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游身体一顿,大步走到浴室,果然看见了本该窝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睡觉的萨洛斯。
他就坐在浴缸里, 披着不合身的衬衫, 身边旁边还有其他被拱乱的衣服,眼眶发红,眼泪不要钱地掉到缸底, 化成一颗又一颗晶莹饱满的珍珠,已经堆满了小半缸了。
是人鱼可以拿去换钱的的痛苦、悲伤和委屈。
萨洛斯是真的在哭。
浴缸里没有水,这条人鱼却因为严重的伤口, 搁浅了。
陈游的瞳孔剧烈紧缩了一下, 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映在他眼中, 隐隐呈现出了一点灰蓝的色调。
又或许, 是谁的眼泪倒映在他眼中, 推动着心绪像海水的波浪一样起伏。
他大脑近乎空白地走过去,蹲在人鱼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萨洛斯就已经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胡乱披着从陈游衣柜里翻出来的衣服,明明已经失去最基本的理智, 却还是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好……疼……”
他红着眼眶,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喊着男人的名字,“陈游……我好……疼……”
萨洛斯正在发低烧。
他的手指还是那样冰凉,额头和脸颊却烫得惊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带着颤抖硬生生发出声来,几乎不能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陈游已经不会动作了。
他整个人停顿许久,才低下头,手缓慢又极其小心地落在萨洛斯的腰和背上,让人鱼抱着自己的时候能够省一些力气,而后垂下眸,等人鱼冷静下来一些,才低声问:“……萨洛斯,哪里很疼。”
萨洛斯没有回答。
就这么抱着不知多长时间,他才握住陈游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下腹。
果然还是这里最疼。
这是唯一一处完全没有办法上药的伤口,也是目前找不出任何能够治疗或者缓解疼痛的药剂的地方,只能靠扛。
休息本来可以缓解这种疼痛,但潮汐日加剧了伤口的复发。
萨洛斯牵引着他的手一路网……,碰到眼泪化成的珍珠,陈游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丝不同于平常的chu感,他微微一怔,低头看过去,萨洛斯的鱼尾果然已经变成了双腿。
不只是疼痛,萨洛斯成年之后的发.qing期,也正好在这两天。
人鱼重新搂抱住他的脖子,像小孩似的,吻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朝中间靠近,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和情.欲夹杂在一起带来的在身体里冲撞的生涩。
陈游就那样任由萨洛斯动作,在人鱼舔吻了一下自己唇缝的时候,他终于低下头,回吻了过去。
放在萨洛斯背上的手往上游走,用力握住萨洛斯的后颈,然后借着压过去回吻的姿势,用自己的舌尖拔弄了一下人鱼毫无章法的柔软小舌头。
这本来应该是这一场意外,是两位主角感情变质的开始,但现在,和萨洛斯接吻的,却是陈游。
陈游从没和谁有过亲密行为,这是第一次。
……似乎有些太快了。
等萨洛斯清醒,恐怕会更恨他。
然而陈游退开了一些,萨洛斯却在懵然几秒过后皱起眉头,不大高兴地要求:“还要……”
陈游只能如他所愿。
这种行为其实是有些卑劣的,趁人之危趁到了这种程度,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陈游这一刻却完全想不起来。
他的人鱼拱在他的一堆衣服里,在喊疼。
而他是止疼药。
他在剖丹的时候居然那样冷漠地推开了这只手,于是现在无论如何,都再升不起一丝拒绝的心思了。
但萨洛斯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就算真的是发.情期,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最后一步,他能做的,只能是陪着这条人鱼。
陈游捡起浴缸里的一件衣服裹在人鱼双腿,把萨洛斯抱回了床上。
放下床的时候,只是短暂分开了一刻,但萨洛斯很快又凑上来,嗅嗅陈游的脖子,咬开那两个白色的创可贴,直接舔了上来。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痒。
陈游眼神幽暗了一瞬,刚想教训一下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鱼,却发现那一处伤口似乎不疼了。
他身体一顿,摸向侧颈处的伤口,竟然真的已经好了,甚至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人鱼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这要是被研究所的众人发现了,恐怕捕捉人鱼的事业还会再次扩大。
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就又被萨洛斯打断了。
人鱼的发情期和潮汐日一样,还远没有结束。
疼痛又再一次发作了。
萨洛斯用牙齿咬断陈游衣服上的扣子,直接从衣摆下钻了进来。
他再次搂住男人的脖子,又一次动作生涩地亲吻了上来。
陈游扶住萨洛斯的腰,没有拒绝。
不合时宜地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第一次响起,陈游本能地挂断了,但电话又很快响了第二次。
被关小黑屋的系统终于忍不住捂住眼睛提醒道:“是主角的电话诶,宿主,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
陈游蹙了下眉,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虞,终于还是拿一根手指抵在萨洛斯的嘴唇上,把他推远了一些,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因为未能平复的情.欲而有些低哑,隔着电话从耳畔传出,显得格外性感:“……段洋,有什么事吗。”
习惯了温柔体贴带着笑意的声音,段洋第一次听见陈游这么冷淡又带着侵略性的原声,不由得懵了一下。
他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耳朵莫名其妙地烧红了起来,骄横跋扈的声音都小了不少:“也,也没什么……陈游哥,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没有跟着孟老师一起来上课啊?”
