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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善谋 风时丛兰 17977 字 8天前

这样李丹信感到危机袭来。

宗襄会替代自己的位置吗?这是她所担忧的。为此,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心事一股股的涌来,教她烦闷非常,故而脸色有些难看。

但眼下,她只是起身来,柔柔弱弱道:“多谢姐姐挂念,妹妹一切都好,大概是昨夜落雨,被雨声扰着,睡得不好。”

卞持盈挑眉:“原来如此。”

她嘴角噙着笑意:“昨个儿雨夜,我倒是睡得不错。”

她让李丹信坐下,接着,唤起宗襄:“宗昭仪入宫不久,一切可还习惯?”

宗襄垂眸道:“一切都好,多谢殿下关心。”

李丹信最是瞧不来宗襄这副样子,便出声呛道:“得太后殿下照拂,昭仪妹妹恐怕心里很是得意,哪里像是不习惯的样子?”

宗襄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贵妃姐姐这是眼红了?这可不行,日子还长着呢。”

“你……!”李丹信想发作,碍于皇后在场,只得硬生生憋了下去。

“殿下。”宗襄上前跪在地上,呈上一杯茶。

卞持盈不知其故:“这是?”

宗襄死死低着头,高高端着茶杯:“殿下离宫那段时日,妾闯了祸,得罪了贵妃姐姐,特来向殿下赔罪。”

卞持盈拧眉:“你年纪小,行事还是要顾忌一些。”

“殿下说的是,妾明白。”

“这茶……”卞持盈伸手去端:“我便喝了,下回,可不是一杯茶的事。”

宗襄抬头,亲眼看见她喝下那杯茶:“是,下回妾再不敢犯了。”

妃嫔散后,迟月笑着说道:“奴婢可是听说,宗昭仪不是个好性儿的主,年纪小,行事起来无所顾忌,李贵妃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

卞持盈正拿着书看,闻言淡淡一笑:“有她们二人互相陪着,日子不会无聊。”

“对了。”她放下书:“宝淳在做什么?”

园子里。

宝淳拿着手里的一朵黄色野菊花,攀着卞允康的肩头,正往他头上簪花。

卞持盈来的时候,这副场景猝不及防落入她眼中。

父亲安静地蹲在地上,温和的眸光正看着眼前的外孙女。

卞持盈站着看了许久,直到祖孙二人离去,她才转身离开。

今夜有雨。

皇后坐在窗前,就着雨声看书。

背影孤寂,却又怡然自得。

背后传来脚步声,卞持盈拿着书,起身看去。

晏端冲她笑笑:“我还想吓吓你呢。”

她无奈地合上手里的书:“陛下若真想吓我,脚步声该再轻一些。”

晏端摸摸鼻子,牵过她的手:“我已经很努力了。”

“皎皎。”他侧目看她,刚想说什么,便见她手里的书“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如雪,整个人往后一仰,两眼一翻,倒了过去。

晏端大骇,怒声喝道:“来人!快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来人!”

【作者有话说】

一灯如萤雨潺潺。(出自《雨夜读书》陆游)

36粉墨登场

◎好戏要开场了,你我该入席了。◎

这夜,宫中灯火通明,宫人皆作惶惶不安状,原是皇后殿下中了魇,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说是中魇,实则是太医令都查不出病因来,故称中魇。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并且整夜陪在皇后榻前,作痛惜状,此番情景,令人动容非常。

好在第二日午前,皇后总算是醒来了。

人虽是醒了,但精气神不再,眉目恹恹的,看上去精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还会时不时走神。

皇帝陪了半日,便去金銮殿处理堆积的政事了。

“殿下。”迟月一脸忧色:“好端端的,殿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太医令还说殿下是中魇了。”

卞持盈脸色微白,她抬手按着额角,阖目虚弱道:“陛下查得怎么样?可有查出什么端倪来?”

迟月摇头:“什么也查不出来,不过……不过殿下。”

她蹲在皇后身侧,仰头看着对方:“您昨日的吃食我们都查验过了,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是宗昭仪端来的那一杯茶水。”

“你怀疑是宗襄?”卞持盈睁开眼,扯扯嘴角,冷声嘲讽:“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宗襄姓宗。”

“殿下!殿下!”朝玉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她气喘吁吁道:“查出来了!是宗昭仪害的您!”

她走近,竭力平复着气息,片刻后,她在皇后跟前站定,恭敬禀来:“是宗昭仪,偷偷行巫蛊之术,所以才害得殿下这样。”

迟月问她:“陛下知道吗?”

朝玉点点头:“陛下知道,眼下正在宗昭仪的殿内,侍卫还在宗昭仪的屋内找到了那些……那些行巫蛊之术的东西。”

她看向卞持盈,抿唇问道:“殿下,该怎么处置宗昭仪?”

“此事我不想管。”卞持盈疲倦得厉害,她目光发虚:“让太后和皇帝去管吧。”

“我想去寺中祈福。”她叹了口气:“我的确是中魇了,身子乏力得厉害,精神也不太好,昏昏欲睡,难以打起精神来,或许去寺中住上一住,会好转一些。”

“可是……”迟月不理解:“殿下就这样放过宗昭仪了吗?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她陷害皇后。”卞持盈眼底滑过幽深:“太后和皇帝再怎么样,也会做做样子的。”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当场重重掌掴宗襄,并下令就地处死她。最后还是太后姗姗来迟,网开一面,念她是宗家女,将她打入冷宫,永不出冷宫。

朝中上上下下对宗襄议论纷纷,宗襄的父母亲也回了老宅避风头,也不知再回长安时,是何光景。

彼时卞持盈已经收拾好行囊,预备去城郊的鹤云寺修生养性,为百姓祈福祈平安。

晏端对其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不舍她离去:“皎皎,你要尽早回来,朕会想念你的。”

卞持盈笑,眉目柔柔:“陛下,此去小住,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不会太久的。”

临出宫时,皇后的马车与弥家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女子精致的下颚。

“皇后已经出宫了。”荣屿青看向宗太后:“为了让她出宫,真是大费周章。”

宗太后眉头紧锁:“没有办法的事,先前我们也使了许多法子,但她自从回宫后,便无心再出宫去,事急从权,无奈之举。”

荣屿青凝视着她,温声问道:“只是阿映,仅仅如此,便要折去你们宗家的人,你难道不痛心吗?”

