毫无泄露,就是一个具备正规资格证的普通警察。

“他最近没有和你联络吧。”橘直人问月城夜梨。

得到后者的点头。

月城夜梨正在看萩原研二的获奖情况,大多数都是在警校时期的奖赏,就没有下过前三。从这些齐刷刷的奖项中,月城夜梨好像看见警校生的意气风发。

背景音乐是橘直人凝重的推测,“他也许知道了你的身份…”

月城夜梨眸光一顿,看向橘直人,“……?”

萩原研二平时看着礼貌又风趣,对每个人都很关心,至少橘直人认识的同僚里没有一个对他有一丝负面评价的。

但那天萩原研二就坐在橘直人的对面,端着笑脸就说要加入他们,不然就把他联通梵天成员的事捅出去。

这小子喊着橘前辈,礼数一点没落下,张口又给橘直人身上泼脏水。

[虽然不知道橘前辈在筹划些什么,不过、在梵天和组织犯罪对策部中来回转…捞了不少资金吧?现在还打着对付梵天的旗号企图脱身,这可就好笑了。]

被人以温柔耐心夸赞的后辈骤然露出完全相反的面目,饶是橘直人也没能及时反应。

橘直人整理出后辈能查到的所有资料,怎么找都找不出他要加入自己这个“疑似犯罪”小组的站得住脚的理由。

萩原研二的家中的汽车修理厂在他上警校前就倒闭了,但这也没有让萩原家变得拮据。

而每天走在钢丝线上的**处理班收入也很可观,维持日常消费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说是心性如此,就更不可能了…小到大没什么变故的萩原研二会突然变成反社会分子?

所以、

“萩原怕是将矛头对准了、”橘直人沾了水的

手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无色的箭头,直指月城夜梨,“你。”

萩原研二怕不是想伪装叛变,潜入他们之间,再将货真价实的梵天成员月城夜梨一举抓获。

作为刑警,橘直人很欣赏他有如此胆魄,但现在的状况确实由不得自己用前后辈的眼光来嘉许萩原研二。

“能准确指出梵天,还借此来威胁我,他一定有实质性的证明。”

谈到“梵天”,便只有那一次了…所以,萩原研二是在那时候就听见了吗。

橘直人以为月城夜梨在回忆过往是否有在萩原研二面前露陷,但抬起眼,却见女人单薄的浅色唇角微动,竟显出半分笑意。

“月城…?”

墨色的瞳仁犹如孤月悬挂的夜空,纱制的微光萦萦,深不见底无心无绪的空疏内里仿若盈充饱满。

即便只是虚透的莹色,也是天地翻覆。

月城夜梨给出了方案,“拒绝他。”

萩原研二手上绝对没有能通过审批得到拘捕证或逮捕证的凭据。

橘直人说的口干舌燥,只得到一个指令。

若是羽宫一虎在场,定又要嘲讽起月城夜梨的高高在上。

平常的橘直人不会多加口舌,但随着门中的日期越发接近,没有推进的预想似乎一步步走向梦中的未来。

橘直人总是做梦,梦见姐姐的前男友花垣武道是个超能力者,他们利用花垣武道时空穿越的能力比对时间线,想要救下姐姐橘日向。

而一个又一个的时间线中,橘日向都会为各种原因被卷入梵天的斗争,并因此而死。

高空坠落、溺水、火灾…还有昨晚惊醒,那场惨烈无比的车祸。

姐姐柔软纤细的身体被一根钢筋穿透钉死在车座上,随后车辆爆炸。

起先还以为只是不祥的梦境,松野千冬却找上了他。他们建立起二人小组,各怀心思的意图推翻梵天。

两人的相处更多时候是橘直人来指挥,松野千冬赋予行动的模式。

每一任使用者都会发出赞誉,松野千冬是一杆非常优秀的猎枪。

橘直人在思绪动荡的时刻难免对比起来,与松野千冬同为他的合作者、也同样在梵天的月城夜梨。

“我需要理由。”橘直人颤抖地吐气,他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你终归是梵天的人,我不能够完全信任你——!”

