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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东京市郊, 一辆满是剐蹭和泥土的汽车晃晃悠悠在树林中穿梭。

坐在副驾驶的苏格兰威士忌被颠簸得险些将胃里东西全部吐出来。他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趁车身平缓的一瞬间关掉了破落音响中嗡嗡嘈杂的摇滚乐。

“前辈,还有多久才到?”他有气无力地问。

听到声音的格拉帕就地停车, 犹豫地抬起手刹。

“再坚持一下吧,很快了, ”混血青年有些为难, “我只是不会开日本的右舵车而已, 不要表现得像我没开过车的样子啊。”

“你又开不了。”

苏格兰做了个深呼吸。

他开不了车是谁害得。

明明是临走前一天晚上格拉帕非要试着学调酒。不知道这小孩在雪克壶里兑了什么, 一杯下去险些让他胃穿孔。

虽然罪魁祸首事后认真道歉,还主动承担了落地日本后开车带他从机场回据点的工作只是这真心的弥补还不如没有。

不过看在小前辈一片好心的份上,苏格兰还是选择原谅。

“我抄小路的话还有五分钟车程, 再忍忍,很快就下来走路好不好?”

说实话, 格拉帕也不想继续开了。

因为再开就要赔钱不, 已经要赔钱了。

自从在巴塞罗那互相确认身份, 他们偶尔会争取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从而在高压的组织工作中短暂喘口气——毕竟只有卧底在场时, 没有任何一位是可能带来工作的“同事”。

虽然公安搜查官已经确认自己这位前辈是完全的黑方立场, 但后者过往替他遮掩的行为让他有些动摇, 何况平日相处中也能观察到这小孩本性不坏。再加上目前阶段他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一来二去, 格拉帕和苏格兰威士忌的关系竟然发展到还不错的程度。

诸伏景光甚至有过“将前辈发展成协助人”的离奇想法。当然他只是想想。有那个“缄默法则”在,不可能策反成功。当前这种互相握着把柄的合作伙伴模式也不错。

他们这次回日本的事没告诉组织任何人。某天格拉帕突发奇想, 提议说要不要来一场普通人一样的跨国飞行,全当出差回家路途上的放松。

苏格兰觉得这个想法不坏,稍加思考便同意。

只是上飞机后,格拉帕那杯毒药鸡尾酒的的效力才真正开始显现。几位空乘操着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和勉强能辨认的英语问他需不需要药物或医生。苏格兰怕麻烦, 每次都捏出微笑拒绝然后转头用怨念的神色对旅伴施加心理压力。

两人驾驶的这辆车是从机场附近租车公司拿到的。他们预订车辆的时间不早,询问所有公司后被告知当下只有符合日本驾驶习惯的右舵车辆。格拉帕当时没提出任何异议,苏格兰虽感觉有些奇怪,但身体的不适让他短暂忽略了这个异常。

拿到车后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身光亮,油门刹车档位等也很顺手,除了内饰的音响不太好,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

猫眼青年最开始忍着胃痛勉强开了二十分钟。小前辈“体贴”他,在进入市区后主动提出更换驾驶员。

如果早知道这孩子没开过右舵车,苏格兰说什么都不会把方向盘让出去。

现在这辆九成新的车已经在开进山林后被格拉帕蹭得满是划痕,过弯时还磕碰了几次。两人默契地开始思考还车时需要扣除多少维修费和押金。

“干脆就停在这里吧,”最终苏格兰发话,“剩下的距离我们走过去。”

“你胃不要紧吗?”格拉帕好心询问。

猫眼男人无奈地扶住额头。

“等我从这辆车上下去就好了。”言下之意是胃里翻江倒海主要是这稀烂车技害得。

格拉帕自知理亏,没像以往一样和人拌嘴。

欧洲地区全部主力的撤离工作已经完成。金巴利下一个工作地区在北美、去那边情报组上班。这位同事早在一周前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苏格兰和格拉帕需要回组织总部向乌丸莲耶(远程)述职,短暂休息后开始下一阶段的任务。两人隶属行动组,之后的安排要看行动组负责人琴酒的指示。

进入据点到抵达会议室的路上没发生任何事。但离开会议室前往行动组区域开始,年纪较小的代号成员就一直明里暗里抱怨琴酒的不好相处和伏特加的狗腿。

对格拉帕性格很熟悉的苏格兰一听就知道他在紧张。

猫眼青年还没想好怎么开解他,就发现走在身前的同伴突然停住脚步。

几步外,一位戴着针织帽的黑发高大男人从拐角出现,安静站在他们前方。

他五官中的混血特征很明显,虹膜是绿色,下睫毛很长,浓密锋利的眉毛压得双眼睛气势极有攻击性。

苏格兰此前没在东京据点中见过这人,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

格拉帕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针织帽男人的敌意。

半年前与伏特加一起时他还会收敛些自己的杀气,此刻当着公安搜查官的面不需要任何顾忌。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黑麦威士忌、也就是赤井秀一本人。

眼前那张脸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FBI其他同事来说都太过熟悉——以亚裔混血身份和刚成年的年龄在波士顿地下杀出一片血路的、前东海岸地下不可忽视的顶尖杀手。

他以FBI搜查官的身份与欧文·八百坂前后多次交战。两年前听说对方被一家跨国犯罪组织招揽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疑惑这样飞扬跋扈的家伙如何甘愿听命于其他人。

如果那个组织是枝脉复杂底力雄厚的乌丸集团,或许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他当下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大麻烦。

赤井秀一进行卧底任务前没有进行任何容貌或身形上的伪装。欧文见到他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杀气,想来是立刻认出了这位老对手。

他该如何避免对方叫出黑麦的FBI搜查官身份——

“琴酒新招的跑腿小弟?”欧文勾起嘴角挑衅地问。

赤井秀一思路一断。

他视线越过欧文,谨慎地打量走廊中另一位蓝色猫眼的胡茬男人。猫眼男人显然没见过黑麦,略有些好奇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是帮他在组织成员面前掩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井秀一直觉哪里不太对。他决定先将这个疑问压在一边,等离开据点回到安全屋后再慢慢思考。

黑麦内心动荡,但搜查官良好的心理素质没有让他表现出半点异常。他默契地假装第一次见到这位混血杀手,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来接应新成员。”

“不过目前来看不是你们。”

格拉帕险些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点爆炸。苏格兰熟练地伸手阻拦,怕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打起来。与此同时,第四道声音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遇到问题了吗,黑麦你怎么还没回我*!”

