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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太清了。他脸上东西太多,我注意力全都在那里、和我的包上,”人质急得快哭出来了,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好像有什么气味,像在加油站会闻到的——对了!”

“他穿了件外套,是工作服一样的款式,胸口有一个淡蓝色刺绣。”

前往人质所在地点的路上,两位侦探将这部分信息复述了一遍。

古里炎真听到“淡蓝色刺绣”时,立刻将线索与已有情报联系起来:“演出后台的设备检测人员。”

走在最后的江户川柯南顾不上自己还在跟眼前人闹别扭,两步冲上去拽住对方的衣角,语速很快地问:“古里警官知道相关线索吗?”

糟了。

古里炎真暗道不妙。他去演出后台的事没有告诉其他人。也就是说,找不到理由解释为什么知道检修人员的衣着特征……说是路上遇到的会有人信吗?

他余光快速划过身侧的金发服务生,以及卷毛排爆警。后一位注意力还在人质和炸.弹上,对嫌疑犯线索的兴趣没有那么高。

安室透依然是严肃认真的表情。但这位前辈很会隐藏情绪,古里炎真不确定他有没有注意到这处异常。

黑手党干脆破罐子破摔。复杂的人际关系总有暴露的一天,眼下还是案件要紧。

松田阵平的防爆服已经先一步运送到人质周边。公文包里的炸.弹不算危险,甚至没有水银柱这类不稳定的结构。隐患排除后,被选作幸运人质的男人狠狠松了口气,跌倒在地上。

紧张情绪褪去,他也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和消失有一阵子的记忆。

“章鱼?对,好像是章鱼,”他心有戚戚地说,“那个刺绣有点奇怪,所以我多看了一眼,好像是有章鱼触手一样的图案。”

“身高呢?”江户川柯南问。

“比我高一点,但是高多少我估计不出来,”中年人皱眉,“三厘米五厘米什么的,肉眼来看都没差别吧。”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些类似“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有小孩子到处乱跑”之类的话。

小侦探愤愤不平退了几步,将古里炎真推到前面。

赶鸭子上架的刑警叹气。他想不出什么好问题,只能用带着求助意味的目光看向另一位侦探。

安室透接过任务:“大田先生和那位神秘人说过话吗?”

人质大田点头:“说过。”

“那您对对方的年龄有没有一个大致的估计?例如二十岁左右,三十岁左右。”

大田沉默思考,犹豫地给出答案:“三十多将近四十岁。听上去比你们几个都要年长,和我差不多。”-

听到犯人疑似后台设备检测人员这个情报时,江户川柯南就又不太好的预感。

场馆座位下的炸.弹是第一层幌子,人质手中的炸.弹是第二层幌子。

嫌疑人的职位身份大概率会有它的用处。也就是说,除去观众席,作为演出核心的舞台和后台说不定也有炸.弹藏在角落中。

松田阵平骂了句脏话,喊了手下几个成员去小侦探说的位置做扫爆。

佐藤美和子与负责人协商疏散群众时,杯户游乐园官方就发布通知演出暂停。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但所有检测人员都被强制留下,接受搜查一课的问询。

江户川柯南趁场地内人员杂乱,从不同人之间的空隙挤出来,跑向自己最在意的几个地方。

今天特技演出的内容是机车表演连接高空坠落。如果犯人想要借助职务之便在设备里安装炸.弹,并在观众席引起伤亡,大概率会选择爆.炸后能有连环反应的设备——或许是跳台的前端支架底部连接点。

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从装备箱里翻出望远镜,做初步确认。

“不行,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如果真的有炸.弹,应该是藏在结构死角了,”他啧声,“负责那边检测的是谁。”

“是我,”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工作人员上前,“我是一个半小时前做的最终核查。当时还没有问题。支架壁上没有缠绕不明物体,螺栓这些也都正常。”

卷发警官皱眉,伸出右手:“便携X光和信号干扰仪呢?给我,我去看看——愣着干什么!”

“啊,不,”他身侧的队员有些焦急地指着支架位置,“我没看住那个小孩子,他已经跑过去了!”

松田阵平瞳孔一缩。

“快躲开——!!!!”-

演出取消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配合调查上,对时间的认知变成“不同的调查阶段”。

但是爆.炸物处理班没有。他们必须要随时面对危机里最重要的可能性,即炸弹是定时的。

现在距离原定演出开始正好一小时整。这种规律的时间点几乎与危险画等号。

江户川柯南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支架下方没什么人,但并不是没有人。他发挥最快的脚力朝那个方向跑去,心底的警报震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爆.炸混着耳鸣淹没人所有的听觉,也淹没了他和松田阵平同时发出的预警。

侦探在最后一刻赶到,将钉在原地的人推开。

他推出去了。但是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

平台结构失衡而陆续砸下来的钢筋飞快坠落,在男孩头上形成巨大的影子——

数个大型部件落地后激起的扬尘整整一分钟才消散。

神经的刺痛和晕眩让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重型方钢的影子下,有人正支着双臂撑在他上方、护住他的头部。他还没从黑暗中分辨眼前人的五官,就听到对方担忧又暴躁的怒骂:

“你找死啊是不是!”