陈游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不仅是个研究员,还因为要和联姻对象培养感情,担任着生物海洋课程的助教。
虽然大部分时间陈游都待在CMR海洋研究所,但每周,他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去段洋所在的A大担任助教,当然,以陈游他们两个的家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所以明面上是当助教,实际上只是找个更加合理的见面借口罢了。
但陈游现在培养感情的对象明显已经变了。
况且,就算没有萨洛斯,他也绝对不会对那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甚至为了好玩不顾人命的少爷有什么太好的观感。
更何况,段洋是后期造成萨洛斯悲惨死亡的直接原因,说是凶手也不为过,居然还在最后因为后悔收到了众人对他深情的赞誉,陈游就更没办法对他有什么很好的语气了。
他冷冰冰道:“我没有时间做助教,会找时间和孟老师说。我们的联姻也会解除,不用再打电话过来。”
这番看似为了任务实则夹带私货的话直接打了段洋一个措手不及,他几乎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解:“为什么啊?我们的联姻是既定的事实,谁都知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是要嫁给你的,你现在又取消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我……”
陈游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打断。
人鱼的五官何其敏锐,疼痛本来就让他焦躁,另一个声音的出现便让本来就处在发情期的萨洛斯重新陷入更大的不安,他直接扔掉了陈游的通讯仪器,又把双腿变回了鱼尾。
“摸一摸……”
他在陈游身边挨挨蹭蹭,像个要被抛弃的小孩一样,虽然身上的伤口很疼,但他依旧在被抛弃之前想极力地展示自己的优势,“你摸一摸……”
陈游没有摸,他还想要把那个手机捡起来,至少要把话说完,结果一转头,却看见萨洛斯死死盯着那道伤口,还有那些光秃秃的地方,整条人鱼都在颤抖。
他怔怔道:“我的尾巴……不好看了……”
陈游弯腰捡起手机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沉默片刻,还是没管地上的通讯仪器,而是走回来,伸出手,直接把萨洛斯抱进了自己怀里。
他说:“好看的。”
萨洛斯恨他。
陈游不知道一个被人鱼这样恨着的人说出来的话有几分作用,但他拿出抽屉里那个存着鳞片的玻璃瓶,发自真心地道:“每一片,都好看。”
萨洛斯怔怔盯着那个玻璃瓶,伸出手来戳了戳,却没有再抢过来抱在怀里,而是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类,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小声说:“那你摸一摸。”
摸一摸,他就相信这个人类的话。
陈游微微一怔,把玻璃瓶放了回去。
然后面容冷淡的人类垂下眸,伸出手揽住萨洛斯的腰,摸了摸他那双像大海一样深邃的蓝色眼睛,摸了摸他水润好看的嘴唇,他身上波光粼粼的鳞片,还有那道有些刺眼的伤疤。
他摸了摸他亮晶晶的一切。
他漂亮的人鱼。
第127章 阵痛 ……抱抱。
通讯仪器因为长时间没有回话, 自动挂断了,段洋只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除了陈游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陈游哥,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这是彻底挂断之前,段洋的最后一个问句。
陈游没有听见。
因为萨洛斯抱着他的脖子, 正在咬他的颈窝。
后遗症般的疼痛都不是持续的, 更多的,是阵痛。
尖锐的牙齿轻易就刺破了几层衣服,在陈游在身体上留下新的痕迹,陈游却只是握住萨洛斯的腰,把人鱼往怀里按了按, 让他能咬得更轻松一些。
发.情期的人鱼情绪极其容易不稳定, 尤其萨洛斯长期远离海洋,在潮汐日里,就像个长期困在深渊里的患者, 依赖和暴戾并存,更像个真正的怪物。
他的焦躁、不安,都来自于周围, 无论如何又找不出具体的原因, 但其实受到的全部都是过往的影响。
来到大陆之前, 萨洛斯在潮汐日这段时间里总是很安静的, 甚至从来没有出现其他人鱼出现的各种状况, 这让族人们更加觉得他是天选的海神之子,甚至不用受到自然万物的影响,也就证明着他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没有属于自己的感情,才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没有感情,就没有弱点。
族人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人鱼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了感情, 在发.情期间,也只会用伤害对方的方式来证明自己需要对方。
所以萨洛斯这一次咬得很深,比之前想要报复陈游时用的力气大得多,只是尝到血腥味的那一秒,萨洛斯的眼眶又一次红了。
这一次,鲛人的眼泪没有化成珍珠。
湿润的触感落在陈游掌心,几滴泪,手指收握的时候,格外冰凉。
“……好疼。”
萨洛斯掉眼泪的时候松了口,抱着陈游脖子的手臂却更紧了一点。
在这个时候,人鱼好像格外喜欢喊他的名字,“……陈游,好疼。”
陈游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金色长发,心想,明明被你咬的人是我,却喊自己疼,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心却随着他喊陈游这个名字时揪起来,目光垂落到人鱼翘起的发尾,声音始终淡淡的,却带着些不自觉的沙哑:“……那要怎么才能不疼。”
萨洛斯抱着他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退开,然后叼起宽大的衬衫,露出那道伤口完整的全貌。
他用青白色的指甲指了指那道强行用线缝合好的丑陋伤疤,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危险,甚至还说:“这里,亲亲。”
陈游的目光跟着他落到伤口处,因为是很长的一道疤痕,尾端离那片特殊的鱼鳞有点近。
他眸光微暗,瞳孔紧缩了一下,喉头不由得攒动:“你确定……。”
萨洛斯皱着眉头戳戳:“……好疼,想要。”
陈游垂下眼,乌黑的睫羽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心跳却又再次剧烈了起来。
这个被鲛人蛊惑的人类伸手轻握住人鱼的腰,用大手按住萨洛斯的肩把他压倒在床,目光晦暗地盯着这个漂亮的人鱼,指尖得到的触感让他不住地摩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终于俯下身,在那道伤疤处落下了一个吻。
起身的时候,陈游第一次没有直视萨洛斯的眼睛。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内自己到底有了多少不合适宜又卑劣肮脏的想法,所以他移开视线,连手都跟着松开:“可以了吗?”
人鱼其实还不是太满意,但心思敏锐的他隐隐察觉出这个人类的退避,也只能皱皱眉头,主动把鱼尾递到陈游手中:“给你摸。”
似乎在很不熟练地哄人。
陈游指尖发痒却没有再碰这条灵活又好看的鱼尾,他扯起被褥盖到萨洛斯身上,试图让他躺下来:“萨洛斯,你该休息了。”
萨洛斯却没听他的,他抖掉身上的被子,伸手抓住陈游的衣摆,语气又重新变得不太高兴:“你为什么不看我?”