“我如何不痛心。”说起这个宗太后便觉烦躁:“阿襄那孩子是我亲自挑选的,她也甚是合我眼缘,我是很喜欢她的,但是……”

她幽幽叹气:“我只是交给她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她便办得如此糟糕,还把自己给暴露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或许她性命难保,此事她还得好好儿谢谢我,如今虽是在冷宫,但冷宫中我已上上下下打点明白了,不会让她有苦头吃。”

“巫蛊之术。”她轻嗤一声,讽刺笑道:“亏那孩子能想得出来,手段如此拙劣。不过好在,皇后的确是出宫去了。”

她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鹤云寺远在城郊,单程便要上小半日,消息闭塞不说,即便她知道了什么,想要即刻回城来,也是不能够的,就是她插上翅膀飞回来,也已成定局,无力回天,届时,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办!”

荣屿青看着她,亦是笑:“接下来,我们是按计划行事?若按计划,这首当其冲,便是国公府。”-

鹤云寺在城外西边,此寺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虽离长安城远,但实在是灵验,不少人不辞辛苦也要去上香祈福。

马车里。

“殿下。”迟月递给卞持盈一本折子:“大理寺卿说,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卞持盈一改方才的柔弱苍白模样,此刻的她,神采奕奕,眼中精光乍起。

她接过迟月递来的折子,翻开后细细看来,一字不漏。少顷,她合上奏折,问道:“宝淳可安置妥当了?”

迟月颔首:“公主殿下如今在国公府内,眼下的国公府如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如此,便好。”卞持盈将折子放在一旁,她掀开帘子看着外边儿草木青青,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鹤云寺香客众多,皇后悄无声息入住进去,连一位香客都没有惊动。

“殿下。”迟月绷着小脸看向站在窗边的女子,走了过去:“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该休养休养。”卞持盈看着窗外盈盈生机,笑道:“鹤云寺真是名不虚传,你我不虚此行,自然是要尽兴而归。”

迟月一愣。

卞持盈旋身看她,温和笑着:“别担心,一切我心里都有数。只是苦了你和朝玉,日日跟着我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一刻也不能松懈,是我疏忽了,不过眼下既然都出来了,不妨好好散散心,缓一缓。”

朝玉恰好进了屋来,闻言一怔,旋即鼻子一酸,眼眶酸胀得厉害。

“那便依殿下的。”迟月拉着她的手,声音带笑:“殿下若是有事,随时吩咐我们就是。”

鹤云寺依山而建,落脚在一方小山的山顶,小山后,是重重叠叠的千山万壑,景色宜人,悠闲自在。

卞持盈说是来修身养性,并非全是托词。

她每日着素衫,不施粉黛,不缀钗环。天没亮就起来跟着寺中的师父们一起做早课,天蒙蒙亮时跟着师父们一起吃早饭,寺中餐食简朴清淡,迟月、朝玉二人不太能吃得惯,卞持盈倒是很适应。

吃完早饭去后院散散步,她原本还想跟着师父们一起干活的,但此言一出,寺中的师父们连忙劝阻,遂,只得放弃。

每日早起早睡,做做早课、抄抄佛经、练字看书、吃茶逗猫,倒是十分舒心。

如此的日子,卞持盈过了三日。

第四日拂晓,她站在后山,唤来迟月、朝玉二人,耳语几句过后,看着山间涌现的日光,仰头吐出一口浊气。

鹤云寺山脚下。

郭云香喘着气,看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眉目坚毅。

倒是她身旁的丫鬟欲哭无泪:“夫人,我们歇一歇罢?照这么爬下去,还不知道要爬到什么时候。”

“爬个山而已。”郭云香瞪了她一眼:“便教你这样要死要活的,这不是丢我们郭家的脸吗?”

郭家是将门,早年天下大乱,硝烟四起,郭家先辈枕戈达旦,冲坚陷阵,十荡十决,是出了名的将门英豪。

后来天下太平,郭家退居幕后。到了郭云香这一辈,郭家仍□□着,秣兵厉马,严阵以待,并未因为没有战事而松懈,郭家延续将门风姿,人人习武,熟读兵法。

郭云香的兄长郭云毅,便是当朝中郎将。

前段时日,中郎将因失职,致使皇后被刺杀,经给事中弹劾,中郎将卸职半年,于家中自省。

逢这日休沐,郭云毅陪妻女、妹妹来这鹤云寺祈福上香,就当是出城散散心,平一平郁气。

郭云香早已嫁做人妇,所嫁之人是开国侯夫人的内侄儿,彭挚。

夫妻之间拌个嘴,闹个别扭也是寻常事,郭云香性子洒脱豪爽,彭挚是文人,文武不合,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前两日郭云香刚和彭挚吵了一架,气急了,这才回娘家待一待,毕竟是眼不见心不烦。

“香香。”郭云毅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妹妹,但妹妹总是因性子和妹夫吵架,这哪能行。

“我知道。”郭云香甚至都没转身:“你一定又是想说我,让我赶紧把脾气收敛收敛,是不是?”

郭云毅不说话了。

“这话我倒是听得好笑。”郭云香站在一处平坦的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兄长:“即便我听了很多年,也依旧觉得好笑。”

“凭什么我要收敛脾气呢?为何没人来告诉彭挚,让他收敛收敛?只让我伏小做低,这是什么事?”

她眉目坚硬如冰,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不会收敛,永永远远也不会!即便每日吵架,即便即便是要和离,我也不会改!”