男孩感觉脸上一凉,像是被什么钉饰划出血。

他来不及感受,就听到骂人者情绪稍缓的另一句话。

“炎真,帮忙把这些东西抬起来。”

啊。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听到古里炎真的名字,确实是在一模一样的场合。同样是从斯卡鲁口中。

第87章

爆.炸和坍塌发生时, 安室透也在极速奔向现场。

他原本在的位置比需要用观测设备的松田阵平还要远。即使用上全速,钢筋的坠落最终还是早他一秒。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赶去送死。他只看到紫黑色的影子飞速擦身而过, 随后烟尘和冲击波撞上他的身体,充斥全部视线。

尘埃落定后, 金发青年眉头紧锁。茫然和担忧推着他抬起脚步向废墟中心移动。但视线尽头传出的骂声比下一次心跳来得更快。

太好了, 听上去还活着。

……怎么有人被高空坠落的钢筋结结实实砸中还能活着。

安室透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听力出问题了。那句关于找死的话是别人用来骂他, 或者是他拿去骂其他人, 比如那个先他一步的家伙。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声音里混着庆幸、无奈,以及其他说不清的情绪。金发青年转过头, 发现古里炎真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爆.炸现场。

对方的初始位置与跳台几乎是完全对角。他一时间对后辈的奔跑速度极为惊诧。毕竟两人毕业前没进行过赛跑这种幼稚行为,他对古里炎真的体力评估仅来自后者冲进波洛、逮捕犯人的那天。

红发后辈对他简单点头, 按照“帮忙请求”越过他、靠近现场。

用作结构横梁的钢铁至少四十千克。爆.炸发生后因为结构散架, 断裂掉落的方钢至少有四五条。

两条滑落到周边, 三条以不怎么稳定的姿势压在事件中心两人的身上。倒塌堆旁,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检修人员脸色惨白, 脱力地摔坐在地面。

古里炎真接近现场时先询问这位落单者的情况, 随后才走到爆.炸中心, 像抬起轻型塑料杆那样毫不费力地将方钢移开。

最先爬起来的是穿着紫黑色紧身衣的斯卡鲁。被他护着的江户川柯南像是还没有从死亡威胁中缓过神。男孩一脸空白地坐在地上,以一种将近蜷缩的姿势抱着膝盖, 沉默不语。

直到现在,安室透才认出, 刚才擦身而过的影子就是自己拿到演出票后一直警惕的特技主角。

他莫名冒出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至少先问问被砸的人的情况吧。

古里炎真,你就是这么当刑警的吗。

现场情况看上去已经毫无危险,但不论是后辈奇怪的行动顺序、斯卡鲁奇迹般的生还、特技演员不要命似的冲上去将江户川柯南护在身下……都过于不可思议。

公安的大脑极为混乱,纠缠在一起的思路像绳网一样将躯体钉在原地。

大概过去几秒, 他身后突然响起陌生仪器的嘀嘀声。里面还混着跑调的口哨。

“让一让,这位帅哥服务生。”

松田阵平左手提着工具箱,右手握着手持探测仪逐渐靠近眼前的老朋友:“虽然炸.弹大概率只有这一枚,但我的职责不允许我立刻做出这个结论。”

他抬起下巴示意远处混乱成一团的地方:“还要扫爆。”

安室透视线固定在卷毛警官手中的装置上:“你拿着金属探测仪做什么。”这四周到处都是金属。

松田阵平挑衅般用探测仪将同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让你回神,”说完,他将器械关掉,“别戳在这里不动。”

“不管你看到什么,意识到什么,先去解决麻烦,”卷发警察握着探测仪示意两人视线的前方,又示意身后某个位置聚在一起的人群,“去帮那个红毛小子检查现场,或者帮搜查一课询问。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

“没记错的话你是侦探吧?安室先生。”他在最后四个字加上重音。

公安警察闭上眼,缓缓舒一口气。

“我说,”他声音很低,甚至在喧嚣环境里很难捕捉到,“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

他蹲下身将手持金属探测器收进装备箱,从里面取出另一个黑色方盒掂量了一下。

“我们瞒着你的事可多了,”卷毛警官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同样放低声音,“有些真相还是应该你亲自面对……或者说有一个你自己的看法。再之后你怎么做都行,帮我和hagi打那小子一拳也可以。”

“只不过,”松田阵平语气淡下来,“我不是在替他说话,但古里会比你想象中乖一点。”

“可以试着和他静下心谈一谈。至少别被怒气冲昏头,”他起身对场馆另一边大喊,“来个人辅助,要贴X光的板子。”

远处,爆处另一位成员听到队长传唤,急匆匆地跑过来。

“别戳在这里。”松田阵平扶了下墨镜,再次提醒。

安室透“嗯”了一声。

他绕过同期,面无表情地朝视线尽头的金属堆走。

大概是刚抬起脚,又或是两三步之后,他依稀听到松田阵平冷淡的声音混在风里,模糊不清。

“班长还不知道这件事,”爆处警察说,“都不要告诉他。”

安室透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好”-

江户川柯南双手环抱膝盖坐在地上。

他双眼前一直有一双戴手套的手不停乱晃。侦探无视了几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将它按下去。

“我很好。”他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他说他很好。”手的主人对另一人复述。

“……我听得到。”古里炎真叹气。

早在确认演出场馆有炸.弹时,爆.炸物处理班和搜查一课就呼叫消防和救护人员来现场待命。

古里炎真帮忙将现场另一位无关人员送医——这位检测员只是被扑倒落地时受了点擦伤,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所有高空坠物。

医生原本还紧张江户川柯南和斯卡鲁的伤势,但对上两位毫发无损的“伤员”后,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