陈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他能说,在萨洛斯这么疼的时候,在人鱼在虚弱的发.情期最需要安抚的时候,他却因为人鱼一次又一次没有防备的行为,还在想着那些极有可能会再次对萨洛斯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的行为吗?
他头一次对自己骨子里单薄的淡漠情感有了几分厌恶,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情感丰富又富有善心的人,萨洛斯一定会有更好的待遇。
而陈游,只是一个冷漠自私的普通人类而已。
他站在原地沉默几秒,忽然开口:“我可能会再次伤害你。”
“你这里的伤,是我留下来的。”他蹲下.身,捂住那一道过于显眼的伤口,同样的动作,心情却截然不同,“你今天这么疼,也是因为我。记得吗。”
陈游等着审判。
久违的发.情期让萨洛斯的人鱼脑子转动起来很缓慢,他思考了几分钟,似乎想起了什么因为疼痛被他遗忘的记忆,怔愣了一会儿,宝石般亮晶晶的眼睛都黯淡了许多。
他想起面前这个人类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想起身为研究员的人类想要的只是他身体上的价值,所以从头到尾,陈游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供售卖的实验品。
他想起剖丹时似乎要把他撕裂的疼痛,陈游冷漠的眼神,周围令人厌恶又久久徘徊不散去的血腥味儿,还有那些冰冷的数据。
他想起自己应该恨这个人类。
心里的酸楚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让人难受,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萨洛斯看上去有些失落,但最后,他移开自己黯然的目光,还是朝陈游张开了双臂:“抱。”
他是不会原谅这个人类的。
他只是想用其他的方法让这个人类付出代价而已……
萨洛斯面色阴沉了几分,眼神闪烁,落下来的手指都攥紧了被单,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挨近了一点:“好疼……”
谁能拒绝这样的人鱼?
反正陈游不能。
陈游眼皮微微颤动,什么心思都散了,他走上前,只把萨洛斯抱进怀里:“要我陪你睡觉吗。”
萨洛斯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颈窝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来:“……嗯。”
连内丹都没了的人鱼,陈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好好养.
连续几日,陈游都向海洋研究所请了假,用的借口还非常之冠冕堂皇,说是要和段家的段二少段洋商议婚事,实际就是在家陪萨洛斯。
有段家的扶持,陈家这些年从日渐式微,发展成上流圈子里的新贵,甚至隐隐有和段家比肩的趋势,但两家因为有姻亲,关系好,陈家人又都很懂感恩,所以陈家对段家平常其实是处处让利的。
这也使得段洋的脾气更加嚣张跋扈,不把人当人,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陈游哄了他二十多年,突然一下子不哄了,还要跟他解除婚约,段洋忍了三天,从一开始信誓旦旦,跟朋友们说,陈游很快就会回来哄他,到现在却发现陈游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可能。
段洋根本不相信,陈游曾经对他那么好,怎么突然就愿意跟他解除婚约了?
段洋的小跟班们也不太相信,他们一路跟着段二少爷,可知道陈游对段洋的脾气有多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H市最冷的那个冬天,段洋跟陈游约好了在枫春湖旁边的公园见面,结果那天段二少爷酒局喝得太尽兴,竟然忘了还有约定这回事,兄弟们帮他在酒店订了个暖烘烘的房间,让他睡了个昏天黑地,就这么失了约。
那天的风雪本来就很大,湖边又没有个避雪的地方,陈游一个人硬生生在那里等到深夜,据说回到家的时候连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段洋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后来过了两天又喝醉了酒,打电话点名要陈游来接,陈游说在附近,没过多久就来了,之前放鸽子那件事跟没发生似的,连句道歉都没有。
但陈游看上去一点没生气,甚至段洋发酒疯莫名其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他爸因为上次的事又扣了他零花钱,这件事都怪陈游,最后吐了陈游一身,陈游都没说什么,反而哄了一路,又亲自送段洋回了家。
这件事,但凡跟H市上层圈子沾了点边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也因此,陈家虽然发展迅猛,但圈子里还是更尊崇段家的地位。
没看见陈家的公子都对段二少脾气那么好吗?
