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阮朝还看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名字。

储月潭。

是魔修主角在完成了统一魔界的大业,来到修真界之后,战胜的第一个对手。

主角赢得很艰难。

一直被储月潭压着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周围的人看到主角仰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满脸都是污脏的痕迹,和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储星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纷纷奚落主角也不过如此。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主角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濒临绝境时突破境界,终于在最后一刻实现了逆转,击败了储月潭。

储月潭……阮朝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的名字。

总感觉作者在话本子里夹带私货吧,好像是在在映射某个人……

嗯……

应该是错觉。

……

前期还好,后期主角的挂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切实际。

阮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后还是快速地翻了一遍,一目十行地掠过了大概情节。

看完之后,阮朝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动了,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或许是时间太晚了,他神智也不清醒了,还傻乎乎地问楚星澜,魔修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楚星澜在他身边睡得好好的,被他用手掌扒拉醒后明显怔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楚星澜有些不明所以。

被他打败的魔修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绝大多数在他手中连十招都挺不过,他无需拔出碎影就能将他们打得跪地求饶……这样的弱得可怜的人实在是和厉害两个字挂不上钩。

所以他有些迟疑地问阮朝为什么会这么想。

阮朝感受到了困意的来袭,想到了话本子里属于主角的设定,强撑着眼皮回答,“……因为他们总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感觉好像很神秘的模样,也很好看。”

楚星澜不说话了。

他身着的是归元宗的弟子制服,欺霜胜雪般的白色衣袍上,找不到一点神秘的黑色。

朝朝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黑色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楚星澜定定地凝视了阮朝片刻。

阮朝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脑袋像是小鸟啄食一样往下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黑色……好看。”

“魔修……好厉害。”

“把他们全……全都打败了。”

他还想着话本子里的情节,嘴巴就有点控制不住,停停顿顿地说了好多书里夸赞主角的话语。

楚星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伸出手托住了他的下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眸中耀眼的金光却明显浮上了一层阴翳,“……你真这样觉得?”

听到楚星澜的问话,阮朝半梦半醒间嗯了一声,这一声应得很软,像是在撒娇一样,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滑过楚星澜的耳边。

楚星澜表情松动了些许,他将手放平,想让阮朝躺得更舒服一些。

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他用的力气实在是小的可怜,阮朝的肤色又白又嫩,他捏了好久,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忽然说起魔修来了……”想到阮朝又是夸他们厉害,又是说他们穿的那一身连人带脸完全挡住的黑袍好看,楚星澜眸的色又沉了些许他淡声道,“你忘了我们之前在下界遇到的,通过吸食少女血液来提升修为的魔修了?那么阴损的招数也就只有他们魔修才能想出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阮朝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

楚星澜:“……”

“……所以你要离他们远一点。”仗着阮朝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楚星澜点了下阮朝的鼻尖,放轻了声音继续说,“绝对不可以靠近,也不能给他们任何接近你的机会,听到了没有。”

阮朝这回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只是翻了个身,将楚星澜的手臂完全当成了靠枕,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又香又甜……

“那身脏兮兮的衣袍有什么好看的。”

楚星澜又说,“我无需用剑,都可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他们一点都不厉害。”

睡梦中的阮朝没办法回应楚星澜的话语,也完全没有想过,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会在对方心中掀起一阵多么大的波澜。

楚星澜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没过几日,远在幽冥山的魔域便传来楚星澜单枪匹马,连挑魔尊座下十二护法,三十六元帅,仍然不落下风的消息。

刚刚及冠不久的楚星澜,也一跃成为了天骄榜的头名。

消息传到阮朝耳朵里的时候,阮朝正在吃桃花酥。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

粉嫩的桃花几乎飘满了整座入云峰,峰顶被漂亮的花瓣所包围,呈现出一种很梦幻的场景。

阮朝和楚星澜心血来潮摘了许多干净的花瓣,做起了糕点。

楚星澜居然在做糕点方面也很有天分,从他手里捏出来的桃花酥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阮朝捏的……就是一个辩不出形状的小饼。

桃花酥蒸得又香又糯,尝起来也不腻,阮朝已经连续吃了五块了。

吃到最后一块时,叶轻微恰好来串门,还没走进屋内便开始大呼小叫,将楚星澜做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说的那些细节,就好像她本人亲自在现场一样。

叶轻微意犹未尽地讲述完楚星澜如何大出风头之后,又好奇地问:“楚师兄你被人夺舍了吗?你怎么跑到魔修的大本营里去挑衅了,这根本不像是你往日里的行事作风!”

楚星澜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做她不存在一样,拿起一块桃花酥,十分自然地投喂给阮朝,“再吃一块。”

叶轻微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要吃。”

楚星澜:“没你的份。”

叶轻微:“骗人,这里明明还有这么多!”

阮朝之前吃了好多桃花酥,楚星澜投喂他的这块,他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剩下的被楚星澜解决掉了。

阮朝一边咀嚼,一边问,“你去魔修的地盘打架了?”

楚星澜动作微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阮朝蹙起了眉:“你一个人去的?也太危险了。”

楚星澜抬起眼眸看了阮朝一眼,“那些魔修一点都不厉害,没一个能打得过我。”

阮朝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强调这个。

“就算他们再不厉害,那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人数优势,车乱战都能累死你。”

楚星澜:“……”

他不太认可阮朝的说法,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有些莫名地又提起了一件事。

“他们的确穿着漆黑的长袍,像是见不得人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没看出来他们有多好看,只觉得他们像黑色的……老鼠。”

阮朝:“……?”

少年的头顶浮现了一个鲜明的问号,“像就像呗,就算他们像虫子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楚星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磕磕绊绊,“我……我只是……”

阮朝冷下表情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是一时冲动,还是有意识地做了计划……”

“我都不准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算再厉害,全修真界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也不可以将自己置身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要是让我知道,你又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我就……”阮朝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很有威慑力的威胁,“我就连续三天都不理你!”