“他居然什么也没问,”斯卡鲁歪头不解,“正常人都会问一两句的吧。”

江户川柯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做面无表情的蘑菇。

“大概是见得多了,”古里炎真含糊地说,“米花就是这样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

看到迎面走来的咖啡厅服务生,红发警察很快闭上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两步与同伴拉开距离。

安室透没在意后辈这心虚的行为。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越过特技演员,去两人身后三到五米的位置。

“已经炸干净了,”蘑菇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没留下什么线索。事实很简单,有人在说谎。”

安室透回头看了眼镜男孩一眼。

“这种大型装置的最终检修不可能只交给一个人。所以,当时一定还有另一位在现场。”

“被迫做人证,或者包庇,”江户川柯南说到这里时不自然地停顿一秒,又神色如常地补上,“大概就是这些原因吧。犯人身份很好猜。”

今天在场的人员组成非常奇怪。机械师是一个比较看重资历的工作,但参与这场演出设备检修的人年龄普遍偏小。

结合人质大田的叙述,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高比他高一些,并且有长时间不在场证明的,只剩那位站在跳台下的检修人员。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被搜一集合起来接受审问,突然有人离人群这么远,怎么看都不对劲。

安室透轻轻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他是犯人、要自杀,”他注视着远处的救护车,“但还是不要命地冲上去。”

“我离得最近。”小侦探闷闷地解释。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也赶在变故之前、做出了一些疯狂的救赎举动。但这次被护住的是他自己。

江户川柯南双手撑在地上,费了好大劲才从蜷缩蘑菇状态脱离。

“斯卡鲁先生,”他定定注释着特技演员的双眼,“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斯卡鲁不明所以。

他条件反射地去找周围最熟悉的同伴,看到古里炎真下意识绷紧身体后,又一脸不解地转回去。

“找我?”他食指指着自己,嘟嘟囔囔地问,“是想感谢我吗?今天这事不要紧啊。”

江户川柯南摇头:“是之前的事。”

他干脆像小孩子撒娇那样拽着对方的紧身皮衣,拖着人慢慢挪动,“跟我来啦斯卡鲁先生。”

特技演员“哦哦”地答应,一脸茫然地跟着离开。

古里炎真看两人身影被横七竖八的金属结构挡住,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双腿甚至有些不听使唤,想追着好友们一起——

“站住。”

——一起逃离现场。

他麻木地停下动作。

马丁靴接触地面,与碎石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舒服。

古里炎真总觉得这敲击声好像水滴,一下一下刺在额头正中,让人的神经和呼吸同时缺氧。

“现在无关人员不在了,”指节分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说话人的语气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可以谈点其他事情。”

古里炎真抿了下嘴唇,谨慎地问:“是什么?”

身侧又是一声轻笑。

他的前辈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关于什么都行。只要我的谈话对象是你。”

“西蒙的黑手党先生。”

这四个字仿佛铡刀,又像是子弹出膛的巨响。

古里炎真缓过神时,已经条件反射侧身躲过袭来的拳头。

……他不想打架的。

尤其害怕和降谷零打架。

第88章

听到身边响起口哨声, 佐藤美和子一愣,不解地转头。

“怎么了?”她问。

“嗯?没什么,”靠在墙边的脏辫机械师挑眉, “看到有人打架。”

她指了指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动作看不太清楚,但那个金发帅哥好像给了红毛小子一拳。现在红毛小——哎!”

“胆小鬼。怎么跑了!”

佐藤美和子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挺庆幸没打起来。

否则她就要头疼是否该定义安室先生袭警了-

虽然降谷零脸色差到要冒烟, 但攻击动作里没带任何杀气。那一拳没怎么使劲, 也没有发挥全部速度。

古里炎真原本想着配合一下让前辈多打几拳出气, 但延时上线的大脑总算意识到两人目前的身份不合适。

他是警察,安室透是普通市民。

众目睽睽之下,这场架怎么都不能打起来。

黑手党向前一扑, 不等站定就脚下抹油一样飞速逃跑。

“……这臭小子!”公安一拳挥空,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爆.炸物处理班多线并行的炸弹排查已经结束。

松田阵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毫无形象地蹲在一边, 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

这种工作场合不允许排爆警在口袋里放打火机。他自然遵守规定, 只是咬着烟尝尝味。

味觉碰到烟草香的那一刻也尝到尘土味。松田阵平只觉得一阵风刮过, 地上的扬尘就扑了他满脸。

“*!”卷毛警察条件反射骂了句脏话, “不要在到处是杂物的地方乱跑——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他盯着金毛和红毛的背影, 伸出手对两人各做了一个不友好的手势。

表演场馆不算小, 但毕竟有界限。

古里炎真专门朝着远离人群的地方跑,想尽可能躲开所有普通人。那句“黑手党先生”可不是个好信号, 他有预感降谷零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些话不适合一般人听,也绝不会太友善。

果然。将人堵在内场边缘时, 公安警察一脚踹上观众席前的围栏。被拦截的人朝身边看了眼,心虚地咽下关于“损害公物”的话。

“说说?”金发公安表情挑衅,“或者你听我说?”