话一出口,橘直人抬了抬手,停了下还是没多动作,他收回不了这句话,即便他在说出口后就意识到了错误。

他太过心急了,但就像松野千冬所说的那样,时间不等人。

橘直人将补救的话语咽回去,把他们之间本就不坚固的友好假象撕开,“月城…我认为你明白这一点。”

所以,只要月城夜梨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橘直人会像她说的那样去回绝萩原研二,保证这样做之后自己不会因和犯罪组织纠缠而被革职。

“把袖口卷上去一些,橘警官。”月城夜梨抽出衬衫口袋夹着的按动笔。

橘直人看着月城夜梨在他的手腕处飞快地写着什么,解释也连同规矩的笔画一起到来,“接下来的一周内,派人监控这几个地方,稀咲会出现。”

笔尖陷入肌肤,一阵痒意袭然,脉搏跳动。

没等橘直人多言,月城夜梨“咔哒”一声收回笔头。

“俘虏、击杀…你们想怎么办都可以。萩原那边,如果你选择答应他,也可以。”

以萩原研二的机敏,一定会在那以后立刻发现她早脱离了,为她而加入橘直人队伍的萩原研二还会留下吗。

这道理就像是没有佐野万次郎存在的梵天。

橘直人的眉间压出褶皱,抱着近乎能算侥幸的、一种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心理,问道:“什么意思?”

“我原本认为,交付信任不是我们同盟的前提。”月城夜梨张开手,抹去桌面上的水迹,“橘警官在这段时间里提供的东西…用这个就足够相抵了吧。”

“接下来我还要在这所公寓居住,橘警官记得告知松野和羽宫。”月城夜梨屈指敲敲桌子,“别再在这出现。”

“……我的意思是,我要退出。”

再怎么愚钝的人都听懂了。

随着门响,装满食物的塑料袋落地。

龙宫寺坚把月城夜梨的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月城小姐…你在和橘说什么?”

月城夜梨看了他一眼,龙宫寺坚全副武装的头部看不见他的脸。

“再附赠一个消息,杀死佐野艾玛的凶手半间修二也会随同。”

档案上标注已去世的龙宫寺坚还活着,他体会不到佐野艾玛有多痛苦,这是如何想象都无法比拟的晦暗。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在这间小小的公寓活动,在做家务时也从未想起坠崖之前的事。就像橘直人对他保证的,龙宫寺坚能在一切结束后重回正常人的生活。

那些痛楚彻骨的雨水倒流,从伤痕累累的体内退出。

可是…落地的雨珠、真的能够顺着下坠的轨迹重回天际吗。

是要依旧留在这里,为夜出归来的,龙宫寺坚那生活技能堪忧的恩人小姐调制一杯热可可、

还是摘去遮掩容貌的面罩,为他尚未宣之于口的错位恋人,射出仅此一发名为复生幽灵的子弹,再无回头路。

几天前又搬出去一户,入夜的凶宅公寓安静得像是独自开辟出一方空间。

往日这时候,厨房会响起热油滋滋、或是蒸汽顶起锅盖的碰撞声。

月城夜梨蹲下身翻了翻那一大袋子出自超市的商品,蔬菜和肉类一应俱全。

一直翻到了底,月城夜梨沉默了两秒,又把袋子系上。

橘直人只叉了一口三角蛋糕被月城夜梨复原回去,同剩余一半的栗子蛋糕贴在一起,再打开一条速溶咖啡倒入杯子,热水冲泡。

又解决一顿。

接手稀咲铁太遗留的任务后,月城夜梨在发生过命案的咖啡店守株待兔。

金发服务生这次不是服务生了,他身着常服,坐到月城夜梨的对面。

店面萧瑟,街边停留的路人在被同行拉住,附耳低语,随后绕着路匆匆离开。

掀开帘子露出脸的店长疲态显然,“原来这位小姐等的是安室君啊。”

降谷零:“店长…”

月城夜梨:“店长,热美式一杯、”

“我来吧店长,辞职以后我也没有疏于练习,还有些怀念店里的机器呢。”趁着月城夜梨还没报起一串串的菜名,降谷零打断她。

店长却摇头拒绝,笑道:“真是温柔啊安室君,但我还没有老到连咖啡都做不好。”

降谷零只得作罢,他看向月城夜梨,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来自己辞职的店里等。

“继续上次的事。”月城夜梨没等降谷零反应,“我想月城小百合留下的装置不算小,大概还是固定的、你们把它取下来了吗?”