这也是陈家对段家的态度啊。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谁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但这次他们却冷战了整整三天,电话没一个,短信没一条,被哄惯了的段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自以为屈尊降贵地给陈游发去了一条约定明天见面的消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在段洋面子已经快挂不住,想要亲自去找陈游一趟的时候,他收到了陈游的答复。
陈游只回了一个字:好。
段洋立即向所有人炫耀了这件事,他跷着二郎腿,已经开始提前得意了。
他的小跟班们也十分认同:“就说陈游肯定会哄老大的吧,肯定是几天没联系一个人在伤心落泪呢,这不,老大一条消息过去,立马屁颠屁颠就答应了,连犹豫都没犹豫。”
被偏爱的人总是容易这样有恃无恐,以至于失去都后知后觉,就像段洋和他的小跟班们,似乎完全看不到这中间的长达一个下午的消息间隔。
而被他们认为“一个人伤心流泪”的陈游,正坐在新买的台灯前,给自家的人鱼讲睡前故事。
再冷淡的面容,在这样温暖的光线下,也会变得柔软。
萨洛斯每到深夜就容易疼得掉眼泪,纵使是像他这样被所有族人寄予厚望的能力强大的人鱼,在遭受了过多的痛苦与折磨过后,也会做醒不来的噩梦。
悲伤到极致,鲛人的眼泪也只是眼泪,只是偶尔会变成鲛珠。
同那些鳞片一样,陈游会一颗一颗把这些鲛珠收集起来,储存在柜子里。
在寂静的深夜,冷淡的研究员拾捡起了萨洛斯的眼泪,也拾捡了他的悲伤与痛苦。
觉得疼就应该哭。
陈游不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
他蹲在人鱼面前,用手指接住萨洛斯悄无声息的泪珠,任由它从指尖滑落到掌心,感觉它的温度实在冰凉。
……都怪他。
陈游目光垂落,终于把那双过于淡漠的眼睛,埋在了因为人鱼眼泪还有些许湿润的掌心。
他的人鱼,似乎太疼了些。
第128章 我家那条人鱼 ……小舌头很软。
和段洋约定好的时间, 陈游有提前二十分钟到的习惯,但面前的餐桌空无一人,段二少爷显然还没有到来。
他打开电脑, 开始整合有关人鱼的数据。
但其实段洋早就来了。
他已经信誓旦旦放下大话,说只要他不来, 陈游就一定不会走, 然后就坐在对面的咖啡店里,得意洋洋地准备等到夕阳落下再出现。
除去刚开始的二十分钟,陈游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段少爷,他扫了一眼手表, 起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间, 萨洛斯应该已经醒了,他该回家给萨洛斯做午饭了。
“哎老大老大老大,你快看啊, 这,这陈大少爷是不是准备走了啊?”眼尖的黄毛小跟班一眼就看见了陈游的动作,连忙跑回来向段洋通风报信。
另一个年纪小点儿性子直的小跟班小声嘟囔着:“这才过去没多久呢, 这么没耐心, 不会真的不喜欢……”
眼见着段洋就要黑脸, 黄毛连忙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段洋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因为小跟班这句无意的话, 他那被宠惯了的性子,更是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见陈游似乎收拾东西真要离开,段洋甚至开始有些慌了。
当然,更多的是面子上过不去。
他快步马上就要离开的陈游跑过去,直截了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甚至忍不住质问:“陈游!我还没来,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陈游转过身,看到来人也不惊讶,只淡淡道:“原来段少爷已经来了。”
他本来就是冷情冷性的那一类人,心是冷的,就连身体的温度也比大部分人低上一些,此刻用那双浅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面前明显年龄匹配不上阅历的少年,显得格外有距离感。
陈游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挣,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我正好有些话想说。”
段洋对视上他的眼睛就熄了火,甚至心中隐隐有点心虚:“你,你要跟我说什么?”
陈游道:“解除婚约这件事事关两家的利益,电话当中我可能说的不够清楚,所以当面和你说,会更加有说服力。”
似乎没有想到陈游真的会这么绝情,段洋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对自己极尽温柔耐心的青梅竹马为什么突然就想要放弃这段关系,所以他很愤怒,也很不甘心:“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约?”
说到情绪激动处,段洋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陈游的衣领,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十八岁时我们定下的婚约,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到现在都已经十年了,结果你突然跟我说,你要解除这份关系?!”
“陈伯伯他们同意了吗?你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段洋的这种反应其实有些奇怪。
在原文当中,因为萨洛斯的出现,这段婚姻最后同样也解除了,并且是段洋亲口提出来的,这也让陈游因为嫉妒在后面的剧情当中给两位主角之间制造了更多阻碍,是推动他成为终极反派的最大催化剂。
但不管段洋是什么反应,陈游今天来都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拂开段洋的手,对段少爷的愤怒无动于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因为联姻才捆绑到了一起。”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也并不认为原主有多喜欢段洋,甚至原主所谓的恨萨洛斯的感情,都可能比这份喜欢要更加强烈。
所以陈游说起这些话来,也毫无愧疚,“之前的照顾都是出于这种婚约的责任,我现在决定放弃这份利益合作,如果两家仍然想联姻,陈家还有其他人,我的两位弟弟,和你年纪相仿,都是不错的人选。”
段洋被这话震惊得后退几步,表情已经不能用不可置信这个词来形容了:“你,你要把我推给其他人?!”
一直以来,在周围人的熏陶和陈游的百依百顺下,段洋坚定不移地认为,陈游已经爱他爱得没有了底线,无论他作什么样的妖,陈游还是会像当初那样对他好。
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陈游竟然就这样随便的把自己推给了别人,还是婚约这种十分重大的事情。
如果说随便哪一次约会陈游把他推给了别人,还可以说成是欲擒故纵,但婚约牵扯到两个家族,陈游能再三提到这一点,说明真的是认真的。
但从小被陈游宠到大的段洋还是不太相信。
反正现在已经丢了面子,段少爷抓住陈游的手,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
“为什么啊?”段洋的眼眶已经开始酸涩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陈游没有回答。
于是段洋在电花火石的刹那间,突然想起了他们冷战前期打的最后一通电话,电话那边,除了陈游,明显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眼里的伤心大于愤怒:“……陈游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了?你身边有其他人了,对不对?他是谁?你告诉我!”
陈游静静地看着这位从来没把人当人看的二少爷发了一通火,一点都没被他的情绪影响到,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段洋。”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冰冷地喊他的全名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很温冷的声音,却像正月里的一盆冰水。
段洋怔怔然收了火,头一次发现,原来看起来温柔的人绝情起来,当真是要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人都要绝情。
段洋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对陈游做几件好事,就算是在陈游的生日上,更像主角的也是他自己,他不会送礼物,最多是一句祝福,在宴会上玩得不高兴了,还得轮到陈游这个寿星哄。
所以他咬了一下嘴唇,嘴上说着:“陈游,你一定会后悔的!”
心里却想,早知道就对陈游好点了。
陈游听不见他的心声,也不会后悔,更不把段洋这毫无重量的诅咒放在心上,因为离开了这里,他还要去超市买菜。
等了这么久,萨洛斯大概早就饿了。
虽然放了狠话,但段洋还是没想到陈游竟然真的点点头,就这么冷漠无情地离开了,连面子也顾不上,咬咬牙,一路跟踪了上去。
心里的不甘远大于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段洋想,就算陈游不透露一点,他今天也一定要抓到这个半路把陈游勾引走的不要脸小母零是谁!