古里炎真不敢吭声。

“好,我就当你默许了。”降谷零挑眉。

“你跟斯卡鲁的关系好到有些异常。一定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危机的‘好战友’,”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那么,你极大概率知道他背地里身份不太干净。”

“然后是那个姓波维诺的高中生。他们家族可是明晃晃地将‘西西里人’这个头衔贴在脑袋正中央。对非法组织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能查到这一点,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干情报的。”

“我原本以为你和波维诺之间的联系来自于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但我和几位高中生聊过天,确认毛利兰认识波维诺前,你们关系就已经很好了,”降谷零做了个深呼吸,“我考虑过,会不会因为你们是邻居,所以有这样的关联。”

“但又冒出一个泽田弘树。”

“他的过往档案没什么问题,但我能查到他出入风纪财团表面产业的事实。”

“西西里可不是个很大的地方。我不能排除你从其他方面与他们发展交情的可能。”

“……还有最后一点,”他咬牙切齿,“你怎么还和米尔托关系那么好。”

古里炎真眨了眨眼。

原来尼亚在组织里的代号是米尔托。

“之前在后台她主动找我搭话,稍微聊了几句,”红发黑手党小声辩解,“也是今天才熟起来的。”

“怎么,之前见过但是没熟起来?”降谷零嗤笑,“在哪里见过啊?”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古里炎真抿起嘴,坚决不吭声。

看眼前人打定主意油盐不进的样子,金发公安把脚从围栏上放下。

他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整个人气势前所未有地沉下来。

那并不是公安的威严,或是波本虚情假意之下的冷漠。而是一种古里炎真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甚至掺了些不应该出现在对方身上的疲惫。

好像眼前人完全脱离了所有穿在身上的虚假身份,只是降谷零。

“接下来的话,我不是以公安警察身份进行询问的,”金发青年沉下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请’收起你们奉为至宝的缄默法则,古里炎真。”

“我只想知道真相不是真相也可以。”

“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头一次被连名带姓地喊名字,古里炎真浑身一僵。

“关于我为什么想做警察?”他试探性地问。

降谷零摇头。

“……上面三条,不,四条线索合并在一起,足够我做出你与西西里人有关这一设想。”他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好像一直以来胜负欲都很强的人放弃挣扎,被迫麻木地接受荒诞的现实。每一句都带着刺,刺的内里又是自嘲。

“顺这个方向再猜,与波维诺、风纪、西西里人有共同联系,并且近些年一直在东京活跃、与我们相关的,就是黑手党西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我甚至不想在意你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理由。为了替身后的家族卧底,为了自己的理想……随便什么都好。”

“即使它们与公安有关、与这个国家有关,但我……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没办法去抵抗、去改变。让我举报你?可能吗?背后大概率是彭格列,有他们压着我能做什么。”

“我只能关心身边的人,关心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降谷零抬起脚步,一脸烦躁地靠近眼前的围栏。

古里炎真察觉前辈状态很差,原本打算上手扶一把,但对方要杀人一样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又讪讪地收回手。

公安转身倚在围栏上,与身旁的黑手党并排。

“米尔托帮那个组织开过很多次武装直升机,但有西蒙参与的只有一次,”他说,“三年前十二月,在杯户中央桥。”

“事后我从格拉帕和波尔图那里听了点事情,猜测……他身边有一个立场不明的、以私人交情产生关联的黑手党朋友。”

说话人没有明确这里的“他”代指谁。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炎真。”

降谷零声音很闷。

“那次公安部抓捕内鬼的行为,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救hiro的时候……在想什么。”

古里炎真抿紧嘴唇,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五位警校生里,只有萩原研二会喊他的名字。其余人只喊姓。

他说不出降谷零这两句问话和前面从未有过的称呼里,到底有什么复杂的含义。某位同事没说错,他就是察觉不到人们话语里情绪复杂的部分。察觉不到,也做不出应对。

他不知道降谷零想听什么,只能自顾自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想帮他,”黑手党说,“我是诸伏前辈的朋友。站在朋友这个立场上,我想做一些能帮上忙的事。”

“至少在我能接触到的范围里,阻止他离开。”

“……假惺惺的。”降谷零偏过头,看不到表情。

“或许吧,”古里炎真也将脸偏向另一侧,“但我已经做了。前辈也没有因为内鬼而任务失败。”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语描述我的动机……”

他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这些年预演过的回答,以及其他人帮他找过的借口。

沢田纲吉当时是怎么描述他这种行为的?

反思、内耗、钻牛角尖、还有——

“赎罪。”

古里炎真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他淡漠地说出这个将巨大感情压缩在几个音节里的词语,像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大概是一种赎罪吧。对我和你们产生联系的赎罪。”

“对不起。我必须要道歉。”

确实是他做错了。毕竟一开始隐瞒身份接近对方的是他。

围栏旁安静了很久。

古里炎真突然被公安前辈狠狠拍了下背部,向前一个趔趄。

“离我远点。”

降谷零仍然没看他:“今天之内别让我见到你。”

黑手党似懂非懂地“哦”了几声。

他按照要求没敢看身后的人,板着脸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

但一两步后突然被叫住。

他们已经拉开距离,因此另一人的话有些模糊不清。

“……下次别那么老实,”公安闷声说,“你完全可以随便撒点谎糊弄过去。反驳、谎话,什么都好。”

“别人径直往下猜,你还和默认一样一声不吭。”

“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

被骂的人快速捂住嘴,防止自己的发声系统做出不合时宜的应对。

真幸运啊,他怎么又侥幸逃脱了。

“……为什么。”黑手党的声音透过手指有些含糊。

降谷零“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些敷衍。

“前辈可以不用原谅我的。”

“……上赶着找骂的臭小子。”

公安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吭声。

他该给出什么理由?