后山厢房。

迟月进屋禀道:“殿下,郭、彭、宗三家已经入网。”

女子回眸,莞尔:“好戏要开场了,你我该入席了。”

37大打出手

◎我呸!难不成你那嘴是被狗啃了?◎

虽是夏日,但因着是清晨,暑气还未出来,所以并不炎热。

寺中已经有不少香客了。

郭云香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挽着嫂子往前走去。

看了一眼后边儿牵着女儿的丈夫,郭嫂子回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小姑子,叹了口气:“香香,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与彭挚成亲多年无所出,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日子过成这样,你哥哥怎么能不担心呢。”

“无所出才好呢!”郭云香轻蔑哼笑:“若是有了孩子,恐怕我吵了架只能缩在屋子里一个人呜呜地哭,如今我没有孩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不能妨碍我!”

“嫂嫂你也替我劝劝哥哥。”郭云香满不在乎道:“我日子过得好着呢!我与彭挚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这世上男子多了去,我为什么要在他身上耗费心思?”

“话不是这么说的。”郭嫂子语重心长地继续劝着她:“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彭挚多年夫妻,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情意在的。你啊!就是嘴硬,很多事情明明你嘴上软一点便好了,可你偏偏不肯罢休。”

郭云香一脸不可置信:“凭什么要我服软?凭什么不是他服软?”

郭嫂子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刚想说出打好的腹稿,忽而目光一凝。

“怎么了?”郭云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神色亦是一愣。

郭嫂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喏,你看,人家这不是来服软了吗?”

人群中,眉目清秀的彭挚着长衫,正与仆从说着话。

郭云香看着他那副清润模样出了神。

“必然是妹夫听说了你的行踪,于是也悄悄跟来了。”郭嫂子再劝:“等会子人来了,与你说好话服软,你不要梗着脖子说那些浑话,最好是依着他的话,将台阶下了,可明白?欸,你们二人都犟得很,偏生又凑一处去了。”

郭云香看着前方人头攒动,扯扯嘴角,移开视线:“人家根本不是来寻我的。”

郭嫂子一急:“怎么会!”

她往人群中瞧,果然没瞧见彭挚的身影。

“想来是此地人多眼杂。”郭嫂子见她有些低落,有些不忍:“或许是想着在人后去寻你说话,你且等着就是,若他寻来,你须得记得我的话。”

“不要太骄傲了,香香。”

郭云香垂眸看着脚尖,少顷,才点点头:“我记下了。”

郭嫂子这才眉开眼笑,与一旁的丈夫交换了目光。

“郭娘子。”一道女子声音传来。

郭云香扭头看去,见宗鸢走了过来,神色淡淡:“宗娘子方才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妥。”

宗鸢甜甜笑道:“是我习惯这样唤你,一时记不住你已经嫁人了。”

郭云香冷冷睨着她:“宗娘子不妨去找太医看看脑袋,我嫁人已有几年光景,你莫不是糊涂了。”

宗鸢也不恼,只笑笑:“郭夫人别恼,我这不是见你总是在郭家待着,还以为你依旧是云英未嫁的娘子呢。”

郭云香总是与夫婿彭挚吵架,一吵架便回娘家待上个三五日。

“家里兄长总是担心我。”郭云香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所以我隔三差五便要回家与兄长嫂嫂说说话,待上几日。只是可怜宗娘子,两位兄长都已不在人世了,即便日后嫁了人,想回娘家找兄长说话,也是不能够了。”

宗鸢的两位兄长——

宗非死于春蒐,时至今日也找不到线索。

宗恪死于金銮殿,被皇帝下令杖责,却因身子骨太弱,没能受得住。

“你!”宗鸢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最是讨厌有人提起她的兄长,更遑论这话还是从她最讨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郭云香见她这般,便得意翘起嘴角来。

“你得意什么?”宗鸢很快收敛情绪,看着她,浅浅一笑:“得意一时有什么用?长长久久地得意才是真本事!”

“啊?”郭云香假意作痛惜状,演技浮夸:“那宗娘子想来是不会长长久久地得意了,毕竟,永失两位兄长之痛,不是轻易能消弭的。”

宗鸢脸色铁青,盯着她半晌,忽而发出阵阵冷笑,旋即重重拂袖而去。

她前脚刚走,郭云香后脚便抚掌大笑,丝毫没有收敛。

宗鸢停在拐角处,回身看去,将郭云香那副小人得志模样尽收眼中,她僵硬地动了动嘴角,目光恶毒:“笑吧,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寺中香客逐渐多了起来,有的还往后山来了。

卞持盈去了后山中的小阁楼上,居高临下,俯瞰山间景色。

眼前是浮金翠绿,手边是袅袅香茶。皇后一袭素衫,优哉游哉,倒是十分闲逸。

卞持盈摇着手里的蒲扇,眯眼望向远处:“你说,今个儿会打起来吗?”

“殿下不就是要她们打起来吗?”迟月笑着给她添茶:“殿下要她们打起来,那她们必然会打起来。”

朝玉坐在另一侧,她转头看着女子精致清冷的侧脸,犹豫问道:“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道来听听。”

“殿下怎么笃定郭云香会在这两日和彭挚吵架?若是他们不吵架,郭云香必然是不会回娘家的,更不会来鹤云寺。”

朝玉若有所思:“她若是不来,便碰不见彭挚,更没有接下来的事了,难不成,殿下当真是神机妙算?”

迟月笑得前俯后仰。

卞持盈眼睛弯了弯,她眉眼盈盈,转过头去看向朝玉:“那依你之见,我若想要接下来的事顺利进行,须得提前做什么准备?”

朝玉愣了,俄而,她道:“若想要接下来的事顺利进行,必然要宗鸢来此地,宗鸢来了,彭挚也得来,但光他们俩来不行,郭云香是一定要来的。郭云香以前未出阁时,便常和郭嫂子来鹤云寺上香散心,若要她来此地,须得有个由头”

她说着说着,倏地眼睛一亮,看向皇后:“郭云香和彭挚争执,是殿下遣人做的?”