戴着墨镜的大块头见鬼一样指着风尘仆仆的两位老同事。

“格格”

格拉帕“啧”了一声,将苏格兰推到前面。

对着那张更为沉静的脸,伏特加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总算喘上来。

“怎么回来不和大家说一声?”他语气中掺了些许抱怨,但态度比早先的黑麦威士忌和善太多。

格拉帕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个人认为,如果我说了,琴酒有很大概率把我堵在门口用伯.莱.塔扫透了再抬进去。”

“不要对琴酒敌意这么重,”苏格兰扭头小声劝他,“能不能收敛一下脾气,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不知道这话触及了格拉帕哪根神经。混血青年当即闭上嘴,安安静静再也没吭声。

伏特加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我上一次见他这么听话还是在波尔图面前。”他低声喃喃。

苏格兰好奇:“波尔图?”

“哦,情报组的人,”伏特加扶了下墨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其实是这样,大哥说今天有一位情报组的成员要来。这里是行动组专属区域,不像会议室那样所有部门都掌握进出密码,所以需要接应一下把人领进来。”

“黑麦先在这里等着吧,我把苏格兰和格拉帕带过去。”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试探:“情报组哪位成员?是我见过的人吗?”

伏特加短暂思考:“他的代号是波本威士忌。”

“你应该不认识。”-

见到波本真人的那一刻,苏格兰怀疑格拉帕那杯鸡尾酒已经给他送到了天堂。他的父母和儿时玩伴正围在他身边,严肃又心疼地对他卧底时被迫做出的坏事进行信念审判——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幼驯染降谷零正站自己面前。

还端着一副只有话剧表演时才有机会见的神秘优雅恶人颜。

伏特加说苏格兰不认识波本,可不代表诸伏景光不认识。

猫眼青年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继承了诸伏家优秀的表演天赋,让他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维持住面上的冷静。

坐在他右手边的格拉帕浑身一抖,朝他方向贴近了一些。

“这人好像贝尔摩德。”混血青年小声评价,试图从旁人这里获得肯定。但后者正集中心神平复内心动荡,分不出注意力回应。

琴酒一如既往懒得管这群人复杂幼稚的脸色官司。

他冷冷地说了句“安静”,让伏特加传达新任务。

墨镜大块头看着被迫安静下来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开口:“大哥和我之后要去美国一段时间,boss的意思是东京这边行动组由格拉帕暂时指挥。”

“从今天开始,黑麦、苏格兰、波本,你们三个暂时固定成为行动小组,一切任务听从格拉帕调遣。”

伏特加语速极快仿佛单词烫嘴。

他不敢想象把这四个刺头放在一起长期搭档是什么样子。不过最好的消息是——

这些暂时与他无关了!

感谢大哥!

第32章

伏特加跟在琴酒身后火速逃离, 房间里只剩四位关系错综复杂的男人。

三人中格拉帕认识两个——早先一起搭档过的、好友的好友公安搜查官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早先敌对过的FBI搜查官黑麦。

余下的金发男人依旧维持着与贝尔摩德如出一辙的优雅笑容,整个人气场十分神秘, 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一想到之后很长时间都要和这种神秘主义者斗智斗勇,格拉帕已经想准备辞职信了。

明明情报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难搞, 金巴利就是个好说话的直性子。怎么新同事就这么棘手呢。

他又向苏格兰的方向移动几厘米寻求安全感。

三人中苏格兰认识两个。一位从单纯犯罪组织前后辈关系发展成私下合作对象的格拉帕, 另一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卧底任务中碰面、同为官方搜查官的幼驯染波本。

房间里还有立场不明的其他人, 苏格兰不方便对幼驯染打暗号, 只能尽量控制自己担忧的心情,客气地按照初见礼仪对波本点头。

至于黑麦,他在见到这人时就大致评估了对方的实力。身材高挑, 衣着包裹下的身形看上去极具爆发力。结合格拉帕应激一样的反应,想来男人冷冽沉着的气势多半也有相应的实力支撑。第六感雷达也告诉苏格兰黑麦是位顶尖优秀的狙击手。

总而言之, 是个大麻烦。

极佳的默契使波本立刻领悟了苏格兰的眼神。他同样沉默打量未来同事。

由于没有情报交换, 他并不清楚看上去与幼驯染相熟的格拉帕到底是怎样的人。看在hiro面子上姑且将他的敌对程度排第二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黑麦——这个和他在同一事件中先后获得代号、算得上同期竞争的男人。

黑麦本人除了性子冷些, 没有明显的精神或价值观异常。这点来看与那些从犯罪中获得愉悦的疯子完全不同。降谷零对他的敌意更多是源自年初某次组织行动。

当时公安仍在处理和平会相关案件, 他作为警察厅成员参与了一次联合搜查会议——就是这唯一一次, 会议之后的公安任务中险些与还不是黑麦的诸星大正面撞上。

自那之后降谷零的警惕持续了很长时间。虽然黑麦的行为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他仍不确定这个危险的男人有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他在组织与对方见面时, 只能尽可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避免交流。