真想让我骂你,就从头到尾都做一个虚伪的混账。不要去碰所有与正义相关的可能性。

也不要在三年前救下诸伏景光。

——可这种话他完全说不出口。只是想想心脏就像受绞刑一样疼-

听不到脚步声后,降谷零长叹了口气。

他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无意识地按着开机键。屏幕一闪一闪地,在某个瞬间震了一下,通知栏亮起新消息。

这是他用来伪装的“安室透私人手机”,这个时候能收到的一定是诈骗消息。

……诈骗啊。

他果然是被诈骗了吧。

金发公安又叹了口气,目光放空盯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那些翅膀乱动的小东西从右到左,回到右边,再向左。

“如果下次飞过来的是两只鸟,我就告诉hiro,”公安喃喃自语,“如果是一只,就不告诉他。”

但是之后很长时间,或许超过十分钟,天上一只鸟也没有。

“不告诉他了。”降谷零作出决定。

其实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说。

不远处依次响起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人群讲话的声音也慢慢散开。大概案件已经完全结束了。

金发公安仍然抬头发呆,直到身下围栏被人踢了一脚,产生轻微晃动。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干嘛。”

松田阵平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回答:“来看你笑话。”

“这心理素质连我都不如。”

降谷零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骂:“滚。”

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挽起袖子,又忍耐着放下来。

“你当时怎么想的?”公安木着脸问,“我看你们关系还挺好。”

“我怎么想又不重要。”卷发警察用拳头锤了下眼前人的胸口。

“我说过的吧?你要有自己的看法。你、你们两个,总要亲自面对这件事。”

“我知道很荒谬。但是抱歉,我也帮不上忙。”

降谷零又沉默下来

算了。慢慢来吧。

第89章

侦探将特技演员带到另一个无人角落后, 收起抓着对方衣服的手。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安静的样子比斯卡鲁看上去还像成年人。

“之前怎么了?”斯卡鲁仍然不明所以。

说实话,他至少有七年没在东京开过演出。这戴眼镜的小孩应该也……最多七岁吧。难道他们之前在其他地方见过?但这小子又很像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脑子不够好的特技演员还在纠结“之前”这两个字。

江户川柯南现在也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不能说出八年前发生在工藤新一身上的事故。

“我有个姐姐。”

将青梅竹马形容为“姐姐”有些尴尬。

小侦探忍着别扭的情绪,继续说:“她八年前和一个哥哥。”

糟糕, 将自己形容成哥哥好像更奇怪。

眼前的特技演员还在不明所以地等下文。

江户川柯南努力做了个心理建设, 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们当时去游乐园, 遇到炸.弹案。就是当时震惊整个东京的‘弗莱明’炸.弹案。”

“哦哦, ”斯卡鲁想起来了,“八年前在米花游乐园,我好像确实救了两个小孩。扫爆速度没跟上, 两个小家伙因为意外被困在炸.弹旁边了。”

“有一点我记得蛮清楚的,”特技演员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 “事后那个小子一直嘟嘟囔囔什么要去夏威夷, 什么要学拆弹之类的。”

“夏威夷跟拆弹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被无意识攻击的当事人没吭声。

“我想自作主张替他们道谢, ”男孩别扭地说, “毕竟当时真的很危险, 斯卡鲁先生还像今天一样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这倒没问题啦。我命很硬的。”斯卡鲁挠头。

“命硬?”江户川柯南没意识到这句话是字面意思。

紫发青年仿佛来了兴致。

他张开双臂, 又挥着胳膊摆了个难以理解的定格姿势, 整个人看上去很不聪明。

“我可是被死神厌恶的男人,”他一脸自豪地说, “几年前,四个还是几个杀手一起攻击炎真, 我帮他挡了一击,让那小子活下来了。所以区区钢筋瓦砾真的没什么。”

江户川柯南低低地“哦”了一声。

别说“杀手”这种让人联想起不好事情的词语啊,斯卡鲁先生。

“八年前那次,古里警官也在吗?”小侦探闷闷地问。

特技演员点头:“他就是帮忙把倒塌后的结构抬起来, 也没干什么。”

“主要是我。”他再次强调。

“……可是那里还有炸.弹吧。”江户川柯南意味不明地说。

斯卡鲁歪头:“但我的命很硬啊?”

“我不是说这——”

男孩的脑袋突然被狠狠拍了一下。

“你怎么啰啰嗦嗦的,”紫发特技演员皱眉,“我强调过了。炸.弹和崩塌对我、甚至对炎真来说都不算什么。我们在那附近,顺手能帮上忙,就这么帮了。”

“你的哥哥姐姐们遇到我是他们运气好。”他努力扯出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对他人的好印象感到不自在。

江户川柯南没有被糊弄过去。

“闯进危险区、拯救别人,这是斯卡鲁先生职责之外的事。对那时候的古里警官来说也一样。”

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犹豫、害怕、优先为自己考虑的想法。

“你说害怕啊,”特技演员视线上移,一脸无所谓,“都习惯啦。”

他好像又嘟囔了一句“生生死死的都习惯了”。但江户川柯南没听清,或者说,不确定听觉捕捉到的音节组合是否正确。

“我说小鬼,”斯卡鲁空出来的手尴尬地摸着唇边的链子,“你不会是……因为那天和今天的事,对我们两个有好人滤镜吧。”