陈游并不认为段洋真的会纠缠,主角身边,永远都不缺少追求者和用来衬托的绿叶。
像他这样温柔体贴的对象,段洋如果想要,一抓能抓一大把。
所以他也并没有发现,段洋就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
系统倒是发现了这一点,他几次想要提醒自家宿主,但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小光球漂浮在陈游身边犹犹豫豫,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谁让自家宿主,从灵魂系数上来看,其实就是小说当中的原主呢?
对于这种特殊的情况,它还是不要随便干涉剧情比较好。
不然说不定,宿主自己没什么事儿,但下一个被世界意识用雷劈的倒霉孩子,就是它自己了。
萨洛斯只喜欢吃海鲜,但许多海鲜很不利于伤口的恢复,陈游挑挑拣拣,只买了两样属性温和点的,剩下的还是以清淡的小菜为主。
等他回到家,萨洛斯果然已经穿着陈游薄薄的衬衫窝在沙发上,盖着软乎乎的毛毯,百无聊赖地在看猫和老鼠。
很奇怪,作为一条鱼,应该是讨厌猫的,但在诸多电视节目当中,萨洛斯竟然爱看猫和老鼠。
他不会聚精会神沉浸地去看,但这是唯一一部他看了不会睡着的动画片。
萨洛斯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耳朵只需要稍微动一下,就能捕捉到陈游回来的声音。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陈游回到家,他就会立刻幻化成双腿,像有皮肤饥渴症的人类一样,十分黏人地缠上去。
陈游把他推远了一点:“……我在换鞋。”
萨洛斯只很短地愣了一秒,就用幻化出来那双极其好看又光洁的腿蹭他。
鱼尾当然没有什么衣服可穿。
所以萨洛斯的衬衫底下,其实是真空的。
陈游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诱惑,人鱼没有那么多羞耻心,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多勾人。
只是男人的眸光落在萨洛斯漂亮的双腿上,终究是黯沉了一些,身体跟着滑动的喉结顿了顿,引起一些难以言明的躁动,又被陈游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有碰萨洛斯极其好看的双腿,走到房间最里间的抽屉里,找出棉丝的长睡裤,还有一条没有拆封的内.裤,拿出来丢给萨洛斯,声音有些发哑:“穿上。”
不够柔软的面料可能会把人鱼腿间的皮肤磨蹭红,萨洛斯有些不太高兴,但他还是穿上了。
好在穿上之后,暂时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萨洛斯适应了一下人类的衣服,又自然而然地缠了上来。
陈游淡淡瞥了萨洛斯一眼,再次把他推远了一些:“我要做饭,不准闹。”
萨洛斯多次被拒绝,连腿上的睡裤都感觉穿起来没那么舒服了,他恶狠狠在陈游下巴上咬了一口,眼睛里闪过一道阴冷:“我讨厌你!”
然后面色冰冷地回到了客厅。
对人鱼的这种行为,陈游已经习惯了。
他摸了摸那个不痛不痒的牙印,不咸不淡地想,这条人鱼看着牙尖嘴利,小舌头其实很软。
很适合……
气质冷淡的人类眸子微沉,轻轻吸了一口气,转头给萨洛斯做饭去了。
第129章 实验体 ……死了也无关紧要吗?
萨洛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鱼。
再加上失去的内丹, 敏感的发.情期,潮汐日的推波助澜,一点小事对他来说, 也已经变成了大事。
比如这段时间陈游对他饮食的管控。
吃不到足够的鱼肉,会让萨洛斯的脾气更加暴躁。
他其实也知道, 这么无缘无故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是不对的, 就算是性格最古怪的人鱼也不应该这样,但他现在,就是这样一条不讨人喜欢的人鱼。
这么生闷气的结果,就是萨洛斯咬坏了怀里那只棉花做成的章鱼,可怜的章鱼被咬破了肚皮, 棉花从里面冒出来, 整个身体都干瘪了下去。
陈游朝他走过来的时候,萨洛斯甚至还有点委屈。
陈游从他手里把那个娃娃抽出来,戳了戳章鱼“露馅儿”的肚子, 没有嘲笑,也没有批评,只是问:“……咬破了?”
萨洛斯一把抢回来, 耷拉着小脑袋, 努力想把棉花塞回去, 并且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陈游没再继续追问, 他揉了揉人鱼跟着主人心情一起耷下去的柔顺长发, 对一个棉花娃娃并不在意:“那先吃饭吧。”
见萨洛斯没有要移步的迹象,陈游只好故伎重施,打横把萨洛斯抱起来,强行把这条人鱼带离了沙发。
但这么一抱,萨洛斯起初还有点抗拒, 等嗅到这个人类身上好闻又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就不肯从陈游身上下来了。
刚刚还在说讨厌陈游的人鱼,现在对面容冷淡的人类,表现出了十万分的依赖。
潮汐日让他的体温比平常更低,这个人类身上却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温暖,他一点也不想吃饭,只想抱着陈游取暖。
很冷。
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冷,如果不是陈游的气息令萨洛斯觉得安心,其实就这点温度,完全无法改变刺骨的寒意。
这就是潮汐日的起伏,潮起,催动发.情期,体内发冷,头脑发热;汐落,唯一的热源散去,寒意扩散到各个地方,连头脑都会觉得昏昏沉沉。
像萨洛斯这样遭受折磨之后,还能在这个期间保持清醒的人鱼,已经算是意志很坚定的那一类了。
只是被抱着的温度还不够,萨洛斯还想往陈游衬衣里面钻,再次被男人及时制止了。
陈游知道他在这期间肯定不好受,但再任性也不能由着他整日滴水不进,他捏着萨洛斯的下巴,微微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人鱼发冷的嘴唇,淡淡的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萨洛斯,吃饭。”
恍惚间,总让人以为是还待在那个冰冷又毫无阳光的实验室里的时候。
萨洛斯能听出这其中的差别,不由得怔愣了下,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从陈游温冷的怀抱里离开,表情僵硬,动作缓慢。
一些零碎的片段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脑中,又不断重复放映,回响,由轻微的一点,逐渐变得清晰可闻,震耳欲聋。
——实验室里,人鱼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提及这个问题,尽管有可能会惹这个人类生气,但他还是想要表达出来:“……我不喜欢这个编号,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陈游在表盘上点了两下,萨洛斯身上的镣铐以及脖子上的颈环都瞬间收紧,冷漠的态度听不进人鱼的委屈,而他冰冷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感情:“H3957,吃饭。”
桌子上是人鱼昨天嘀咕着说想要吃的东西,食材新鲜,一看就是用心准备过的,由于人鱼十分健忘的记忆力,轻而易举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对于为什么不喊他的名字这个问题,对他很好的人类,始终没有给出过他答案。
那个时候还能问出这个问题的萨洛斯不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了名字,就会有羁绊。
而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实验品与前途辉煌又有婚约在身的人类研究员之间,是不需要有羁绊的。
临死之前人鱼都还没有想清楚的问题,有了前世记忆的萨洛斯,终于会在某些时刻,隐隐有些明白了。
因为他只是一个被命名为H3957的实验体,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只是具有研究价值的、能够拿出来把玩的商品,所以对陈游来说,只需要在研究之前,保证他完整的活着。
但现在……
萨洛斯在陈游对面坐下来,握紧了手里的筷子,作为人鱼的他已经失去了最大的研究价值,所以就算死了,对陈游这样一个人类来说,也无关紧要吗……?
