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店房间绝不是个接吻的好地方。
这里会让亲吻变质。
燕棠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凭借冲动行事的, 也许是那天晚上吃了他送的烤苹果,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当他用那双眼睛一次次看向她时。
她这样的人, 最害怕别人的注视,尤其是宋郁这样的男孩子。
当被他注视久了, 她真的会生出一种自己很特殊的错觉。
亲吻忽然向下,落在她的颈侧, 一点一点,从轻吻到啄吻,开始带上别样的意味。
燕棠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宋郁顺手往怀里一压,身体瞬间僵住。
“放我下去……”燕棠声音颤抖, “我觉得我们可能有生殖隔离的问题。”
根本不是一个物种!甜熊再甜也是熊啊!
她性急时中文就脱口而出, 宋郁听不懂“生殖隔离”四个字, 只知道燕棠又要开溜了,偏偏不撒手,而是问:“你是胆小鬼吗?”
燕棠想也不想就答:“没错, 我是胆小鬼。”
他被她的诚实噎了一下, 问:“你在怕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 “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有点儿失控。”
宋郁终于明白过来,笑了笑,“这算什么失控?我没有反应才不算男人吧?”
他说完,从旁边扯了个靠枕,提起燕棠的腰,把靠枕垫在了她屁股下面,顺带把她整个人又往怀里扯近了一点。
燕棠坐在靠枕上。
她不是豌豆公主, 只感觉得到身下厚重绵软的质感,但她也没有失忆,现在还记得刚才那一触即分的感觉,脸颊燥热。
可宋郁实在是太冷静了,还是亲昵地低头凑近:“可以继续吗?”
他很有礼貌,但这不能掩盖这句话只是象征性的询问这个事实。
还没等燕棠回答,他就直接咬上了她的唇瓣。
燕棠不知道怎么回事,宋郁似乎很喜欢咬她,不是轻轻地BB囍TZ咬,而是让她感到些微疼痛的啃咬。
她本该感到危险的。
可那突如其来、不可预料的疼痛以一种怪异的、粗暴的方式激活着她的心灵,让她心脏激跳,浑身震颤,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陪他训练时被绞紧脖颈的时候。
一粒危险的石子投入她灵魂的深潭里,击出千层波浪。
而那投石的人此刻又忽然停止了亲吻,与她稍微拉开距离,用一种温柔的姿态抱着她,问:“喜欢这样吗?”
燕棠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宋郁看她的眼神,她的全部目光都落在他的双唇上——那里留着湿润的、微红的、被吮吸出来的痕迹。
是她留下的。
在这一刻,诸如“我比他年长,应该把握好界限”“要对现状清醒”之类的想法,终于彻底消失了。
燕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很软,真的很软。
宋郁微微一怔,随后乖顺地任由她玩,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燕棠实在没忍住,再次轻触他的唇瓣,从轻触到揉弄,把他的唇瓣弄得更红、更软。
有某种亲密的东西萦绕在他们之间,悄悄地瓦解着她心里的犹疑、防备和顾虑,诱惑她更进一步地与他发生点什么。
燕棠意识到这一点时,动作猛地一顿,准备收回手。
可宋郁却突然动了。
他按住她的手背,逼她不得不把掌心贴在他的双唇上,指间几乎要被他的呼吸烫伤。
“够了!”燕棠稍微抬高了些音量,声音明显发虚。
说的是中文,这两个字是她教过宋郁的。可他此刻却一动不动,还眼里甚至露出一丝无辜的神色。
他装作听不懂。
“我知道你听得懂!”燕棠盯着他。
“别凶我。”他轻声说了一句,脸上却挂着清浅的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那温软湿润的触感让燕棠呼吸都停滞一秒,随后终于回过神来,铆足了劲收回手,那力道带动身体向后仰。
宋郁忽然闷哼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躬身将脸埋在她颈项内,呼吸略显急促,语速却依然慢悠悠的。
“不能这样乱动的啊……”
这晚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宋郁房间的,燕棠已经记不清楚了。
娜斯佳回复了她关于点心口味的微信,手机发出叮叮叮的消息声,她触电般从宋郁身上跳下来,拿起手机冲出门外。
过了一个多小时,当燕棠终于整理好心情准备睡下,忽然又收到了宋郁发来的微信。
「老师晚安。」
「小熊贴贴.jpg」
第二天跟娜斯佳一起吃早餐的时候,燕棠出于心虚,故意坐得离宋郁远了一些。但宋郁仍然举止十分自然,与她和娜斯佳有说有笑。
晚上回北京的飞机,两人白天就在市区内吃吃逛逛。
上海今天天气很好。
他们在武康路散步时被人当做情侣,宋郁不出声,只是笑着看燕棠,好像在等待她回应。燕棠怔怔看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也不催促,只贴心地牵着她离开。
宋郁的耐心和他按捺不住的冲动有着奇怪的矛盾,尤其是他在等待燕棠回应时安静微笑的样子,让燕棠有一种只要点了头,某种东西就会冲出封锁的预感。
——可我的确被诱惑了。
燕棠想。
“想吃冰淇淋吗?”宋郁指着街边一处粉色的店面,温声问她。
燕棠看了看那充满少女心的店面,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三月春风吹来,阳光灿烂,他柔软的发丝被吹动,沾染上阳光的暖意。
她点了点头。
不紧不慢地逛了一个下午,他们在傍晚坐车出发去机场,车门一开,燕棠发现娜斯佳也在车上。
“我爸爸和哥哥都回北京了,妈妈也会过去。”宋郁告诉她,“除了短期工作不得不分开以外,他们不会异地分居。”
燕棠有些惊讶:“那你们的感情一定特别好了。”
“当然。”娜斯佳开玩笑,“毕竟我老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宋郁微笑:“我妈妈告诉爸爸,如果他敢出轨,她会对他开枪。”
“没错。”
娜斯佳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跟燕棠分享她管教男人的秘诀。
“我告诉我老公,如果他敢出轨,我会毙了他,然后找下一个男人。
我又告诉大儿子Ilya,如果他敢贩卖和,我会毙了他,然后自杀。
我还告诉小宝贝Kirill,如果他敢在赛场上或者其他地方违法伤人,我也会毙了他,然后自杀。”
娜斯佳拢了拢她美丽的金发,满意地说:“所以他们三个一直都很乖,如果你有机会见到Ilya,会发现他比Kirill还要乖巧一点。”
燕棠不太相信娜斯佳对儿子们的形容词,亲妈滤镜太重,误导性很强。
从上海飞回北京的旅程,他们聊了一路,等车停在燕棠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短短两天的行程如梦一般结束了。
宋郁将她送到门口,将这次出行的战利品递给她,温声说:“这两天我过得很开心。”
“这句话该我说才是,谢谢你。”燕棠冲他笑了下。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刚刚下飞机的时候我收到邮件,关于那个叫做崔平山的人,暂时有了处理的进展。”
燕棠瞬间屏住呼吸,安静听他继续说。
“我找人去跟编辑部沟通了这件事,他们效率很高,正在安排召回已经刊发的书籍,重新印刷修改。”
燕棠能想到这简单一句话背后包含多少工作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了结果,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之前专门查过,许多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学生虽然掌握了证据,但申诉递交出去甚至可能无法得到任何回音。
她庆幸自己幸运,能得到宋郁的帮助,又忽然有些怅然,因为还有很多和她有相似遭遇的人还在泥潭里挣扎。
宋郁以为她心里还有忧虑,继续说:“这件事既然被人特意过问了,崔平山会明白背后的意思,不会再故意为难你,否则他之后在行业内就彻底失去了信誉。”
这句话有点儿奇怪,燕棠微微皱眉,“那他现在……?”