或许真的是呢。

小侦探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能做出这种善良举动的,怎么能是完全危险的人啊。

“斯卡鲁先生不是好人吗?”他故意问。

“我当然要说‘是好人啊’,”紫发青年撇嘴,欲盖弥彰地补充,“哦,炎真也是好人。那小子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是吗。”小侦探扶了下眼镜-

深绿色头发的科学家打开灯,把几个在工位上装老鼠的家伙喊起来。

“干什么呢,不许在实验室关灯讲鬼故事。”

屋里传来几句敷衍又意犹未尽的应答。

科学家“啧”了一声,扶了下眼镜。“莱斯特人在哪,”他问,“找他有事。”

“在B1507。”某个工位后爬出一位爆.炸头女性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脸上黑眼圈很重,端起咖啡大声嘬了一口:“今天是他通宵盯仪器的第三天,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你也少喝点咖啡,小心哪天跟莱斯特一样死屋子里。”威尔帝一脸嫌弃地提醒。

“莱斯特说不定还没死呢。”爆.炸头女性随意地挥挥手,又藏回电脑后。

沢田纲吉板正地站在走廊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地听这群疯狂科学家互损。

威尔帝问到目标人物的位置,把屋里一群老鼠人关在门后:“走吧,彭格列十代目,去B1507。”

沢田纲吉点头,步伐谨慎地跟上。

他找上这位彩虹之子时没提供什么信息,只说想知道那系列手稿的相关人员。威尔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抛下句简短的“跟我来”。

沢田纲吉就这么跟上去了,直到现在两人站在B1507门口。

“那位叫莱斯特的先生就是知情人?”他问。

“嗯?不是,”科学家摇头,“要找的不是他,是他老师。但那个快入土的老头这几天在家里养病,一天到晚都见不到。”

“谁?”沢田纲吉好奇地问。

威尔帝没有立刻回答,径直用磁卡刷开门。

爆炸头女性对同事的形容很贴切。

B1507室里,密密麻麻的电线接得满地都是,像硬质导电又丑陋的蜘蛛网。高高低低闪着蓝光的设备包围一个巨大的仪器,里面充斥着颜色诡异的粉末和烟。

仪器前的地面上放了块地毯,或者说被子改的地毯。上面团了块白大褂,布料里时不时伸出一只手,从身旁软趴趴的饼干盒里拿一块、缩回去,快速维持生命体征。

“莱斯特,”威尔帝在已经打开的门上敲了敲,“还活着吗。”

叫莱斯特的白大褂团动了一下,转过身。

看到对方的脸时,沢田纲吉没忍住同情了一秒。

几乎纹在眼下的黑眼圈和通红的晶状体,看上去这位研究员真的处在猝死边缘。但是机器还在运行,代表他还要继续盯着工作。

有点像特殊时期要加班的自己。

“什么事,老板,”莱斯特声音很虚,像下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忙着呢。”

确认同事还活着,威尔帝冷漠地继续敲门:“伊诺千提办公室的钥匙在哪?”

莱斯特勉强撑起身体,从缠成一团的外套口袋摸出磁卡丢到门边,随后一声不吭地蜷回去。

绿头发科学家又“啧”了一声。

他捡起磁卡,像十分钟前那样再次把老鼠人关在身后,带着彭格列十代目离开。

“觉得‘伊诺千提’这个名字熟悉?”他问身侧的年轻首领。

“嗯,”沢田纲吉点头,“应该是很有名的人,我依稀记得听里包恩说过。”

“不算有名,”威尔帝纠正,“他这辈子没研究出什么东西。唯一做出的成果也在身死后引发了不少战争。”

听到这时序混乱的形容,沢田纲吉立刻意识到“伊诺千提”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所以他就是——”

“对。”科学家肯定。

“‘伊诺千堤、肯尼希、威尔帝’,我们三个的名字总被放在杰贝特·罗伦奇尼之后,作为在那个‘十年后’开发出匣兵器的人被里世界交口称赞,然后死的死藏的藏。”

“没意思,”威尔帝话里没什么情绪,“我无所谓。我手上项目够多,但是伊诺千提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他脑子本来也只是及格线水平,把他换掉谁来都可以。还有——”

深绿头发科学家带着彭格列十代目拐进一处走廊,摸到一个贴满照片的门,刷卡进入。

沢田纲吉站在他身后位置,多花了几秒钟观察那些照片。

有一些被细心地套在塑封袋里,有些干脆裱在相框中。

他没见过伊诺千提的相貌,这位仅在“被改变的未来”中昙花一现的科学家也没有留存画像给世人。

但照片墙上出现的人相貌都很类似,让人轻易就能辨认出他们具有血缘关系。除了世代都穿着实验服的人,还有其他陌生的“朋友”出现在合影里。

沢田纲吉还在当中看到几位被画进意大利历史书的家伙。

“家族传承,”威尔帝拍了拍照片墙,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身侧的小首领,“他家世世代代都搞研究。前人在学术界拉了张网,把他这普通脑子兜进我们所。”

“他倒是安分,但他那些长辈没少给西西里人捅娄子。”

“什么答应官方、代表西西里科学家出面合作,基本都是他们家在当跳梁小丑。可能他们觉得这种人脉网对科学研究来说很重要吧。谁知道呢。”

“因为是‘官方’不是‘警察’,所以他们也不在意‘缄默法则’。”

“我处理过类似的事,立刻就知道你说的麻烦是谁搞出来的。这次我懒得管。”