直切直入得叫降谷零也把方才无用的疑惑抛掷脑后。

研究员月城小百合自福利院失火已失踪十数年,目前生死不明。

只有她有权限能瞒着研究所制造物什又埋入研究所的墙壁中,技术部破解了她的暗号,打开了墙壁。

按着月城小百合的习惯,不用正确的密码打开,有百分之八十几的概率会启动自毁。

突如其来大火吞噬了一切,地下室也被殃及,通道有一层塌陷的地板堵住。

加固过后仍有二次坍塌的可能。

月城夜梨扶住石块,顺着降谷零的手电筒来到一堵墙面前。

第四十九章 和侦探一起怎么治

手电筒的圆柱光束中飘着鳞灰,一人高的装置嵌在墙体里。

月城夜梨摸着浅浅的刻痕,“展信如晤,致亲爱的女儿”。

侦探先生说的月城小百合留给女儿的信件实际上不能用寻常意义上一封的量词,这一整个装置都是“信”。

正当降谷零以为月城夜梨有所发现时,却见月城夜梨转头突然道:“就这么想当警察吗?”

降谷零呼

吸一提,好在环境灰暗,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编外人员不需要做到这份上。”月城夜梨敲了敲装置旁的支撑,柱子中间的裂缝已岌岌可危,“会死掉的。”

“没准我是为了丰厚的奖金呢。”降谷零松了口气。

看着月城夜梨因“丰厚的赏金”而骤然犀利的眼神,降谷零忍不住笑起来。

清澈而爽朗的笑声仿佛能瞬间驱散周遭所有的阴霾与沉闷。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降谷零最后弯了下唇角,灰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光,像是遥远天际柔和温存的星碎。

移开视线,月城夜梨拿起她打包的热美式,咬住吸管。

但空空的杯内只有气体,“嗞嗞”声在通道里荡了两下。

真是热爱救人的编外警察…

把装置摸了个遍,敲了个遍,还附耳听了个遍。

怎么都不像是有自毁装置的样子。

“我需要道具。”月城夜梨知道该怎么办了。

指尖又轻轻扫过那一行刻字。

十几年前的记录还没现在条理清晰,当年大火席卷了整个福利院,名册被烧毁,存活下来的孩子被分配到各个还尚有余位的福利院里。

除了对接的负责人以外没有其他能确定身份的信息,而那时还没暴露出福利院地下室即为无名组织研究的基地,更别说全国各地的追踪几个孤儿了。

而在警方循着时间线找到此处废墟,牵扯出大友物产株式会社和日裔慈善家合作的背后阴谋前,始作俑者早就分崩离析,作鸟兽散。

好在对接月城夜梨的负责人虽年事已高,但仍还活着。

降谷零去拜访了这位副院长。

头发花白双眼浑浊的女性听到了“月城夜梨”这个名字后,交叠在拐杖头的双手动了下。

在老院长的娓娓道来中,降谷零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皮肤无血色,拥有一双大眼睛却黑沉得瘆人的小女孩。

为了让夜梨尽快融入福利院,老院长叫了性格活泼的孩子来带领她,没过几天那孩子就跑来向老院长卸职。

老院长这才发现,夜梨根本不像是经历重大灾害,失去亲朋好友而郁郁寡欢的孩子。

她是真的不需要老院长安排的玩伴,而对多数孩子来说是唯一归处的福利院,更像是扣住她的鸟笼。

月城夜梨高中毕业后和普通人一样,找了几份工作。不过以她的学历,能在港口商会工作确实有些显目。

但在翻看了那些厚厚的文件后,降谷零只剩下惋惜。若是月城夜梨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她的才能绝不会被浪费。

空间狭窄,浅淡的果香令思绪慢慢发散。

降谷零凝视着在装置上不断摸索的那只手,月城夜梨看上去很谨慎…但是,她要一把锤子干什么?

月城夜梨的履历无一不表明着她是个普通人,可她到底对月城小百合参与人体实验研究知道多少,没有人可以证明。

所以,这个装置里的资料还不能让月城夜梨看见。

要在打开的一瞬间…

“砰——!”

降谷零:“?!”

