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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并非四面八方,而是回响在沈见碌心中。

沈见碌当即朝四周望去,并没有看到人。

有些紧张了。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不打算以威压镇他,也无意装神弄鬼。

只见远处山如图一副画卷被缓缓收束,原本立体的东西一下子成为了平面,容纳在一副卷轴当中。

那卷轴十分宽广,其上内容从群山雪峰到大海涓流,从市井人村到稻田秧田。

笔触极细,内容更加细致丰富。

一副画卷,却仿若包囊了一个小国。

看得沈见碌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画卷被完全收起时,说了句:“当真神迹啊!”

“虽是神迹,没有愿意欣赏它的主人,便也是糟糠了。”

来人一身暗色长袍,说是暗色,却是原本偏白或是偏黄的袍子,被沾染上无数墨迹。

那些痕迹不但黑色,还有五颜六色,只不过时间久远加上混为一团,最后只能从中辨出黑色了。

那是一个头发已经大半灰黑的老者,眼角的皱纹不知已经度过多少风霜,缓缓向沈见碌走来。

他似乎是从空中来的,因为没看到他来时路。

但他似乎自己就能为自己打造通路,因为他来的空中脚并未落地,以一种近乎于浮空的形态缓缓走来。

他走过的路空中仿佛荡开了一片片水波纹,就像是扭曲了部分空间。

无疑,这是一位强者,比沈见碌过去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强。

但他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沈见碌答道:“这是一件宝物,世上不会缺少愿意欣赏它的人。”

对于宝物来说,不说是这世上愿意欣赏它的人,单是愿意争抢它,为它厮杀它的人就不会少。

当然,出于惜命,大部分时候沈见碌都不会去主动接触这种东西。

老者听了却摇摇头,说:“多数人想要得到它,只是为了它所能带来的财富,而不是真心欣赏。”

这话……

沈见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希望从这里得到什么不一样超越世俗的回答?

但那种回答何必问自己呢?这个问题谁都可以答好不好!

在大人物和宝物的双重叠加面前,谁不会装的自己举世皆浊我独清?

老者笑着继续问道:“你觉得呢?”

沈见碌咽了口口水,说:“我觉得吧,想要宝物为自己带来的财富和欣赏宝物本身并没有冲突。”

见老者还是笑着看着他,并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沈见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它所能带来的价值和它本身的价值并不起冲突,反而我觉得会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不是吗?”

“毕竟这世上不凭自己个人喜好,纯粹看待一件事物的总归是少数。”

老者手中的画卷被缩成小小的一卷,闻之看向沈见碌:“从未听过的回答和特殊的思考角度。”

沈见碌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就是随便说的,不知前辈您是……”

他其实更想问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

但是对方是大人物,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有被一巴掌拍死的风险。

老者看向他,说:“我们以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以前见过?

沈见碌疑惑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没有好不好!

尤其是这种强者,他不可能不记得。

他都快怀疑自己了,陷入了沉思。

见他这副模样,老者决定给他一点提示,走到沈见碌精心搭建的菜园,看着田里长势喜人的作物,由衷感叹了句:“这土豆长得真不错啊。要是能撒点盐烤着吃就更好了。”

沈见碌:“!”

他难以置信。

回忆如潮水浮现在脑海,那晚在黑市外面,在街边混混手下救下的土豆老人。

沈见碌:“您是……您是那位卖土豆的老伯?”

老者笑着看他:“怎么了?不像吗?”

沈见碌汗都要流下来了,心说这怎么像啊,大晚上还是一身斗篷,谁能认得出来?

而且你那么强,当时怎么还被小混混打也不还手啊!

以及,大人物原来也需要卖土豆讨生活吗?

老者说:“好久不见了小兄弟,上次你推荐的土豆烹制方法,我回去学了很久,还是没有你烤的好吃。”

沈见碌连忙道:“哪里哪里,前辈只是不太熟练,以后就好了。”

慌得要死,怎么之前的土豆大爷变大佬了啊!

大佬还来找自己,是为何啊?

老者道:“你可愿意接受此幅画卷,接受这良田百亩的市井江山呢?”

良田百亩?

沈见碌被吸引抬起了头。

的确,方才这画卷中呈现的,可不止是百亩田地。

有山有水,若桃花源。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是一副画卷,也可以说是一方洞天。

不会受到外界风雨干旱影响,也许里面的万物生长,耕织种田,都只需拥有者的一念罢了。

实在可谓神迹了。

沈见碌忍不住朝老者手中画卷看了一眼。

确实是十分有吸引力。

但是世上是不会有免费的午餐的。

老者道:“我可是找了你许久呢。”?

沈见碌疑惑。

什么意思?

老者道:“在外门编画故事册编排众人,百闻大会符试又不留名,找你可是花费了我许久呢。”

这话说着老者叹了口气,看向沈见碌的眼神是又爱又恨。

沈见碌:“?”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

不留名字找自己?

那不是吕师兄他们说墨圣要找心仪弟子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还有自己故事册只是画了一些插图,内容都是季浔写的,自己可没有乱编排啊!

不对!

沈见碌骤然反应过来,看向老者的眼神带上了尊敬。

以及尴尬。

墨圣也不装了,身边灵气环绕,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本尊有意收你为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猜测在心中成型,沈见碌是不信也得承认。

拥有这堪称神迹的画卷,可以踏空而来,还知道他是谁的人物还能是谁呢?

如果可以,沈见碌真想向后一倒直接晕死过去。

心中崩溃道:

不是吧,又来!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你我都不是当年啦!”……

清晨的风舒畅, 吹在衣衫上感到无比舒适,沈见碌却是后背发亮冷到不行。

不是,这都是什么事啊!

怎么一个两个, 都要来收他做徒弟。

还有的想把他打包送走给别人当徒弟。

虽然在前前世, 沈见碌可以说是个谁爸都无所谓,反正当时网络风靡谁强钱来当爸。

好兄弟给你带饭能叫爸爸,为了抢夺食堂大妈勺里的肉能喊妈, 游戏里面更是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爸爸带我。

换算到古时候,师父和爸也是差不多同等地位, 沈见碌不至于有这么难以接受。

但他就是难以接受。

与其说是难以接受,他更为之费解, 能不能不要将目光投向我,多看看修真界那一大片的弟子不好吗?

他已经有了一个师父了, 也已经选好了修行路,半路改道无异于专业双休还是双卷。

这谁顶得住?

光是胡行知留下的一个研究方向就已经够呛了好吗?

于是沈见碌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这位大人物。

大人物衣着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光鲜, 但沈见碌知道这衣服肯定不一般, 甚至有着不寻常的效果。

设身处地地想想,他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弟。

沈见碌对洗墨宗的了解不多, 上辈子和这宗人也没太多接触,还是这辈子因为百闻大会和部分弟子认识的。

符师的弊端, 培养的难度,一直都在限制这宗门的发展,以至于哪怕传承千年也不能从剑宗手里夺过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宝座。

剑修为什么能够登顶, 因为这是一个上限高,下限也还行,培养成本很低, 甚至如果不求精,都不怎么挑资质的路子。

当初沈见碌就是这样和同村的一群小孩来到了剑宗,做一些打杂的事情。

没有剑谱也没有关系,地里的孩子谁还不会拿着一根木棍比划比划,天下武学海纳百川各有不同。

没有剑谱,他们随便舞上几式,虽说毫无章法,但总能有几个动作和某名剑谱相合的。

反正他们是外门的弟子,哪还在意自己学的像不像,学没学到路子,有的学就不错了。

所以那时候,每逢内门弟子下山除妖,都会有外门弟子申请同行,帮忙照顾饮食起居和传话之类的杂事。

内门弟子大多数不会拒绝,有人帮忙处理这些杂事,也不需要钱财好处,为何不同意?