科学家扶了下眼睛,抬起下巴示意室内。

房间里意外的干净整洁。伊诺千提本人大约和他的前半生经历一样,普通又安分。也是,对方毕竟会将老照片加封,摆在一起做出温馨的样子。

威尔帝指着右手边木质立柜:“里面有很多他们家的档案。家书、录音、手稿。都是备份但是很齐全。你从里面慢慢找吧。”

“我能带走吗?”沢田纲吉问。

他没办法花太多时间亲自查阅这些内容。

“不知道,大概率带不走。伊诺千提会冲到门口大喊大闹,”威尔帝出主意,“或者你找几个下属来,征求同意后让他们翻。”

沢田纲吉点头。

他只需要确认线索存在,随后根据相关记录,归纳总结出过往事件的具体情况。

早期还不确定七三泄露源头时,彭格列与公安打过配合,但几乎所有情报都瞒着对方。一整个系统太大了,局部的不可控性很强。

而现在他们已经梳理完毕事情的所有脉络,可以考虑给出联合搜查邀请——优先与乌丸直接相关的小组,随后拓宽范围。

拿出行动理由也是向合作方展示自己的尊重。倒是可以直接用硬性背景强制对方答应但能静下心谈话总是好一些。

第90章

黑田兵卫将手中材料递出去时,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下次别那么凶,”他语气复杂地说,“你给山原都吓成什么样了。”

“我没有凶。”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接过零组新理事官递来的材料, 大致翻了翻。

这是一沓文书。里面的内容冗长无味,翻来覆去都是一些注意事项, 或者说“谨慎的保密协议”。密密麻麻的红色公章每张纸都盖了不少。

他懒得细看。有些事不写在纸上他也会遵守。剩下那些就算写了, 他也不一定按规则做事。

“如果态度不强硬一点, 会一直被糊弄到最后。”降谷零说。

“你没考虑过申请失败、给上级留下坏印象吗。”

“我至少尝试过。”

“你这性格真的是”黑田兵卫叹气。该说过于胆大包天呢, 还是认真到执拗呢

如果换做警察厅其他人,即使有不满,多半也会顺应原始规矩忍到最后。也就面前这位一直是“刺头”的家伙, 才敢跳出那些心照不宣的条条框框,以胆大到吓人的态度和上级硬刚。

“我是直接与任务对接的人, ”降谷零再次解释, “不论参与最高一层决策的上司们怎么想, 但隐瞒潜在的对立势力、或者合作伙伴, 都会对前线局势造成——”

“我知道我知道, ”黑田兵卫无奈地笑着打断他, “总而言之, 这次另一方的人很好说话,很痛快地给你开了权限。”

“今天开始, 所有情报变动都会从我这里通知给你,尽量保证时效性下次可别做这么吓人的事了。”

下属应声鞠躬, 快速将手中材料整理好,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稍等,”黑田兵卫状似随意地从背后叫住人,放低声音问, “你是怎么猜到他们……风纪背后是西西里人的?”

降谷零:“我只是在套话。”

金发公安意味不明地补充:“我原本还准备了很多信息,但是山原长官看上去生怕我不能活着走出警察厅。”

他就贴心地把那些话咽下去。毕竟摆出来的筹码已经足够,没必要将手中的底牌全部撒给人看。

话虽如此,前长官和黑田兵卫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在一开始就展示出了差异。降谷零有种预感,自己的新管理官也是个有胆量的刺头性格。

果然,黑田兵卫思考了几秒,快速环视办公室所有通讯设备后,对降谷零轻轻招手。

金发公安板着脸凑上前。

“你对那些西西里人的身份有猜测吗?”管理官问,“我知道你有。”

降谷零努力绷紧表情,空出一只手捏了下眉心。“有,”他说,“彭格列。”

“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很正规的思路,”降谷零语气复杂,“在任务里建立了一些私人联系。这个关系网里有风纪、波维诺、西蒙,然后就是彭格列。”

“我完全瞎猜的。”他补充。

黑田兵卫听到“私人联系”这几个字后就直勾勾地盯着下属,让后者感觉不太自在。像是有什么坑就在眼前,等着他跳进去。

“那正好,”独眼管理官说,“上级答应给你开权限的时候,有位特殊的大人物也在。对方想见见你,单独谈话。”

降谷零缓缓抬手指着自己:“我?”

黑田兵卫一脸自然地点头。

“那位大人临时有事不在日本,预定三天后返程,”他暗示地说,“从意大利回来。”-

降谷零在听到“意大利”三个字时,就完全领会到管理官的意思。

零组的新管理官显然比上一位背景硬一些。那些关于“猜测”的交谈大概率是在套话,确认他的知情情况。

他知道很多,必然也要面对更核心的人——是坏事也是好事。

组织这边,波本近期任务非常满,甚至有需要随时待命的日子。降谷零没有办法向警察厅确认自己的日程安排,管理官也并没有为难他。

三天时间飞速晃过去。按照估计,那位神秘的“大人物”已经回到日本。但对方和警察厅都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意思。事情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当事公安的心理状况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紧绷。