看见月城夜梨高举起工具锤时,就算不太相信,降谷零还是一下子想到她接下来会做的,抬起手就要阻止。

但身体仿若不受控制,慢了一拍,只得眼睁睁看着装置破碎。

以降谷零原先的速度,如此近的距离阻拦一个未经锻炼的女人轻而易举。

怎么会…?

而想象中的自毁程序并没有启动,装置看似精密的表面像张被撕破的白纸,通道寂静无声。

降谷零瞬间按捺住自己的惊愕,将手电筒移向刚被月城夜梨砸出来的洞。

装置内部甚至不足整个装置五分之一大,里面放着一本纸页泛黄的本子,从封面看不出记录的内容。

月城夜梨顺着光,把手伸过去,看不见背后的降谷零正五指并成掌刀,对准她的脖颈。

强劲的力道却在下劈的直线中逐渐泄开,眼前的视野摇晃光线昏暗。

降谷零扶着碎墙滑落,单膝跪下,“什么时候…”

另一边,月城夜梨施施然拿到本子,她也不着急翻开来,而是转身蹲在侦探先生的面前。

又大又黑的瞳仁比周遭的昏暗还要晦冥,同降谷零费力睁的双眼对上,稍稍歪了一下脑袋,“你很厉害。”

降谷零又闻到那阵香气,从女人身上浅浅蔓延。

是香水的缘故吗?但为何月城夜梨没被影响。不是香水的话…他也没有入口或是被……

这般想着,降谷零被截断了心路,沉入黑甜。

浅金色的脑袋敲地上“咚”一声,月城夜梨从他手中拔出手电筒,带好本子顺着原先进入的路线照去。

他们被月城小百合层出不穷的隐藏程序调得小心翼翼,即便猜想着可能也不敢用冒险的方式来验证。

而这里头不会是月城小百合留下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月城夜梨才会毫无顾忌地砸下去,不必担心里面不存在的碎纸机会突然启动。

事实也证明,装置里根本什么其他配备都没有。

月城夜梨快速翻阅着,在过程中很轻易就确认了本子的所属。

*

降谷零昏昏沉沉睁开眼,捂着疼痛的头侧,还以为自己会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可是没有。

月城夜梨坐在不远处,膝上趴着翻开来的本子,手电筒被她卡在某处夹缝中作为一盏临时的小灯。

低色温的暖光为黑发增添些许温煦,苍白的侧颜也被润湿。

虚化的影子映在地面,在这片废墟之中竟显得有些冬日烤火般的温馨恬静。

用力摇了下脑袋,降谷零把这一霎出现的可笑想法甩远些。

“月城…”

不待降谷零说完,月城夜梨合上本子,取下手电筒,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向降谷零。

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把手电筒递给降谷零,“先离开吧,或许再过一会…这儿就该塌了。”

降谷零接过手电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先从地下室出去。

但一段路历经了十余年都没多变化,他并不认为月城夜梨是认真的,只把那当作其拖延的借口。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到了地上。

天色渐晚,断瓦残垣的巴洛克式建筑被笼罩在一片橙红的余晖中,树影摇晃,像是要从这遗骸中冲出来的鬼怪。

降谷零摊开手,掌心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是他头上磕出来的伤口。

“月城,你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降谷零收回手,对遥看福利院的月城夜梨开口道。

他彻底清醒了,不会再给月城夜梨第二次下药的机会。

猎人一步步靠近停滞不动的鸟雀。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无法避免,月城夜梨能听见降谷零拉近的距离。

但她却没回头,轻轻道:“听。”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天地旋了个倒转,雷声闷在土地中从下之上劈出闪电。

尘埃四起,黄雾弥漫。

不知过了去多久,周围又恢复安静。惊走的乌鸦落回树梢,俯瞰地面羽翅振颤。

降谷零挥开面前的尘土。一切都不是梦境,地下室的二次塌陷就这么猛不丁的发生在眼前。

虽然有几率,但专业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做了检测,再如何都不会在这一天崩塌。

眼前的数字缓缓归于【0】,月城夜梨眨了眨酸涩的眼。

良久没有刻意去使用能力,却反而比之前更加上手了。

月城夜梨想到那个和小夜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会和她有关吗,要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降谷零不虚此行,成功拿到了藏在墙壁中的线索。

即便在已经在翻看,降谷零还是想不出月城夜梨把这本日记拱手让人的理由。

全身检查下来,除了头部有擦伤外降谷零的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可以说是“最佳健康”。

“真的没事吗,zero?”