他脸上甚至还刺着那个丑陋的编号。
陈游对萨洛斯的这些想法一无所察,他只是不想身体虚弱的人鱼经常不好好吃饭,这样就算等潮汐日过了,身体的恢复时间恐怕还要延长。
心理医生到底不如真正对人鱼有长时间了解的研究员,尽管陈游已经渐渐感觉原主的记忆在和他的记忆逐渐融合,依旧有许多片段十分模糊。
就比如,原主对萨洛斯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但类似这样有关人鱼的记忆一旦到了他的脑中,就会像被刻意稀释过一样,总有一种模糊不清之感,让他不能很好地接洽萨洛斯的好恶。
虽然不知道萨洛斯脑补了一些什么,但陈游很快就发现,人鱼今天有些过分的安静。
没有挑剔菜的品相,没有皱着眉头吞下他认为最难吃的青菜,更没有说讨厌他。
但这并不是人鱼在变好的迹象。
从眼睛的光泽上就可以看出来,萨洛斯整条鱼都黯淡了不少。
于是他放下自己的筷子,主动坐到萨洛斯身边,用星星发夹帮他把落下来碎发夹到耳后,“不高兴了?”
这发夹是顺手买的,但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就设计潦草的星星设计打动了人鱼的哪条审美,又或许只是因为上面镶嵌的猫眼石亮晶晶的,萨洛斯宝贝得不得了,天天夹在领口,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放在手里把玩。
今天竟然连他的宝贝发夹都放在了一旁,明显情绪不对。
人鱼耳尖动了动,明显听到了陈游的问题,但萨洛斯把嘴里略显寡淡的鱼肉咽下去,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的嗓音比平常沙哑了许多,就像是长时间没有喝水呈现出来的某种干渴,显得比平常成熟晦涩了许多,反倒问出了一个他早该问到的问题:“为什么救我?”
陈游身体一顿,把手收了回来。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很淡地笑了一声,以至于让人觉得那不是在笑,而只是静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
他说:“……看你可怜。”
萨洛斯的确是挺可怜的,但他不喜欢这个理由。
路上随便一只流浪猫流浪狗看着都可怜兮兮的,他们被自己的主人所抛弃,无家可归,难道都要捡回来吗?
萨洛斯有点舍不得地摸摸耳边的星星耳夹,还是没能拿下来:“实验室是不是在找我。”
陈游手指很轻微地一顿,没有直接回答。
他以为萨洛斯是在害怕,害怕还会回到那种地狱般的生活当中去,于是给他打了一针定心剂:“萨洛斯,在我这里,他们找不到你。”
陈游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在他这里,至少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研究院的人不会轻易想到人鱼就藏在他这里,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萨洛斯终于把发夹拿下来了,他把猫眼石星星握在掌心,磨蹭了一会儿才放进口袋里:“发夹送给我,抓我回去吧。”
一个小小的发夹就能换取人鱼的自由,男人偏过头看向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想回去?”
那种幽暗封闭,暗无天日的地方……
陈游几不可察蹙了下眉,怎么能回去。
他牵住萨洛斯的手,刚想要说些什么,门铃却突然响了。
陈游的圈子很单纯,没有什么狐朋狗友,更没有什么露水情缘,除了父母亲人,就只剩下了研究所的同事。
陈父陈母来之前都会告诉他一声,以免他不在家,现在突然敲门的,除了研究所的人,陈游再想不到其他人。
加上刚才的话题也足够让人警觉,陈游把萨洛斯牵进卧室,用钥匙反锁了,然后才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凌乱的短发,红红的眼眶,身上带着一些酒气,像是才急匆匆赶到这里的模样。
正是那位青梅竹马主角,段洋。
他抓着陈游的衣摆,想要推开男人闯进去,张嘴就是:“那个小男生在哪?!”
段洋看上去很着急,也很伤心,“你说啊,他在哪儿?!是不是就在里面?你让我看看,你们都住一起了,对不对?!!”
陈游不知道段洋怎么突然发现的这些,他瞥了一眼明显十分心虚的系统,阻拦了想要闯进去的段洋:“段少爷,我想,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段洋气得不行,大力推开面前的男人,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逮谁吼谁,见谁咬谁,“我是你未婚夫!!怎么可能没关系!!!?你是不是就是为了他才突然要解除跟我的婚约?是不是!你说啊!!!”