在一旁欢快吃瓜的叶轻微听到阮朝小孩子般置气的话语,不小心被桃花酥噎住了,她咳嗽了好几下,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她刚想提醒阮朝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再重新想一个后果,就看到楚星澜忽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地和阮朝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让阮朝不要生他的气。

叶轻微:“………”

不是很懂你们小情侣。

第88章 第三十幕(完) 我们再见

得益于系统提供的修炼秘籍, 阮朝的修为也……涨得很快,只比楚星澜慢上了一点点。

他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成功结出元婴,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瓶颈, 更没有什么心魔和困扰, 在同年龄段里, 足以像楚星澜一样, 站在山巅上傲视群雄了。

当然,如果想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增长速度,不被楚星澜落得很后面, 阮朝还是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比如连续三四天腰酸腿软,下不了床什么的……不过这和蹭蹭上涨的修为相比, 只能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偶尔来上一次, 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时间如白驹过隙, 对于动辄便会闭关修炼上十几年, 随着修为的增长,寿数普遍将近几千年的修士来说, 数十年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的弹指一挥间, 很快便过去了。

楚星澜的修为也快速增长着, 从炼虚期到合体期他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合体期到洞虚期他用了将近十五年,之后便是大乘期, 渡劫期……他是修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位寿数不过百的渡劫期修士。

只要经历过雷劫, 便可以飞升成神。

修真界一直期盼着楚星澜能够成功飞升的好消息。

让几千年来尚未出过一位飞升者的修真界除掉这层阴霾, 再次焕发生机。

但之后的十五年里, 这位从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便在修真界展露头角,吸引了万众瞩目的修士, 忽然销声匿迹了起来。

连他的师门归云宗,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修真界英杰辈出。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位,或者几位少年天才显露锋芒。

虽然他们远不如当年的楚星澜惊才绝艳,修炼速度也远不如他变态,但人是有忘性的,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疯狂涌出的能人异士,很快便吸引了他们全部的目光。

他们将楚星澜抛到了脑后。

偶尔有人提起一句,也只会得到一句略带着几分惋惜的点评。

“这位楚修士在修炼一道上虽然可以称之为一句……旷世奇才,但终究还是缺了几分运势,没有与天争命的运道……”

青衣散修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消息,大概是没渡过雷劫,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似是回想起了数十年前,被这位天才光环笼罩住的时光,青衣散修显现出几分恍惚之色。

珠玉在前,那些同样可以被称之为一句天才的修士们,被他一路碾压地全都抬不起头来,像是扑在泥地里,形色黯淡的珠子,根本无法做到与明月争辉。

没有一位可以同他相提并论。

即使这十几年间灵气复苏,数位天才疯狂现实,但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楚星澜一根手指头。

……

青衣散修长长地叹了口气,饮了一口手边的浊酒,“他可是我们修真界最有飞升希望的修士,一朝陨落……也不知修真界还能不能再出现一位这样不世初的天骄……难啊,恐怕接下来的几百年,几千前里,都不会再有人像他这样,离飞升仅有半步之遥了。”

散修旁边的红衣少年啪得一声,将缀满主催的佩剑放在长桌上,不屑地轻嗤出声,“他就算再厉害,不还是没度过雷劫,死了个彻底。”

说话的少年名为凤黎。

拥有一半的凤族血脉,是上界有名的世家凤家的少主。

刚满十七岁,修为便已经达到金丹大圆满,自幼被捧着惯着,冠着天才的名号,正是轻狂的年纪。

他环抱着手臂,好看的丹凤眼轻眯着,“我看他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拥有渡劫期的修为,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雷劫都挺不过去,等我和他一个年纪,说不定他还打不过我。”

青衣散修被他一番狂妄的话语激起了火气。

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嚣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楚星澜也是他这个井底之蛙配碰瓷的……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友人轻拉了一下衣袖。

友人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意少年的袖口。

金红双线交织,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是凤家嫡系的专属标识。

想必这位便是在天虚幻境大出风头,拔出了上品灵器归墟剑,又让镜灵认主,位列天骄榜榜首的凤黎。

惹不起,惹不起。

青衣修士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装作没有听到一样,一边夹着花生米吃,一边伴着酒喝。

偌大的客栈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凤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一个人附和自己,他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拿起佩剑,转身离去。

果然是没有门派傍身的散修,就是没有见识!

楚星澜早就死了十几年了,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什么岁数不过百修为便达到了渡劫期,只凭一人一剑便将魔域搅得天翻地覆,三界之内数年以来都没有他的敌手,在凤黎看来,都是一些人为了博人眼球,故意歪曲事实,编造出来的。

他要真像传闻中那么厉害,实力和名声可以相匹配,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便被雷劫给劈死了。

……这样的死法,简直就像个笑话。

凤黎越想越生气,走得也越来越快,在街道的拐角处不慎撞到了人。

他立起眉目,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没看路,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人,直接将过错全都推到了被撞的人身上,气势汹汹地指责道:“你头顶上的两只眼睛难道是摆设不成?连我这么大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这么宽的路非要往我身上撞,你是不是……”故意的。

凶人的话语突兀地戛然而止。

被凤黎撞到的人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少年。

眼眸是很稀少的浅琉璃色,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一把小扇子,鼻尖挺翘,嘴巴像是花瓣一样小巧红润,似乎稍微用力一点,都会让它显现出更糜丽的痕迹。

他捂着被撞痛的额头,眸里还有着波光潋滟,显然也被凤黎撞得很疼的模样,他见凤黎如此坦然地指责自己,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才撞到了人,小声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干净又清澈,像是一汪潺潺流动的溪水。

凤黎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头脑变得一片空白,那些难听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脸上泛起了热意,耳根红了一大片,在对方的注视下,连手脚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眼神左右飘忽,磕磕绊绊地说:“没…没关系,不用和我道…道歉,也是我没看清楚路,才撞上了你。”

“你……你没被撞疼吧?”

阮朝有些莫名地盯着凤黎看了一会。

对方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是奇怪。

完全不明白这人之前还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脸还红了大半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吗?