“也没怎么做。”卞持盈漫不经心道:“郭云香性子洒脱大气,不拘一格,乃性情中人。彭挚此人文人的品性才学在他身上看不着,文人那些毛病倒是一个都不落下。这二人在一处,势同水火,一触即发,压根儿不需要怎么挑拨。”

“可是”朝玉叹了口气:“郭云香对彭挚,是有几分情谊的。”

“或许你觉得是我棒打鸳鸯。”卞持盈笑着看着山间那一轮灿阳:“可是你却是忘了宗鸢,宗鸢来此的目的,你能猜到几分?”

宗鸢、郭云香、彭挚三人,是老熟人了。男男女女之间,左右不过就是那些事儿。

朝玉诧异瞪大眼:“彭挚他他竟敢”

“不是‘竟敢’。”迟月在一旁笑眯眯纠正:“彭挚和宗鸢,已暗通款曲许久了。”

朝玉倒吸一口凉气。

良久,她怜悯地摇摇头:“郭云香乃女中豪杰,许多男儿也比不得她,没想到,竟落得个遇人不淑的下场。”

“殿下今日,倒是帮她她看清了彭挚的真面目。”

卞持盈起身来,摇着蒲扇,笑意不减:“走吧。”

一阵风来,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听她不紧不慢道:“咱们下去看看,可别错过了什么。”

寺中的确是闹起来了。

郭云香将彭挚揍得鼻青脸肿的,她气得七窍生烟,柳眉倒竖,拽着彭挚的衣领,粗暴地将人往外拖去。

彭挚本是文弱文人,哪里敌得过她,用尽全力也没有掰动她一根手指头。

看着周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众人,彭挚又羞又气,他脸皮涨得通红,突然发了狂,扭身挣脱开来。

继而,他指着郭云香怒骂:“你这泼”

他原是想骂她泼妇的,却被她狠狠撇断了手指头,痛得他哀嚎连连,跪地痛哭流泪。

“宗鸢!”郭云香丝毫不惧周围的目光,她不怕刀剑,更不惧人言。她盯着不远处衣衫不整的宗鸢,发出阵阵冷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了?”

宗鸢死死咬着牙根,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嚎叫的彭挚,看向郭云香,故作镇定:“空口白牙的,你别诬陷人,我做什么了?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郭云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狂妄怒骂:“我呸!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我亲眼看见你跟彭挚抱在一起啃嘴巴子,难不成你那肿起的嘴巴是教狗啃了不成?”

宗鸢气得脸都白了,嘴唇直哆嗦,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郭云香又扭过头去,重重一脚踹在彭挚背心,往他身上啐了一口,高声骂道:“这狗辈负我如此,我又岂是那等好欺负的?索性我退位让贤,让你们这对狗男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才是!”

“郭云香!”宗鸢气血上涌,她尖叫一声,气得上前与其扭打在一处。

郭云香也忘记了身法本领,赤急白脸地和她绞在一起。二人扯头发,打耳刮,又掐又咬的,毫无章法。

郭云毅和郭嫂子急忙赶来的时候,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丫鬟婆子用尽了办法都无法将二人分开。

周遭聚了许多人,都作壁上观,看着好戏。

直到看见皇后被人簇拥着从人群中走来,众人才恍惚想起——

皇后于几日前入寺休养。

38人仰马翻

◎卞持盈,你去死吧!◎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徒留郭、宗二人毫无理智地厮打扯咬。

也不知道迟月和朝玉怎么做的,二人只是上前去拉了拉,便轻易将郭云香和宗鸢拉开了。定睛一瞧,郭云香占上风,除了衣衫发髻有些凌乱外,看不见有什么伤痕。再瞧宗鸢,脸上明晃晃一个巴掌印,颈子上还有掐出来的印子,发髻散乱,朱钗早就不知所踪,她两只眼红红的,看上去受了莫大的委屈。

“郭云香!”宗鸢的脸今儿是丢尽了,索性她破罐子破摔:“你凭什么说我是勾引了他?分明是你自己守不住你男人的心!”

“这话好笑。”郭云香不紧不慢整理衣襟,她似笑非笑看着宗鸢:“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是你勾引的他,纵然你有错,但彭挚也不是什么好狗,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该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她正色转头,朝皇后下跪行礼:“还请殿下为我做主。”

宗鸢这才看见皇后,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跪下:“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待众人起身后,卞持盈看向郭云香:“郭夫人想要我如何替你做主?”

“今日一事。”郭云香描了描被风吹乱的碎发,身姿挺拔坚韧,眉目朗朗:“是彭挚负我,他与宗鸢暗通款曲,颠鸾倒凤,卖俏行奸,罔顾礼法,简直不配为人!”

接着,她指着宗鸢和彭挚的仆从,冷冷一笑:“有这些混账玩意儿做蜂媒蝶使,彭宗二人不管去何处幽会,都仿佛入无人之境一般,可见这二人的苟且之情是早早便起了的,可怜我如今才明白。”

朝玉却想,彭挚心思缜密,若非是皇后殿下,郭夫人恐怕永远不会知道。

“彭修撰怎么看待此事?”卞持盈看向一旁仿佛丢了魂儿的彭挚。

彭挚早入翰林,是个小修撰,六品官。郭云香嫁给他,有诸多考量,但大部分考量都是有着过往情谊加持。

“殿下。”彭挚朝卞持盈拱手,垂下眼眸来:“今日臣来鹤云寺,是为了与夫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但是——”

他指着宗鸢,厉声骂道:“却因为宗娘子的胡搅蛮缠、死缠烂打,致使臣无法脱身,才会有那等”

他脸憋得通红,才憋出余下的几个字来:“才会有那等荒唐的事来。殿下,此事臣有错,但不全然是臣的错,还请殿下明鉴。”

一旁围观的众人凑在一处议论纷纷,对着这三人指指点点。

郭云香面色如常,目光清正,丝毫不惧。

宗鸢则是一脸失神地看着彭挚,那一段话竟没有使她暴怒,真是古怪。

卞持盈问彭挚:“你欲如何处理此事?”