而外门弟子们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同行的时候看到内门弟子的一招半式罢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诉求。

却在外门受到长老三番五次的阻拦。

到后面,许多剑修甚至使用起了宗门符咒,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剑法现于人前。

美名其曰怕有人偷师。

但本是同门,剑法罢了,何来偷这一说呢?

回望看来,墨圣想要收自己为徒,难不成是想依靠自己和宗门的关系做些什么吗?

宗门有那么多剑修,许多人的确是不适合学剑,但那也不代表就适合学符。

沈见碌皱眉。

墨圣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好像很乐意看到他这幅苦恼的样子,道:“我收你为徒,你就是洗墨宗的大师兄,所有的弟子都要排在你后面,甚至掌门长老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不好吗?”

沈见碌失笑:“这当然好,但是凡事都有代价,我不觉得我有能力接住这个位子。”

就像那幅画卷一样。

墨圣能够将它拿在手上,和人谈论品鉴,他又是依靠如何强大的力量将觊觎此物的人镇压呢?

墨圣哈哈大笑:“我收你为徒,我的话就是规矩,收你为徒的消息会传遍整个修真界,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他这一笑,带着细纹的眼角都被展开,外表本就不算老,而是壮年的他更显几分豪迈。

墨圣当然有资格说这种话。

他是一位开宗立派的大人物,更是经历了一场亘古战争还从中活下来的大人物。

这世上能让他正眼瞧,好好说话的人尚且不多。

敢编排他,直呼他名讳的人更是少。

也就那几个老不死的了。

沈见碌咽了口口水。

墨圣和棋圣不一样。

如果说棋圣像是一位有说有笑的老者,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让人难以招架。

墨圣就是毫不掩饰自己上位者的高压,甚至颇为悠然自得地展现在你面前。

看啊,我是这么强大。

我的身后土地如此宽广,我一声令下,又有多少人敢拒绝。

但沈见碌不会做违心事。

沈见碌:“您不怕,那是因为你做了你想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事,您不觉得有错,也不觉得难,只是想做便做了。”

墨圣点头,似乎是被他这奇奇怪怪的语气逗笑了,说:“难道我有错吗?”

沈见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沈见碌:“不,您想做的事情并没有对错之分,但是事情的另一个人,我,心里却不愿意。”

墨圣看着他,微微皱眉:“你不愿意?是觉得我开的条件还不够诱人?我除了这些,还可以……”

“不。”沈见碌摇了摇头。

墨圣眉头皱得更深了,说实话,到了他这个地位,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打断他说话,不听完他说话了。

虽然说昨天才遇到一个。

那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晚上就从外面跑过来,侍从拦都拦不住,一个劲说自己睡下了。

结果那厮就是不走,还说什么自己一定没有睡觉,最后差点把宗门都惊动了,自己实在是忍不了了出面。

本来都拿好笔准备打一架了,在剑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打坏了什么大不了后续赔偿到位就行。

只是可惜紫微那家伙才当上宗主没多久,这一遭估计寝食难安了。

还在睡梦中的各宗弟子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见证一场传说中的对决。

但是很可惜,那一战并没有打起来。

因为棋圣那家伙来了以后居然真的就是拉着他去散步。

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去散步谈心。

谈着谈着还要谈到年轻时的混账事。

若不是墨圣自觉自己如今过得确实不错,都要被棋圣那一股子伤春悲秋终不似少年游给带进沟了!

他如今要什么有什么比年轻时候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谁特么跟你回忆过去?

一无所有谁来都能踹一脚的过去谁爱回忆谁回忆。

于是散步到了一半,他就甩手不干了。

决定回到证明自己人生多么成功的洗墨宗居所。

棋圣却突然感叹道:“你我都不是当年啦!”

这话挺莫名其妙的。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人难不成才发现已经不在当年了吗?

那么墨圣真想敲敲他的脑袋告诉他,不是已经不在当年,而是早就不是当年了。

是你过糊涂了吧!

棋圣和墨圣其实没有话本子里面那策马同游,红袖斜阳的年轻过往。

他们真正算得上年少的年纪时,一个是没钱念书四处收保护费,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给口饭吃就能跪的小混混。

另一个是一锅粥分几天吃,笔毛岔了都舍不得换新的,舔舔沾着水继续在地上画画的书生。

对于大人物来说,委实不算什么光明的过往。

但好在他们都是不服输不认命的人,最后也终于闯出了自己那一方天地。

等到他们功成名就,身边不缺金银珠宝,也不缺香车美人。

当年有什么好回忆的吗?

在雨天支着伞给客人画像却被指责不好,而后掀了摊子?

饭馆打工却被厨工泼了一身泔水,连把伞都没有被赶了出来?

那时候的他们在雨中互相看着对方,并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特殊。

只不过同样的一个雨天,同样的一个倒霉人罢了。

于是,作画人拾起自己被损坏踩烂的画纸画具。

那纸不便宜,为了给客人画得更像,他已经尽力买了贵一些的纸。

小伙计在雨里拍了拍衣衫,本着就让雨水给自己洗个澡的心态,还特意在屋檐下去淋了淋。

而后……

他们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向着巷子的两头。

也许明天还会遇到。

那就算自己遇到了一个有缘的倒霉人吧。

墨圣不觉得棋圣真心回忆自己的过去,毕竟那实在不算什么好回忆。

于是在那句话后,他冷笑了一声:“你至今才知道吗?”

棋圣听了却没有生气。

换做以往,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遇到对方更是带刺的不行,肯定是要骂回来。

但这次棋圣确实若有所思般摸了摸下巴,说:“早就知道是一回事,和你一起接受又是一回事。”

墨圣:“你应该不是今天接受,我也不是。”

从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宗门,一举一动已经不单单代表自己的时候就开始了。

棋圣叹了口气,说:“你我都老啦。”

修真者大多年岁悠长,像他们这般修为的人更是寿数不知可逾千年否。

不知是因为,修真界每隔几百年或百年都会有大战,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也可能是某种自然的自我调节。

总而言之,他们这种老家伙会在那时候被更新换代。

除非你是隐居山林修炼,不然总得被卷进来。

所以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大能,墨圣也不知道能够活多久。

墨圣:“别告诉我你今天就是来伤春悲秋的,我们洗墨宗的弟子都不会这样。”

洗墨宗符咒重书,书有其意,弟子们大多擅长诗词歌赋,更是将一个字解读百转千回。

而这其中的墨圣更是巅峰。

弟子们中常传言墨圣年轻时一定走过万山,体会过万种风情,才能落笔有神,意境让人难以忘怀。

但墨圣再多资历都是后面慢慢来的,年轻时他最长去的就是学堂和卖画的小巷。

对他来说,那狭小的巷子里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却也算个小世界。

他就算从中体会过世人万种情感,此刻也懒得给棋圣什么指教。

棋圣道:“我新收了个弟子,不过他还怪不愿意的,所以说是我单方面的。”

墨圣嗤笑,心中却为这敢拒绝棋圣的人感到惊讶。

虽他不喜这棋圣为人,但也不得不认可他实力。

若是这种上赶着去都不要,不知是何方神圣。

但嘴上还是要说:“不拜你为师是正确的,不然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

棋圣知道他在挖苦自己,却还是不生气,说:“但是我还是挺高兴的,这么多年,总算有个徒弟,就算不小心死了,也不至于没人收尸。”

墨圣刚想说你那么大一个观还愁没人给你收尸,就猛地发觉不对:“你什么意思?”

棋圣看向他,眼神是平静的。

棋圣:“没什么意思,我已经老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墨圣不解他这幅好像自己必死无疑的样子:“你难不成还活不到后面?”