不过阮朝也没有多想,只略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想转身离开。

凤黎从愣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

阮朝已经走出了七八丈远。

他鼓足勇气在阮朝身后开口道,“这…这位道友,请……请留步。”

阮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楚星澜。

楚星澜手里还捧着刚刚在街角对面的商铺里买回来的吃食,弯着唇角向阮朝招了招手。

阮朝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脸颊边的小梨涡都完全显现了出来,一路小跑跑向了他,接住了楚星澜手中袋子。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袋子,深吸了一口满溢出来的香气,眼睛亮晶晶地哇了一声,“都是我喜欢吃的。”

楚星澜温柔地摸了摸阮朝的脑袋,点漆一样的眼眸中全都是宠溺的神色。

似是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们,楚星澜将阮朝揽在了怀里,占有欲十足地将阮朝的头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同时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凤黎。

凤黎身形微僵。

在对方的投过来的目光中,难得地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

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冰冷又危险。

凤黎的脊背窜起了一阵渗人的凉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对方一个眼神吓退后,心中浮现出了一些羞耻和荒谬感。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挺直了脊背,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

楚星澜看穿了凤黎外强中干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但楚星澜还是在阮朝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然后两人亲昵地牵着手掌,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凤黎面无表情地看完两人之间的互动。

放在身侧的手掌不知何时起紧紧握成了拳头。

在白皙的掌心上留下好几道月牙形状的痕迹。

过了一会,他垂下眼睫,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新不旧的小册子。

册子页脚微微翘起,显然是被人翻阅了很多次,只一打开了便落到最中间的一页。

上面以精致的笔触,绘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

一双浅色的琉璃眼瞳,自带上了三分笑意,红软的唇瓣微微勾起,笑得极为好看。

只是看上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下面是几行细小娟秀的字体,简短地介绍了美人的来历。

——阮朝,元婴期修为,天骄榜榜首,归云宗首席弟子楚星澜道侣,

这是几十年前如意坊出品的美人榜,是凤黎几年前在小摊上偶然得来的。

他只是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然后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鬼使神差地就将它买了下来。

翻了好几年都没有看腻,还将它藏在了最贴身的位置。

翻阅的动作也极为小心,生怕碰坏易损的纸张。

他本来还想着多买几本好好收藏的,只可惜这一期美人榜仅仅向外出售了几十册,还被人收回来大肆销毁了一通,凤黎手中的这一本,大概是唯一剩下的漏网之鱼。

凤黎垂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在即将抓破纸张的那一瞬间,他如梦初醒般收了力度,很是珍惜地抚平了褶皱的书页,将它再次藏到了怀中。

他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也听说过楚星澜的事迹,也曾像青衣散修一样崇拜过他,为他的陨落感到可惜。

然而在他得知画卷上的人是楚星澜的道侣,两人数年如一日的恩爱甜蜜,从未有过矛盾之后,这份对强者的敬佩慢慢变了质。

掺杂上了嫉妒和憎恨。

嫉妒楚星澜获得过美人的青睐,成为他认定的道侣,和他相濡以沫地度过几十年的岁月,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些时日,憎恨那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对册子上的美人一见钟情。

这份感情在时间的流逝中并没有逐渐减弱,慢慢消失,反倒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喜欢渐渐演变成了炽烈的爱意。

很奇怪。

他居然会爱上一位素未谋面的人。

不仅在修真界到处搜寻他曾经留下过的痕迹,甚至还一路追到了下界的沧澜洲,从那些有幸见过他的修士嘴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知道他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装扮成女孩子,喜欢穿漂亮的裙子,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喜欢吃品尚斋的糕点,喜欢桃花,在自己的居所旁亲手种下了一大片桃树林……

凤黎是最了解阮朝的陌生人。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他。

想到刚才他撞到阮朝时,对着他说出的那一番很不礼貌的话,红衣少年有些沮丧地捂住了脸。

又后悔又难过。

完蛋了,他想,他给阮朝留下了很糟糕的坏印象。

阮朝现在肯定很讨厌他,觉得他性格跋扈,咄咄逼人,还喜欢发脾气,非常斤斤计较,不得理也不饶人……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

但他并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这是比知道阮朝身边已经有别人在了,还要更悲伤的事情。

……

凤黎的担忧没有实现。

因为阮朝在看到楚星澜之后,转眼便将这个奇怪的人忘到了脑后。

连脸都没记住的陌生人,又怎么会给他留下什么糟糕的坏印象呢。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只烤得酥脆的鸡腿,吃得眼睛亮晶晶,嘴巴油汪汪的……以往这样是鸡腿,他能一口气吃三个,可现在他只咬了两口,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

为了不让楚星澜担心,他强撑着笑容,吃完了一整个鸡腿。

脚下晃动了一瞬,熟悉的困倦如同涨势凶猛的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阮朝扑到了楚星澜的怀里,熟练地在他胸口处蹭了两下,软着声音道,“楚星澜,我有点困了。”

楚星澜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一只手安抚性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语气温柔,“那就睡一会,等到家了我在叫你。”

阮朝顿了一下,笑着说了声好。

阮朝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眨着茫然的眼睛,清醒了好一会后,才低声问系统。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阮朝还有心情开玩笑:【哇哦,比上一次还要多出好几个时辰呢。】

系统犹豫着开口:【朝朝你要是难过的话,其实可以不用笑的。】

阮朝沉默了片刻。

【我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挺好的。

足以和楚星澜好好道个别了。

……

阮朝依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他的容貌停留在了筑基期的时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变化。

修士的寿数会随着境界的提升而增长,筑基期的修士修士元婴期的修士可以活到上千岁,而渡劫期的修士,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以做到与天同寿。

然而阮朝的寿数却没有丝毫增加的征兆。

只有可怜的一百年。

也就是说不管他的修为提升到什么境界,他最多都只能活到一百岁。

前几十年的时间里,楚星澜和阮朝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直到十五年前,阮朝的精力和体能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下降,每天晚上都需要睡足五六个时辰,下午还要小憩一会,才可以保持白天最基本的精力。

就连一度在阮朝脑海中销声匿迹了五六十年的系统,都默默地出现了一小会。

阮朝才意识到了不对。

在他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系统终于说出了实情。

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只能在这里停留一百年。

时间到了,便要离开。

阮朝没有多做疑虑,也没有追问系统原因。

又或者是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

楚星澜也发现了异样。

发现了阮朝的状态越来越差,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带着阮朝寻遍了世间的灵草灵药,看遍了医修药修,走便上界下界五海十大洲,就连魔修所在的魔域都被他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能够有效解决的办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阮朝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楚星澜很害怕阮朝有一天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根固在心底的恐惧愈来愈重,甚至已经演变成了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楚星澜光是看到阮朝的睡颜,都会控制不住冒冷汗,瞳孔紧缩,然后浑身发抖。

阮朝睡多久,他便会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多久。

像是个失去灵魂的雕像,一样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直到阮朝低不可闻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流畅起来,他的眼眸中才会出现一点属于活人的情绪。

遮光的帘子被人拉开。

阮朝用手掌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阳光。

楚星澜坐在了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醒了?”