没想到主角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作,陈游一时不察,竟然真的被推开了。
段洋于是以一种极其暴躁的神情到处奔走,从客厅走到阳台,每个房间都要看看,明显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当中。
其间,陈游几次试图把段洋拉回来,但段洋这种时候就像泥鳅一样灵活,陈游怎么也抓不住。
他的房子是大平层,能藏人的房间不多,段洋很快就找到了被锁上的卧室。
大白天青天白日的,又不可能有什么盗贼,其他房间都大敞开着,卧室这样反锁着,明显有问题。
段洋握紧的拳头就始终没松开过:“陈游,他就藏在里面,对吧?!把门打开!!!”
陈游又不是他的奴仆,更不是他的跟班,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绝对拿不出什么好脸色去哄着这位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大主角。
“段少爷,”男人身上的气息变得冷了许多,“你私闯民宅,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让我给你开门,我想在解除婚约之前,我大概需要先报警。”
“陈游哥,”段洋也知道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占理,他深吸一口气,拉着陈游的手,想像小时候那样再撒撒娇,“就开这一次,就让我看看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行不行?”
段洋握得很紧,陈游费了些力气才挣脱出来,他蹙了下眉,准备把段洋赶出去,但仔细想了想,这样一劳永逸,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与其让这位主角因为不甘心三番四次地纠缠他,不如干脆立好一个喜欢上别人的人设,以免主角的光环太强,让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剧情。
于是陈游沉吟几秒,把门打开了。
心急如焚地段洋瞬间推门而入,果然看见了一个极其漂亮的金发男人。
陈游刚想要介绍一下,说萨洛斯就是他喜欢的人,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却骤然紧缩了起来。
长金发的漂亮人鱼一只手里正拿着那只被咬破的玩偶,另一只手上,则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对着阳光,萨洛斯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失去充分棉花的章鱼玩偶,在明亮的光线底下,明显更加干瘪和丑陋了。
陈游不知道本来躺在沙发上的章鱼玩偶是什么时候被萨洛斯顺走的,或许本来就装在人鱼的衬衣口袋里,所以顺便带到了卧室。
但他清楚地看到,见到段洋的那一刻,萨洛斯夹着香烟的手一收,点燃的那一头滑落到掌心,明显烫了一下,然后才掉到地上。
谁不知道点燃的烟头有多烫,萨洛斯的皮肤又娇嫩,直接被疼得皱起了眉头。
疼痛让人鱼下意识望向陈游,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说好疼,但目光触及到旁边的段洋,他却逐渐放弃了这种打算。
萨洛斯知道,陈游本来就不会心疼他的。
这个人类对他的爱惜,不过是像对一件稀缺一点的物品一样的:会担心他落灰,会担心他残缺,会希望还能从一条人鱼身上再多探索出几种价值。
更何况,旁边还站了一个他真正爱惜的人。
陈游就更不可能心疼他了。
纤长的睫毛因为失落渐渐垂下,人鱼自己吹了吹手掌,感觉烫伤似乎更疼了一些。
第130章 半支烟 是你的。
萨洛斯这么想着的下一秒, 陈游就捧起了他的手。
男人眉头紧蹙,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烫伤了?蹭到了?”
看到细腻的掌心上红得不正常的那一块,陈游立即把萨洛斯拉进浴室, 水体温度调到最低,冲淋在烫伤的地方。
只要离了冰凉的水体, 萨洛斯的眉头就会轻微皱起, 陈游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快速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雪糕,放到了人鱼发红的掌心。
萨洛斯被这冰凉的低温冻得一缩,但掌心被烫到的地方确实舒服了许多,只好老老实实任由陈游折腾。
段洋围观全程, 脸色越来越黑, 任谁都看得出来,陈游是真的很在意萨洛斯这一点的烫伤,又或者, 在意的就是萨洛斯本身。
但这种细致周到的关心爱护,本来都应该是他的……
被陈游这么关心着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他。
眼见看陈游对自己和这个金发男人的待遇截然不同, 段洋再也待不下去, 大步转身离开。
他一口牙都要咬碎, 心道, 绝不能如他们所愿, 陈游想取消婚约……可没那么容易!!
立人设的目的也算达到,陈游丝毫不在意这位大主角的离开,他见萨洛斯眉心稍松,猜测人鱼手上应该是没那么疼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捡起地上那支烟, 在旁边摁熄了扔进垃圾桶里,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这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萨洛斯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一样,不自觉后退半步,脸上却带着点被发现的恼羞成怒,还妄图虚张声势:“不用你管,令鱼讨厌的人类!”
陈游没有否认,走上前逼近了一些,缓缓地、慢慢地占据他的领地,没有任何冒犯性的动作,只是任由自己的气息似有若无的笼罩着这只人鱼,将他包裹起来,无处可逃。
只有那道目光望向萨洛斯时,才能在淡淡的薄雾里,看见那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侵略感。
萨洛斯最受不了这样的对峙,他的脊背已经靠上墙,双腿甚至有些发软。
紧绷的神经和背后的冰凉都让思维有些迟缓,带着依赖性的压迫却能勾起人鱼的躁动。
“……是你的。”他偏过头,低声说着,还有些念念不忘地舔了下嘴唇,“你含过的。”
陈游微微一怔,朦胧间唤醒了一些记忆。
确实是,他没抽完,打电话的时候随手放到窗台,之后就被遗忘了的那半支。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眸瞬间深了。
跟人类相比,还是有些单纯的人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到底是多么具有刺激性的话语。
这种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来的依恋,和强烈地努力地想要隐藏却隐藏不掉的被需要的感觉,几乎是要把陈游的整个大脑占据,轻而易举就能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再需要一点引火线,再需要一点合适的时间,陈游觉得自己一定会开始有些疯的。
只是再需要一点……
萨洛斯对面前的危险无知无觉,甚至还有点不开心地问:“……你,不去追吗?”
陈游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隐隐可见的柔软舌尖,脑子里除了面前的漂亮人鱼在看不到其他,他握住人鱼线条优越的腰肢,眸色变得愈发深沉:“追谁?”