彭挚正色直言:“此事是臣做错了,但臣却是己不由身,臣会痛心悔过,与宗鸢此生不复相见。”

他说完这话,周遭静悄悄的。

卞持盈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曾想,是她高估他了。

“哦?”郭云香笑笑:“仅此而已?你已有家室,却与旁人厮混,简直禽兽不如,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厚颜无耻!”

彭挚怫然大怒,他强压下满腔怒火,问:“你欲如何?”

郭云香早就知道他的脾性,于是朝卞持盈道:“殿下,恳请殿下替我做主,让我和离。”

“和离?”彭挚瞪大了眼:“郭氏,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郭云香睨了他一眼:“若非瞧你身子骨单薄,我还想说休夫来着。你如此恬不知耻,与旁人有了私情,还妄图将此事草草揭过,真是辱没你们文人风骨!经此一事,翰林院恐要将你除名,是再不能将你容下的!”

“你!”彭挚用没有折断的手指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不能吐出一个字来。

郭云香往前走了两步,抬了抬下巴:“我如何?你欲如何?”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完好的手指上,挑眉:“怎么?这只手也不想要了?”

彭挚立马收回手,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我能被宗鸢勾引,也是因为你守不住我的心,是你无能,才致使这样的悲惨事发生!”

郭云香叹为观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如此不要脸。”

夫妻二人闹得不可开交,你一句我一句的,两边都占理,说得头头是道。

而宗鸢呆呆站在一旁,白着脸,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卞持盈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朝玉站在她身侧,悄悄问:“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就要一直这样看下去吗?”

“为什么不呢。”卞持盈笑着看着据理力争的彭挚,饶有兴致道:“这样的好戏,你难道不喜欢看?”

朝玉摇摇头:“奴婢是觉得,郭娘子是可怜人。”

卞持盈将目光落在郭云香身上,笑意微敛:“她的确是可怜人,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将此事闹大。”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郭云香撞破彭挚与宗鸢的私情后,会勃然大怒,然后和离,可没想到,她竟是将彭挚打得鼻青脸肿后,将人拉出来示众。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朝玉看向彭、宗、郭三人:“眼瞧着此事快结束了,咱们*不做点儿什么吗?”

“嗯?”皇后莞尔:“哪里结束了?”

朝玉摸不着头脑:“有您出面,彭挚对和离一事不敢不松口,他松口了,此事便告一段落了,难道殿下对此事另有打算?”

皇后但笑不语。

郭云香懒得与彭挚浪费口舌,她看向卞持盈,朗声恳求:“求殿下做主!”

“彭修撰不想和离吗?”卞持盈好整以暇问彭挚:“宗娘子名声已毁,彭修撰与郭娘子和离后,难道不应该对宗娘子负责吗?宗娘子家世清白,端庄舒雅,彭修撰今后有福了。”

彭挚脸皮抽动几下,一时没有说话。

皇后都称郭云香是“郭娘子”了,他还能说什么?

“殿下。”彭挚收回目光,忍着嫌恶说道:“臣会和郭郭氏和离,但决不会娶宗鸢为妻!宗鸢心思不纯,居心叵测,如何能为妻?”

彭挚心里憋着一股气,眼下能有释放的机会,他如何会放过:“禀殿下,今日之事的确是臣做错了,但若没有宗鸢蓄意勾引,臣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一旁的郭云香若有所思。

“臣与郭氏争执在先,臣思量自省几日,意识到先前的争执臣确实有错,又听说郭氏来鹤云寺上香,便想着来鹤云寺与她解释,待解释一通,我们夫妻二人定能冰释前嫌,可哪曾想”

彭挚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宗鸢:“哪曾想,宗娘子突然冒了出来,与我做与我一番纠缠,结果结果便是眼下这样的结局。”

郭云香垂眸。

原来彼时她与郭嫂子看到彭挚时,他果真是来服软的。

彭挚义愤填膺,宗鸢神游天外,郭云香神思恍惚。

朝玉与迟月咬耳朵。

“宗鸢从刚才开始便不对劲儿。”朝玉皱眉:“她怎么了?莫非是被刺激得厉害了?方才也有些奇怪,她怎么突然就和郭云香打起来了?”

迟月笑:“嗯,的确是被刺激了,但不仅仅是如此。”

朝玉愣住:“何意?”

“怎么我里外不是人?”宗鸢凉凉一笑,她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彭挚:“你抱着我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话露骨,彭挚涨红了脸,瞪着眼怒斥她:“你不要浑说!”

“我浑说?”宗鸢像是突然回了神,她慢慢朝彭挚走近,目光凄凉:“挚郎,你怎能怎能如此待我?”

“当初你求娶我不成,转头娶了郭云香。”

“郭云香的兄长是中郎将,是武官,于你仕途无益,郭云香出身将门,粗鄙不堪,你早就想将她休了,你说你想娶我。”

“可我家里看不起你。”

“你们彭家,依附着开国侯府勉强过活,浑浑噩噩,不堪大用。”

“你一边觊觎我们宗家,一边又担心休了郭云香后找不到更好的人,所以就一直这样耗着。”

“耗到现在。”

宗鸢在彭挚身前站定,她抬头看着这个她曾经真心爱过的男子,留下两行热泪:“挚郎,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

彭挚不欲理会她的质问,侧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仆从:“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将你们娘子带走!”

若是任由宗鸢这样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仆从是宗家人,哪里会听彭挚的话。

彭挚作烦闷状,他垂眸看向眼前的宗鸢,忽而目光一凝——

宗鸢额角青筋暴起,她双目赤红,眼里闪着诡谲兴奋的光。

彭挚呆住,他察觉到不对劲儿,刚想开口叫人,眼睛却被银芒一闪。

下一瞬,银芒飞快没入他胸膛。

滴答,滴答。

彭挚低头看着胸口的蔓延血色,看着地上凝聚的血滴,身子仿佛不受他控制,汹涌的痛意迟迟呼啸而来。

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继而腿一软,倒了下去。

诡异的寂静过后,场上爆发出阵阵尖叫声。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砸下一块石头,众人慌忙逃窜,尖叫声、惊叫声、哭声交杂响起。

宗鸢弯腰拔出彭挚心口的匕首,她发红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人,露出得意疯癫的笑来:“这天下,即将是我宗家的天下。”

她忽然将目光落在卞持盈身上,手持匕首朝她走去,哈哈大笑:“这天下!将是我宗家的!卞持盈,你去死吧!”