棋圣道:“我能活多久,可是比你清楚太多了。”

墨圣当然懂。

棋圣除了阵法空间,还会许多占卜之数,年轻的时候依靠这个贴补了不少家用。

不过后来说着这东西损伤命理,生活也还算过得去,逐渐就不再做了。

看他样子,像是为自己卜了一卦?

卦师给自己算卦可是大忌!

墨圣皱眉:“你是觉得自己死的还不够早吗?那你不如现在就自裁,让我当修真界第一圣人。”

棋圣懒洋洋道:“我要是死在这,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死的,你猜他们怎么想?”

墨圣冷笑:“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动我,毕竟……”

他看向棋圣,两人眼里是同样的光芒。

毕竟……那个,就要来了啊。

在那之前,墨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的。

不过……

墨圣觉得有些不爽,居然让这厮抢了先。

“你真的收到了徒弟?”

棋圣点头:“虽然他不愿意行收徒礼,但我们有了师徒之实,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我那些东西,总算有传承下去的机会了。”

旧友抢先有了传人,还真是让人不爽。

对他们这种大人物来说,甚至不屑于当宗门宗主掌门,世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限制他们。

他们也不像凡人,有着想要繁衍的欲望,想要传下自己一脉千年如何如何。

他们在意的,可能就是百年后自己若是不在了,自己的所学,自己的一生志向该何去何从了。

棋圣已经找到了传承的人,墨圣是羡慕的。

但是好在他也已经挑定了人选。

于是心下颇为愉快,道:“你有了徒弟,我就恭喜一番你,我的徒弟,也马上会来了。”

棋圣这段日子也是听过外门传闻,忍不住问道:“你已经找到他了?”

墨圣点头:“绝无差错。”

棋圣脸色却突然难看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说:“他是真心的吗?”

墨圣脸色冷了下来,心说你这是什么毛病,自己不顺还不许我顺利了?

墨圣:“你当人人是你吗?我的徒弟怎么会拒绝我?”

棋圣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思及此处墨圣有些期待,自己多年寻找的一副画卷,其中包含的世间万千图景,作为那人的拜师礼再合适不过了。

棋圣突然问道:“你个拿笔杆子的,不会要求自己徒弟种地吧?”

墨圣一掌挥去:“闭嘴!”

*

“我已经有了师父,我对符道的兴趣也不够格,我觉得我并不应该成为您的徒弟。”

沈见碌的声音将他拉回思绪。

看着眼前这人,墨圣心情复杂。

难不成被那棋圣传染了霉运,所以自己的徒弟居然也要拒绝自己?

还有这修真界如今是群英荟萃吗?怎么一个比一个有想法,连圣人都能拒绝了?

该说是有主见呢还是小孩子不懂事呢?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他吃的这算是什么?修真……

墨圣很少对一个人有如此耐心, 但既然是他看中的人,有些个性也无可厚非。

过去的人生路上,墨圣见过无数自诩“唯一”, “特殊”的弟子。

那些弟子也的确各有各的不凡, 可惜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的庸才。

因为他活了太久,见识过太多。

多到无论多特殊,在他这也不过如此。

而沈见碌, 会是那个更特殊的一个吗?

这好像是那些人中,唯一一个让自己先提起兴趣的人。

墨圣温和地对他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够格呢?大多数拜师的人, 可都不会谦虚自己是否能力足够。”

“这世间人大抵分为两种。一种在接受命运馈赠的时候,自豪地认为理所应当, 就该是自己的。另一部分人觉得这是天地的馈赠,自己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让自己配得上。”

“但无疑,他们谁都不会拒绝这种机会,这来之不易一步登天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别人可以, 自己为什么就不行呢?

沈见碌难道不该这样想吗?

沈见碌心知墨圣不是好糊弄的,只得老老实实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人会比我更需要拥有这个机会, 我也不见得能够让圣人您满意。”

墨圣笑道:“我选择了你,又何尝不是已经对你满意?”

空谷回声, 凉风习习,墨圣尽可能让自己更加和蔼可亲一些,面貌和那晚卖土豆的老伯相似一些。

明明也是他, 却需要他特意去装扮,的确有些好笑。

能够受到一位圣人如此邀请,沈见碌可以说是此生无憾了, 可惜他的志向不在此。

沈见碌:“正是因为您不了解我,所以才会选择我,我并不知有何长处能够得到圣人赏识,诚惶诚恐,但我却很清楚知道,这不是我应该有的位子。”

他依旧肯定地拒绝了墨圣。

就像那日拒绝棋圣一样。

墨圣的眉毛微动,沈见碌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有几根眉毛变得花白。

白色的眉毛比一旁黑色眉毛长一些,风吹动的时候才觉得有些突兀。

原来圣人,也是会老的吗?

沈见碌朦胧想到。

墨圣心里却想吐血。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天就不该和棋圣那家伙见面,一定是那家伙的霉运沾染了他,不然为什么那家伙收徒不利,到了他这里还被传染了?

他墨圣这辈子,自打出了名,何曾有人拒绝过?

思及至此,心里那是相当不爽。

墨圣:“我看了你的画,雨天过后,露珠熹微。”

他这话在暗指着什么。

沈见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当即答道。

“我就是个闲着没事喜欢地里刨的,画一些自己常见的东西很正常。圣人见笑了。”

墨圣摇摇头:“不,那不是你的意思,我能够品味那幅画中的意境。你身在剑宗,衣食住行都被限制,修行资源也会被别峰内门弟子侵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任何不满吗?”

沈见碌警觉道:“接受庇护的同时,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

墨圣说:“那你是否觉得有些不对等了呢?”

沈见碌抿唇没有说话。

墨圣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出来了,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这个时候依旧是凉爽的。

风吹过脸颊仿佛带着细细的雨丝,凉凉的,很舒服。

墨圣道:“就算你现在已经脱离苦海,你就不怨吗?你不怨,外门的那些弟子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沈见碌看着他,只觉得墨圣接下来会说什么很不好的话。

墨圣说:“你从外门来,知晓外门弟子处境如何艰难,你就像是天命使然鱼跃龙门的那条鱼,有此机缘为何不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能力?百闻大会开始以来,你对外门弟子多有关照,难道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吗?”

“我看懂了你的那幅画,你希望能够在一个自由的地方,顺应天时自然,雨水降落庄稼生长。我的那幅山河画卷可以送给你,你便有了一块随身携带的千里江山,你可以带着那群弟子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个条件十分诱人。

墨圣将其清晰明了摆在眼前。

我知道你所有的不满,不安。

你可以带着山河图,就此远走高飞。

你是我的徒弟。

你不必在剑宗受苦受难。

有谁能拒绝?

有谁会拒绝?

“但……那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这话声音略有干涩,沈见碌长时间未开口,再说话声音有些奇怪。

墨圣皱眉看着沈见碌。

沈见碌看向墨圣,鼓起勇气道:“您说我带着他们去往我想去的地方,但是并不是我想去哪就真的能去哪,也并不是我想带他们走就要带他们走。”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决定权,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离开,会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如果愿意我不会吝啬帮助,想跟着我我也不会拒绝。”

沈见碌看着墨圣,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但是我会很清楚地告诉他们,跟着我的路不代表就会一路顺风,也不代表会比剑宗过得更好。我不是神仙,我不可能凭空变出什么东西,我也没办法为他们许下什么承诺。”

“我会告诉他们,他们未来的人生,需要自己去走,自己去拼搏。我没有办法为他们带来任何东西。”

天神会给信徒降下祝福,是因为信仰。

人们相信求神拜佛,希望有朝一日好运来到自己身上。

沈见碌偶尔也会去拜一拜,但是到底没有真的相信。

哪有那么多好事能轮到自己呢?

世间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呢?

大家不都是在一个又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小事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将自己的人生,往“成功”的路上掰扯一点。

他也是个普通人。

他如何对那群年龄尚小,对一切都还心怀憧憬的弟子们负责呢?