她还在斟酌用词,宋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还要跟你说的事情。崔平山对翻译盗名给出的回应是拿错了稿子,而你目前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那稿子是你写的,如果你希望让他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宋郁本来想说,那也许还要等一段时间。
这不是什么难事,崔平山作为高校里的副院长,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次做,只需要花点儿时间,搜罗一些别的证据,正大光明地举报就好。
可没等他说完,燕棠忽然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我有证据呢?”
“你有证据?”宋郁微微一怔。
燕棠用力点头,心脏砰砰砰地跳,双眼亮晶晶的。
她低估了崔平山的无耻,也没想到天底下还真的有报应这回事儿。
那天被崔平山强行叫进办公室,她留了个心眼进行录音,本来以为录下的是没用的材料。
可是那天,崔平山却说,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是他仔仔细细看过的,这跟他拿来搪塞出版社的理由完全矛盾。
这都被录下来了。
告别宋郁后,燕棠迅速冲回宿舍,将音频资料给他发了一份,还特地跟宋郁说:“这份录音的结尾有我喊他名字的内容,他回应了,能证明是他本人。”
宋郁到家后打开电脑。
这证据要是没问题,他就直接拿去给编辑部,那边儿看在他老爹是宋裕川的面子上会办妥,无非就是出声明、和崔平山结束合作,等院方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也会有所行动。
宋郁坐下来戴上耳机,点开音频。
开头是一阵窸窣的声音,没人说话。
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忽然又想起了刚才临别时燕棠一脸激动,脸颊变得红扑扑的样子。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之前那种黯淡的、灰扑扑的模样好像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变得鲜活生动、充满笑容。
尽管他始终不会忘记在超市见到她的第一面——褪色的红色马甲和束在脑后的呆板发型,仍然无法掩盖住偶尔从她眉眼之间泄露出的一点儿灵动的生气,但直到此时此刻,那股生气才被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是我的功劳。
宋郁心里升起一股陌生又奇异的满足,已经开始想好了下一次索要亲吻的借口。
这念头刚冒出,耳机里就传来一声充满畏惧的、紧张的声音BB囍TZ。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凝固了。
“崔教授……”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把门关上。”
“不好吧……”
“……我的面子没你的大……进来,关门。”
“崔平山老师,你为什么要摸我大腿!”
又过了一会儿,音频里那道声音变得颤抖,带上明显的哭腔。
“我还好。”她这么说。
她永远会这么说。
宋郁关掉音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往后靠在椅子上,已经变黑的电脑屏幕映出了他变得沉冷的面孔。
他改变了主意——常规温和的解决流程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人。
那边接通,传来一道苍老而严肃的声音,说的是流利的俄语:“Kirill?”
“爷爷,你最近还好吗?我要请您帮一个小忙,是关于我的老师……”
那边的老人家听完前因后果,说:“爷爷已经退休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老人“嗯”了一声,“但爷爷还是会帮你,一是因为这是伸张正义,第二是因为中国有个词,叫做尊师重道,虽然她只是你的家教老师,但滴水之恩……”
宋郁耐心听完老人家将近一个小时的唠叨,挂掉电话。
时间已经不早,明早还要训练,他照常拿起换洗的衣裤和发圈进浴室。
相处两天,还那样亲密过,他本不应该遇到困难才对。
但音频里那声音令他烦躁。
宋郁关掉花洒,跨出浴室,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收到电话时,燕棠已经躺在床上。
宿舍熄灯了,舍友们倒是还没睡,她躲在被子里接通,怕打扰到其他人,声音很轻。
“喂?”
话一说出来,她便听见那边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老师……”
她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那边说:“我在跑步。”
大晚上的,还跑步?
第22章
“噢……那是有什么急事吗?是录音有问题吗?”
那声音太轻了, 如羽毛挠着宋郁的耳朵。
他仰起头,浴室的雾气渐渐散去,射灯光线刺眼, 忽然失神片刻。
本以为是欲望无法宣泄,才拨了这通电话, 但他现在发觉好像并非如此。
宋郁第一次半路停了下来,扯过毛巾草草擦了下头发, 套上衣裤。
燕棠听对面半天没有声音,问:“要是还在跑步……”
“不想跑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她仍觉得有些不对,试探性问:“Kirill,你还好吗?你的声音好像有些奇怪。”
那边安静片刻,忽然说:“有可能是因为……”
“嗯?”
“我想你了。”他淡定地说。
那声音钻入燕棠的耳朵里,让她愣了半天。被子里闷热, 空气逐渐稀薄, 面颊又在发烫。
但更不对劲的是, 以往宋郁说起这样令人遐想的话,往往都是要提一些稀奇古怪的条件了,但这回却什么多余的也没说。
电话两头都陷入静默, 只有细微清浅的呼吸声。
“怎么突然这么说?”燕棠轻声问。
他忽然提起另一件事:“我刚才学了新的中文, 一个尊师重道, 另一个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燕棠有些震惊他大晚上这么好学,又有些震惊他突然说这么严肃的话。毕竟她现在也不算是他的老师了,顶多是个同行的翻译,二来是他们现在……
还没等她多想,他又缓缓地问:“你觉得我做到了吗?我对你好吗?”
燕棠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应了声:“嗯, 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
“既然知道我能帮你,为什么那天没有告诉我全部的情况?”
燕棠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听完了录音,沉默片刻后开口:“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及时跑开了。”
“那天想哭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吧?老师,我应该再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缓慢而平静。
可燕棠却听出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过宋郁却没有继续说了,而是跟她道了晚安,让她好好休息,等着看崔平山下场就好。
燕棠提交完修改好的论文后就暂时进入了休息期,接下来几天白天里陪着宋郁训练,晚上做两个小时翻译,日子看上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看上去罢了,因为她的心情每一天都在被搅动着,被宋郁亲昵的话语和诱人的目光搅动。
这个讨人喜欢的十八岁男孩子,她曾经的家教对象,这回给她出了一道题,在等待她给出答案。
而燕棠握着笔,迟迟未落。
三月的最后一天,学院规定毕业生需要去学院提交一系列毕业生资料,燕棠在下午跟宋郁请了假,跟王奇雨一起去学院交资料。
两人刚走上学校主干道,就发现今天校内来往车辆比往常要多,刚走两步就开过去一辆红旗和一辆奔驰。
等她们路过学院门口的梨树,才发现新建的俄文图书馆已经撤去了外围的装修护栏,露出了全貌。
红砖白墙,深色雕花木门,金色菱形玻璃窗,带有俄式建筑风格,门前阶梯铺着厚重的红毯,两侧摆着鲜花。
不远处的临时停车场处,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女簇拥着两三个人,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应该是图书馆开馆仪式准备剪彩吧。”王奇雨说,“阵仗可真大,校长都来了呢。”
两人交完材料后时间还早,从学院主楼出来后打算去凑个热闹。
这时候剪彩已经结束,图书馆大门敞开着,不少人在进进出出,里面传来院长发言的声音,她们走进才知道是人都聚到会议厅了。
这图书馆走的是古典风格,但处处透露着豪气,地面铺着精致的地毯,走廊墙面上挂着名家油画,各个拐角处还有雕塑装饰。
会议厅里的后排还有位置,王奇雨拉着燕棠走进去找了位置坐下,伸头往前面一看,“那边儿C位坐着的就是投资方吧,妈呀,校领导都围着他俩,面子太大了。”
燕棠也好奇地看过去,前列正中坐着两个穿着西装的黑发男人,不过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背影。
目光一转,身为副院长的崔平山竟然坐在最边缘的位置,相比其他人的考究打扮,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似乎一夜之间白了一大片,嘴角下耷着,看上去十分憔悴。
多行不义必自毙。
燕棠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台上的院长讲完后,又有教师代表发言,后头还有学生代表等着,内容不外乎总结一下学院近年发展,感谢投资方鼎力支持教育事业,展望未来文化交流繁荣发展云云。
好巧不巧,王奇雨碰上了她的导师,被叫过去谈事情,燕棠坐在位置上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从一侧走道溜出去上洗手间。
这里的洗手间也设计得非常高档,燕棠惋惜自己总是赶不上好时候,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不然铁定来这里多上几次厕所。
她刚走出洗手间,没想到冤家路窄,崔平山竟然恰巧从会议厅里走过来。两人迎面撞上,崔平山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叫她:“燕同学。”
盗名的事情还没有公告,不远处站在一起聊天的学生老师见崔平山路过,都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燕棠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法直接甩脸走人,只能站在原地不咸不淡地叫了声“崔教授”。
结果崔平山又说:“我想跟你聊聊。”
“老师,我不太方便。”
“哎,我请你喝咖啡,走吧。”他好声好气说。
“还是不了吧,我怕您又想摸我。”
崔平山脸色一变,又摆起了官威,呵斥:“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就跟上面这么污蔑我的?”