他能猜出来,自己与对方的初次会面一定不会在平凡的场合。至少不会坐在警察厅会议室里,旁边站着其他被喊来充场面的上司。

降谷零就这样胆战心惊地工作了一周。

在某个与苏格兰搭档的任务结束后,波本有些后续扫尾工作要做。他端着一如既往的优雅笑容,送自己的同伴们上车、离开视线。

安静的任务现场仿佛骤然爆发出嘈杂。

警笛声由远及近。进进出出的消防和救护将视线抹成红白混在一起的画面,其中还零星穿插着一些举枪的刑警。

画面和声音都压得人肺部不舒服。

降谷零无视太阳穴传来的刺痛,将身体藏在建筑阴影里。他视线刚从人群中偏开,转头对上另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公安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翘班?”他话里带刺。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他伸出手挡在金发公安一侧,转头看向阴影区之外。

降谷零猜到他在等什么。

他配合地没有出声,趁机观察那双眼睛。虹膜里圆圈与四芒星组合的花纹像催眠一样摄人心魄,但大多数时候,眼睛的主人会用刘海将它们遮起来,或半阖着眼帘避免与人对视。

几年前他们问过这个特殊的图案代表什么,被当事人糊弄过去。现在想想,果然有更复杂的事情在背后。

沉默延续了大约五分钟,拦人的家伙终于说话了。

“……搜一走了,”古里炎真叹气,“我没翘班,今天本来就是轮休。”

这句有些撒娇的辩解略微冲淡了他身上异常的冷漠气质。但那股属于黑手党的铁锈味还是让降谷零下意识不舒服。

他总算对后辈身份不简单这件事有了实感。

“那位神秘先生派你来的?”金发公安面无表情地问,“选你是因为他知道我们认识。”减少警惕,或是礼貌性拉近关系。

“嗯。”黑手党回答。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建筑背后的另一侧出路:“我来接应降谷前——”

“你还是别喊前辈了。”降谷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当下这个场合,“前辈”这称呼听上去有种诡异的错位感,好像他也是什么黑手党成员。

“……降谷警官。”古里炎真从善如流地改口。

他带公安坐上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车上的人除了他们,只有肌肉虬结戴着墨镜的白人司机。

“需要我找东西将眼睛蒙起来吗?”降谷零意味不明地问。

古里炎真小心翼翼地看了前辈一眼,摇头。

“没有非常严重,”他解释,“毕竟去的地方也不是地下据点。”

客人敷衍地附和:“也是。你们甚至愿意我一个人坐在后排。”

古里炎真没敢吭声,转回身体端正目视前方。

接应者们真如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

波本今天的任务在米花町。他眯着眼睛观察车窗里飞快后退的建筑和街景,辨认出他们在接近堤无津川,随后驶上杯户中央桥,并停在距离出口没多远的地方。

公安内心又低低地骂了一声。

他可太熟悉这个目的地了。

三年前他从琴酒那里接了一个任务,调查出现在这里的、与西蒙有关的狙击手。十几天前,他又和诸伏景光搭档在这里暗杀松川宗一郎,碰到风纪和波维诺的人。

前一个任务涉及诸伏景光的公安身份,被他随意糊弄过去。

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那时候就往深了查,在所有麻烦事发生前就揪出这群西西里人的关系网。

他跟着红发黑手党上楼,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建筑内出现的所有细节。

酒店内不少位置都隐蔽地刻着贝壳翅膀图案。在有大量前置知识的情况下,他能确认杯户新盛酒店完全是彭格列的产业。

不算意外。他之前查过这里和风纪,得到的结论是没有联系。但如果是彭格列在背后,一切都能说通。

最终目的地是酒店顶层。

离开电梯后,走廊两侧并排列着全副武装的黑西装人员。这些人全部没有带枪,甚至没有带冷兵器。他们只是跨立在一旁,注视客人跟随红发接应者从眼前经过。

逐渐接近内部时,一些黑西装人开始向古里炎真点头示意,称呼对方为“西蒙阁下”。

降谷零皱眉:“西蒙地位很高?”

“在西西里人内部吗?其实没有,”古里炎真解释,“我们家族是字面意思上的小家族。只是比较古老,所以和彭格列攀得上关系。”

“和彭格列攀得上关系的古老西西里家族成员,跑来我们这小地方的警视厅当小警察,”公安阴阳怪气地说,“能用家族名加‘阁下’的称呼方式,说不定还是首领。”

古里炎真身体紧绷了一瞬。

他没找到合适的辩解,决定乖乖闭嘴不吭声。

黑手党带公安抵达顶层套房,对守在两侧的彭格列成员示意。黑西装守卫打开门,对客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此时正好是日落。玻璃窗外,城市天际线折射夕阳,高低起伏的建筑看上去泛着金色碎光。

窗边,穿着黑西装的棕发青年坐在沙发上。在他身侧,一只金色毛发、刚成年没多久的狮子正伏在青年腿边。

门完全打开的瞬间,狮子发出撒娇一般的吼声,起身朝客人走来。

公安脚步一顿,看着猛兽从腿边略过,脑袋轻轻蹭了蹭后辈自然垂下的手。

“很痒,纳兹。”古里炎真蹲下身呼噜狮子的头,被带倒刺的舌头舔了下脸。

降谷零有些没眼看身后那温馨的画面。

“纳兹从小就喜欢和炎真玩,他们关系很好,”窗边的青年招呼客人坐下,“它很乖。虽然是狮子,但是不会随便咬人。”

“您好,”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沢田纲吉。”

这不是咬不咬人的问题。

金发公安木着脸,对房间主人行礼回应:“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降谷零。”

“不用紧张,降谷警官,”沢田纲吉笑着说,“今天只有我们三个。”

“我这次是代表彭格列日本分部,和降谷先生及公安零组商谈合作——关于零组近期在跟进的乌丸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