伏特加说波本单方面看黑麦不顺眼,这是真的。

只是对于黑麦本人来说波本这点敌意无伤大雅。

因为在座其余三人无一与他共同战线。

他还在FBI时就能确认格拉帕是完全的黑方对手。苏格兰他不了解, 但四人小组中出现两个卧底的几率实在太小,他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波本更不用说, 这个神秘青年的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组长格拉帕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

“黑麦是狙击手?”他明知故问。

长发男人点头。

“体术呢?”格拉帕硬着头皮问给其他人看。

出乎意料,黑麦装出一副谦虚的语气,表示自己近战水平只能算中上, 有选择的话还是以狙击位优先。

他的老对手飞速用双手遮住脸,生怕自己狰狞的表情暴露什么信息。

赤井秀一在藏拙。琴酒认为他们行动小组缺一个体术好的近战,所以才把格拉帕推进火坑凑数。

这两个混蛋怎么敢

苏格兰伸手安抚性拍了拍格拉帕的肩膀,替前辈完成公司破冰一样的介绍环节。

“所以在我们几人中,我和黑麦是狙击手,波本是情报人员,格拉帕负责近战,对吗?”

几人点头。

苏格兰扯出礼貌性的笑容:“那么之后就请多指教了,搭档们。”

会面结束后,格拉帕丢下同事眨眼间消失不见。赤井秀一还在思考之后的对策,也寻了理由独自离开。

威士忌小组(算上他们的白兰地组长)只剩看上去很好交流的波本与苏格兰。

“想找个地方聊天吗?”波本笑着问,“酒吧,餐厅,或者其他私密的地点也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格兰笑着点头应下-

金发男人积极承包了谈话地址的选择,以一种堪称暧昧的态度将新同事请到自己的私人安全屋。

确保没有任何外部监控和窃听设备的、保密性极高的安全屋。

他先一步进门,在客人也踏进玄关后突然转身,推着对方身体将门撞闭,抬手拽上后者衣领——

“hiro你是笨蛋吗!”

诸伏景光看到眼前人担忧急切的神情,心软地弯起嘴角。

“在生气格拉帕的事?抱歉让你担心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zero在担心什么。

他的幼驯染在外人面前绝不会如此失态。两人许久未见,再会面也是在高压的卧底组织内部。苏格兰作为知情更多的人心态轻松些,但波本的情绪可能压抑有段时间了。

在降谷零眼中,格拉帕是彻头彻尾的犯罪组织成员。甚至他的情报记录了对方无数的恶劣事迹。

在房间中见到格拉帕和苏格兰的第一眼,他就辨认出幼驯染在这位犯罪分子面前有一些松懈。

他不认为以hiro的性格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两人出现这种相处模式一定有原因。但压倒性的担心使他一时间失去冷静思考能力。

“到底怎么回事。”降谷零紧张地有些破音。

诸伏景光感到略微难办:“我说,但你千万不要生——好了zero快松开手,我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

这让他怎么放心把巴塞罗那的事告诉幼驯染。

降谷零瞬间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去倒杯水,很快。”

他从玄关落荒而逃,去厨房短暂冷静。

热水壶加热花费不了多久。降谷零有意拖延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他有预感诸伏景光要交代的事会引起极大的情绪起伏。

五分钟后,客厅沙发上的客人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热水。

冒着热蒸气的杯子里还放了冰块。

屋主人紧张地放下托盘坐在对面沙发上。他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五指攥拳轻轻搭在大腿面,严肃神情里透露出英勇就义的意思。

“我准备好了。”

诸伏景光没有按照降谷零的想法提起格拉帕,而是用另一个话题转移幼驯染的注意力:“我们先谈谈黑麦吧,我其实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一些猜测。”

降谷零皱眉:“真实身份?”

犯罪分子能有什么真实身份。那个冷酷危险的家伙总不能是——

“我怀疑黑麦是FBI的卧底。”他的好好先生幼驯染平淡抛出这个爆炸性的假设。

降谷零: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托盘转向厨房:“抱歉,再等我两分钟。”

他刚踏出一步,手中物体传来很轻但不可忽视的拉扯。拽着托盘另一侧的猫眼青年示弱地对他笑了下。

“抱歉zero。”

“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说点别的什么。”

降谷零第二次沉默。

他谨慎地松开托盘,在幼驯染专注于将它放在茶几上时,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那个笨蛋砸。

男人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注意到降谷零已经气到通红的耳朵,立刻端正态度双手合十认错。

“我不该逗你但是FBI的事不是玩笑。”他解释。

“我的紧张情绪不是你逃避话题的理由!”降谷零的怒气也不认真。他本意不是责怪诸伏景光,而是气有个叫格拉帕的家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

现在,hiro竟然还明里暗里维护那小子!

逃避话题的警官伸手握住幼驯染攥紧的拳头:“对不起。之后听我把事情讲完再生气,好吗?”

降谷零逐渐冷静下来,不服气地点头。

诸伏景光这一年半经历的复述中没有夹带任何主观感情。讲述者不希望自己的态度感受调动起听者的情绪起伏。他的卧底经历比幼驯染要曲折地多。原本潜伏在东京的人由于工作原因先后去了美国和欧洲,一年半后才回到熟悉的故土。他经历过的很多事实比影视剧还要荒谬。

金发青年听到“格拉帕对几位公安搜查官身份多次隐瞒不报”后险些又从客厅逃跑。

他此时已做不出麻木之外的表情。

波本的情报网能百分百肯定格拉帕自始至终保持黑方立场。现在,他还从幼驯染这里确认对方与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有关。他想不到任何这人隐瞒敌人身份的理由。

至于那个存在于格拉帕话中的“朋友”,降谷零倾向于确实有这个人的存在,并且格拉帕的“协助”多少有些对此人的顾忌、或是受到威胁等。但诸伏景光倾向于这只是被小前辈推出来掩盖自身动机的幌子。他话里还藏了些“格拉帕本性不坏”这种离谱的看法,让降谷零更不想支持幼驯染的观点。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把这个把柄压在关键时期放出来,”波本的思维模式总会让他考虑所有最坏的结果,“不论是你,还是那个FBI的身份。”

诸伏景光:“我也整理了他与西西里人勾结的证据。对于他来说,我算是一个能随时让他陷入卧底任务失败风险的定时炸.弹。这算是合作之下的一种制衡。只不过格拉帕放我离开时,应该也猜到我会准备好这个退路。”

降谷零:“只靠这个?hiro,你到底为什么对格拉帕容忍度这么高?”