他不该欺骗。

这群孩子们的人生,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消磨了。

听着沈见碌说的话,墨圣隐约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学堂里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子在那唾沫横飞。

“能够入我学堂都是尔等的荣幸,若是学艺不精可莫说是我的弟子,我不认!”

他好像还翻着书,哗啦啦的声音中大家窃窃私语。

“你说我们将来能成他口中的大器吗?”

“不知道啊,但是据说每年都能出几个,我们来了总不亏吧,我爹娘就是这样说的。”

他听到这话有些烦躁,因为很不凑巧,他就是老师口中不成器的那个。

指望着所谓“肯定”,“必能”的,大概都是一群傻子罢……

此刻看着沈见碌一个小辈在这里,说着什么责任啊,人生啊,他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莫不是被棋圣那家伙染上病了,也跟着伤春悲秋起来。

自己可不能像他一样,落得个倒贴的下场。

墨圣看着沈见碌,摸了摸下巴,说:“你话是这样说,可我好像更加觉得非你不可了,怎么办?”

沈见碌:“……”

他想说他能怎么办?

他倒是想知道怎么办啊!

这大能怎么回事,不按套路出牌不说,怎么就死盯着自己不放了?

自己都把独善其身说到这份上了,能继承个狗屁的大统啊!

沈见碌心里有些慌,面上还是不显,道:“如果您执意要收我为徒,那我也只能执意拒绝了。”

主打一个用魔法打败魔法,你不讲道理我也懒得搞那尊重长辈的一套了。

墨圣也不气恼,此事,沈见碌才感觉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才完全消散开来。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和黎尘在街边救下的那位老爷爷一样。

吹胡子瞪眼的,但是意外地好哄,和大多数老人脾气一样。

今日见到墨圣,他却很难将二人联系起来,此时却好像那之间的障壁被打破了。

回到了熟悉的那个晚上。

墨圣笑着问他:“你喜欢土豆吗?”

沈见碌不知为何,但还是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土豆,怎么会不爱吃呢?

这种东西可谓无论是饥荒不饥荒,有饭吃没饭吃,只要有它沈见碌就觉得这饭菜真不错的农作物。

这东西还有无数种吃法,怎么换着来都不会腻。

最主要的是,土豆它非常好种啊!

好吃又好看顾,自己怎么会不喜欢?

回想起那个晚上和这位大人一起烤土豆吃,沈见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喜欢。”

要是圣人能够把那日土豆的种子给一些他就好了,那日过后,他好像就没有吃到那么好的土豆,那么香的滋味了。

墨圣看着他,似乎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笑了笑。

果然啊,要抓住一个徒弟的心,还是得先抓住他的胃。

墨圣:“那土豆,你还想不想再来一点?”

沈见碌疑惑:“是那天您卖的吗?”

墨圣点头。

沈见碌兴奋道:“想要想要,多少钱我付给您。”只要不谈收徒,他们就还是纯洁的金钱货物交易……

墨圣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道:“那土豆可不一般,不能轻易卖了哦。”

沈见碌:“为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土豆,如此珍贵?

墨圣道:“那土豆是在我的山河卷中种植的,所受雨露和天地自然有所不同,更为精粹,你若是想要那日的土豆,还得收下我的山河卷。”

沈见碌:“……”

他倒不是稀奇这土豆如此珍贵。

甚至不是想说:大人啊,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他只是手指略微有些颤抖。

画卷里面培养的蔬菜,真的能吃吗?

他吃的这算是什么?修真界高科技?

但好像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应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然这画卷存在还真是挺尴尬的。

墨圣道:“现在还想不想要了?”

他一副你只要说要我就立刻把东西给你的表情。

沈见碌忍痛割爱,大不了自己以后多种点土豆试验田:“不了,也许它有更合适的主人。”

墨圣不容拒绝:“那我偏要胡行知的徒弟,来帮我种地呢。”

沈见碌:“!”

沈见碌:“你知道……我师父?”

墨圣点头,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说:“他也活了许久呢,虽然不如我久,但也差不多了。”

他看着天色,道:“听说他收徒弟,我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印象里他似乎在那之后……”

之后什么?

沈见碌有点期待他说下去,墨圣却突然不说了。

为了避免墨圣拿什么东西要挟自己,沈见碌还是选择没有问,装作对此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谁知墨圣居然就真的不说了。

墨圣看着他,道:“你虽然说自己要看外门弟子选择,才会带上他们,这不是说明你并不会拒绝,并且有了带上他们的想法?”

沈见碌不明所以只能点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

墨圣叹气:“万一他们都要和你走怎么办?路上粮食可够吃?你们前行路上势必要过人间,降临一处有人烟的,如何居住,小小村庄怎么养得起你们那么多人?”

沈见碌语塞,他倒是没想到这个。

“我们可以去人烟稀少地方从头开始。”

墨圣皱眉:“本以为你是个好农的,想不到也如此糊涂。外门弟子有多少,多少人可以辟谷不吃饭,就你们下去种田需要多久才能供得起那么多人?”

沈见碌被说得哑口无言。

只能结结巴巴为自己找补:“真的有那么多人的话,我会买足够的粮食,让大家撑到第一年丰收节。”

墨圣摇头:“新到一个地方,不是游猎安营扎寨,而是要建设村庄城镇,你们还有一堆房子基础建设需要动工,很多人还需要修行,到时候有多少人能够专心农种?”

沈见碌脸红了。

他实在还是过于天真。

很多事情考虑的都不够周全。

墨圣循循善诱:“你看我这山河卷如何,直接一方城池天地,天然的稻田农地,甚至不要你培育养护。”

沈见碌垂死挣扎:“那毕竟和天然不同,也许有什么……”

墨圣:“仙家秘法,上古传承,你怎的还不相信。”

最终,沈见碌还是没玩过墨圣这个老狐狸。

他有些羞愧,有些斟酌地道:“那,我又不能拜你为师,这我收不起。”

墨圣微笑:“我偷偷给你,没有人会知道的。”

沈见碌:“那万一,我接受此物又不能回报您……”

墨圣:“有人讲缘分,我们讲一个你情我愿。”

沈见碌不敌老狐狸,败下阵来。

接过画卷的时候,沈见碌都还有一丝不真实感。

其实这几天的奇遇都让他感觉不真实。

自己好像突然现在了大人物眼前,大人物们突然能够看到自己。

记得棋圣和墨圣关系不如何的样子,沈见碌就没有说自己之前也拒绝了棋圣,还收了东西。

看着自己收过画卷后墨圣那一脸满足的笑容,他都觉得像是梦中。

自己是怎么回事?时来运转?

突然想起什么,沈见碌问道:“圣人,这画卷可以在魔界打开吗?”

墨圣:“当然可以,怎么了?”

他看着沈见碌,眼底的兴趣毫不掩饰:“你难不成还想在魔界展开领土,真是闻所未闻啊,我喜欢。”

随后哈哈大笑。

沈见碌有些尴尬,说:“不是,我只是问上一问。”

他后面去魔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没准关键时刻可以依靠这件宝物化险为夷。

墨圣盯着他,还是那仿佛能将人看透的眼神,却没有点破。

他道:“你收了我的礼,虽然我不讲回报,但你就真的什么也不表示一下吗?”

沈见碌:“!”

大人物当面练习心眼子!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堪称是相映成趣。 ……

问:有大能当着你的面问你, 要不要表示表示,你的选择是?

选择一:大人对不起,这是我的传家宝, 我全身上下没有比这更值钱的东西了还望笑纳。

选择二:我啥也没有你不知道吗?你不要为难我!

当然, 以上都是纯调侃,现实中几乎没有人会照着选择二做,选择一也很少。

但真的面临了又该怎么办呢?