燕棠憋着气,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
“您说的‘上面’是什么?我的上面是青天白日,只有见不得光的人才会怕。”
崔平山冷漠地盯着她。
原以为这个学生不过徒有一手精巧文字,性格唯唯诺诺,却没想到她竟不是一个软柿子,反倒是只皮球,压狠了反弹得厉害。
可她到底是找谁告的状?
“你很会说话。”崔平山忽然展露一个笑容,“但凡事都好商量嘛,燕同学,你还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正说着,男士洗手间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黑发梳在脑后,眉眼俊秀,鼻梁高挺,身形也十分高大,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
这男人出来了也不直接离开,而是站在那儿缓缓用纸巾擦手,目光打量了一下崔平山,又移到燕棠身上BB囍TZ。
他存在感实在太强,燕棠下意识瞥过去看了一眼,随后瞳孔地震。
这是黑发版宋郁?????
她跟这男人对上了目光,脸上震惊的神情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崔平山先把人认出来了,瞬间撤下脸上那副虚伪的表情,走上前去跟男人握手,温和地笑着说:“小宋总,巧了,你也出来透气呢。”
“嗯。”男人随意跟崔平山握了下手后,又主动朝燕棠伸手:“是小燕老师吧?真巧。”
燕棠有些懵地伸手跟他回握,随后听他说:“我是宋郁的哥哥宋璟,之前在家听他提过你。不好意思,刚才无意中听见你们说话,认出了你的名字。”
和宋郁的散装中文不同,宋璟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如果不是他的皮肤比一般人要白皙,瞳孔是灰棕色的,看上去很像个纯种中国人。
他身上气质要更加沉稳,没有宋郁身上那种活力四溢的少年气,举手投足十分得体克制,和女士握手时也只是手指部分轻轻交握便迅速收回。
燕棠终于回过神来,笑着跟他寒暄几句,而一侧的崔平山明白是怎么回事,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心情沉到了谷底。
恰巧这时会议厅里冗长的发言结束了,领导们围着宋裕川走出来,远远看见了他们三个这奇异的组合,也朝这边走来。
一瞬间被大领导们包围,燕棠浑身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院长注意到她,说:“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们院的学生?”
燕棠老老实实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听一旁的宋璟跟院长说:“这位燕同学在我们家当家教,俄语说得好,翻译能力也很出色,贵院俄语系教学工作做得很好啊。”
宋裕川也开口了:“好苗子要多保护才对。”
院长昨天见了位领导,听说上面准备对崔平山进行纪律处分并开除职务,早上通知已经下来了,正在走最后的程序。
这一天下来,还有不同的人在给他打电话过问这件事,崔平山也还在试图周旋。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处理的动作太快,他跟崔平山不是一派人提拔的,虽然看不惯崔平山,但在高校内混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慎之又慎。所以最后的公告正压在他手里,本打算再拖两天。
崔平山的材料里涉及燕棠这个学生的名字,院长这会儿听这父子俩隐晦地说了两句,立刻就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崔平山踢到的铁板也太硬了。
院长低头跟身边的秘书低声说两句,又转头笑着说:“这是肯定的。”
燕棠不明白背后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他们好像话里有话,有些局促地在站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宋裕川开口了,让宋璟先送她离开图书馆。
燕棠刚告别宋璟,王奇雨正巧从另一边走廊里出来,两眼发直地盯着宋璟离开的背影,“这是哪里来的高冷大帅哥?”
燕棠拉着她往外走,站在路边树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才放松了下来。
难怪娜斯佳说宋郁可爱,这父子俩也太严肃太吓人了。
她转念又想到刚才崔平山一脸气闷吃瘪的样子,心里瞬间畅快,晚上吃饭干了一大碗,夜里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到俱乐部工作。
宋郁下一场比赛就在四月,现在进入了备赛期,训练强度加大,从现在开始,每天训练完一个板块就会到专门为他准备的独立休息室稍作休息。
他虽然耐心地与她维持着现状,但比之前要更加黏人,现在光自己休息不够,还要把燕棠拽进休息室里。说燕棠不在旁边他就休息不好,甚至试图让她陪着一起躺一躺。
这像什么话?
燕棠坚决拒绝,只拿着电脑坐在旁边陪他,顺便趁有空把翻译的事情收尾。
但她很快发现,宋郁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一天念叨了五六遍“我很难过”。
白天忙工作,燕棠便打算晚上回去的时候在车上哄他,结果收拾完东西一上车,宋郁已经累得睡着。
她放轻动作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刚把手机调至静音,微信就一连蹦出来许多条消息,来自她的宿舍小群。
「你们看到学院公告了吗!!!」
「崔平山被开除了!!!」
燕棠心中一跳,立刻打开手机进入学校公众号看,这份公告就在五分钟前发出。
「天啊,他昨天不还在出席图书馆的剪彩吗?这也太快了。」王奇雨不敢置信。
燕棠盯着这条消息看,感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心里明白自己是沾了宋郁的光,转头看过去,他安静地睡着,脑袋微侧靠在窗边,长睫毛被光影照得泛着金色。
她的心忽然就化了。
手机的另一个微信群弹出消息,是她和王今原、江聿行的小群。
王今原得知她的遭遇后,一直关注着相关动态,但其实对她申诉的结果并不乐观,也一直努力地在管理燕棠的预期,尽量给出最适合她的建议。
「没想到处理得这么快。」王今原说。
燕棠回复:「是我的运气太好了,遇到了可靠的人,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提醒一些细节,我的证据不会准备得那么好。」
学法律的人最明白,这社会上绝对明确的规则之间,夹杂了太多的是非曲折。
王今原说:「没事啦,事情都是这样的,先尽人事,然后看天看命看运气。有了好的开头,也许你的例子也能帮到后来的人。」
他们是在群里聊的,江聿行看见了这消息,没在群里说话,反而私下单独找燕棠聊,祝贺她维权成功。
燕棠点开和江聿行对话框,才发现自己忘记回复他上次发来的消息了,一时间有些尴尬,跟他又道谢又道歉。
「没关系,你不需要有负担,按照你舒服的方式来就好了。」
江聿行知道她性格被动腼腆。
「现在事情解决了,要不要出来庆祝一下?」
燕棠皱眉看着这条消息,正思考着怎么拒绝,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这是谁?”
燕棠吓了一跳,一转头,刚才还睡得十分香甜的宋郁已经醒了,垂眼盯着她的手机,立刻通过头像辨认出是江聿行。
他问:“你怎么又在跟他聊天,你们在聊什么?”
“刚才崔平山的处分结果公告了……”
燕棠还没说完,就听见他不敢置信地说:“然后你就跟他分享了?”
“不是,是他先来找我的。”
“你明明可以不理他。”
“但是他帮我联系了法学院的人,于情于理我是要回复的嘛。”
车开到目的地,宋郁却先让司机下车,然后熟练地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可我帮了你更多。”
燕棠当然知道,但显然宋郁误会了当下的情况,他又说:“你心里想着别人,又贪图我的美色……”
她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想着别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不是事实吗?”宋郁皱着眉,心里已经烦透了江聿行这个人。
“不是。”燕棠严肃地跟他澄清,“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呀,之前几次和他见面都事出有因,我也没想到他会一直联系我。”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否认?”