“如果你是担心对上他和背后的彭格列会有额外危险,从而在表面做出妥协的举动,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对这小子持有一种正面印象。”

诸伏景光只能叹气。

“或许真的是我心软了吧,”猫眼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知道这不应该,尤其是对于卧底来说。”

最初格拉帕帮他隐瞒时,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用意。但小前辈之后很久、甚至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以此要挟、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这里讨要什么利益情报。仿佛之前的帮助只是普通人日常里随手为之。

“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根据我对他的行为分析和性格侧写,就算他背景黑到不能再黑,我还是认为他属于第三方势力,而不是完全不能合作的对手。”这是诸伏景光最终做出的结论。

他注视着还皱着眉头的幼驯染,弯起嘴角讲了个地狱笑话:“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也合作过呢?我是说公安与彭格列。”

降谷零:

没救了。

苏格兰绝对被带坏了。

那个混血小子千万别被波本抓到额外的把柄。

他决定先放弃讨论这个让人血压升高的事,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觉得另一个FBI卧底是黑麦?”

诸伏景光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对格拉帕的性格已经摸得很熟——好了zero先别生气——总之我对他性格已经很了解了。那天见到黑麦他就像应激一样。你能理解吗?是那种根本没想过在我面前隐藏的、几乎想要杀死黑麦的危险情绪。”

“什么情况下,他敢在苏格兰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对另一人的杀意?”

“他能确定苏格兰和黑麦之间绝不会有立场冲突,”降谷零认真答题,“格拉帕与琴酒关系也很差,但他不会在表面归属同一方的前提下真正对琴酒动手。除非他和黑麦原本隶属的势力就是敌对关系。如果两人全是黑方,没必要到这种近乎鱼死网破的程度。”

“如果在现场的是不知底细的波本,他不会表现出明显异常的敌意。但在公安搜查官苏格兰面前就不会有顾虑,”诸伏景光笑着点头肯定,“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黑麦也可能是其他官方派来的卧底。”

“我倒觉得百分之九十就是FBI,”降谷零嗤笑,“我从贝尔摩德那里打听过格拉帕早期的活动情况,记录上的城市十分单一:巴尔的摩、纽约、波士顿,全在美国东海岸。我不觉得他会恨其他机构的搜查官比FBI更甚。CIA可能都没这个待遇。”

“也是。”诸伏景光没再提格拉帕的名字,怕多说几句又点着幼驯染的怒意。

他将聊天重点慢慢转移到对方近些年来经历的事,大到卧底任务小到衣食住行。降谷零也难得有机会将压在心里的事滔滔不绝吐露给他人听,更何况是最亲密信任的幼驯染。

两人结束讨论已经是晚上。波本假情假意地从衣柜中取出未拆封的睡衣,半强硬地按着苏格兰住一晚。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虽然还没有开始工作”

降谷零:“但我已经能想到之后的同事关系多么麻烦了。”

“hiro,你会一直向着我说话的,对吧。”

“嗯。”

诸伏景光又偷偷叹气。

第33章

“你说苏格兰?”

格拉帕嘴里叼着巧克力棒, 含糊地回电话:“对啊,我和他就是关系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那波本呢?”电话对面的人追问, “波本和苏格兰关系也好,但你和波本关系很差吧。”

“哦, 他啊, ”格拉帕露出嫌弃的表情, 虽然与他对话的人看不到, “你不觉得他性格和气质很像贝尔摩德吗?没记错的话你对那个女人也很没辙吧,伏特加。”

听到熟悉的名字,伏特加挂上苦瓜脸。

“黑麦呢?”他继续打听下一位。

“不熟, 磁场不合。他就是一个琴酒招来代替苏格兰的狙击手,整天摆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 跟他前上司一模一样。”

“怎么, 黑麦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或者是波本说的?”

哪敢啊。

伏特加苦哈哈地解释:“因为你每次任务都只和苏格兰对接, 让他再去联系其他人。上次苏格兰被借走, 你们三人立刻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大哥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格拉帕“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我就挂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在做什么啊, 还是私事?”

玄关处响起门铃声,八百坂瑛快速跑过去接应。

“在忙搬家。”

他丢下这句后掐断通话。

古里炎真正将钥匙插入门锁, 屋里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门。

“打扰到你了?”

“乌丸同事的电话,不重要。”八百坂瑛摇头。

他在古里炎真家等对方回来, 是为了待会儿一起去考察待租公寓。

目的地就是这间屋子同楼层正对面的那户。

距离格拉帕和苏格兰回国结成行动小组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里几人一直在日本境内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东京。

后勤部分给威士忌小组的安全屋数量不算多。这些地点里武器装备很齐全,监控设备更齐全。没有工作时其余三人各有各的去处,不在意这种小事。

黑麦表面上登记的公寓位于东京某处相对老旧的地段。这个毫无生活情调的男人平日大多待在安全屋。只有休长假的时候会回去睡几天觉, 顺便在友善的邻里面前玩普通人扮演游戏。

波本总是神出鬼没,格拉帕不了解他任何一处私人安全屋的位置。何况这位工作狂偶尔也在外面的情报交易点忙通宵。

苏格兰家他倒是去过几次,那里的家居布置就像屋主人性格一样正经温和。但考虑卧底工作的谨慎性,屋子里同样装满大大小小的监控设备。最重要的是,波本隔三差五也会去做客。格拉帕有些怵这个过于精明的家伙,非工作期间总是躲着他。