阮朝慢慢地点了点头。

即使他看到的东西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清楚地看到楚星澜笑容中的勉强。

气氛沉寂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楚星澜才收敛好了情绪,像往常一样故作轻松地问阮朝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阮朝摸了摸肚子。

他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现在就连饥饿和饱腹的感觉都已经完全丧失了。

似是看到了阮朝的犹豫,楚星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帮他捏了捏睡得有些酸胀的手臂和小腿。

长达半个时辰的按摩结束之后。

阮朝提出了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楚星澜:“可以是可以,但先把药喝了。”

他端过来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和一枚紫黑色的药丸。

光是看到这些药,阮朝的嘴里就泛起苦涩的味道,下意识地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

楚星澜哄他:“喝完之后,可以多给你吃几块蜜饯,吃完之后就不觉得苦了。”

阮朝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好吧。”

他看了楚星澜一眼,又小声地补充,“看在蜜饯的份上。”

……看在你的面子。

长痛不如短痛。

阮朝端起了碗,闭上了眼睛,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次没有尝到什么苦涩的味道。

他咂咂嘴,感觉像是喝了一碗没什么味道的清水。

药丸也是,一点也不苦。

他合理怀疑是楚星澜担心他苦到不愿意吃药,才悄悄摸摸地改善了药的口味,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高兴了。

眼睛都弯成了新月的弧度,笑嘻嘻地说:“这次的药一点都不苦,下次继续努力。”

楚星澜垂着视线,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话。

只是掏出了装着蜜饯的盒子。

他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盖子侧边的旋钮,最后直接用蛮力将它扯了下来。

阮朝愣住了。

意识到他感受不到汤药的苦味,可能不是楚星澜精心策划的惊喜……

他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块小小的蜜饯,放进了嘴里。

仔细地咀嚼,慢慢的品尝。

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令人难过的现实。

他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

连重要的味觉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楚星澜:“……甜吗?”

阮朝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在楚星澜满前扬起笑容:“……甜,好甜,好吃。”

是不太熟练的伪装,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谎言,但是谁都没有拆穿。

阮朝又道:“我还想再吃一个。”

楚星澜阖上了盖子,“不急。”

他的语气有些起伏,呼吸的频率也有些不稳。

“你方才不是说想去外面走一走吗?池子里的莲花已经开了,黄的白的粉的,什么颜色的都有,又鲜艳又漂亮,你之前放进池水里的那几条鲤鱼,一顿饭都不吃少,这几天又胖了好多,都快变成胖头鱼了……”

阮朝吸了吸口水:“鲤鱼胖点好呀,胖的鱼肉又鲜又嫩,还抗吃。”

“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可以烤来吃。”

话音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阮朝装出若无其事地模样,转移了话题。

“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那些莲花我可是盼了好久的,再晚一点花都要谢了。”

他下了床,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院子里,因为躺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小腿酸软无力,只跑了几步便开开始喘个不停。

他及时扶住了亭边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

莲花果然开了。

连在一起的荷叶几乎铺满了整座池塘。

粉嫩的花朵包裹着嫩黄的花蕊,花瓣上还缀着几颗清澈的水珠……又养眼又漂亮。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

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气。

他心神一震,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就在阮朝看得入神的时候,一条漆黑的鲤鱼忽然甩着肥大的尾巴,从清澈的池塘里一跃而起,高高地跳了起来,溅了阮朝一身的水。

跳到最高点的时候,它翻着死鱼眼,还居高临下地,轻蔑地俯视阮朝。

阮朝抹了抹脸,又嫌弃地呸了好几口。

鲤鱼跳得快,落水快,游动的速度更是快地出奇,不过是在水池里甩动了几下尾巴,嫌疑鱼便完全不见了踪影。

阮朝皱着一张好看的小脸,转过身和楚星澜告状,“楚星澜你快看,一条小鱼都敢欺负我头上来了。”

楚星澜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阮朝脸上的水,十分护短,“那我帮你教训教训它。”

楚星澜只是略一出手。

这只甩着大尾巴的漆黑鲤鱼,便被迫从池塘中跃了出来,掉到了阮朝的面前。

它小幅度地甩动着尾巴,在干燥的地面上跳来跳去,鱼鳃可怜巴巴地一张一合,完全没有了之前狂妄的模样。

阮朝蹲下身,一把抓住了它,得意地说,“看你还怎么嚣张。”

鲤鱼不想被他抓到,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阮朝屈起食指,用了些力气敲了敲鲤鱼的脑袋,压着声音凶巴巴地恐吓它,“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一把火烤了吃了,连骨头都不给你剩下。”

鲤鱼仿佛听懂了他的话。

立刻安分了下来。

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像是在装可怜求饶一样。

阮朝新奇地招呼楚星澜过来,“快来看,这条鱼成精了,都能听懂我说话,好像知道我在吓唬它。”

楚星澜:“这里灵气很足,出现开了灵智的动物也不足为奇。”

阮朝:“……那我以后还能吃烤鱼吗?”

楚星澜:“……可以找不那么聪明的吃。”

“好吧,那今天只能先放它一马了。”

阮朝将疑似成精的大鲤鱼重新放回了水池里。

鲤鱼没有第一时间游走。

而是转过身来,脑袋努力探出水面,很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冲他吐出了一条蜿蜒的水线。

水珠落在离阮朝一尺的距离,这一回没有像上次一样溅在阮朝的身上。

也不知道这只鱼是见到自己安全之后,一时得意忘形故意挑衅他,还是这是属于他们鱼界的,奇怪的打招呼方式。

……

阮朝这一次清醒的时间格外的短暂,只努力坚持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便实在撑不住了,上一刻还在和楚星澜说话,下一刻便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他的头落在楚星澜肩膀上。

是几乎微不可查的重量。

却让楚星澜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瞬,又重重地揪了起来。

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小声地叫了一声朝朝。

因为声音实在太轻了,只剩下了低不可闻的气音,他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

“朝朝?”