燕棠微微一怔,回想起前几次他们提及江聿行的情景,欲言又止。
宋郁盯着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是因为……”燕棠无奈地说,“你每次都把我嘴堵上了。”
宋郁稍微一回想,事实的确如此。
他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希望燕棠再哄他一下,于是没有吱声。
燕棠没想到他对江聿行意见如此之大,这会儿明明解释开了,却也不见他像往常那样高兴起来。
思来想去,她提起了昨天的事情,打算转移宋郁注意力。
“昨天我遇见了你哥哥。”
宋郁神情微滞,眼珠子一转,盯着她:“你怎么会遇上他?”
“这事情真是巧,你家好像是我们学校俄文图书馆的投资方,昨天开幕仪式,我顺路去看,恰好就碰见了他了。”
燕棠想起宋璟,又看看面前的宋郁,没忍住又说:“你们长得真像呢,不过你哥哥是不是比你大几岁?我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染了黑发。”
她正这么说着,后颈忽然被他扣住,不得不抬起头正对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她,声音比刚才还沉闷:“我和他一点都不像,你要认清楚来。”
说着,宋郁牵着她的手,让她仔仔细细地摸他的额头、眼皮、鼻梁和脸颊。
掌心下抚过细腻的皮肤,轻触他睫毛时被挠的发痒,像扫在了她心头似BB囍TZ的。
可宋郁还没停下,牵着她的手一直往下,到喉结、胸口——
燕棠坐在他腿上,这姿势本来就很暧昧,刚才他闹不开心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就有点儿往更失控的氛围上走了。
大晚上的,又是在车上,她连忙说:“我记得,我记得。”
“真的?”
“对呀,你哥是黑发,你是浅棕发,这有什么分不清的?”燕棠说,“就跟熊妈妈生到第二个墨水不足似的。”
“我哥脑袋上墨水足,所以你觉得他要更好吗?”
燕棠哭笑不得。
她总能领教宋郁身上那种胜负欲的新含义,跟江聿行比完还不够,又跟哥哥比。这有什么好比的?她就跟宋璟说了寥寥几句话。
“我是你的老师,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她说。
这话说出来,宋郁不接茬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还捏着她的手腕,缓缓地摩挲着。
车内一片安静,灯光昏黄,让他那双眼睛染上令人沉醉的蜜色。
“只是因为我当过你的学生吗?你认真地喜欢别人,但对我的接近却那么犹豫,遇到了困难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我。老师,那天我在电话里的问题是认真的,我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会稍微喜欢我多一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自己的顾虑……”燕棠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顾虑是什么?”
“我比你大三岁,虽然看上去没有差很多,但我们的生活太不一样了。”
燕棠凝视着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但我想……我的确喜欢你,我不想对你撒谎。”
宋郁微微一怔,目光紧锁着她,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热切。
他直起上身,低头靠近她,双手不自觉地扣住了她的腰,声音难掩高兴:“再对我说一遍?”
燕棠光是说一次就已经耗尽勇气了,她稍微侧开脸,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坦诚地跟你说了我的想法,但我们之间……”
“那就试几个月。”宋郁微笑着引诱她,“三个月怎么样?如果老师觉得这样的关系让你觉得不舒服,三个月后就结束。”
燕棠愣了,笑着说:“这是试用期的意思?”
“对啊,老师试用我吧,你会很快乐的。”
宋郁这话是贴着她耳畔说的。
他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燕棠的性格——要等她做决定,大概会拖到天荒地老,所以只能把现成的方案摆在她面前,然后抓住有利的机会,诱惑她点头。
燕棠这回并没有抵抗住诱惑。
过了许久,她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耳垂在下一秒便被咬住。
她的身体颤了颤,刚要躲开,脸颊处便落下了亲吻。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吻。
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脸颊,颈侧,她的领口在摩擦间微微散开,于是肩膀也被轻轻咬住。
燕棠蹭地要跳起来,却被宋郁直接拽进了怀里。
他说:“试用期不能退货。”
第23章
燕棠轻轻一点头, 像是给了宋郁最高级别的授权指令。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完全黏在了她的身上,倾身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又亲又闻。
燕棠被这得寸进尺的动作压得不断向后仰,最后不得不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免得自己掉下去。
这动作就变成了一种变相的鼓励。
宋郁原本护着她后背的手直接往下,紧扣在她腰侧, 被强烈的雄性本能驱使着,将她大力地往自己腰部按。
“Kirill……”
燕棠深吸一口气, 刚开口又被他强制性地接吻。
他有些过于兴奋,毫不忌讳地用行动和生理反应向她展现自己想做什么,甚至牵住她的手,问:“你想摸摸看吗?”
询问的句式,诱惑的语气。
燕棠心如擂鼓。她的美好品德使她不能说谎,但这进度也太快了。
这合适吗?这不合适吧!
宋郁见她面色涨红, 反而停下动作。
“你在想什么?”
燕棠茫然:“嗯?”
他握着她的手腕, 让她按在他左胸下方的位置, “我让你摸摸我的心跳,你在想什么?”
掌心下是胸肌和腹肌的分界,刚入手时触感很软, 用力压下便能感觉到肌肉的硬度。
一颗鲜活的心脏正隔着胸腔, 快速地敲击着她的掌心, 而这颗心脏的主人却悠闲地笑着看她。
“跳得快吗?”他问。
“快……”
“那你的呢?”宋郁又问。
“什么?”
“让我摸摸你的心跳。”他朝她伸出手。
她的胸跟宋郁的胸可是两个概念,燕棠马上又要跳起来,宋郁伸出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笑得停不下来。
“好了,我不逗你了。”
宋郁把她所有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声音忽然变得温温柔柔的。
“那种事情怎么会在这里随便发生?”
燕棠一怔,被他如水的目光包裹, 随后又听他说:“至少第一次不应该在这里。”
……她就知道!
这话说完还不够,宋郁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但肯定会发生的,我要对你的试用期体验负责。”
燕棠回到宿舍时还有些晕晕乎乎。
舍友们还在聊崔平山的事情,吐槽他的课很水、故意给学生打低分,往年卡过不少毕业生的论文,在学生中风评极差。这回崔平山被纪律处分并开除教职,有的毕业两三年的师兄师姐都发了朋友圈隐晦地庆祝。
燕棠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把套头卫衣脱下准备洗漱,不经意间瞥过桌边小圆镜,惊觉自己肩侧落下了好几个小红印——都是宋郁啃的!
“真是天道好轮回哈。”
王奇雨凑过来跟她聊天,结果见燕棠迅速扯过卫衣罩住自己,眉头一挑,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干嘛呀这是,还挡上了,一个宿舍这么几年我啥没见过,不会是有人给你盖章了吧?”
她没收着音量,其他两个舍友也听见了。这两位舍友一个叫王秋,一个叫任诺然,平常和燕棠关系还不错,但在宿舍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交集,此刻却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凑过来问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看看照片长什么样。
王奇雨先入为主地有了猜想,“不会是江聿行吧?同学聚会那天我就知道你们有戏!!”
“不是他。”燕棠失笑一声。
王奇雨这话倒让她想起来了,刚才跟宋郁在车上闹了一阵儿,她又忘记理会江聿行。
燕棠打开和江聿行的微信对话框,看见他在问想不想出来一起庆祝后,又发来两条推送。
一个是某家美术馆开展的通知,另一个是朝阳公园入春花开的照片集。
人的感觉真是神奇,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了,非但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消息发得多了,反倒会觉得有些厌烦。
燕棠告诉江聿行,她知道他的心意,但觉得两人并不合适,她也没有继续尝试接触的想法。
语气委婉得体,发出去后那边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就在燕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时,江聿行忽然又发来一条消息,问她是否方便打个电话,有的话不好在微信说。
燕棠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宿舍走廊的无人角落接通。
耳机那边响起江聿行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和清润,“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只是想最后跟你聊一聊。”
“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我想冒昧问一下……”江聿行顿了顿,“拒绝我,是因为你的那个学生吗?”
