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桑公子闹着要见您。”
裴淮义神色如常:“让他进来。”
她这话刚落下没多时,来人迫不及待的,如一阵疾风,很快绕到了她面前:“裴姐姐,我好久没有见你了。”
桑昀与她隔了一张书案,此刻于她对面伏着身子,双手托腮嗔怪着看她。
他姐姐桑臣与她是金兰姐妹,桑昀自然也是她的弟弟。
裴淮义示意侍人递给他一盏蜜水:“不是在练琴,怎么有空来我这。”
桑昀不爱喝茶,看到蜜水弯起眼睛:“裴姐姐最好了。”
“我练了许久的琴,手可痛了,都磨红了,”说着,他伸出手来给她看,眼睛却楚临星那瞄,“姐姐请了琴师,我自然要来的。”
他倒要看看,叫裴淮义亲自送回去,又买下三日之辰的人长什么样。
裴淮义淡笑着没有说什么。
他不懂琴,也不好琴,桑昀只是为待在她身边找的借口。
桑昀有些吵闹,他身上的脂粉味在此刻显得更为刺鼻。
楚临星心乱如麻,强忍着呕吐之意,才没有影响自身。
但桑昀背对裴淮义,朝着他走来。
楚临星清楚看到他眼中的厌恶之色,梦中他的面容与梦中那位桑昀公子的重合,滚下楼梯的恐惧还萦绕在心头。
那股脂粉气也随着他的逼近浓烈许多。
“听说陛下都夸赞你的琴艺呢,”见楚临星依旧抚琴没有分神,他轻哼一声,“哪里好了,还没有我弹得好。”
他被惯出这幅脾气,就算是当今圣上说好的,到桑昀这里都不一定好。
裴淮义笑道:“是是是,你是全京城弹得最好的。”
明明是随口哄他,桑昀就很受用:“那是。”
琴音收尾,楚临星再也忍不住,偏头朝着一旁干呕了两下。
腹中翻江倒海,他被这股味道熏得头都有些晕了。
裴淮义静默地看着他,耳边是桑昀的怒声:“你怎么敢的!”
在他被夸赞的时候呕吐,摆明了是要在裴淮义面前嘲讽他的琴技,桑昀怎能忍?
裴淮义:“小昀,你去弹一曲。”
她看着楚临星歉意地朝着桑昀欠身,随后朝她走来:“大人,我方才胃反,喝不得茶,还望大人见谅。”
“既然喝不了,怎么不早说。”裴淮义收回眸光。
因着干呕,他眼眸也被泪水润泽,看上去总不算那样死气沉沉了。
听闻楚临星吃用节俭,饿一顿饱一顿,胃口自然不能好。
那双眼瞳还噙着薄泪,一副可怜模样。
“弹得不错,”裴淮义稍做思量,“去雪竹那领些赏钱。”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笑问:“怎么,楚公子是不满意赏钱,还是舍不得走了?”
楚临星:“师兄的坟茔在何处,求大人告知。”
“我让成恩入土为安,楚公子方才不是要答谢我吗,”
裴淮义不着痕迹地错开话题,“楚公子,你想如何答谢我?”
眼前的人分明如他记忆里那般温和,可楚临星总觉得,她像变了个人一般。
在裴淮义微笑着逼迫他做出选择,不,她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只能顺着女人的话,一切照着她的心意来。
在裴淮义面前,他什么也不是,他是上位者们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
他的死亡引不来任何波动,就像他的母父般。
楚临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桑昀心思本就不在这,裴淮义让他弹琴,他就坐过去乱弹一通,这会见楚临星离得那么近,还是没忍住上前挡在两人面前:“你站远些。”
楚临星被他撞得一个踉跄,那股脂粉气再度涌上来。
他近乎祈求地看着裴淮义。
裴淮义示意桑昀到她身边来,看着眼前人,道:“楚公子主动提议答谢我,怎么这会一副委屈模样?”
他又能用什么答谢。
一个无枝可依的琴师,连看病的银钱都没有,他只有这条命了。
“我愿明日为大人抚琴一日,”楚临星垂着头道,“求大人将师兄坟茔的位置告知于我。”
楚临星如今的时辰可谓是一日难求。
竟想出白白赠她一日,裴淮义起身:“每七日要来一次。”
她想看看这座坟茔于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楚临星眉尖皱着些,随后果断地点头,答应了她的话。
原本就需要银钱看病,还答应每七日白白为她演奏一场,就是为了得知成恩的坟茔在何处?
地点被裴淮义写下,递给他:“去吧。”
“别忘了到雪竹那里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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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一座孤零零的坟头格外显眼。
新翻的土颜色更深,带着令人作呕的土腥味,纸钱燃尽,灰烬不知被春风吹向了哪里,楚临星怔怔地看着眼前墓碑上的碑文。
——成恩。
是个素名碑。
裴淮义讨厌他吗?
她那么良善,即便被他欺骗,还搜寻许久将他埋葬。
裴淮义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也一定恨他的,否则在找尸身后,怎么将他埋在偏僻的郊外,裴淮义不想再看到他,他是个骗子,背叛者。
他缓缓蹲下,没忍住抽泣声,如果她坚信成恩身死,方才为何屡屡试探,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女人带给他的威压太强了,他差一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楚临星深吸一口气,忍住酸涩的泪意,偏头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