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睡着了的阮朝就像是进入了强制休眠的机器,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他都感受不到。

“……睡着了吗。”楚星澜的9*8语气没什么起伏,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出表情。

过了一会,他推了推阮朝的肩膀,提醒他,“去床上,别在这睡,这里容易着凉。”

“……”

“睡得这么香,叫你都没有反应。”他弯起了一个笑容,“明天是不是又要赖床,怎么叫都不起来。”

“又能吃又能睡,还不爱运动,让你练一会剑,能找出十个理由和借口推托……这都多少年了,我让你练的剑法好没学到第二式……”

“你再这样偷懒下去,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像那条黑色鲤鱼一样,胖上好几斤。”

“……不过变胖的朝朝也很可爱。”楚星澜将阮朝抱到了怀里,宛如巨龙守护着最为珍贵的珍宝,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一点都不舍得放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楚星澜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的声音。

就算没有人回应他,他也说了好多的话。

说得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

“你睡着后的时间变得好长好长,短短一个时辰对我来说漫长就好像过了无数个春秋……”

“我知道朝朝很善良也很心软,肯定不会舍得留下我一个人……所以这一次也可不可以心疼一下我……”

“早一点醒过来?”

窗外乌云密布,有雷声滚动。

不过几息之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所有的声响全都淹没在了无休止的雨声中。

……

阮朝这一次足足睡了十天才醒过来。

他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楚星澜。

楚星澜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他脸上,完全不成焦距,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愣愣的出神。

给人一种□□还在,但神识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的感觉。

阮朝伸出手掌,有些担忧地在他面前挥了好几下,楚星澜的眼中才终于恢复些许神采。

“你…你醒了?”

他的声音也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哑得厉害。

好像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好的模样,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

阮朝:“你怎么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问:“我睡了多久?”

楚星澜偏过视线,避开他的疑问,“没睡多久。”

阮朝:“……”

楚星澜不愿意告诉他,他只能去问系统。

系统也支支吾吾的。

过了好半天才给他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大概十天左右。】

阮朝:【……】

【你之前说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就已经过去十天了……也就是我下次再莫名其妙地昏睡,有很大的可能会睡死过去,直接脱离世界。】

系统有些心虚:【应该…应该是这样的。】

阮朝:【…………】

他之前还以为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同楚星澜告别,结果他这一睡直接睡没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阮朝开始着急起来。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睡着。

所以每一瞬每一刻都变得格外珍贵。

但阮朝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楚星澜这张布满悲伤和难过的脸,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勇气将再见的话语说出口。

自他认识楚星澜起,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楚星澜这么狼狈过。

阮朝探出手指,轻偕了一下楚星澜的眼角,感受到了指尖处一闪而过的湿润触感。

他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哭了,我不是没什么事,好好地醒过来了吗?”

楚星澜低下了头。

不想让阮朝看到他脆弱的表情。

阮朝费力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他捧住了楚星澜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想让他躲着自己。

“你别这样……”他勉强勾起了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成功,唇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下压,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些许难过的哭腔,“你如果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楚星澜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瞳孔都在细微地颤动着。

他握紧了阮朝的手腕,眸中浮现出些许偏执的情绪,沉声道,“那就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带我一起走。”

心照不宣的事实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阮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握紧了,连血液都没法涌到血管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只能呐呐地道歉。

“……对不起。”

……

楚星澜定定地凝视了阮朝半响。

看到阮朝的眼泪,再也没办法维持住冷漠的表情,变得慌乱了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替阮朝擦眼泪。

那些温热的泪水烫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你的错朝朝,你别说对不起,别向我道歉。”

“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用,浪费这么久的时间,都治不好你。”

………

阮朝感受到了楚星澜的眼泪。

湿湿的,热热的,还有点咸。

这个吻不像往常一样甜甜的,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阮朝哭过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说是想吃镇子里的烧鸡腿,将楚星澜支走了。

他找出纸笔,写了一封好长好长的信。

从两人的初次相遇一直写到了现在,那些当面无法说出口的话也全都写在了信纸上。

写到最后,字迹都变得又小又挤,在信纸的最边缘晕出了一大块墨水来……阮朝却还是有好多话想要对楚星澜说。

【朝朝快停笔,别写了,楚星澜回来了。】

阮朝将纸张叠了几折,塞进了信封里,慌里慌张地往书架上随便一塞,为了显眼一些,他还特意露出了一小块信角。

“他会发现的吧……”

“大不了我在临睡之前再提醒他一下。”

阮朝自言自语,在开门声响起之前,就调整好了坐姿,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椅子上。

看到楚星澜,还像小招财猫一样冲他招了招手。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了。”

袋子里的鸡腿还是烫的。

阮朝却尝不出味道来。

味同嚼蜡地咽下几口,便将剩余的鸡腿推给了楚星澜。

“剩下的你来替我吃。”

楚星澜同样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阮朝却支着下颌,问他是什么味道的。

楚星澜愣住了。

阮朝有些不满意:“这可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喜欢吃的一家鸡腿,我都吃过好几次,之前又不是没给你尝过,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楚星澜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但为了让阮朝高兴,他还是认真地品尝了一下。

“肉很嫩。”

“表皮很酥,也很脆。”

“……好像有点油。”

阮朝嗯嗯的点头,“然后呢?”

“……挺好吃的。”

阮朝右手握拳敲一下左手手掌,自顾自地做下决定,“那以后我的鸡腿份例全都交给你解决了!”