沈见碌现在就是面临这个大危机, 不得不说,真的很考验心眼子。

面对墨圣这种老狐狸心眼子不知道有多少, 沈见碌担心自己待会儿做错了什么被带进坑里,到时候欠债还是好的就怕欠什么人情。

虽然说现在白得了一幅宝贝画卷他已经非常占便宜了。

沈见碌环视前后左右, 自己身上的东西又是一些不入眼的法器,墨圣肯定是看不上的。

那自己应该选择什么东西呢?

沈见碌有些犯难。

墨圣咳嗽了两声, 示意他回神。

沈见碌呆呆地看着他,难不成圣人已经有了心仪的东西,要给自己提示?

会是什么东西呢?

沈见碌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被大人物看中的东西。

墨圣开口说:“你喜欢我的土豆, 我有些想知道你种的土豆是何种滋味。”

“上次一别, 对你的烤土豆当真是想念得紧。”

大人物已经在给你提示,再不明白可真是神仙难救了。

何况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沈见碌急忙跑向菜园, 在其中翻翻找找,最后找了一筐圆溜溜的土豆, 认真吧上面的泥巴都搓干净了,确保这群土豆短时间内不会发芽。

才找了个袋子,递给墨圣。

递过去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恍惚, 墨圣居然只是想要一袋土豆。

那么大,那么宝贵的山河画卷,墨圣给了自己, 却只是想要一袋土豆?

也许他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土豆,而是他这个“徒弟”种的土豆。

沈见碌忽然有些惭愧,自己的原因,让这位大人物吃了许多亏。

沈见碌鼓起勇气道:“圣人,如果你还想尝尝那天的烤土豆的话,我可以为您再烤一次。”

烤个土豆罢了。

墨圣乐了:“真的?那我这次可要好好学习一番,不然你离开了,我就再也吃不到这个味道了。”

沈见碌点点头,说:“其实我做的也挺一般的。”

墨圣摇头,说:“我觉得很不错了,相信我的老朋友也会这样觉得。”

沈见碌谦虚道:“哪里哪里。”

等等,墨圣刚刚说了什么?

老朋友?

沈见碌:“圣人?”

墨圣叹气道:“既然你要为我再烤一次,不如明日的晚上到我山峰来,届时我会叫来几个老朋友,都是熟人,你也不必拘束,我想让他们也尝尝这火中的土豆是何种滋味。”

说的是土豆,沈见碌却觉得听起来像是徒弟。

虽然他已经拒绝。

沈见碌:“是怎样的朋友呢?”

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墨圣笑着说:“老朋友呗。”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但是沈见碌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怎么看他都是赚的。

他只能无奈道:“圣人,那你到时候不要随便给我编排身份,我是炼器峰的弟子啊。”

墨圣:“你这话说得,我会是那种人吗?胡行知的徒弟,我还不至于抢。”

沈见碌心里呵呵,你前面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还想强行收了我呢。

墨圣提着那一袋土豆,颠了颠,感叹道:“还是有点沉的嘛。”

沈见碌:“这都是好土豆,我装得很多。”

墨圣压下眼神看他:“不过我早有准备,其实我一开始是打算你不愿意就把你打晕带走的。”

沈见碌:“!”

还能这样?

简直是……不讲道理。

不过墨圣摇摇头道:“如今看来用不上,只能带一带这群“笨土豆”了!”

这话的尾声回荡在山谷间,墨圣就此没了踪迹。

来时浩浩荡荡一副山河画卷展开,踏着空间而来。

走时也如破开空间一般,消失不见了。

大人物可真是厉害呢。

不过脾气也挺喜怒无常的,好在是揭过去了。

沈见碌感叹心累,此事才发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前面聚精会神和墨圣说话几乎是耗尽了他所有体力。

昨天黎尘做的汤似乎还剩下一些,趁着现在去热了喝了吧。

沈见碌心里暖洋洋的高兴起来,跑去厨房了。

远处山间有人接过一张传信,信封都没有的信,还是这样大大咧咧传过来,也不怕有人半路拦截。

薄薄一张纸被一圈流转的墨色包围,倒像是流水一般。

棋圣看了直摇头。

送信的人也不管不顾,不需要信封是因为知道这人肯定能认出他。

上面就写着:明日晚,老地方,请你一顿饭,吃饱好上路。

笔力遒劲,风格肆意,写它的人似乎情绪到达顶峰,已经按耐不住。

纸上“上路”二字,略有些斜,“路”字口都没有封好就被一气呵成带笔。

棋圣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这老东西,还说自己七七八八的,如今看来自己也是有毛病嘛!

于是他收起这封信,塞进了胸口。

为自己沏了一壶茶,真是好久没有这样了呢。

于此同时,另一边雕栏画栋,花开繁茂之处,有一只手也接过了一封信。

这双手拿着信,却是比信纸还要白的颜色。

手掌不似平常女儿娇小,五指指结略宽,却因为其长度而不影响其美感,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指腹和掌心的茧子能证明这是一位造诣颇高的乐修。

她面容沉静,接过信看到上面的东西也只是微微一笑。

这世上本就没多少事情能够波动她的心弦,如今倒是碰巧,来了一件。

老朋友相聚,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她将信收好。

藏书阁,典籍尽头。

叶展眉翻找着书册,这些残缺的典籍需要她一一手抄换新,还需要从中找出曾经的错漏进行补缺。

这其中还有许多先人的笔误,查找起来有些麻烦,所以飞来传信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紧接着又想到,有几个人能将这种东西送往藏书阁呢?

她皱着眉接过信。

熟悉的纸张,熟悉的笔迹。

上面的话倒不像是那人往常会说的,要换做往常,这人可能都懒得理她。

真是奇怪啊。

多年旧友一朝重逢,真希望不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就他们几个人……

叶展眉回想了一下,办鸿门宴根本办不起来。

*

一大清早就在厨房看到沈见碌是黎尘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还打算给沈见碌做一顿早饭的,谁知道他已经捧着昨天的汤碗开始喝了。

心里有略微的不爽,所以皱了皱眉。

沈见碌见此,还以为是他觉得自己在吃独食所以不高兴。

当即就放下碗,正经道:“少侠,对不起,我不应该起来吃饭不叫你,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一顿来补偿你。”

黎尘额角抽了抽,摆手道:“不用了。”

沈见碌继续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下一句话。

黎尘挑了个能够勉强聊起来的话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沈见碌:“?什么?”

黎尘:“去魔界。”

同时为自己补充了一句:“我是随时都可以陪着你。”

沈见碌略微皱眉,思考了一番,道:“过两天吧,这几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话说,今天蜀云观的定金就该送来了,到时候还给黎尘一大笔钱,他一定能很开心的。

黎尘点头:“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有需要再喊我吧。”

说完转身离开。

“等等!”

沈见碌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黎尘适时回过头来,昳丽的眉眼还是让人看着有些喘不过气。

沈见碌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你。”

黎尘:“什么意思?”

沈见碌笑着,只觉得心绪都开阔了:“没什么,就是这么久以来,你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很想感谢你,所以就说谢谢你。”

黎尘哼了一声道:“希望你能够把感谢落到实处吧。”

他这话在暗指什么,沈见碌短时间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但还是发自内心道:“你放心好啦,我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黎尘却突然说:“你说的报答,什么都可以吗?”