在一次情报交换中,他从古里炎真这里确认了波本也是官方搜查官,本名降谷零,是那年的警校第一。后者不确定这位前辈具体就职于哪个部门,但根据他在乌丸集团卧底的事实、以及之前森山医药案件的细节推测,降谷零应该与石津温树同属警察厅。当时公安能有先手优势,很大概率是从他这里获得了消息。

不过这与格拉帕的困境无关。

行动小组结成后,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在东京没有自己的独立安全屋。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长住。他本人的日本血统来源于坐新干线至少要两个小时的关西。八百坂家的产业要么在大阪,要么在美国,与东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年前暂居这里的那段时间,整个乌丸行动组都处于人员高速流通的状态。格拉帕想反正在一个地方待不久,干脆每晚都去组织据点凑合睡。现在有长时间停留的可能,他说什么也要置办一处完全安心的私人领域。

他此前租了一间邻近歌舞伎町的单人公寓,在楼上楼下非法接客人员的包围中凑合住了两年。现在说要搬家,最大的原因是——

他要有舍友了。

古里炎真放下背包,拿起玄关木柜上的钥匙。

“这是最后一处了吧?”

“对,”八百坂瑛换上外出的鞋子,“说实话,你这栋公寓楼真的很好。”

“交通方便,设备很新,彭格列内部还有租金优惠。”

“我有预感我们最终会当邻居。”

古里炎真眼神飘忽一瞬。

当然很好了。毕竟你们十代目也住这里。

他将从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的钥匙插入隔壁房间的锁孔,输入密码开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日落。从西侧照射来的强烈阳光被墙壁挡在楼栋外,提前打开的空调烘得室内温度恰好在最舒适的区间。

“两间卧室两间卫生间,客厅大小适中,还有厨房和阳台各处面积和布局看上去都没问题,”八百坂瑛对房间的评价很简单,他大多数时间说不出什么缺点,“怎么看都不错呢,就这里好了。”

“你不问问管理员的工作态度和技术工上门维修的速度吗?还有房租怎么付、合同怎么签、隔音情况、邻居是否好相处这些。”古里炎真叹气。

“彭格列总不会坑自己人啦,我也相信你的居住体验。”

“满川君的意见呢?”

“说让我全权负责,他只需要一个能放电脑和床的空间。”

古里炎真拿这两位不讲究的家伙没辙。

“事先说好,”他努力板起脸,“如果你们要对房间做改装,建议提前告诉我日程。”

“知道啦。”

八百坂瑛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毕竟马上入夏了。”

“你的警察官考试要来咯。”-

米花町一间家庭餐厅里,松田阵平正在批改手中的模拟试卷。

他很确信,自己当年备考的时候从没觉得题目有这么难。但这几个月来他得了一种看到答案书注解就会头疼的病。

“行测里的数据分析部分答得一塌糊涂”

“我再确认一遍,你有东亚血统对吧。为什么数学能做成这样。”

“公安专业知识勉强合格,但要背的法律条文超过一定长度你就全靠猜。”

正在写作文申论的古里炎真僵硬一瞬。

“成绩过线了吗?”他紧张地问。

松田阵平不吃他这一套:“你先写,写完再告诉你。”

从洗手间回来的萩原研二拍拍大学生的头,坐在卷毛警官身侧。

他拿起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模拟卷大致翻看一遍。

“这不是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嘛,”他感慨,“小阵平,偶尔也要给小朋友一点信心。”

“往好处想,炎真酱唯一苦手的也只有笔试部分。”

“但笔试是第一个考的。”松田阵平光速拆台。

古里炎真不敢看他表情,加快速度完成作文。

虽然松田在之前的话里骂骂咧咧嫌他错得多,但最终对照给分细则判下来,古里炎真的笔试模拟算是将将过线。

“这已经五月了,备考进度还卡在第一关,”卷毛警官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每天花时间处理这些纸面上的文字,我都担心你没空锻炼。”

“你尝试过体能考试的内容吗?”

古里炎真点头:“拿到过线群体的中上位次没问题。”

“谦虚了吧。”见识过他变态体力的爆处组双子星默契感叹。

“然后是面试。说实话,炎真酱面对考官坐下后,只要表现出认真的神色,我觉得他们都会给你过的——”

松田阵平卷起草稿纸去敲幼驯染的脑袋:“不要教这些歪门邪道!”

“是真的!”萩原研二抬手挡住卷毛警官的动作,“小阵平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是黑.手.党,但炎真酱想当警察的信念可不输给当年的我们哦。”

“当年的你在进警校前也没什么信念吧。”松田阵平戳穿幼驯染的话。

古里炎真有些好奇。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前辈们。两位当时想当警察的原因是什么呢?”

爆处警官们停下打闹,收敛神色坐回原来的位置。

“很没意思的故事,”松田阵平神色一如既往,“我老爹曾在一起杀人案中被误判是嫌疑人。他从此一蹶不振,我也被同龄人欺负了几年。我最初上警校的理由是想揍警视总监一顿。”

“我不喜欢警视厅那些没有能力的平庸之辈。这话或许听上去很傲慢。但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遇到合格的警官,松田丈太郎和松田阵平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如果二十多岁的松田阵平成为了这样合格的警察,十岁的松田阵平会不会感谢他。”

古里炎真安静认真地听着。

卷毛警官倒也没想从小孩这里得到什么安慰的话。

他用大拇指指向萩原研二:“这家伙想法更简单。”

“他只是想找个稳定的工作,于是去考各种公务员。警察的考上了,一看我也在,就跟着一起来了。”