“每隔半月,不……每隔一旬,你都要去吃上一回,然后吃他个七八十次,我就满意了……”

一月三旬,一年有十二月。

吃个七八十次便是两年多的时间。

两年的时间足够淡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冲淡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

不至于在悲伤和绝望的侵染下,一时冲动地做出什么后悔的举动来。

至于两年的鸡腿份例到期之后,若是楚星澜实在坚持不下去,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阮朝都不会阻止他。

……

阮朝以为他很快便会陷入沉睡中。

然后不痛不痒地跟着系统离开这个世界。

但很奇怪。

从他那天睡醒之后,他再也没有过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身体机能好像也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不会再因为随便动两下,就累得只喘气。

看到阮朝迅速好转,好几天都没有莫名地昏睡过去,楚星澜是肉眼可见的庆幸和开心。

以为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次,不再想方设法地想将阮朝从他身边抢走。

但他的心中还是残存着恐慌的情绪。

以至于在阮朝睡觉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去试探他的呼吸,附身倾听他的心跳。

凭借他的修为,明明可以第一时间看出来阮朝是否还活着。

却还是用这种堪称笨拙的方式,去确定他的存在。

确定他还在自己身边。

阮朝没有睡死,自然发现了身边人的异样。

他翻了个身滚到了楚星澜的怀里,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楚星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修士根本不需要睡眠来保持精力。

但阮朝不一样。

他晚上不睡觉,第二天就会困得要死要活的,眼睛下方也会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这么多年以来,楚星澜也被他磨出了生物钟,天一黑下来,便准时上床睡觉。

然后第二天天一亮便准时起床。

“睡不着吗?”

“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楚星澜:“……不要。”

阮朝指尖抵着下颌,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想到了什么,眼睛小星星似的闪了闪。

“那我亲你一下,亲完之后你就乖乖睡觉怎么样?”

没等楚星澜给出答复,阮朝就吧唧一声亲在了楚星澜的嘴巴上。

然后将的自己手指插在了楚星澜的指节间,是最为亲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闭上眼睛,快点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挡住了楚星澜的眼睛,在他耳边碎碎念,“明天我想吃你煮的白粥,还要加一颗水煮蛋,如果再能够给我做一次炸小鱼,我都不敢想我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小孩。”

“好。”

“都听你的。”

阮朝死在一个暖融融的夏日。

池塘里开满了漂亮的荷花,还有喜欢吐水,喜欢居高临下俯视人,摇着大尾巴的胖胖鲤鱼。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楚星澜做好了饭,像往常一样叫他起床。

连续叫了三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手下却忽然一抖,那一碗白粥全都洒在了桌子上。

他有些急切地说,“对不起朝朝,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他嘴里重复地呢喃:“……我再去盛一碗。”

……

阮朝死掉之后就变成了灵魂的状态,一只长着翅膀的猫猫球飞在他旁边,时不时地蹭一下他的肩膀。

任务完成,Bug消除,阮朝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拖着下巴,有些可惜地盯着那碗洒在桌子上的白粥,米粒炖的软烂又粘稠,一看就很好吃。

“好可惜啊,我以为我还来得及吃上一口呢。”

“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快。”

系统一板一眼道:【宿主,时间到了,我们该离开了。】

阮朝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再等一会嘛,又不差这么一点时间。】

系统拗不过阮朝,只能胆战心惊地替他走后门。

楚星澜最后将白粥,水煮蛋,一整盆的炸小鱼全都吃掉了。

阮朝看着他机器性地往嘴里塞食物,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烫一样,倏然问道:【你说我离开之后,楚星澜会很难过吗?】

系统想了想,斟酌着回答:【不止会难过。】应该会很想死吧。

阮朝听懂了系统的未尽之语。

他没有再说话,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内复杂的情绪,走进了那道不停闪烁的,明亮的白光中。

他对系统道:【走吧。】

身后倏然传来了压抑的哭腔声,像是含着无尽的悲伤,每一声压不住的泣音都裹挟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光是听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难过。

阮朝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

……

因为暂时的分离,是为了之后更好的相遇。

楚星澜,我们再见。

第89章 小吸血鬼VS吸血鬼猎人(一) 好饿……

刺目的灯光在混乱的视野中留下一道道斑斓的碎影, 脑袋也像是被勺子搅乱的浆糊一样,不停地发晕……

阮朝捂着不舒服的胃部,强自忍住了想要干呕的冲动。

脸色也不自觉地发白。

他蹙着好看的眉毛, 有些谨慎地打量四周。

华贵明亮的大厅, 有意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 灯光璀璨又耀眼, 将整个宴会场所映照地宛如白日……

周围全都是光鲜亮丽,打扮精致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漂亮的礼服, 手中拿着透明的高酒杯,端着得体的微笑, 与身边人谈笑晏晏。

阮朝不着痕迹地嗅了嗅鼻子。

闻到了一股有些古怪的甜腥味。

那味道说不上难闻, 但莫名地惹人不适, 他感觉自己的胃部似乎变得更难受了一些, 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灼烧感。

是一种火烧火燎的,最为原始的, 饥饿的感觉。

胃部收缩, 瞳孔扩张, 心跳速度加快, 虚弱的身体也在一阵阵发抖……

饿。

好饿。

想吃东西……只要能吃,不管是什么都好。

饥饿感一步一步蚕食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好像他再不安抚饱受折磨的胃部, 下一秒就会饿死在这里。

少年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似乎也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脚步踉跄了一瞬,几乎是有些急切地端起了餐盘上的酒杯……

他抬高手臂……

酒杯里鲜红色的液体只差一点点便碰到了他微干的唇瓣……

下一秒,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猛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放下了酒杯。

力气用得大了一些,杯子的底座都被他弄坏了,那些粘稠的艳色液体,就顺着破损的地方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染红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

宴会很热闹。

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小插曲。

阮朝垂着眼睫,神色不明地盯着地板上那抹鲜红的印记,心里泛起阵阵的恶心……

只差一点点,他就喝了血……

没错。

那些酒杯盛着的鲜艳液体,全都是含着血液成分的饮料。

只不过因为血液含量的不同,会呈现出稍显差异的色彩。

粉红,桃红,橘红,殷红……

就像是口红色号一样,依次排列开不同的红色……

看得阮朝一阵阵发晕。

……

阮朝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名正统的纯种血族。他的父亲是拥有实权的血族亲王,母亲是血族军队里鼎鼎有名的S级血族。