身边幼驯染的关切询问让降谷零繁杂的思绪停顿了下,得到些许慰藉。

“不用担心,医生都给出答案了不是吗。”降谷零撞了撞诸伏景光的肩膀,两块结实的肌肉相碰。

诸伏景光无奈地按住他,“你还受着伤呢。”

“咽部轻微充血,呼吸道感染。”医生拿着化验单,眉头轻皱,“你去过什么地方?”

月城夜梨去了附近的医院检查,开了些药吃了几天,没想到

还是被医生察觉到不对劲,非要抽她的血。

没得到回答,医生镜片下的眸色微深。

他很想追问再追问,知道月城夜梨的一切…还和黑川伊佐那有牵连吗?在跟那个叫灰谷的男人交往吗?昨天吃了什么?睡觉的时候有做梦吗?会想起他吗……

青筋促动的手按在靠椅的扶手上,医生俯身将月城夜梨圈在椅子里。

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女人挺翘的鼻尖,因窗隙吹来的风而透着红。

没等月城夜梨作出反应,医生立刻起身把窗合紧。

等他回过神,月城夜梨已经拿着化验单坐在沙发上,医生挨到她边上。

嗅到水梨清甜中参杂的微酸,这才像是被抚慰的犬类那般平下心来。

他多么想要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但是……月城夜梨手中公式的化验单仿若变成了医生一贯的记录形式,为月城夜梨一人独创的排版,记录她十几年以来的身体数据。

医生把它们交了出去,象征着两人紧密相联证据成为他背叛的长铁钉,穿透他的手腕与眼珠。

“医生?”月城夜梨的手一空。

那张纸被医生夺过去,撕成碎片又团在手心,相握的手连带着手臂共同颤抖。

绝对不能让夜梨知道!医生垂着头,在浑沌的脑海中发誓。

医生:“不用看这个了。”

月城夜梨又看了几眼医生,他居然没再问更多的,让月城夜梨松了口气。

虽然说医生最近越活越回去了,和小时候一个样,但穷根究底的那一套还没回来,月城夜梨还是能接受的。

不然衡量得失,月城夜梨大概会消失一段时间来还医生一个清净,让他能恢复正常。

“上次的迷药好用吗…什么任务都需要文职人员上手了,日本最大犯罪组织人都死光了吗?”

正常多了,月城夜梨一听见医生开始喷洒毒液,瞬时放心多了。

医生还是医生啊,自我调节真不错。

月城夜梨点点头,“真不错。”

闻言,医生嘴唇动了动,向上弯曲出一点角度,但月城夜梨没有看向他,也就错过了这副诡异的小男孩姿态。

现在一想,月城夜梨加入梵天也不错,至少他能够听到月城夜梨的“请求”,能为月城夜梨做更多的事情。

不像之前的普通工作,每个月就盯着手机屏幕冒出一个“1”。

虽然月城夜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天平,为每一次的帮助付清了钱款,但医生却感到一种轨道通常的安心。

在月城夜梨的世界里,她把自身同边上的所有都割离开来,就像是本本放在木架上的书籍,各有位置,不会出现书页相叉的情况。

把经过他审核从药店买的药递给月城夜梨,医生习惯性地报出价格,“3500円。”

月城夜梨却看着装了药盒的塑料袋有些出神。

等到医生再往前伸了伸手,月城夜梨才去接过,“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

“啪”,药盒落在地上。

月城夜梨蹲下去要捡,但被医生抓住双肩,对上青年布满血丝的眼睛。

本该天生带着和煦的暖棕眸奔向对立端,医生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淬了雪渣般的生硬。

“朋友…?”