“也很厉害呢。”古里炎真一如既往捧场。

厉害的警官还想起另一位同事。他笑眯眯地从小叛徒这里打探消息:“室木前辈想当警察的理由是什么呀?他也是黑.手.党成员好吧,想卧底的理由。”

这个古里炎真倒是能答上来:“室木前辈喜欢拆炸.弹。刚好有这个工作机会就去上班了。”

“各种意义上的直率呢。”萩原研二没问出来什么,有些遗憾。

见他们交流结束,卷毛警官握着手中纸筒在桌上敲了两下,唤回他们的注意。那张英俊的脸摆出严肃神色时还是有些吓人。古里炎真和他对上视线后不由自主坐直听训。

“总之,”卷毛警官下结论,“我和hagi确认过,你面试环节的答案没有问题。之后就是面对考官底气要足。”

“信念的坚定是会通过勇气表现出来的。你只要勇敢踏出这一步,就已经胜利一半了。”

“记住了吗,自卑的小子。”

古里炎真怔愣地看着两位警官。

批评他的那位已经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另一位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自卑的西蒙十代目坐直身体,郑重又认真地点头。

“好,我会的。”他说。

第34章

八百坂瑛搬家的时间是六月中旬。

他与公寓签好合同后, 找了一天去家居城订购像是床架床垫、沙发餐桌、木柜等的大型家居。小型的日常家电仍在购买清单中等待处理。

他开始准备的时间很晚,舍友抵达的时间也比预想中早些。

满川薰用三年时间完成本科学习,毕业后按照原本规划进入满天堂东京工作室。他不需要将档案转到DIV-JPN, 从彭格列接取任务时仍受北美情报部指挥。

乌丸集团这边,波尔图没有选择进入技术部。他给其他人的理由是有相对重要的表面身份需要经营。在“需要长期待命于研究所的技术部成员”和“可以灵活选择常驻区域的情报组成员”之间, 他选择了后者。编入情报组的技术人员不在少数, 比如另一位代号“宾加”的人。因此, 在其他人看来, 波尔图的岗位倾向毫无异常。

然而真实情况是,当事人不想努力给正在卧底的组织做技术升级。技术部是有开发绩效的,但情报组可以摸鱼。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到家时, 搬运工人正里里外外将大件物品全部用货梯运上来,摆在空旷的公寓客厅。卧室也是空荡荡的, 想来两人今晚只能打地铺。

“你已经从上间公寓搬出来十天了吧, ”满川薰有些惊讶地问, “怎么现在还睡在地上。”

八百坂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含糊地说:“我没睡地上。”

“这几天因为忙工作, 根本没怎么睡。”

黑客叹了口气, 将行李箱推在客厅角落。

他从林立的大件物品中找到标有床架字样的平板纸箱:“先组装一个, 今晚你和我凑合挤一挤。”

“好,”八百坂瑛闻言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起身, 有些晃悠地走向门口:“我去隔壁借工具箱哎!”

他脑袋重重撞上大门,抬手扶墙保持平衡。短暂的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瞬, 八百坂瑛回想起邻居的叮嘱。

“不对,炎真今天有考试,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头疼地说, “我去楼下找管理员。”

“我去吧。”满川薰看着他这样,怎么都不敢放人出门,“你就在家里待着。”

混血青年点头,脚步拖拉地走回客厅,随意找了个墙角靠着闭目养神。满川薰确认他没再磕碰后,走出玄关掩上门。

这栋公寓的管理员也是彭格列的人。

她叫野内时江,五十多岁,之前是日本情报部后勤某个部门的副组长,退居二线后找了个不需要天天跑外业的岗位,也就是当前这份工作。她出身大阪,但性格比多数大阪居民要沉稳些,更像是京都一带的人。

满川薰借工具箱时与她闲聊了几句。据野内阿姨说,八百坂瑛一直没让家居城员工送货,是因为早先一直在忙公寓改装。

“我可太清楚了,你们这些住户都这样,”她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一个记事本,指着某页的文字给他看,“那天八百坂君找技术部钻地想在地板下装武器暗格,结果差点和楼下的屋顶暗格打通。”

“在厨房钻壁橱。因为要放的防护装备太多让工人多钻了一点,又险些给承重墙钻塌了。”

“抱歉,我舍友他没什么经验。”满川替好友道歉。

野内阿姨倒也没生气:“我已经习惯了。”

“他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你们邻居的古里君有次给自己搞得额头上都是血,需要来我这里借医疗箱。”

“那是有点危险。”满川薰心情复杂地附和。

他听舍友说起过邻居的事。对方是十代目的好友,隶属与彭格列同盟的西蒙家族。由于有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计划,最近正在努力经营表面身份。阿瑛说对方今天有考试,按时间算的话就是警察官考试的笔试环节。

会在改装公寓的时候手忙脚乱搞出伤口,好像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无害的人-

因为休假特意来考场外等人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这么想。

据他们观察,结束考试走出来的人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像伊达航那样眼神坚定、信念极强,让人能看一眼就得知他们志向成为警察的人。

一种类似萩原研二。他们神态放松、看上去只是为了考公务员。对他们来说,或许警察官考试和教师资格考试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可以参考松田阵平。这类考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刺头,让人惊诧他们竟然会来考这个——当然松田警官觉得自己可以归类为第一种。

至于古里炎真,按照萩原研二的说法,他应该混在隔壁刚考完期末离开考场的高中生群体里。

“太无害了”半长发警官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好像那种学生时期永远缩在队伍最后,慢吞吞跟着其他人的小孩。明明个子已经这么高了,但完全没有攻击性呢。”

卷毛警官也有些沉重地点头。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觉得他有问题了,”他掩饰性地扶了下自己的墨镜,“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单看气质没人会怀疑他是混黑的。”

“现在骗骗我们是小事,以后能把整个警视厅都骗进去。”

萩原研二:“尤其是和这么多肌肉壮实的家伙走在一起等等,炎真酱已经比小阵平高一点了吧——”

被对比身高的人抬手按住身边细长一条幼驯染的脑袋,试图将人身高折半。

两位帅哥在路边打打闹闹的样子很显眼。古里炎真出门后立刻注意到他们,上前打招呼。

“有件事我蛮好奇的,”松田阵平决定直接咨询当事人,“你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气质吗?对于学生来说,阴沉温吞的人很容易被欺负吧。”

“明明有能力反击不是吗?”