燕棠没想到他会提到宋郁,毕竟她们两个也只是匆匆碰过两面,连话都没说几句。男人的直觉就这么准?
见她沉默,江聿行便继续说了:“我看得出他对你的想法,他是跟你表白了,还是暗示了什么?”
燕棠被他这话弄得措手不及,隐隐觉得话头有些不对劲,可那头还没说完。
“说实话,你的学生那类人,不是你该接触的。燕棠,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上限,超越生活的壁垒和另一群人接触,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江聿行顿了顿,又说:“我们这段时间不过是见了两次,他每次都来接送你,你一定觉得他很会照顾女生吧?你的性格太单纯了,总是很容易相信别人。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擅长做这些事吗?你知道他真实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吗?他能给你什么样的未来呢?他不过是个典型的富家子弟罢了。”
耳边传来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燕棠的心上,把她心头那股轻盈甜蜜的心情敲散了大半,BB囍TZ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的恼怒。
燕棠认真地跟他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东西。什么人群里都有好有坏,‘富家子弟’的标签就能完整的定义一个人了吗?聿行,你什么时候开始用阶层这样笼统的概念去定义具体的人?”
江聿行沉默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我也不想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私心,我现在很怀念你为我做过的一切。但最重要的是,作为你曾经的同学,我不希望你吃了苦才明白这些事。”
燕棠告诉他,她有自己的判断,拒绝他的原因是本来就对他没有想法,和其他人无关。
但电话挂掉后,她却站在角落里久久没有动弹。
还没从亲密接触的幸福感中缓过神,冷不丁就被泼了一桶冷水,这会儿独自安静下来,燕棠心里升起一丝沮丧,伴随着的还有隐隐的不安。
她并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是错的,或许江聿行那些话也不是出于恶意。
甚至表姐在过年时的聊天中也表达了相似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不要抱有过多的幻想。
不过在答应宋郁的时候,燕棠并非完全昏头。
她想,至少在真正决定回归那种无趣的生活之前,要再努力尝试一次吧。
如果会有不一样呢?如果生活出现了新的转机呢?
——只有未知的、有危险性的东西,才会带来迷人的生命力啊。
走廊的窗户被风吹开,月光洒在她身上。
那弯月亮还是那么温柔,就像在上海的那晚一样。
“宋郁在四月下旬的排赛已经出来了,对手叫马尔科·达希尔瓦,巴西人,也是近年比较出名的新星,站立打击型选手。这是宋郁在UFC的首战,难免有些压力,他这个人不仅想要胜利,还想要压倒性的胜利,压力就更大了……”
唐齐坐在休息区,跟燕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俱乐部地下一层灯光明亮,选手们在一排沉重的吊顶黑色沙袋前进行击打训练。宋郁穿着黑色弹性的训练服,每一次出拳和扫腿都将沙袋打出深深的凹痕,沙袋仍能稳稳地吊立在原地
燕棠此前无聊时也上手碰过沙袋,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沙袋,一拳砸过去连痕迹都没有,用蛮力只能把沙袋推远,要想稳稳地打出明显痕迹,需要有极强的爆发力和穿透力。
不得不说,观赏他训练也是一种享受。
休息片刻后又是新一轮的推举训练,教练要求每组做到力竭为止,燕棠在宋郁旁边协助沟通完后又退居一侧,看着一群大老爷们儿举到手脚发颤嗷嗷叫,只有红姐和宋郁闷声不吭地坚持到教练喊停。
他在这种时候是从来不抱怨、不泄力、不放弃的,意志坚强得有如钢铁。
但等他在午休时回到独立休息间后可就不一样了。
“别!他们看见了!”
燕棠被拉进休息室的前一秒,超子和红姐正好嘻嘻哈哈地路过,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把门关上。
“看见就看见了。”
宋郁刚刚洗完澡,头发半干,轻轻松松将燕棠抱起坐在床边,一低头亲她,几滴带着薄荷香气儿的水珠就滴在她脸颊和颈侧,冰冰凉凉,顺着皮肤滑落时带着细微的瘙痒。
燕棠被他亲得没空说话,半天才被放开,“你不是要休息吗?下午还要实战训练。”
“刚才训练的时候,你一直在偷看我,我以为是你想要和我这么做。”
“我没有偷看。”
“真的吗?”宋郁微笑。
燕棠淡定地说:“我是在正大光明地看。教练说你备赛压力很大,所以我才劝你尽快休息。”
说起比赛的事情,宋郁也稍微收起了嬉闹的态度,问:“这次比赛在拉斯维加斯,你的签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放心吧,我这边的工作是不会出问题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高兴,很安心。”宋郁温声说。
燕棠听他开始说好话了,心里觉得熨帖,但又升起一丝警惕。
果然,宋郁立刻提出了新要求。
他故意放轻了声音,让那语气听起来像是无害又期盼的请求:“所以陪我一起睡吧,这样我才能安心舒服地休息。”
燕棠面无表情地说:“要是我和你一起躺下,你就更不会休息——”
话还没说完,她就直接被宋郁拉进怀里躺在了休息床上。考虑到选手们的身高体重,独立休息室里的床都相当结实,是唐齐特意请人定制的加长单人床。
由于是单人床,长有余而宽不足,宋郁一个人睡刚好,燕棠这会儿挤上去,半个身子都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她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宋郁的体型差距,身体抻直了也只能踢到他的小腿。
“别乱动。”宋郁还好意思提出要求。
燕棠左挪右挪想调整位置,结果他直接抬手伸腿把她牢牢压住。
下一秒,宋郁扯过一旁的干净毛巾,垫在她的小腹和他的髋部之间,随后毫不客气地咬住她的唇瓣,又像昨天那样又亲又咬。
“你是小狗吗。”燕棠哭笑不得,伸手攥住他的头发。
软软的发丝抓在手里,手感极好,她又忍不住揉了两把,才继续说:“你的手臂太重了,快拿开。”
“不要。”宋郁还在试图往下。
今天燕棠穿了一件圆领的薄针织衫,被他蹭了几下,偏低的领口又往下滑了一点。她被宋郁卷在怀里没有发觉,直到他低下头,才浑身打了个激灵。
“够了!”燕棠攥住他的头发。
宋郁被她揪得疼了,闷哼一声,低声说:“好疼。”
“疼就起来。”她给他揉了两下。
“再等一会儿。”宋郁没有挪开脑袋,而是说:“我想再闻闻你的气味儿。”
我身上能有什么气味儿?
燕棠觉得宋郁在胡说,但听出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还是没有推开他。
保持着这个姿势,她听见宋郁缓缓地说:“等在拉斯维加斯比完赛,我带你在那里尽兴地玩……”
他说的是俄语,语调变得很轻,又像小猫在叽里咕噜地发出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宋郁渐渐不说话了,始终没有动。
燕棠感觉自己胸口那片皮肤都被他的呼吸蒸热,终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宋郁闭着眼睛,长睫毛垂下,秀挺的鼻尖抵在她的皮肤上,把那处微微压得陷下去,呼吸平缓均匀。
“……”
燕棠面无表情地抬头,脑袋靠回枕头上。
这小子竟然——
把脸埋在她胸里睡着了!