血族很难孕育属于自己的纯正的血脉,多数的二代,三代,四代血族都是由人类转化而来,或者是人类和血族的混血。

所以阮朝这个好不容易诞生下来的孩子,从小便被捧在手心上娇生惯养,身边的人对他亲近又爱护,十分宠溺,就算有一天他说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下来,作为礼物送给阮朝。

阮朝就这样被当做珍宝一样宠着长大,从出生到现在一点苦都没有吃过,无论什么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或许是上天再给你开了一扇门的时候,就会关上一扇窗。

阮朝的父母全都是血族里声名煊赫的大人物,无论是体质还是实力都是一等一地强悍,但他一点都没有继承到父母的优点,这些年连续的体质检测,全都是可怜的C级。

别说是二代三代吸血鬼了,就连那些体质稍微强点的混血,都能轻松地压制他。

而且他还患有厌食症。

从出生起到现在就没有喝过一口人类的血液。

哪怕每天都在忍受饥饿的折磨,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也对人血产生不了一点应有的食欲,光是闻到那股腥气的味道,都会头脑发昏,犯恶心,想吐。

若不是有父母的血脉作为支撑消耗,他早就因为身体原因,躲进棺材里陷入沉睡了。

……

系统传输完个人资料之后,阮朝长时间地陷入了沉默中。

胃部火烧火燎的感觉消退了一些,但依然强烈地残存于感官中,无时无刻地不彰显着他正在忍受饥饿的事实。

阮朝很久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他挪动视线,看到角落里摆放着一些甜品和点心,但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血族涉足,好像那些精致的糕点只是装点宴会的装饰品。

阮朝慢吞吞地移动了过去。

拿起了一小块奶油蛋糕放在了嘴里。

他没有感受到奶油的松软和香甜。

嘴巴里的蛋糕像是一块软兮兮的棉花,黏糊糊地裹在舌头上,随着他下意识地咀嚼的动作,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口腔里……

阮朝的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嫌弃地吐在了纸巾上。

香甜的奶油味不停地灌入鼻腔中,却没办法激发出一点食欲……

人类的食物他没办法接受,属于血族的食物,又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原因,感到恶心,感到难以下咽。

阮朝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他及时撑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阮朝的眼睛红了一些,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询问系统,他以后是不要都要这样忍饥挨饿,一直到身体承受不住,一直到饿死。

【我感觉我的胃都快要把自己消化了。】他用手捂住了肚子,想要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像是有一把火再烧一样,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我不会成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饿死的血族吧。】

系统干巴巴地安慰:【不会的朝朝,你别担心,血族虽然会死,但绝对不可能会被饿死。】

【就算是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们也只会陷入沉睡,最大程度地保存体力,等到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会醒过来。】

阮朝问:【那要睡多久?】

系统吞吞吐吐:【少…少则数月,多…多则几十年,更多的几百年上千年也不是没有。】

阮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好像突然看破了人生似的:【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重开,我们还能赶得上下个任务。】

系统:【………】

【这个享受不了美食,还要时时刻刻忍受饥饿的世界,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阮朝闭上了眼睛,摆出了躺平等死的姿势,催促系统快点动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别啊朝朝,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系统着急地劝说阮朝,想要让他改变主意,【这个世界的任务超级简单的,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我们只要见到主角,你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听到主角两个字,阮朝眉心微跳,不知想到了什么,显现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

他轻声问:【主角……他叫什么名字?】

系统接收到了某种讯息,神神秘秘地吐出三个字:【路星遥。】

满意地看到宿主的表情又有了些许变化,系统再接再厉,几乎是明示了,【我感觉他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尤其是中间那个星字……朝朝你觉得呢?】

阮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情绪似乎确实较之前缓和了一些,他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好像确实在想路星遥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最后他僵着神情,给出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回答。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它顿了一下,想到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往下介绍主角的身份和世界背景,轻咳一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接着道:【主角路星遥是个实力十分强大的吸血鬼猎人,他带着一顶银白色的面具,行走在黑夜间,专门猎杀那些违反和平条约,暗中对人类下手的血族……】

血族和人类之间曾经爆发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数百年的时间。

人类的数量锐减成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无数的青壮年牺牲在了战场上,只剩下一些孤寡的老人和幼稚的孩童。

而血族也发生了实力断代,大量的二代,三代吸血鬼飞灰湮灭,甚至有数位S级,A级的高等血族,永远陷入了沉眠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战争带给双方的伤害都是无法估量的,继续下去也只会造成更多的无端的杀戮。

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和白骨,泥土中消不下去的红褐色,河流中不停上涌的血腥味,终于让掌权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坐下来商讨了数日的时间,签下了休战的和平条约。

而所谓的和平条约,就是秉持着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互不打扰的原则,将血族和人类视为平等的存在,无论哪一方无故对另一方出手,都会接受监管部的惩处。

条约发展到至今,删删改改,随着人类中的异能者越来越强,人类也逐步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

监管部门进一步分化,分化出了吸血鬼猎人协会。

吸血鬼猎人协会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不需要上报监管部门,便可以当街处刑违反和平条约的血族,最后也不会不受到任何处罚。

而路星遥便是这样一位吸血鬼猎人。

【……路星遥每杀死一位血族,他都会用血族的血液,在原地留下一颗五角星的标志,大张旗鼓地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这样无声般炫耀的行为,很快便招来的血族的恨意,有相当一部分血族都对他恨之入骨,每隔段时间便暗杀他一次,当然,他们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阮朝忍不住问:【……他很讨厌血族?】

系统:【肯定啊,不讨厌的话也不会成为吸血鬼猎人了。】

系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瞥了阮朝一眼,磕磕绊绊地找补道:【不过也要看人,他也不是全都讨厌的,对那些遵纪守法的血族,他还是会给出几分好脸色,不会过多地为难他们……】

阮朝:【………】真的吗,我不信。

一人一统只是短暂地交流了十几分钟的时间,阮朝的状态就变得更差了一些。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抵在腹部的位置,原本红润的唇色都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不自觉地又说了两声好饿。

系统也只能干着急,绕着阮朝一通上上下下地乱飞。

【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路星遥的血才不会引发你的厌食症了。】凭阮朝的血脉应该可以再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但系统看不得他这样难受,急匆匆地做下决定,【所以我们得快点找到他,吸他的血。】