萩原研二也在一侧帮腔:“对呀对呀。我之前说过吧,小阵平就是被欺负后会立刻还手的那种,大家都觉得他很不好惹。炎真酱为什么不试试呢?”

红发男生摇头。

“很麻烦,也不太喜欢和普通人打架。”他小声说。

“败给你了。”松田阵平对这个回答无话可说。

古里炎真报考的是警察官A类考试中的Ⅰ类,一旦通过就会成为“职业组”。

帮他备考的两位也是同一考试升上来的,对题目状况十分熟悉。除去前期学习,他们还帮着在考前做了两个月的冲刺训练。松田阵平原本还紧张他会在大考发挥失误,但结束后对答案时,发现古里炎真的正确率超乎预期。不过没关系,如果答得太差没过线,两位会立刻抬着他去报考当年第二次考试。

警察官A类考试的笔试时间是六月,后续体能和面试环节分别是七月、八月。

出最终结果那天,沢田纲吉也在东京。

他攥着从楼上房间拿的抱枕,整个人贴着沙发靠背看古里炎真查询结果。

当事人没有丝毫紧张感。正如萩原研二说的那样,只要他面试时端正态度,考官基本不会为难他。

“这不一样,”沢田纲吉纠正,“阶段性结果和整体结果意义是不同的。”

古里炎真无奈地笑着询问:“哪里不一样?”

“仪式感。”沢田纲吉一本正经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受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人的影响有些重,喜欢在生活场合中倾注更多情绪。但这个缺点此时此刻不算坏事。

放榜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古里炎真按照好友的要求提前打开了警视厅官方网站。

沢田纲吉盯着屏幕右上角时钟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紧张到行动间有些磕绊。在冒号后数字跳到“00”时,他悄悄推着红发青年的肩膀。后者无奈,按下页面上方的刷新键。

彭格列十代目仿佛对每位同伴的姓名都有神秘雷达——这当然已经超出超直感的处理范围。古板正经的公告印上屏幕时,熟悉的名字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中仿佛加黑加粗,又或是闪着亮光。

他在瞬间扔掉抱枕、扑住电脑前的好友,将脸埋在对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古里炎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位,顺从地没有反抗。他很久没见到好友做出这样鲜活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好高兴,”沢田纲吉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有些闷,“抱歉,情绪来得太突然了。”

“对于这个结果吗?”古里炎真顺着话问。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好友在说其他更值得高兴的事。

棕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吗?”

“当时我不想继承彭格列,有次放学后躲开大家一个人跑到神社。炎真那天和人打架了,躺在神社长椅上给伤口冰敷消肿。你对我说——”

“‘那就逃跑吧’。”

古里炎真伸手拍了拍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应该那么说的。”

“所以那天我们被里包恩教训了,”沢田纲吉语气中夹着笑意,“但是炎真,不论如何,继承式那次你坚持到了最后。”

他抬起头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下简单调整情绪。

“国中的我一直想找个普通的工作,有份稳定的收入。我那会儿逃避继承仪式的原因很多,大多数是十分幼稚不懂事的理由。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担心自己会在庞大的金钱和权力中迷失,忘记最初想做的事。就像二代之后很多被局势推着走的首领们一样。”

“我对初代说过,想试着改变这个庞大的家族。实际上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我担心我做不到,太担心了,甚至偶尔又生出关于‘逃跑’的念头。”

古里炎真:“你不会逃跑。”

沢田纲吉:“怎么总对我信心这么大。”

古里炎真:“这是事实。”

棕发小首领被这句直球安慰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了搓发红的耳尖,继续感叹:“我尝试过很多次,从一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小事入手,去帮助同伴,帮助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但这也很难。我慢慢地被工作、关系网、以及其他一些事困在了西西里人的世界。”

“我还在寻找破局的方法。但是炎真已经先我一步,成功从这个围墙中翻出来了。你能去看、去体验墙外的生活。我很高兴。”彭格列十代目抬起头,注视着盟友的双眼。他仍然弯着眼角,只是语气更加认真:“这是我的请求——”

“古里警官,你可以成为‘沢田纲吉’在另一侧的锚点吗?站在西西里的墙外,做那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我可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未来的警官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从沙发上起身,迎面回应之前的拥抱:“好。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去看西西里之外的世界。”

“我也不会逃跑。”

虽然是气氛发起者,但沢田纲吉面对他过于端正的态度,反而卸了劲心情轻松下来。

“这当然不是前路的最终结局,”十代目伸手拍着好友的后背,“一起加油吧。我们都会成功的。”

第35章

八月收到警校录取通知后, 古里炎真表面上的日程几乎空出来大半。

近期东京没什么大事。不只是他,连带警视厅的几位前辈,甚至在乌丸集团中卧底的八百坂瑛都没什么工作。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沢田纲吉。他的工作习惯是将分部多个月的任务压缩在很短时间内, 趁出差期间快速完成。因此,难得回一趟东京, 十代目每天都要清早出门半夜回来, 偶尔还在据点通宵。

这个日程决定了他很少与楼里居民碰面。在彭格列内部, 熟悉boss画像的几乎都有机会见到本人。大多数基层成员没有这个权限, 导致在电梯中相遇时,他们不太能将温柔客气的棕发年轻人与“神秘强大的十代目”联系起来。