第24章
从这天中午开始, 宋郁养成了抱着她睡的好习惯。
燕棠每次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绕进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一次不习惯, 再来两三次,她也没再拒绝。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宋郁很辛苦。
太辛苦了。
格斗训练是对意志和身体的双重考验, 每一次握紧杠铃推举提拉,选手们都在经历一场纯粹的肉体上的淬炼。随着比赛时间的临近, 训练强度加大和饮食摄入控制变严格,宋郁的话明显变少,甚至连笑容都变少了。
实际上,燕棠肩上的任务也非常重。
以唐齐为核心的教练团持续地研究对手马尔科之前的比赛视频,制定了许多套实战模拟的训练方案。下午训练,晚上复盘, 她要跟在旁边协助沟通。
等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 她不仅要全程参与战术讨论会, 在比赛当天还会跟着教练团一起站在八角笼边应付临时状况。
UFC比赛共三个回合,每个回合结束后,选手都有短暂的休息和战术讨论时间, 到时候才是对燕棠真正的考验——教练团里有两个中国人, 主教练也是中国人, 她需要在高压状态下向宋郁准确地传达教练的意思。
这是燕棠第一次随队出行,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在把手上两份翻译稿都提交给郑琦老师后,按照郑琦老师的建议顺手给《苦月亮》这部诗集译作申请了评奖,随后便完全投入赛事资料的复盘,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尽管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她仍然数次在心里质疑自己能否胜任这个工作,毕竟在给宋郁做辅导之前, 她完全是外行人士。可燕棠怕动摇军心,什么也没说,只把压力放在心里。
距离比赛还有八天的时候,所有人出发前往拉斯维加斯。
北京没有直达拉斯维加斯的航班,于是飞机经过十三小时的BB囍TZ飞行,先在洛杉矶落地,一行人又在机场转机飞至拉斯维加斯的麦卡伦国际机场。
临近降落时,燕棠透过舷窗看见外头是一片壮阔的红棕色沙漠景观。
在经年累月的水蚀风刻下,这里峡谷遍布,砂岩耸立,而在这充斥着原始气息的地貌之中,却坐落着一座奢靡富丽、供来宾挥洒金钱的娱乐之城。
他们在傍晚抵达拉斯维加斯著名的威尼斯人酒店,经历了总共十六个多小时的旅行,路上累得不行,这会儿所有人都精神了。
“好家伙这老气派了。”
“这还真有一条河呢,还去什么法国意大利,来这儿就行了,刚才咱不是路过了埃菲尔铁塔吗?”
燕棠也兴致勃勃地四处看。
这里就跟小威尼斯似的,有拱桥有河,河上还有船和船夫,灯光落在河面上,泛起金子般的粼粼光泽。
“累了吗?”
身后响起宋郁的声音,她抬头冲他一笑:“不累,这里看上去挺好玩儿的。”
宋郁也笑了,“那当然,这里就是给人玩乐的地方。”
超子提着行李路过他们,笑嘻嘻地说:“小燕老师,这回你跟过来,他都不臭脸了。”
有门童迅速推着行李车过来,把大大小小的行李码好,引导他们办理入住。
超子、王天铭和唐蕊心几个人凑在一起东看西看,酒店内部堪称金碧辉煌,穹顶上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古典廊柱和精致的拱门,还有雕塑伫立在各处。
他们看着不远处花花绿绿的老虎机,蠢蠢欲动。
“训练日程已经发群里了。比赛结束前,谁也不许乱跑,跟着大部队走,独自离开酒店要报备,原则上不允许独自离开。最重要的是,谁都不许碰老虎机!不许赌博!听见没有!”
唐齐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他们三个说的。
这回只有宋郁一个人比赛,其他选手都是来陪练顺便开眼界的,费用也是由宋郁豪横地承担。
截止比赛前的日程跟在北京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以轻量化的技术训练为主,虽然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但宋郁开始进入了脱水准备期,逐渐停止摄入碳水化合物,心情十分不美妙。
赛前第三天的夜晚,陪练的选手们有点顶不住了,从午饭开始劝燕棠帮忙安抚一下宋郁的心情。
“下午模拟实战的时候,他差点儿把我抡飞!”超子声音凄凉。
唐蕊心也抱怨:“他跟我爸举报我去玩老虎机!天杀的我只是上去摸了一下!!”
连教练唐齐都说:“去跟他聊聊天儿吧,他压力大,说会儿话还能转移注意力。”
燕棠在众人期盼之中,在饭后的休息时间敲响了宋郁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打开,宋郁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带了一身冰凉的水汽。
他这些天都是洗冷水澡,这会儿刚从浴室里出来,脸蛋被冷水淋成玉白色,不笑时莫名多了几分冷冽。
“老师,怎么了?”
燕棠恍惚间有种见到他哥那张冷淡脸的紧张感,开口时还磕巴了一下:“我来关心一下你的心情。”
“好啊。”
他直接把她拉进房内,关上门,把她抱在怀里坐在床边,问:“那你准备怎么关心我?”
燕棠准备了一堆话,诸如“保持平常心”、“把比赛当成平时训练”、“努力就一定有回报”之类的。
宋郁没打断她,半垂着眼,目光持续在她眉眼和唇瓣上徘徊,偶尔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作为中国高考制度下培养出来的大学生,且不说燕棠的抗压能力如何,反正肚子里装的心灵鸡汤量大管饱。
她见宋郁反应平平就持续输出,说得太投入,没注意到他的手什么时候又开始往她后颈处摸。
“所以说——”
她还没总结完毕,突然被宋郁亲了一口,一瞬间就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忘光了。
宋郁低下头,捧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地啄吻,亲了两口还不忘说:“我在听呢。”
“……你才没有在听。”燕棠盯着他。
他又跟她玩碰鼻尖的游戏,亲昵地蹭着她,“那可能是因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吧。”
宋郁总是这样狡辩,让燕棠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批评他。
他见燕棠无奈的样子,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又跟她交换了一个湿热旖旎的亲吻。
“吃了糖吗?是甜的。”他细细品鉴一会儿,又说:“以后可以多吃糖吗?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宋郁的手很大,因为皮肤白,骨节处泛着粉色。
但这只手绝对和脆弱、文雅不相关,相反,他的掌心和手背都有艰苦训练留下的痕迹,十分强悍、蕴藏着可怕的力量,能轻易地把对手揍到手脚骨折乃至休克。
燕棠觉得自己真是被他迷晕了,不然这会儿不会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跳得飞快,呼吸也乱了。
可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在赛前尤其需要注意私生活的管理,晚上八点还要继续进行战术会议,他们马上就要出门去教练的房间了。
宋郁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收回手,掩去眼里的遗憾,含笑替她整理衣领,还很有礼貌地道谢。
“谢谢老师,你的关心很有用。”
“不能再叫我老师了。”
燕棠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加热到了一百度。
“都说过多少遍了,家教都结束了,现在我们又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一日为师’……”
宋郁最近中文水平见长,尤其在成语使用上。
外头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王天铭催促宋郁去开会,又问他有没有见到燕棠,说敲她的房间没人应。
两人现阶段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除了第一次进休息室被超子和红姐看见外,大家午休时也没注意到他俩在干什么。
燕棠立刻无声摇头示意宋郁不要说话。
宋郁不喜欢这样遮遮掩掩的,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漫不经心地回了王天铭:“可能没听见吧,我给她打个电话就行。”
等王天铭走了,他才对燕棠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我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燕棠觉得这是为他好。宋郁算半个公众人物,这几天进出酒店时还有记者拍他。不公开可以少一点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并不稳定。
她稍微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结果宋郁说他不在乎。
燕棠又说,如果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近,从我下手去套你的消息怎么办?宋郁说他相信她。
“可你现在还在试用期。”她找了另一个理由。
宋郁终于不回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温声说:“好吧,先去开会吧。”
燕棠上一次只是在视频中看过宋郁在赛前脱水时进行的工作,这一回她亲自陪同,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性感健硕的身材上。
看他在热水浴缸和蒸拿装备中大汗淋漓,拿着氧气管吸氧喘息,燕棠觉得心软又心疼。
不过宋郁也并不亏待他自己,充分利用了燕棠的同情心为自己谋福利,所以他这几天里虽然没怎么摄入碳水,舌尖却总是甜的。
经过两天煎熬的脱水期,终于到赛前称重环节,黑色展台上摆着体重秤,下面是媒体的长枪短炮,观众席坐满了人,热闹至极,燕棠跟其他人一起坐在靠近展台的位置看着宋郁上台。
今天共有八名选手进行赛前称重,有男有女。作为第一次在UFC露面的新人,宋郁一站上台,媒体们就开始疯狂按动快门。
宋郁脱下身上的黑色T恤站上体重秤,展台的冷调聚光灯下,展露着宽阔的肩背和结实有力的肌肉。
他身后站着一排穿着性感比基尼的举牌女孩,每一位都个高腿长。这是UFC的传统,她们会在赛事期间穿梭于八角笼附近,向观众们展示回合数。
暴力粗犷的男性力量、性感裸露的女郎,耀眼璀璨的聚光灯——这对比强烈的画面,隐藏着一些令燕棠感到陌生又不安的信号。
尤其站在那里的男人是宋郁时,那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感就更加强烈。
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因为一旁的唐蕊心在她耳边小声尖叫:“你看新上来的那个女选手!我记得她叫Dalia!”