萨洛斯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段洋……唔!”
陈游把萨洛斯抵在墙上,按着他不安分的腰,吻了个结结实实。
陈游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理智告诉他说现在不合适,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占,但那种想看着人鱼为他而哭的心情却愈发强烈。
这种想法太过强势以至于剥夺了其他所有的感受,让他想不起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只想剥夺萨洛斯所能呼吸到的空气,然后引诱着人鱼向自己寻求仅剩的氧气。
只能跟自己。
只能因为他而哭。
就算是疼,也只能因为他而感觉到疼。
只能是他。
要永远像今天这样,好好地,依赖他,需要他,才可以。
这好像不只是突然而起的想法,似乎在曾经的某段记忆里,已经在冰冷无机质的光线里,在有意无意的相处当中,上演过一千次一万次,而他始终没有在意。
关于这条人鱼,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些什么的,但是翻遍记忆,始终一无所获。
因为这一点,他甚至开始嫉妒原主。
那个曾经占据过人鱼所有视线的男人,哪怕现在的记忆被像蛋清一样打碎得模糊,但他相信,那个人哪怕是曾经的自己,也会让他觉得嫉妒。
因为他觉得故事本来应该这样写:
萨洛斯来到这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类是他,听到的第一道声音是他,触碰到的第一只手是他。
第一次学习人类的语言是他教的,第一本听到的童话书是他读的,第一首催眠曲是他唱的,连第一次和人类躺在一张床上睡觉,都是和他一起的。
所以萨洛斯,理所应当是他的人鱼。
他的快乐,他的悲伤,他的眼泪,他的痛苦,哪怕他身上掉下来的哪一片鱼鳞,也都该是他的。
所以人鱼的拥抱应该属于他,第一个吻也是。
包括以后所有的视线,人鱼的时间,都该属于他。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或者配不配得上称之为爱,但他知道,自己等待自己意识到这个想法,已经等待了很多年了。
因为觉得自己总在等待,等待找到一个自己真正追寻的东西,所以他曾经无数次试图在狂欢的人潮里寻求刺激,却觉得酒精乏味,暧昧无趣,纸醉金迷、荒.淫无度,只让人觉得想要逃离。
金钱可贵,但拥有钱并不能拥有一切,就像如果你想养一条鱼,大可以花钱请一堆人来照顾它,一定比你这个不专业的人士照顾得更好,但是你只是想养一条鱼。
金钱改变不了陈游自己养什么死什么的运气,哪怕他曾经跟着专业人士学习过很长时间,严格按照手册上面的来喂养,但还是不行。
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他们死去。
父母尚在的时候他还小,那个时候他众星捧月,运气甚至都远高出别人一筹,随便捡回来把玩的一块碎石头,放在水里洗一洗,竟然就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天然翡翠。
他还捡到过纯金的戒指,捡到过重金悬赏的名犬,甚至挖出来过一个古董花瓶,他捡回来稀奇古怪的所有玩意儿,最后竟然都是别人求而不得的珍贵物什。
那个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说,他天生命里带贵,没有一天会穷过。
事情急转直下是从母亲去世开始,在生母的葬礼上,父亲哭得声泪俱下,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被父亲斥责,周围的人都说,就是他这幅感情淡薄的白眼狼模样,才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后来父亲死了,这种谣言就更加甚嚣尘上。
只有他那位风流多情的朋友告诉他,意外就是意外,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命格。
他的母亲死去是因为生下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就算活下去,寿命也不会有多长;他的父亲死去是因为本来就有酗酒的习惯,所以最后因为酒驾而亡,也在概率当中。
这些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他不应该过度苛责自己。
他对周围的流言和谩骂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在偶尔的时候,看着身边珍视的东西一样一样离开自己的瞬间,他甚至渐渐开始相信,父亲一怒之下说出的气话就是真的,像他这种感情淡薄的人,的确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克父克母克友亲,最后,连条鱼也养不活,因为他的缘故死去。
所以他不想再失去萨洛斯了。
他是他捡回来的,唯一一条鱼。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吻才结束,萨洛斯说的那两句话还在脑中盘旋,陈游摸了摸人鱼好看的嘴唇,声音很低:“……这么喜欢我。”
萨洛斯蹙了蹙眉头,还在嘴硬:“不喜欢你,讨厌你。”
耳根和脸颊却都粉得像桃花的颜色一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嗯。”陈游把萨洛斯抱进怀里,“讨厌我。”
人鱼的体温在陈游怀里一点点变暖,萨洛斯感觉自己好受了很多,他还是抵不过对这个人类的依赖,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双腿也悄悄盘上陈游的腰。
陈游穿着柔软的外套,体温没有多高,这么抱起来,让萨洛斯整条鱼都暖呼呼的。
想起刚刚看见的一幕,又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些话,萨洛斯抱紧陈游的脖子,突然有些低落:“……不要送我回实验室。”
陈游不知道他在不安什么,但他说:“我没说过这种话。”
萨洛斯那双好看的眼睛亮了一点,他甚至感觉自己甚至有点恃宠而骄了,抱着男人在陈游身上磨磨蹭蹭,过了一会儿,又要求道:“也不要去见段洋。”
陈游答应道:“好。”
似乎发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萨洛斯的要求开始越来越多:“……不准抱他。”
陈游:“嗯,不抱。”
人鱼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不到什么还想提出的要求了,最后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也不准对他这样。”
陈游跟随人鱼手指的方向,盯着萨洛斯比刚才多了几分颜色的唇瓣,喉结轻轻滚动,声音低哑,明知故问:“……这样是哪样。”
萨洛斯一点没觉得害羞,甚至似乎真的准备认真解释:“就是……唔!”
陈游逗弄了好一会儿萨洛斯柔软的小舌头,看着他没力地趴在自己肩膀上喘.息,才意有所指地摩挲了一下人鱼敏.感的耳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