沈见碌眨眨眼睛:“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不在范围内,我也尽量。”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黎尘突然笑了:“那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得话了。”

沈见碌心想还能有什么自己做不到的,对于黎尘的信任到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高。

*

墨圣的收徒传闻就到此为止了,虽然弟子们有小道消息的感到疑惑,而才得知这一传闻的感叹自己知道什么都如此晚,还没等思考墨圣会找谁,圣人就已经停下了。

由此可见,在修真路上,机遇时节缺一不可,年轻一辈的大家更是要勇于探索,向着更高处仰望。

抱着这种心态,前来参加百闻大会的弟子们一时间陷入了修炼狂潮,就连平时山下最热闹的书册摊和食馆都不再人满为患了。

这也才得以让沈见碌无需排队,就买到了平日里食馆不外卖的调料。

因为客人没有往常多,食材还剩下不少,老板也和沈见碌熟,干脆打包全送给他了,免得留到第二天放坏了。

沈见碌看着街边还有许多流浪的猫狗,有些好奇老板为何不将这些食物拿去喂猫狗,而是一口气给了自己。

老板看着那街边靠着阴凉处睡觉的小猫,打了个哈欠道:“可别,我已经养了一只猫了,再养不起了。”

沈见碌好奇:“可是那些猫您无需养啊,给点吃的就可以啦。”

老板听了笑道:“你怎么和那群修仙到死心眼的家伙一个样啊,这些猫都不需要我喂,就自然有人喂。以前我这本来就几只,喂的人多了,小猫生小猫,小猫还生小猫,我要是带回去怎么还养得起?”

沈见碌疑惑:“没有人养它们吗?”

老板摇摇头,把手在沾满面粉的围裙上擦了擦,说:“仙人们总有各自的难处和考量,每次都是下来喂一喂,同这些小猫玩耍一番。逗完了就回去,这些猫没太大捕食的本领,一窝又下的多,过一个冬天就要死好大一群。”

有一只圆乎乎的橘猫从案板那边爬了过来,老板骂道:“你咋又这样走?我还得擦一遍桌子!”

虽是凶狠相,却还是在橘猫过来时用大手摸了摸,估计是手感相当不错,脸上也冒出了笑容,搞得沈见碌也有点心动。

老板一边摸橘猫一边道:“我反正就养大橘一个,也不丢它,外面那些猫我也懒得喂,入冬我就要走,那些过了冬天还得再死许多。”

老板一边给橘猫顺毛一边感叹道:“你们这些仙长啊,有时候也不要光看自己的喜好,光听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不做,反而是种善良呢。”

沈见碌提着那一袋煎饼,恍惚明白了什么。

街边的野猫何其多呢,被人遗弃又有多少呢?

你今日看见了觉得可怜去喂一喂,解除今日饥饿,然后呢?

自以为是的善意并不会带来什么改变,也许一只小猫这顿下顿下下顿都有人喂,活了下来。

生了一窝小猫。

只需要一个冬天。

一场寒风。

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你没有下定决心带它走。

给它一个宜居的环境。

延长它的生命,也是种残忍。

沈见碌看着那些猫,最终还是走了,没有向往常一样撒些吃食。

有可能的话,自己有天要离开,就把它们带走吧。

仙山不许养猫,仙山下除了老板沈见碌再没见过别家养猫。

这些猫还能是从何而来的呢?

*

到了晚上,沈见碌被直接接走了。

没错,接走。

还不是常理上的接走,因为来接他的不是人,而是一片被笔画包围的纸张。

这张纸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到了面前摊开像是一张大毯字,甚至还颇有灵性地往沈见碌胳膊蹭了蹭,像是生怕他不知道该怎么用。

沈见碌欲哭无泪,墨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虽然他的确是自己答应的邀约,但面对墨圣这丝毫不给拒绝机会的样子,也有点难绷。

纸张载着他,好像成了一块特殊的空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剑宗上方。

他向下望去,楼坛人来人往,虽不算多,但也比从前的剑宗夜间热闹。

还不等他细看,流光便载着他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间篝火升起,时不时传来人声。

沈见碌只觉得其中有些耳熟。

墨圣的声音较大,可能是他做东的原因?

这样想着,沈见碌在空中被放了下来,脚踏实地。

踩着地上枯枝败叶,缓缓向着篝火。

篝火处的人并不多,可能墨圣如今看得上,愿意邀请,能够赴约的人本就不多。

但有几个人能够说话,对墨圣来讲,应该还挺高兴的吧。

沈见碌为墨圣感到高兴。

往前走着,沈见碌开口:“圣人,我来了。”

那边墨圣背对着他,还未回头,先前面不知和友人说着什么,听到沈见碌的声音立刻道:“这便是我看中的徒弟了,你们瞧瞧……”

沈见碌心说我没有答应当你徒弟啊你不要乱说,向前看去,篝火闪烁中,却看到了熟悉的脸。

沈见碌:“!”

他如今是进不得退不得。

棋圣怎么会在这里!

沈见碌心中哀嚎。

棋圣本是听着脚步抬起头来,同时也对墨圣弟子感到好奇。

能让这家伙看中的,该是什么人呢?

却措不及防看到了沈见碌的脸。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

堪称是相映成趣。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我爱土豆,土豆爱我!……

身为弟子, 如果说有什么是最不可染指不可忍受的,莫过于抢别人的师父。

沈见碌在过去也是非常痛恨这一点的。

但今天他却有种另类的感同身受。

虽然他没有抢师父,更不想要那么多个师父。

可谁能告诉他, 为何命运如此喜欢捉弄人, 偏偏在他最松懈的一刻,遇到了此生难忘的修罗场?

在这堪称万籁俱寂的时候,棋圣看向沈见碌的目光是复杂的。

那其中包含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你宁愿成为他的徒弟也不愿意成为我的”的愤慨。

还有“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师父吗?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改了为什么不能先来找我?是我还站的不够高吗?”的忧愁。

还有“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想不到大家的眼光都是相似的, 果然我的选择没有错”带来的一丝丝骄傲。

无数种情绪在心中交织,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就像是一把老骨头终于能动了,原本腐朽僵硬的躯壳好像突然被暖流慢慢软化。

这话要是和蜀云观的那群老东西说, 恨不得现在就声泪俱下抱住棋圣的大腿,高呼:“您一点都不老,我们都相信您还能带领我们数百年上千年啊圣人!”

但现在那群人都不在, 不懂棋圣的家伙们都不在, 是件好事,终于不用耳根子旁边吵吵嚷嚷烦人了。

但也不是件好事。

当你身边了解你的人越多, 并且他们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还除了你大家都无异动, 就很成问题了。

这代表你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保不齐现在大家暗中传音关于你的八卦。

有理的,无理的, 什么正史野史,那叫一个歪出人能想象的。

当发觉了这一点时,棋圣收回目光, 颇为锐利的眼神扫向四周,企图以此来正一正自己的威视。

然而,能被他吓到的人,不在这里。

而那群不会被他吓到的人,让他再瞪多少眼,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也没用。

比如乐圣此时就微微一笑,月光在她脸上分外柔和,却也显得这个女人的笑容带着那么一丝不可捉摸。

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不见得变老,身周的气息却好像沉重了不少。

但这种沉重并非腐朽与承担不起的老人气,而是经过岁月沉淀的,宛如高山的气息。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的变化都挺大啊。

棋圣“啧”了一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沈见碌。

就是这个小家伙,居然敢欺骗自己。

而沈见碌早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心道不好,看到棋圣的那一刻有种心拔凉的去死念头。

转念又被自己只是习惯性地想一想,但是真要说自己还是更想活着,毕竟人只有活着才有输出,自己只有活着才能吃更多的饭,打更多的铁,制造更多的法器,同时带领炼器峰做大做强,让师弟师妹过上美好人生。

顺便……

可能还要加上让师父老老实实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把黎少侠的钱给还完,重金聘请他留在此处!

对,这很重要!

沈见碌目光炯炯,觉得那美好生活好像触手可及。

他这一刻的走神,可谓是看在众人眼里。

虽然大家没有读心术,但是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活了百年的老狐狸,一眼看出这弟子走神的同时,不免唏嘘。

在大能面前能够灵魂出窍一般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同时为自己加油鼓气其精神振奋气势高昂,这到底该说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心真大?