宋郁完成称重和赛前对视后就下场了,随后是一名女选手上场称重,黑色长发,锐利的五官,线条分明的臂肌和腹肌。
唐蕊心颤声说:“好想摸她的身体……”
她想一出是一出,准备悄悄BB囍TZ溜过去问人家要联系方式,还问燕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等下还有战术会议。”
越临近比赛,燕棠越焦虑,当到了真正比赛这一天,她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比赛当天,选手需要提前进场,在专门的休息室进行赛前准备。一行人从酒店早早出发,在抵达比赛场地后,助理小谭和康复师陪同宋郁进休息室,陪练的超子、王天铭则直接去观众席。
临别前,燕棠悄悄跟宋郁说了声加油,他对她粲然一笑,说他一定会赢。
到了这个时候,宋郁的沉着反而给了燕棠信心。她穿着和教练们一样的黑色短袖等在八角笼边,八角笼的底座高度超过一米,站在外围等候的团队只能仰望着里面的选手。
她从未觉得宋郁如此高大,如此强悍。他站在这个冰冷血腥的八角笼里,脱去了平日里那副可爱的、温柔的模样,凶狠地向对手挥拳扫腿,身上沾着来自对手身上喷溅出来的猩红血迹。
这场比赛在第一回合就结束了,不是对手还维持着清醒的TKO,而是KO——擅长站立打击的巴西选手被他扫腿击中了颈侧,直接昏厥倒地,在医疗团队迅速抢救下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
现场观众站起来欢呼,举牌女郎们动人的身姿在人群中穿行,向所有人宣告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燕棠看着他站在八角笼里,举拳摆出胜者的姿势,随后又忽然转身,目光搜寻片刻,随后落在她身上。
聚光灯落在宋郁身上,让他的发丝沾上了金子般闪耀的光泽。他眉眼一弯,冲她露出一个别人看不见的笑来。
燕棠的心脏跳得很快,胸腔被剧烈的情绪挤满。
“这小子!”一旁的唐齐又气又想笑,“告诉他初赛要谨慎,哪怕胜算高也要冷静,结果他上来就用最猛的打法。”
“艺高人胆大嘛,技术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负责散打的教练拍了拍唐齐的肩,“回去说他几句就行,走吧,去晚上还有派对,去玩儿。”
比赛结束后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
宋郁在赛后恢复区接受了医疗检查和媒体采访,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去休息间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就匆匆赶往赛后派对。
燕棠和教练们作为团队成员,走的也是专用通道,和宋郁离得很近,但行程很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上,等到了开派对的地方就更加说不上话了。
这是UFC给选手和媒体举办的庆祝派对,这里还有不少粉丝,帅哥美女云集,空气中酒香四溢。
而作为今晚第一回合就把对手KO的新选手,宋郁理所应当地成为众人的焦点,一直在和不同人聊天,脸上挂着迷人的笑。
燕棠本来就不是热闹的性格,唯一的同伴唐蕊心正穿行在人群中,满脸激动地找喜欢的选手要签名。
她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坐在角落里喝会儿饮料就出去透气。
派对在度假酒店里举办,一出来就是后花园,燕棠不认识路,走了几步就打算原路返回,一转身却撞上人。
这人直接抱住了她。
燕棠吓了一跳,大喘一口气,对宋郁说:“你吓死我了!”
他笑吟吟地问:“怎么一个人跑了?”
“里面没什么意思,我都不认识他们。”
“我去介绍给你认识。”
“不用了不用了。”燕棠连忙阻止他,“认识也没什么用,人家哪会记得我。”
宋郁却没放她下来,而是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燕棠问他要去哪儿,他说:“带你回酒店休息。”
“可主办方不是……”
“所以你要小声一点,我们是偷偷溜走的。”
刚刚比完赛,宋郁身上那种躁动又旺盛的精力还在身体里乱窜,如一道危险的暗流,击碎了他耐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带着燕棠一回到酒店房间,直接把她整个人抱起压在墙上。
“我喜欢你在台下看我的眼神。”宋郁声音轻得像是在调情。
他扣着燕棠的后颈,要她抬起头来和他接吻。
“这样会掉下去。”燕棠不得不用双腿夹住他的腰。
但她的意见直接被宋郁用嘴堵上了。
凶狠的、侵略性的亲吻。
两人身体紧贴,交换着灼热的体温。
第25章
房间内香气清浅, 墙上挂着装饰画,各色线条交织缠绕,变成一团迷乱的火焰。
这就是燕棠当下的感受。
她的后背抵在墙面上, 纵使被宋郁稳稳地托着,也不敢把手从他身上放开。
燕棠比他年长三岁, 多读了几年书、多经历过不少挫折、多掌握一门语言。在其他方面,她总有些可以教他的事情和道理。
但燕棠没有感情经验。
于是宋郁这回当了一次老师, 教她认识男孩子。
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轻轻说:“我太喜欢你了。”
尽管他的声线仍然很稳定,但白皙的脸颊已经泛起红,长睫微微垂下,目光黏在她脸上。
燕棠一抬眼, 就跟他四目相对。
她彻底浸在了刺激又缠绵的心情中, 手忍不住穿过他的T恤下摆, 触碰他的小腹、腰侧和手臂。
结实有力的肌肉,如叶脉般延展的青色血管。
下午在那冰冷的八角笼里爆发着可怕力量的身体,现在正乖顺地让她尽情地抚摸和欣赏。
燕棠还享受着手下的触感, 所以没有注意到宋郁已经忍得皱起眉。
她高估了一个在兴奋状态的男人的意志力, 当她的手还不断在胸肌处流连的时候, 整个人直接被他抱上床压在身下。
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强势,一言不发俯身和她接吻。
燕棠明明在与他舌尖交缠,却仍然紧张得口渴。
现在轮到她成了被抚摸的那个人,电流随着指尖的移动在皮肤上炸开,她下意识仰起头,视线随即被暖融融的灯光覆盖。
灯被关上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头浮华斑斓的夜景,这里自成一处私密的天地。
在鼓噪的心跳和令人颤栗的热切相触中, 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直到——
宋郁撑起身子,“在哪里?”
在哪里?
你问我??
燕棠呆了。
床头灯啪地一声被他打开,温暖的光线照亮略显凌乱的床面。
燕棠迅速捂住胸口,转身要从他身下爬出去盖被子,声音慌忙:“要么关灯要么停下来!”