39热熬翻饼

◎卞家通敌叛国,卞持盈的好日子到头了◎

卞持盈冷静地看着朝自己扑来的宗鸢,身形未动。

郭云香突然闪身在宗鸢身后,其眉目凌厉,杀意毕现,一个手刀欲落下——

“拿下便是,不必打晕,我有话要问她。”皇后的声音淡淡的,似乎一点没被这变故影响。

郭云香应是,她用力劈在宗鸢颈侧,听其凄厉一声叫唤之后,她眨眼间站在宗鸢身侧,擒住其手腕一扭,又听宗鸢尖利狂叫后,匕首落地,郭云香冷着脸钳制住她的一双臂膀,继而一脚踹在其腿弯,只听“噗通”一声,宗鸢被迫跪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在迟月和朝玉的安抚之下,周遭的香客逐渐平静了下来,又瞧宗鸢已被捉拿,思及其方才发狂时所吐之言,不由沉思默想,心思各异,有些许聪明人士都在心里猜测:恐怕长安风云再起,也不知时机会花落谁家,或许与自家有所牵连,于是都安静候在一旁,仔细听着消息,且看皇后如何处置。

郭云香不愧出身将门,她仅凭一己之力便压制住了发狂的宗鸢,轻而易举,如振落叶。

已经没了气息的彭挚被人抬了下去,留一滩血迹余此地。众人都躲得远远儿的。

宗鸢双目赤红得有些过了头,她死死盯着卞持盈,整个人处狂躁暴怒状态。

卞持盈慢步走上前去,郭云香见她还要走近,便劝道:“殿下,宗鸢意识不清,恐会……”

皇后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郭云香闭嘴不言。

“这天下,为何是宗家的天下?”卞持盈居高临下看着宗鸢,不紧不慢问道:“宗娘子这话,是何意?”

宗鸢咬着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她费劲儿抬起头来,盯着卞持盈,连连冷笑:“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今日过后,这天下便是我宗家的天下了!你卞家从此,就夹着尾巴躲远一点,或许会得一线生机!”

“哦?”皇后似乎一点没有被她激怒,反而问道:“何出此言?莫不是长安有什么异动?”

宗鸢扭过头去,紧咬牙关,一个字都不愿再说。

卞持盈摆摆手,郭云香迟疑片刻,慢慢松开了宗鸢,却没有立马退下,而是站在一旁,警惕以待。

臂膀处传来痛意,膝盖想必也是磨损得厉害。宗鸢抬起头来,用恶毒的眼神看着皇后。

她用手撑着地,歪歪斜斜地慢慢站了起来。

“彭挚被你杀死了。”卞持盈负手而立,平铺直叙:“毕竟是你爱过的男子,今后,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哼。”宗鸢揉了揉酸痛的肩头,面露不屑:“等宗家掌权,我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彭挚算什么?”

卞持盈像是看疯子一般看她,须臾,淡淡一笑,内含讽意:“或许宗娘子是被情郎之死给刺激到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荒谬的话来。”

她环视一圈,吩咐道:“都散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去。

宗鸢又气又急,霎时,气血上行至脑中,她急忙上前:“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真的!”

皇后步履不停。

“你站住!”宗鸢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一条臂膀拦住去路,她一愣,看向旁边的郭云香。

郭云香看也不看她,作轻视状。

宗鸢大怒,她攀着郭云香的臂膀,用力捶了捶,继而朝前边儿的卞持盈大吼:“卞持盈!你得意什么!眼下你卞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已经呈到御前!届时我看你如何自处!”

众人哗然。

卞持盈回身看去,像是看死人一般:“……宗娘子已经神志不清了。”

见皇后始终不信自己的话,宗鸢气得厉害,脑中气血翻涌得厉害,四处肆虐,刺激得她眼睛更红了,看上去有些可怖,听她口不择言道:“我亲眼看见我父亲将伪造的通敌叛国的证据交给了你叔父的小妾!那小妾将证据亲手放进你叔父的书房中,如今,你小妾假意不慎,将这证据现于人前,眼下,恐怕你叔父已经在刑部大牢中了!”

宗鸢想到卞家的结局,忍不住哈哈大笑:“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卞持盈,你就等死吧!”

周遭安静得厉害,只有宗鸢癫狂的声音四处飘散。

等笑够了,她忽觉茫然,侧头一瞧,只见众人神色惊惶,她不知其故,鼻中有热流涌下,宗鸢伸手呆呆一碰,将指尖置于眼前——

一抹猩红涌入眼帘。

脑中气血陡然褪去,宗鸢理智回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便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鸟过留声,风过,树梢轻动,簌簌作响。

人群中,有人脸色发白,有人神色无措。

众人惶惶不安时,突然听得皇后开口:“回城。”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依旧惶惶。

朝玉看着被人抬着的宗鸢,又看向神色自若的郭云香,半晌,她转头问迟月:“宗鸢怎么了?”

宗鸢一看就不对劲儿。

迟月笑:“水雪,听说过吗?”

“自然。”朝玉道:“水雪是殿下暗卫“九道雪”中的一员,听说她精通祝由术,且擅毒、擅隐匿,擅……”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是一个声儿都没有了。

迟月笑着等着,果不其然,她听见朝玉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宗鸢如此,是水雪做的?”

迟月莞尔:“不错。”

朝玉久久不能回身,俄而,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喃喃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月思忖片刻,答道:“殿下出宫,在国公府小住,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朝玉苦笑。

她性子一板一眼,不如迟月灵活机敏,皇后吩咐的事她照做,但她从不多问,只将事做好便是。此次皇后谋划,她并没有过多了解,从而很多事都不知道。

“殿下所谋何事?”朝玉敛了心神,不解问道:“即便让宗鸢将这荒唐话说出来,我们也不能如何,顶多是宗家怀有不轨之心,并无实质行为,宗家到时候将罪名往宗鸢身上一推,便不能奈他们如何了。”

迟月讶然:“谁说没有?你以为宗鸢说的话只是她的妄想?”