第五十章 六人当场对质怎么治

明确划分“同事”“上司”“路人”的界限,月城夜梨对于亲密的“恋人”“朋友”“家人”的定义是一种纯粹的蹇涩。

至少医生从没从月城夜梨的口中听到过,这些词语作为所属名词与代表她自己的定语一起出现。

若只是这样,医生不至于没控制好情绪。他会像当年看见那个因和佐野真一郎扯上关系而步步上位最后站在夜梨身边的男人,或是现在的梵天干部灰谷一样。

都不屑一顾。

然就在医生的面前,他第一次从月城夜梨的举动中感受到她对于另一个人…那种近乎温柔的绰态。

她轻飘飘地提起,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医生的心间。

拥抱和亲吻都不算什么,月城夜梨懵懂的没有抵抗他们的献媚,是因为她不在乎。

“你又不是AX205-001,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上村绘里冷笑了一声,她不浪费一点伪装的时间,身上的刺都要扎到桌子对面去。

秀美恬静的脸露出和它不相符的嫉恨,像是皮囊之下藏着另一个人。

“我比夜梨要更了解夜梨。”医生捏紧拳头,他不容许有人质疑这一点,何况是他曾经的低端复制品BX200-002。

“觉得自己用仪器测出来的数据就能证明一切了吗?”上村绘里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医生的嘴,“你都说了她不是AX205-001,而是月城夜梨。”

“在她发展出更深的感情前及时纠正,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你这个蠢货还搞不清楚危险在哪,要怨天怨地就滚回去做你的私人医生。等AX205-001选择了我,你也就没这个机会再耀武扬威些无用的东西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如果想要吵架,不妨回你那个烂透低的老窝……哦不,相信那群自诩清高的研究员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吧。”

他们同为一个组级,稍加思考上村绘里的身份转变就能抓到她的痛点。

果不其然,上村绘里的呼吸都加重了些许。

“还有,别把你那废物能力对着我用。”医生按着自己的胸膛,不一会就把心脏跳动的频率调了回去。

医生口中的废物能力,可帮她做了许多事呢,上村绘里不与他争辩。

研究所没有正式的命名,他们无意于任何同最高计划无关的东西。

相对比就是越催越紧的AX205-001相关消息。

虽看不起由实验体爬上来的上村绘里,但他们也不得不借助她来探查。

他们给予的这一点点的信任是不耐用的消耗品,上村绘里敏锐觉察到一些边边碎碎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们了。

再不拿出些实质性的东西,缺乏武装的研究所怕是会打破向来的规定,考虑起与其他药物组织相互合作。

虽然可能性比较微弱,但保不齐他们会为得到AX205-001而开创先例。

那么,当年唯一一个和AX亲近的BX200-002不就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绝佳的靶子吗?

为了月城夜梨,BX200-002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吧?既然他担着一副像是月城夜梨的监护人一般的口吻,这点小事…相信医生很愿意。

上村绘里掀起眼皮,却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鬼都知道她要把医生推出去当挡箭牌,只是联想到他对月城夜梨表现出来的在乎,上村绘里就忍不住想要笑。

而在漫溢的讥诮之中,却也飘浮出来一个细微的念头。

——如果她将这些和盘托出,医生是否会愿意回到那里,替月城夜梨争取逃亡的时间。

可惜没有如果……

上村绘里为自己添上酒,看了一眼医生的无名指,想着这根细长的手指还能在医生的手上待几天。

“你根本不懂夜梨。”医生像是想通了什么,撂下句话就起身离开。

白色的薄外套风一样掠走,上村

绘里收回视线。

饮着冰凉的酒液,手指不紧不慢敲击杯口,上村绘里把一幅幅画像和人名对应上,又根据和月城夜梨接触的时间线排列好队伍。

好了,先从谁开始呢。

*

“冤枉啊~”半间修二举起双手,夸张地大叫。

没有任何人向他投去目光,都习以为常地干自己的工作。

稀咲铁太则是笑着对埋头的梵天人员道了个歉,“抱歉打扰大家了。”

装聋作哑的一群人立刻就回应了,无比恭敬的摇头表示没事。

等到了办公室,稀咲铁太才沉下脸,“我没说是你泄露的消息。”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次不是半间修二做的,半间修二自己都中枪了,比他严重得多。

“说了不用你跟着。”稀咲铁太掀开半间修二的外套,果不其然雪白的绷带被崩裂的伤口重新染红。

“啧。”稀咲铁太咂舌,嫌弃地放下衣角,“死了我可不管。”

要不是看见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稀咲铁太还真怀疑这家伙是个钢铁人。

死活不听医嘱从病床上下来,脸白得像是刚刷漆的墙。

“谁叫我是稀咲大人的部下呢。”半间修二吐了吐舌头。

稀咲铁太拉开抽屉,摸着桌底找到了一小块材质触感不大相同的突起,向上轻轻一按。

平整光滑的台面出现方正的细缝,向下移动,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

半间修二在一边转着椅子玩,歪头看他,“要我去送东西吗?”