墨圣咳了两声以证存在,道:“这就是我要给你们介绍的,我新收的徒弟,保真,保熟,不保退换。”

他这话说得稳稳当当,棋圣却感觉像是吞了泥巴一样难受。

不对,当初泥巴大战的时候,自己还是很占上风的,根本没吃进去泥巴。

进嘴里的,能叫泥巴吗?

棋圣皱眉:“你确定他是你的徒弟?你不要以为在场的人都不认识他,他看着你地位高就不敢忤逆!”

墨圣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符合我身份的事情呢?”

沈见碌:“不,你有,你很有。”

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从墨圣说出自己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时候,沈见碌感觉有种名为“解释”的东西,就离自己而去了。

虽然自己好像在大人物这边,解释就是一个很空洞的存在。

棋圣怒道:“你分明是在说谎,这明明是我的弟子!我的!”

沈见碌:“!”

不要啊!

不要说出来啊!

乐圣听此,脸上的笑容变得感兴趣了起来,缓缓道:“这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一场聚会,你能带这名弟子前来,已经足够证明对其的看中,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

沈见碌:“!”

对,不过后面请跟着,我看这弟子也没什么特殊的,莫不是你真的看走了眼!

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哪怕这个时候说他别有用心也没有关系。

可乐圣就是不按套路出牌,乐圣看着他,缓缓道:“咦,你们两个是都认识这名弟子吗?”

沈见碌:“……”

乐圣,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

你真的很不会转移话题也不会衔接话题。

你问问题的目的好明显!

这种算盘珠子谁都能感觉到,甚至乎都知道你要挑拨离间了,这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沈见碌心中几乎怒火奔腾却欲哭无泪!

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棋圣冷笑道:“这名弟子分明与我早先有缘,老夫有意将其收为弟子,不过念其已经有了师承,不好坏了祖宗规矩,才没有及时将其收入门下。”

这话说得,要不是沈见碌是当事人,就真的信了。

好一个“不可坏了祖宗规矩”!

墨圣笑道:“祖宗规矩,你倒是比我还懂,我不过是看这名弟子和我有缘,见其也有意入我门下,就将其收在我心中。”

墨圣说了一句在以后的很多年都十分有名的一句话。

只是不知这句话是因说的人是他而得名,还是这句话本身而得名。

墨圣说:“这世间每个人都不同,拜师为例,有的人的师父在身边,有的人的师父在天上,有的人的师父在心里,如今我和徒弟互在对方的心中,岂不是比那些什么书书册册要更加珍贵难得?”

棋圣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只能伸手指着墨圣:“你,你,你。”

连说三个“你”后,棋圣痛斥:“真是岂有此理!”

一直在暗处的叶展眉略微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这种状况可以说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了。

而沈见碌居然还能八风不动,确实是可造之材。

只可惜自己当初的举荐……

所以到底还作不作数?

眼看这群人的争论无法争出是非来,或许说这群人就不是为了什么是非,半是拱火半是好玩。

叶展眉开了口定一定大家的心:“他是谁的徒弟,如今都不重要,不是吗?真要论资排辈,他的师父只有那一人。”

这话说得平静,分量却一点都不轻。

原本有些嚣张的墨圣,和要被气出好歹的棋圣,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再一起将目光看向沈见碌,搞得沈见碌心里发毛。

才收回目光,几乎是同时的,叹了一口气。

“唉,早知如此。”这是棋圣。

“唉,何至于此。”这是墨圣。

沈见碌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开口辩解一下了,不然可能真的要有什么无解的误会出现了,还是得感谢叶执事的出口帮助。

沈见碌走上前,看着二位圣人道:“其实,二位大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在人族,可以说顶峰的存在,在弟子们心中,也是堪称模范榜样,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从未想过能和两位圣人有什么缘分。”

他言辞恳切,情感充沛。

棋圣和墨圣听了更是觉得奈何地位高不能随之落泪。

沈见碌又说:“能得到两位大人物同时赏识,实在是弟子的荣幸,但是弟子的确是已经有了一位师父,无暇顾忌其他,但是也衷心希望两位圣人能够找到更好的传承人。”

看中他什么的。

他什么都不会啊!

棋圣叹气:“罢了,你有心,我有意。”

墨圣微笑:“君子论迹不论心,你今日先帮我们把土豆烤了吧。”

沈见碌这才猛然回想起来,自己今日来此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圣喊他过来烤土豆。

他本来以为就墨圣要吃,如今看来,是给好几位大人物烤土豆。

大人物居然也要吃东西吗?

还吃土豆?

直到手里拿着洗好的土豆架到火上时,沈见碌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叶展眉微微闭眼,说:“算是你的老本行吗?和火打交道。”

沈见碌只能干笑。

一旁的乐圣温和问他:“这土豆你喜欢吃吗?”

沈见碌点头:“喜欢的。”

废话,无论明天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好吃的土豆更是不能否认。

乐圣微笑点头:“那我也来一个吧。”

沈见碌似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对?

沈见碌疑惑。

你来这里,原来其实并不敢吃这里的东西吗?

那你又是如何一定要赴这个约……

大人物们的关系,真的好复杂。

沈见碌烤好了土豆,根据离自己的远近来分发土豆,好在他双面开花同时烤四个,也好在因为烟熏火燎棋圣墨圣都在两边较远,从而并没有引发那种“为什么先给他再给我”的闹剧。

而大人们人手一颗烤土豆,十分愉快地吃了起来。

撒了盐的土豆外皮烤的酥脆,里面却是糯糯的,本来没有味道的土豆,却带着火烤特有的香气,再加上个人喜好调制的佐料,有了不同风味的好吃。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叶展眉,吃到了烤土豆时,也对其微微点头。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食物呢。

棋圣感叹了一句:“还是土豆好啊,想吃什么味就能吃到什么味。”

墨圣接了一句:“没有味道我也能想象它的味道。”

乐圣笑道:“还是有味道的吧,能和各种风味相配合,并且将其拔高的特殊味道。”

末了叶展眉细细品味了一番,从火堆上又拿走了一串土豆:“感觉它好像不需要怎么特意去做,味道就已经不错了。”

棋圣和墨圣感叹中情感正处于特殊阶段就看见这一幕,当即也不惆怅了,伸手去夺火上别的土豆。

沈见碌无奈笑笑,放了几串新的上去。

不得不说,修仙秘法就是好,这种无需控制,温度事宜,还不受风影响燎伤人的火苗,实在是太好用啦!

真香!

热腾腾的土豆,美味的食物仿佛映照着他美好的明天。

“你觉得呢?”

沈见碌腮帮子嚼着一顿。

看向了对他说话的叶展眉。

叶展眉看着他,问:“你觉得土豆怎么样?”

他觉得吗……

沈见碌举起手中的土豆,高呼:“我爱土豆,土豆爱我!”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争执不一定是为了争执……

前往魔界的路不算好走, 一路上地广人稀,越是往前,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寒冷的气息。

这股寒冷, 并非是天气上的寒冷, 而是对修士灵魂的一种冷。

或者说,是远古时期,就刻在人类骨子里, 对于危机的胆寒。

风中似乎飘来的不是事物烧尽成烟的气味,而是某种邪恶种族盘踞的气息。

这种感觉, 十分不好。

沈见碌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不知为何的似曾相识,这让他在点火时的动作略有迟钝, 下一瞬,黎尘就接过了他的火折子, 点燃了面前的草堆。

沈见碌赧然:“抱歉,我……”

和圣人们那一顿饭过后,自己收拾东西, 再次和黎尘踏上了……

旅途?