朝玉懵了:“何意?意思是……宗鸢说的都是真的?那……那我们得赶紧回城啊!”

“不急。”迟月莞尔:“城里有弥家,还有国公爷呢。”-

清晨,卞如盈得闲,一早便回了娘家。

“娘,父亲如何了?”她看向戚阅竹,眉目哀愁:“此次父亲受到重创,也不知道何时能好起来。”

戚阅竹不以为然:“你父亲好着呢,整天闷在院子里,也不出门,与潘姨娘如胶似漆,谁来了也不能分开。”

“依我看,他现在这样就挺好,免得到时候又给你长姐招来麻烦事儿。”

卞如盈讪讪低下头。

戚阅竹看着她:“董家现在待你怎么样了?董彻那混账玩意儿还欺负你不曾?”

“有长姐替我做主,我好着呢。”卞如盈笑笑,一扫之前的胆怯绵软,眉目开阔:“董家现在恨不能将我供起来,我要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去,我要什么便有什么,至于董彻,他现在搬去了姨娘院儿里,十天半月都不会碍着我眼,我现在守着孩子过日子,也挺好。”

“还得是你长姐。”戚阅竹幽幽叹口气:“幸而你长姐有手段,你二姐姐前一阵儿不也是。”

卞如盈好奇问:“二姐姐怎么了?”

“怀盈婆母太强势,总想着给易琮房里塞人。”戚阅竹撇撇嘴:“人家小两口过得好好儿的,孩子都几岁了。也不知道那姓路的是发什么疯,硬要插手小两口的房里事,还好你长姐及时赶去,替你二姐姐撑腰,才教那姓路的消停了!”

卞如盈听得有些出神,直到戚阅竹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弯了弯嘴角:“幸好我们有长姐。”

戚阅竹又叹,赞同道:“谁说不是呢。”

卞如盈略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探望一下父亲卞澜,毕竟,父女俩也有一段时日没见了。

才走到卞澜院门口,就听小厮说卞澜去找长兄卞炳了。

是以,卞如盈去了卞澜院儿里的一处水榭等候。

水榭纱帐重重叠叠,隐隐约约。

卞如盈盯着一处发呆,丫鬟在一旁给她扇风。

直到风停,她才疑惑转头:“怎么了?”

丫鬟指着外边儿,不解问:“怎么他们都出去了?”

卞如盈起身张望,见院儿里的仆从都恭顺地离开了。

她沉吟片刻,吩咐另一个丫鬟:“去问问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丫鬟回来禀道:“是潘姨娘,说她买了百盆月季,让人去搬呢。”

卞如盈皱起眉头。

丫鬟雀跃问她:“夫人,我们也去瞧瞧吧?”

突然,卞如盈看见潘娇出现在院子里,怀里拿着什么东西,她神色紧张,行径古怪得很。

卞如盈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潘娇,心跳如鼓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潘娇往书房去了。

卞如盈飞快转动着脑袋,吩咐两个丫鬟:“你去找夫人,让她带着人来,记得带上绳索,人越多越好,若是可以,把长兄和嫂嫂也叫来。”

“你,去报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40风云突变

◎出大事了!◎

一大早,李丹信就嘤嘤嘤地跑到慈宁殿去哭诉。

“太后殿下~您管管陛下,陛下总是出宫去,留我们姐妹四个在宫里,日子可无聊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太后,声音娇滴滴的:“也不知道殿下是被哪个狐媚子给勾住了,全然将我们忘在脑后了。”

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经,看也不看她:“究根结底,还是你们不能笼络到陛下的心,是你们无用,我如何来管?”

李丹信嘟起嘴来撒娇:“殿下~”

“住口!”宗太后转过头去,瞪她:“你自己没本事,还有脸来我这儿哭!入宫多年,也未给陛下生下个一子半女的,早知道当初就该选你姐妹入宫来!”

李丹信咬咬嘴唇,脸色微白,她没再夹着嗓子,声音低微:“殿下,我……”

“好了好了!”宗太后眉头一皱,一点不想听她发牢骚:“你自己回去好好儿想想吧。”

李丹信一走,太后便招来心腹:“潘娇如何?”

心腹上前:“将军已经将伪造的证据交给她了,算算时辰,这会儿也该行动了,再晚会儿,风声也该传进宫里了。”

太后一听,顿时舒展眉目,接着,熊熊得意之色爬上眉头,她往后一靠,喟叹一声:“跟我斗……哼,还嫩了一点!”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国侯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不见他入宫来?”

心腹:“听说侯夫人为了内侄的事焦头烂额,一时不防,教风寒入体,侯府事多,侯爷无暇顾及其他。”

太后冷冷一笑:“彭寅霜倒是煞费苦心,她内侄什么事?”

“侯夫人内侄彭挚几年前娶了中郎将妹妹郭云香,夫妻二人成婚多年仍无子嗣,感情并不和睦,三天两头吵架,郭云香性烈不服管,动不动就要回娘家去,将彭家搅得鸡犬不宁,彭家没有办法,只得寻侯夫人讨个法子。”

太后听罢,更是不屑:“连儿媳都不能管住,彭家做什么吃的?还叫人爬到头上去兴风作浪,无能!依我看,那……”

她忽然脸色一变,青白交加,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那她自己呢?不也是管不住儿媳?

心腹头也不敢抬,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片刻后,她听上方传来太后淡淡的声音:“卞烨那边如何?”

心腹当即松了口气,打起精神禀道:“刺客没能得手,皇后安排了暗卫在卞家人身边。”

太后阖目:“意料之中。眼下,就看潘娇了。”

心腹谄媚上前给她揉着肩膀:“潘娇唯利是图,必会在诱惑之下将此事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殿下就等着收网吧!”