稀咲铁太抬脚踹过去,轮子咕噜噜带着半间修二滚走。

“让半间修二中了两枪还能跑掉,稀咲铁太更是毫发无伤。”羽宫一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羽宫一虎深觉带上警察不是什么好算计,橘直人对着半间修二那样的杀人犯居然不朝着头部和心脏开枪。

在这计划之中唯一成功的一环,还是退出的月城夜梨所提供的正确地点,让他们蹲到了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

临时组成的同盟在实战上也毫无默契,稀咲铁太和半间修二都共同出现反倒成了坏处。

四人中有更想杀前者的、也有更想杀后者的,有愿意妥协按照现下形式附和的,也有固执不肯放手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空气像是一拧就能挤出水的湿抹布,鼻端难以呼吸。

他们都知道,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现在在梵天内部能依靠的只有松野千冬了,但卧底数年,他都没得到过稀咲铁太详细日程。

整个梵天上上下下也许只有半间修二知道。

月城夜梨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结束以后他们才迟迟想起,月城夜梨也只进入梵天还不到半年,珍贵的情报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在场四人都了解。

橘直人作为组局者,担起话头,而就在他刚张口时,却被松野千冬按住了肩膀。

拿出振动的手机,上面亮起的名字让几人屏住呼吸。

[稀咲铁太]

锃光的地面连衣纹都倒映得清楚,松野千冬即使低着头也不敢将自己的表情暴露出来,抿唇维持着肃穆的模样。

梵天唯一的王坐在主位,半长的黑发微卷,懒懒搭在肩上,尖细的下巴一抬,带出一双岑寂的眼睛。

“稀咲。”

被点到名的稀咲铁太拿出一份资料,放在佐野万次郎的面前。

这时候连半间修二都安分了,一向不怕冷的他在这间暗无天光房间里,竟感受到比室外还要低的温度,像在阴冷的井底。

他搓搓肩膀,拉扯到破裂的伤口,嘶一声又给自己吞回去。

稀咲铁太抽空瞪了眼半间修二,随后为靠着椅背把纸举起来看的佐野万次郎解释。

“十二天前,我突然遭到了袭击,侥幸逃脱后返回现场,我们从护栏上提取出半枚指纹。”

佐野万次郎举着纸不说话,稀咲铁太也看不见他的脸,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松野千冬的额头却冒出层薄汗,十二天前,不就是他们出击那天。

这半枚指纹,是他的吗…?

“经过对比,这枚指纹与已死亡的龙宫寺坚相吻合。”

听到准确无误的姓名,松野千冬用力地眨了下眼,若不是现下的场景不允许,他都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宁愿那枚指纹是他的,宁愿稀咲铁太现在就掏出把枪来,他死也要让稀咲铁太掉块肉。

但是松野千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见稀咲铁太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时在场的除了mikey你和伊佐那,还有谁呢。”稀咲铁太的视线滑过松野千冬。

大门应声开启,鞋跟碰敲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松野千冬的斜前方。

森冷的目光彻底划走,稀咲铁太看向来者。

松野千冬抬头看见女人的背影,她身着黑色裙装。

家中总披下的长发团起来,留出节白缎般的脖颈,分隔极致的夜与雪。

“首领大人。”

稀咲铁太刻画着月城夜梨的眉眼,却见一旁的半间修二惊讶了一瞬后笑了起来。

松野千冬听见他低哑的嗓音荡在空中,“真有意思,原来是夜莺小姐~”

月城夜梨只顾看着佐野万次郎,这是他们的第三面,但佐野万次郎看起来没有类似山崖上的异常……是距离的问题吗。

“有、”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稀咲铁太突然出声,截断月城夜梨的话语,“在mikey问话之前,你还没有资格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