但九楼其余两位的身份和关系网都略微特殊,之前至少与boss有过一两次直接接触。幸运的是, 在公寓里被十代目笑着打招呼的居民不包括他们。

“这或许是好消息,”有次沢田纲吉对好友吐槽, “如果八百坂君和满川君发现我就住楼上, 怕是会立刻搬走。”

“这么严重吗?”古里炎真不解。

“职场是这样的啦”十代目一脸沉痛。

第二位忙碌的人是满川薰。他刚入职, 还处在与日本工作习惯逐步磨合的时期, 下班后经常留在公司继续赶工。因此, 这段时间里八百坂瑛需要更勤奋地逛各种线上线下店铺, 添置一些小家电和软装。

古里炎真暑假无事可做, 时常也会陪着去各种店铺挑选商品。这些大件小件送到公寓后,再帮忙搬移桌椅, 改动部分格局。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来找过他一次——突发性的,没有提前预约。古里炎真刚搬来时就征得公寓管理员和彭格列后勤部同意后告诉了他们地址。两人时不时会上门做客, 这次也毫无负担地来了。

萩原对好友邻居的兴趣很大。八百坂瑛长相出挑,表面看上去像生活没有烦恼的富家少爷,但偶尔神态气质中又流露出神秘的攻击性。

半长发警官觉得有趣。他找了个不出错的借口,在帮忙打扫时抽空找对方搭话, 询问这位邻居的职业。

“酒吧驻唱。”帅哥邻居这么回复他。

“很厉害呢!”萩原研二捧场,“那八百坂君会什么乐器吗,吉他呀贝斯呀这类,还是只作为乐队主唱在活跃?”

早在两位爆处警官进公寓大门时,古里炎真就悄悄告诉八百坂瑛这两位是警察,还正好是卧底在乌丸组织中的诸伏景光的同期。

被套话的人没觉得公安搜查官之外的家伙会多么可怕。在八百坂瑛心目中,这位半长发警察还蛮好相处的,何况也并非坏人。最终,他明里暗里讲了很多无关痛痒的情报:

比如他本人会弹吉他。

他还有一位驻唱搭档,对方会弹贝斯。

“乐队”里还有两位成员,全部是混血。

古里炎真靠在一边听两人对话,脸上神色逐渐麻木。他在八百坂瑛险些说出其中一位的肤色特征时快速打断,以免两位警官做出不合时宜的推理。

全程放耳朵在这里的松田阵平注意到好友不易察觉的异常,在心里稍微记了一笔。两个小孩走远后,他悄悄凑到幼驯染身边低声念叨:“他这邻居不会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身份吧。”

萩原研二明知故问:“小阵平指什么?”

看幼驯染竖着食指放在嘴边笑嘻嘻的样子,松田阵平上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就是早先一直觉得是都市传说,但后来像中了诅咒一样天天都能遇到的家伙们。”

他没好气地说着,抬手隐蔽地指向客厅一角:“盆栽背后是监控摄像头吧。那个做成啄木鸟屋的钟表里也有。”

“感觉在看不见的地方绝对藏了不少枪.支弹.药武器装备,”松田阵平越说越气,“你猜隔壁红毛小子的家里会不会也有?每次去做客他都遮遮掩掩的,绝对有问题。”

萩原研二笑着推他出门:“当然当然。”

“小心被他们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哦。小阵平凶起来可是不能忽视的可怕。”

留在房间的两位黑.手.党自然注意到这边的互动。半长发青年转头对两人飞了个wink,将他们一个无奈一个状况外的可爱表情收在眼底。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简直是越深究越恐怖。能允许这些小子在公寓加装非.法武器,管理员和不动产公司能是清白的?

品川区问题也太大了-

听过古里炎真讲述“拜访经历”的室木洋二骂骂咧咧。

“四年前我哪能想到会给爆处招来两个这么恐怖的家伙,”前辈警官声音中掺了些心如死灰的意味,“我不会成品川据点的罪人吧。”

“两位神通广大的警察顺着公寓,查到背后的不动产,然后是子午线这个套皮公司。终有一天,他们会摸到前往据点的电梯,就像——”

“室木洋二,”正对着电脑办公的加贺美夏树打断这位乌鸦嘴的同事,“下次说麻美坏话记着避开我和石津。”

中分头警官立刻住嘴,双手合十道歉。

“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又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加班的怨气让以往和气的女警仿佛浑身冒着黑烟,言语中的攻击性比以往略强些,“按照以往的策略来不就好了。怎么说的来着,‘如果觉得对方会有行动,就在那之前上门威胁;口头谈不妥没关系,行为上可选的方式更多’。”

“那还是不必了,松田和萩原毕竟是警备部的‘未来之星’。”爆处前辈也没对后辈心狠到那种地步。

加贺美夏树意味不明地应和了两声:“说的也是,你们最近追查普拉米亚那个女人还要靠人手。”

“所以你不用在厅里加班吗?”

她这话已经有点赶人的意思。室木习惯了这位同事兼同期一忙碌就不好说话的性格。他对着古里炎真耸了耸肩,带着自己的背包离开。

“加班去咯,下次见。”他挥挥手走开。

室内只剩古里炎真和公安女警两个人。唯一活络的成员离开后,茶水间安静下来,期间只有键盘敲击声伴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加贺美余下的工作也不算多,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之后她合上电脑找古里炎真搭话,聊起诸伏景光的情况。

用她到的话来讲,上司获取卧底信息要经过多层传递,考虑到一线工作的危险性,管理官得到的大多数情报也无法保证时效,除非是需要加急应对的特别时期。

加贺美夏树和诸伏景光隶属同一部门,但不是完全的上下级。管理诸伏景光档案的另有其人,对方和她平级并隶属同一上司。两个小组工作范围经常交叉,隔三差五会有合作,互相间对于各自卧底的基础信息需要有大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