太后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嘴角上扬,手中佛珠转动不停-

“卞家报官了?”弥深听着属下奏禀,眉头一拧:“因什么事报官?何人报的官?”

“报官人是卞三娘身边的丫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弥深思忖片刻,立马起身来往外走去:“带人跟我去看看。”

走到卞澜府宅附近,弥深恰好看见官府的人正押着一妇人往外走,那妇人口中塞了脏布,脸色涨得通红,不停地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呜呜”声,似乎想说什么。

弥深脸色一沉:“潘娇……”

他目光移动,落在跟在人群之中的卞如盈身上,见其脸色煞白,心中有了猜想。

“发生了何事?”弥深带着人上前去。

他将狼狈的潘娇上下一打量:“这是卞老爷的妾室吧?我记着……好像是姓潘,她犯了什么事?”

官兵恭敬道:“回弥大人,此人潘娇,是卞老爷的妾室,因其行事鬼祟,卞府报官将其捉拿。”

弥深挑眉:“行事鬼祟也说不了什么,就这样将人抓走,视我朝律法何在?”

潘娇向他投去期盼、感激的目光。

这时,卞如盈开口道:“弥大人,潘姨娘应当是从我爹书房偷了什么东西,只是她不肯张口。”

“这有何难?”弥深看着潘娇,勾唇一笑,眼中精光阵阵:“一审便知。”

听说要受审,潘娇激动地扭来扭去,她死死瞪着弥深,嘴里发出的“呜呜”声音愈发重,像是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只可惜,她被堵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啪嗒。”有什么东西从潘娇怀中掉在地上,发出声响,众人皆闻声看去。

潘娇低头一愣,霎时目眦尽裂,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眼中甚至还淌出了泪。

弥深见状,眼底晦暗一闪而过,他吩咐道:“你们没吃饭是不是?连个妇人都不能押住。”

官兵当即用劲儿,将潘娇死死押住,不再让她动弹。

弥深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物什,那是个木匣子,用料奢侈,一瞧便不是凡物。

他打开木匣子,瞧着里边儿装着一沓信封。

弥深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打开其中一封信,待将内容细细看来后,他冷冷一笑,凌厉的目光扫向潘娇:“来人!潘娇涉嫌栽赃陷害,将她押入大理寺,由本官亲自审讯!”

“是!”

潘娇腿一软,脸色煞白成雪,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官兵,泪光点点。

完了。

一旁的戚阅竹等人一头雾水,闻言问道:“弥大人,这是什么缘故?”

弥深朝她拱手:“戚夫人,请将你们如何发现端倪一事速速道来,否则,就要随本官去一趟大理寺了。”

卞家几人纷纷看向卞如盈。

卞如盈站到戚阅竹身旁,其眉目软弱,面色忐忑,不过好在她说的话颇有条理:“我今日回府探亲,见过母亲之后便去父亲院儿里请安,听仆从说,父亲去了长兄院儿里,我就在父亲院儿里的水榭等着他回来。”

卞家人、弥深一行大理寺的人,还有京兆尹的人,以及周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都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我看见父亲院儿里的仆从都被人唤了出去,派人一打听,说是潘姨娘买了百盆月季,让人去搬。”

卞如盈抿抿唇瓣:“可是,潘姨娘并不爱花,突然买上百盆月季,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接着,我看见潘姨娘进了父亲院儿里来,她欲去往父亲书房,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我知道事情不对劲,便赶紧让人去请母亲来,又恐兹事体大,便让人去报官。我出了水榭,去寻潘姨娘说话,意在拖延时间,好在母亲及时赶来,用绳索将她捆了,还想将她怀中的东西取来,但她整个人都暴起、以死相逼,不许我们碰她怀里的东西,这时,官兵也来了,后面,弥大人带着大理寺的人撞见了我们。”

弥深点点头,他看向戚阅竹:“卞三娘子此番,做得很好。”

他面对众人,举出方才从木匣子里拆开的一封信,让每一个人都看清上边儿的内容:“潘娇受奸人指使,意图陷害卞老爷通敌叛国,其心可诛!”

这话一出,卞家所有人“唰”地白了脸,戚阅竹险些没能站稳,好在她身侧的儿媳贺辅玉将她搀住。

“潘娇,我且问你。”弥深弯腰将瘫坐在地上的潘娇嘴里的脏布取出,目光沉沉盯着她:“是谁指使你,将这伪造的证据放入卞老爷的书房里?”

潘娇嘴唇颤抖着,涕泗横流,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

弥深冷笑,喝道:“来人!将卞炜拖出来,乱棍打死!”

“别!别!”潘娇一下就慌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哭着大喊:“别打我儿!别打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弥深转头看她,抬了抬下巴:“那你说,是何人指使的?”

官兵松了手,潘娇无力地趴在地上,脸上沾了泥灰,她双目无神,说话时,气息喷出,面前尘土飞扬:“是宗家……宗大将军让我这样做的。”

众人愕然大惊。

弥深掩去嘴角细微的笑,他扭头,看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又垂眸看着潘娇,眼底闪着得意的光。

宗家。

彭寅霜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嫂嫂,无奈道:“阿挚也该收一收脾气,他性子也倔得厉害,都是成家的人了,长此以往,如何使得?”

彭嫂子听罢,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我儿阿挚要收敛?为什么不是郭云香那蹄子收敛?说起她我就来气!那张嘴皮子讨人厌得很,顶起嘴来,不管好赖话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阿挚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彭寅霜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目光触及嫂子那张刻薄的脸时,又将话咽了下去。

郭家是将门,是赫赫有名的将门。彭家算什么?彭挚又算什么?若不是攀上了开国侯,恐怕什么也不是。

“对了。”彭嫂子问她:“阿鸢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以往我来,她总是陪着我。”

彭寅霜道:“去鹤云寺上香了,说是替我祈福祈平安。”

彭嫂子打量着她,嫌弃撇撇嘴:“也是,你这身板,三天两头就病了,是该去祈福祈平安。”

彭寅霜嘴角抿得死死的。

“夫人!夫人!”仆从破门而入,惊慌失措:“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