刚溜到床边,又被宋郁握着脚踝拖回去,四周光线一暗,身后少年人的影子就这么沉沉地罩住了她。
“这个时候说中文,我怎么听得懂呢。”宋郁用俄语说。
与手上不容拒绝的动作不同,他低下头温温柔柔地亲了口她的后颈,“别紧张。”
燕棠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背后出了层薄汗,然后听见宋郁又开口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老师。”
燕棠有些迷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说。
“那天你在我家住下的时候,我是想着你……的。每天都想着你,被你拒绝的时候很难过,所以才会要你的发圈,用来……”
她懵了一秒,又震惊又羞耻。
这是什么样的喜欢?毫无理由的性欲?还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这些话成功转移了燕棠的注意力,所以她没有注意到避孕套被撕开的声音。
再后来的事情,燕棠就更理不清了。
她只记得宋郁的小臂横在她胸前,另一只手将她的长发拢至一侧,让她牢牢地、紧紧地靠在他怀中。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窗帘微微掀动,露出拉斯维加斯斑斓绚丽的夜景。
无数盏明灯在摩天大厦中闪烁,天幕却如同素色的紫蓝色天鹅绒布。
在这一刻,平淡如水的过去、毫不起眼的人生,无聊透顶的故乡,都如灰暗的沙尘般被风吹走了。
星星落在这座沙漠城市里,而月亮落在她身上。
燕棠心跳急速,喘息不止。
她感觉自己活着。
由于比赛当天已经接受过媒体采访,宋郁通知团队把接下来的商务行程推迟几天,宣称是要休息恢复,于是他们能在第二天能睡到自然醒。
燕棠被折腾了一晚,腰酸背痛,最先睁眼。
昨晚被荷尔蒙引诱得很舒服,等一觉醒来,她看了看身边熟睡之人的漂亮脸蛋和搭在她腰际,沉重得像钢铁一样的手臂,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昨晚吃了多大的苦。
想到宋郁昨晚后半场有多用力、多强硬,燕棠就想把这小子掐醒。
但她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用指BB囍TZ尖去摸了摸他纤长浓密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卷翘,像小刷子似的,摸上去软软的,手感很好。
宋郁被她弄醒了,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看向她,又把她抱进怀里,低头蹭她的脖颈和胸口。
他又变回了那副乖巧的样子,还主动想要帮她看看有没有肿起来。
燕棠把他不怀好意的手扒拉开,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吃饭了。”
“我让人送餐上来吧。”
她已经吃腻了酒店送上门的餐点,来拉斯维加斯七天,愣是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现在很想出去逛逛。
俱乐部其他人昨晚在派对上玩得太嗨,他们发了几条消息在群里,竟然没人回应,全部在睡觉,他们索性单独出去逛。
酒店内设有专门的餐饮购物区,石板街道和雕花路灯都充满意式风情。天花板是人造天空的模样,无论外界是白天黑夜,这里都明亮如白日。
来往的客人很多,街边的餐厅坐满了人,商店里也十分热闹。
“购物不要在酒店里,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去商场逛。市内可以玩很久,室外也还有很多景点……”
宋郁跟燕棠说起未来几天的计划。
她听得很期待,甚至想今晚就去周围逛逛,但昨天消耗太大,在酒店房间里不动时还没什么,这会儿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了。
两人就近挑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吃过饭,刚出来就路过一片花花绿绿的区域。
燕棠放眼一看,全是老虎机。
“感兴趣吗?”
燕棠抬头看向他,老实说:“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只是好奇,你别跟教练举报我。”
宋郁一愣,笑得停不下来,“我为什么要举报你?”
“Grace说她摸了摸机子就被你举报了。”
“因为她是一点儿自制力都没有的人。”宋郁毫不客气地评价着唐蕊心,“鬼鬼祟祟的,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掏钱了。”
他说完,随即口风一转:“但如果你想试试,我们可以拿十美元去玩儿一下,当作是体验。”
秉持着纯打卡的心态,他们走到了老虎机前。
宋郁手把手一边教燕棠怎么玩老虎机,一边在耳边悄声跟她说那些他从父母辈听来的赌场上的血腥风云。
譬如他爸爸的熟人在这里的赌场沉迷,妻子哭着打电话给他家求助。又或者某某知名公司的老板是在赌场上发了财,才拿着这笔原始积累一步步走向荣华富贵。
他提到了一些陌生的国家和陌生的职业,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随手向她揭开那浮华世界的一角。
燕棠听得心惊肉跳。
“在老虎机中奖完全是看运气,如果遇到wild或scatter这些符号会有特殊奖励……”
五颜六色的屏幕界面不停地闪动,左上角显示credit和bet,右上角是赢得的金额,欢快动感的音乐里包含着令人期盼的金钱声。
“输光了呢。”宋郁用轻快的语气说。
燕棠忍不住问:“你好像很熟悉这里,以前来过吗?”
“嗯。”
他毫不留恋地牵着她离开这片区域,两人身侧还在持续传来游客赌徒们或是惊叫或是沮丧的声音。
“我小时候,外祖父带我从莫斯科飞来这里看比赛,随后被合作伙伴邀请上了牌桌,赌得昏天黑地。他怕我无聊,就让手下的保镖带我来玩老虎机打发时间。”
宋郁一低头,就对上燕棠震惊的表情,随后笑了笑。
“我外祖母知道的时候气坏了,你猜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她从莫斯科飞过来,也开始赌,赌得不仅比我外祖父凶,手气还比他差,不仅把外祖父赌胜的钱全部散了出去,还赔了不少。外祖父怕她把家产败光了,才老实回家继续工作。”
燕棠没想到故事竟会是这个走向,觉得有趣的同时,脑海里也渐渐能勾勒出宋郁所在家庭的部分模样——
富裕,每一代的夫妻都各有能力,独当一面。
家教严格,还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种打骂式的严格,处处体现了数代都经历过良好教育后的智慧。
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很新鲜,让她觉得和宋郁又亲近了一些,但又让她觉得遥远。
特别特别遥远。
室内赌场永日不落,室外却已经是霞光漫天。
华灯初上,他们漫步在赌城大道上,高大的椰子树染上彩光,偶有穿着奇装异服的美女和男士。马路上,几辆跑车飞驰而过。
这是都是燕棠第一次见的东西,却是宋郁见惯不怪的景色。
她忽然觉得,也许她只是比他虚长了几岁,尽管平常里宋郁总是展露出稚气的那一面,但他的认知和见识绝不比她要少。
——他比她想的要成熟。
“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说话?”宋郁忽然提出意见。
燕棠认真想了一下,低头看着他们两个并行的影子。
“可我没什么故事呀。”
她的爸爸妈妈在同所中学教书,觉得对方还可以就结婚了,两人一起生了燕棠,性格不算相和,没那么恩爱,气急了还背着对方私下跟燕棠抱怨,凑合着也能过。
作为这一对平凡夫妻的女儿,燕棠前十八岁的人生都局限在南市里,初中开始住校,从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年纪都被局限在教学楼中。
跑操、月考、期末考、高考。考考考。
考来了北京还以为外面的世界不过如此,和宋郁认识后,才发现还有这么宽阔的世界。
燕棠没发觉自己陷入了沉思,直到后颈被扣住,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看。”宋郁指着不远处的闪烁着灯光的水池。
她抬头看去,那宽阔的池面上正不断升起高达数十米的水柱,伴随着悠扬温柔的音乐韵律不断变化,飞溅而起的水花喷洒到四周,有少许落在他们的身上和脚边。
生活在沙漠地带,水上景观就有了特别的美感。拉斯维加斯虽然十分繁华,但空气干燥程度远远比北京要无情。扑面而来的水汽让人耳目清明,心旷神怡,刚刚积压在燕棠心头的沉郁也被浇灭了。
宋郁凝视她片刻,注意到她眉眼又放松了下来,温声说:“你知道为什么富人过得潇洒吗?”
燕棠茫然抬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