好像这样形容有一些怪异。

说是轻浮了一点吧, 他们此行毕竟还挺危险。

但要说危险,沈见碌从行路以来, 除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受不太习惯,其余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吃饭睡觉都是正常的, 无论是露宿街头还是爬树上睡觉,他都能够接受甚至睡得很香,第二天起来依旧精神。

这些对他并没有什么精神上的影响, 他好像对此接受力比自己想象的要高。

至于黎尘,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虽然说小精灵让自己一定要跟着黎尘走,他自己还有一些忐忑, 这一路吃不好住不好,黎尘又是他的债主,实在是不忍其受苦啊!

但黎尘跟着一路走来似乎体验感也还好,至少沈见碌没有看见他有什么不好的脸色。

此刻黎尘点着了火就收好了火折子,问道:“你的东西收好。”

沈见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行囊的一角已经露出了部分金银,这种东西不一定在魔界有用,但是带了总比没带好。

而且比起什么法器,这种东西被发现了,还能以普通人打马虎过去。

沈见碌赶忙将其掩好,却又默默想道:“这次出门带的金银财物不少,却远远不够还少侠的那把剑,也不知他看到我这些钱财,是会怪我欠债不还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看向了黎尘,黎尘靠着背后的石头,不算的平滑的石头靠着想必不会太舒服,但他可能实在是有些累了,面色只是微微一变,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火光中他的侧脸能看到细细绒毛都成了金黄色或者说半透明状,沈见碌摸着包里的金银心中感叹。

古人说,万千金银不如美人一笑,果然诚不欺我。

虽然黎尘此刻并没有笑,但沈见碌觉得手中的金银若是能搏其一笑,也算是功成身退,只可惜他这金银不能来讨美人欢心,反而让美人能回忆起自己的不快。

黎尘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睁开眼睛,说:“你想好了明天怎么进去没?”

沈见碌猝不及防:“啊?我觉得……就正常流程进去吧,毕竟我们是外地人。”

对于他们这种外来者,边防都会分外严格,尤其是面对一群魔族。

说实在的,沈见碌其实不觉得光是打扮成魔族的样子就能蒙混过关,因为根据他上辈子所听到的。

魔界边缘接口处的风波格外的大,对修行者和魔族本身,都是不小的负荷。

换言之,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够激起你的情绪,操控你的意识一般让你陷入发狂的境地。

许多魔族在边际线内,都控制不住自己暴起伤魔。

没错,就是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忍不住动手。

只不过,不是所有魔族都能伤到边际线环绕的魔族,至于自己人这个理念,严格来说只有人族,或者说有良心的人族才有。

如果不是魔王这么个特殊统一的高级存在,沈见碌毫不怀疑,这群魔族能够聚集起来各自为政,不对,是各自打仗。

先天就有的身体强度方面的优势,也的确是让人族羡慕不已。

这样想着,沈见碌点点头,道:“我觉得我们到时候演一演戏,然后不要太过就好了。”

“太过?”黎尘挑眉,示意他解释一下。

沈见碌立刻坐的离他近了一些,说:“你看啊,那边都是魔族,肯定和我们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我们说自己是从远方来的,也得有个像模像样的出处。”

黎尘斜眼看他:“所以你打算继续搬出你的海外仙山?”

沈见碌嘴唇略微抽了一下,道:“需要改一下,是海外魔山。”

黎尘:“……”

沈见碌道:“然后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被我掳来当手下,过程中我们被魔气侵扰,然后我扑向你,你扑向守卫,偷偷借点气息,然后混进魔界里面。”

很简洁的过程,甚至都不需要怎么解释就很明了。

沈见碌很满意。

但黎尘有个疑问。

沈见碌示意请说。

黎尘道:“为什么你是魔头,我是被你掳来的手下?”

沈见碌:“……”

这个问题,他好像还没有想过,不过真的需要想吗?

沈见碌:“我觉得我比你合适啊,这就是一种感觉。”

黎尘:“你发狂了打得过守卫的魔族吗?”

沈见碌:“啊这?”

他应该……可能可以吧。

不确定。

黎尘道:“我一定能打过,所以我比你更合适。”

沈见碌:“怎么能以武力值论高低,都十恶不赦了是不是太厉害应该也不重要啊!”

黎尘:“另外你的身份也需要改一下,你见过哪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抢了人当手下用的?”

沈见碌迟疑:“还能当什么?”

黎尘突然笑了,这一笑如图寒冰融化,灿然胜春。

沈见碌:“……”

还能是什么?

他看到黎尘张合的嘴巴无声传达了两个字。

瞬间面上一红:“这,这怎么可以?这也太无耻了!”

黎尘皱眉:“我都是魔头了还管那些吗?自然是怎么不讲道德怎么来!”

“可是……这也……”沈见碌有些犹豫,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啊!

但他心中又有些隐秘的欣喜,就好像是,他是愿意的。

而他看着笑意流进眼底的黎尘,突然有了种大不了就答应他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奈感。

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他还是挺希望这位少侠开心的。

沈见碌收拾检查了一遍东西,说:“那你到时候多担待一下,我怕我出什么岔子。”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没干过类似扒手的工作呢,希望到时候能够顺利,虽然黎尘对全身而退十分有信心的模样,但沈见碌总是不想多添麻烦的。

黎尘道:“身份改了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要改。”

沈见碌:“?”

你要是改得一点都不剩,还要我何用?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过一把编者瘾都不能够了。

黎尘道:“为了更加稳妥,到时候还是我出手。”

沈见碌:“那我做什么啊?”

黎尘:“你和我路上闹了矛盾,在门口大打出手,争执间过了门。”

沈见碌:“……”

他看向黎尘,眼中满是不敢相信以及一种颇为惆怅的情绪:“你这到底比我高在哪了?我感觉你根本体现不出魔头的残暴任性,甚至这剧情有些过分老土了!”

黎尘摇摇头:“魔界那边传过去的文字和内容都有限,还要经过时间运输,你怎么知道这个剧本不是那边正合适的?”

好家伙,居然还是对口味发展?

沈见碌这下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带了个什么队友了。

对魔族的了解居然连文化风俗什么的都包含在内了吗?

沈见碌对黎尘如今只能表示佩服了。

黎尘道:“残暴任性不是你那几下发狂的打斗就能表现的了,到时候你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中途再起争执才能体现我的独断专横。”

沈见碌:“这个词真的是这样用的吗?我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是身兼数职强行压榨?你这也太狠了吧,皇帝都知道妃子和大臣和太监要分开呢!”

黎尘哼了一声:“不这样怎么能体现我的恶毒?抓到一个人就物尽其用。”

沈见碌只能说厉害,太厉害了。

有这思维黎尘真去魔族没准真的能混得风生水起,就是可能名声不太好,往外传什么你敢入此势力,就要做好被压榨一生当牛做马不如牛马的人生不对是魔生。

不过话说魔族好像并不在乎这个,魔族天生似乎就没有疲劳这一感受,天生地养自然造物,只不过过于靠近黑暗面才变得残暴且喜爱吞噬他人领地及生命。

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领导者,只要那个人够强,和他们的目的有一致性,并且忠臣于魔王,想必魔族并不会讨厌这样一位带领人,反而还会位置手舞足蹈兴奋离唤醒魔王,重振魔族荣光的又近了一天吧。

沈见碌想着,看向黎尘的目光已经不是恐惧,而是佩服了。

可惜了少侠,你就是生错了种族,你有这个想法你只要不是人,去哪都能吃得开啊。

转念又想到,不对,这是黎尘关于“剧本”里魔头人设的塑造,但他自己不一定是这样想的啊。

于是他问道:“那我被压榨那么久怎么和你起争执,我难道不是被你一巴掌拍飞然后过劳死了吗?”

紧接着说不定那些魔族就要商量怎么把他吃掉。

黎尘道:“争执不一定是为了争执,我觉得所有的争执都不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的。”

沈见碌:“听不懂,请细说。”

黎尘咳了两下,再抬起头,脸颊似乎冒出了些许红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我们争执不一定是为了打架吵架啊,可能就是……做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