阮朝打断了系统的话,【先不提我们去哪里找他,就算找到了他,你觉得路星遥可能会让一名陌生的血族接近他,吸他的血吗?】

若换成其他血族,当然是不可能的。

阮朝的话,想都不用想,路星遥那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相应的,系统的权限就有些低,不仅手中掌握的剧情少的可怜,就连主角所在的方位都确定不了。

系统最是见不得阮朝受苦,看着阮朝白着一张小脸,蹙着眉毛,强自忍受饥饿的模样,它恨不得以身代之。

长着翅膀的猫猫球停住了绕着宿主飞来飞去的动作,小脑袋在阮朝柔软的掌心轻蹭了一下,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眼睛也忧心忡忡地皱了起来。

【……是不是很难受啊?】

阮朝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摸了摸它的翅膀,【还好,忍过最开始那股劲,现在好上一点了。】

系统的眼睛皱得更厉害了,几乎弯成了一道波浪线。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还是要快点找到路星遥,不然的话,朝朝只能一直这样饿下去……

就在系统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宴会中央忽然响起了礼花的声音,无数的鲜花彩带漂浮在半空中,随着一阵吵闹的掌声,本就热烈的气氛也随之推向了最高潮。

第90章 小吸血鬼VS吸血鬼猎人(二) 初次相……

宴会中央缓缓走出了十来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年少女, 他们容貌精致,举止优雅,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

头顶的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下去, 大厅的角落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就连音乐节奏都变得缓慢旖旎起来, 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那些少年少女如同向神明献祭的羔羊一般, 微微扬起下颌,露出了纤细雪白的脖颈,昏暗的烛火下, 可以依稀看到藤蔓般蜿蜒在瓷白肌肤上的黛青色血管,散发着血液的糜丽甜香。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 各种灼热赤裸的目光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其中一名少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轻咬着唇瓣, 眸光闪烁着,露出了些许惧怕的神情。

“楚怜, 你乱动什么?”站在少女身边的另一位女孩, 见她脚步踉跄的向后躲, 忍不住蹙起了眉, 漂亮的眼眸中蕴出几分不满的神色,“这种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不想要, 我还想要呢。”

她果断地向前迈了一步, 占据了原本属于楚怜的, 更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

楚怜已经退到了最后面,听到女孩的话,脚步微顿, 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心中不断翻涌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她转过身,像是身后有狗在追一样,苍白着脸,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宴会厅。

没有人拦她。

身着华贵礼服,妆容精致的血族们,自发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凝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似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不能减少他们的兴致。

看到同伴离去,女孩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来参加血族的宴会,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一位身形挺拔长相俊美的男人,缓缓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优雅地俯下腰身,琥珀色的眼瞳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语气诚恳又深情,“我可以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女孩瞬间羞红了脸颊。

像是被馅饼砸中了一遍,震惊又恍然。

她愣了好久,才将柔软的手掌放在了男人的手心上,轻眨着眼睫,软着声音道。

“乐…乐意之至。”

………

阮朝有些奇怪地向那边看了好几眼,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系统向他解释。

【那些穿着白色礼服是来参加宴会的人类。】

【他们来到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想利用自己的血液,勾搭上一位位高权重的血族,换取想要的金钱,或者是一些别的东西。】

剩余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地被邀请。

他们拥抱在一起,脚步蹁跹地旋转在舞池中,随着舞步热烈,彼此之间越靠越近,气氛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阮朝向角落瞥了几眼,有好几对男女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接吻了。

黏腻的吻渐渐下移,落在了少女纤细的脖颈上,男性血族的眸中闪过一缕猩红的色彩,尖利的犬牙向外突出,咬穿了少女嫩白的皮肤……

少女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愉悦的呻.吟。

柔软的手臂攀附在了男人的脊背上,似是在推拒他,又像是贪恋被吮吸血液时,高潮般的快感,想要让他咬得更深一些。

………

阮朝又有了一种反胃的感觉。

但他胃里什么都没有,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快速地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看下去。

总觉得这些无底线无节操的血族们,会干出一些更恶心的事情来。

在失态还没有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阮朝迈着急促的步伐向大门走去,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此时……

意外发生。

那些映亮整个宴会厅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宴会厅响起了几声尖叫,然后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烛火怎么会突然熄灭了?”

“……不会是有监督部的人来了吧。”

“怎么可能?”提到监管部,有血族的情绪就变得激动了起来,大声反驳道,“我们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开了一场宴会,和人类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的,又没有逼迫他们,怎么会惹到那帮……那帮瘟神。”

似乎害怕什么人听到,后面的话语明显降低了音量,能听出他的忌惮和畏惧。

恐慌和骚动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黑暗放大了恐惧,似乎每一个看不清的角落里,都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

监管部三个字在每个血族的心中都敲响了警钟,等级高一些的血族并不害怕那些尸餐素位的人类,而是害怕隐藏监管部背后的分支势力,也是他们真正的恐惧来源……

——血猎。

已经有数位高等血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们的手上。

在场的血族,没有几个人的手中是干净的,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许血腥,所以他们很恐惧也很慌乱,生怕自己会是血猎下一个目标。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氛围感了,侍者以最快的速度启用了备用电源,头顶的水晶吊灯再次亮起。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幽暗的角落。

刺眼到夺目。

“啊!!!”

是远比之前更加响亮的尖叫声。

穿着白色礼服的人类女孩像是受到了什么超乎寻常的刺激,捂住嘴巴,颤抖着身体,发出一声一声不成调的泣音。

“杀…杀人了,杀人了,有…有人死了。”

上一秒还和她甜蜜拥吻的血族,下一秒就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中间的位置插着一柄银白色的叉子。

血族的脑袋像是嫩豆腐一样,被圆钝的叉子完全捅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叉柄。

冷冰冰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涌出,很快便洇湿了一小块地板。

他的死状很凄惨,浑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青白色,因为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琥珀色的眼珠不甘心地瞪大,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翳。

……

无数审视的目光落到了少女的身上,冷漠地打量着她,思考着她是凶手的可能性。

血族般不再刻意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他们绷紧了面部的肌肉,冷冰冰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像是一只只带着类人面具的,毫无感情的野兽。

少女留意到了周围人异样的视线,又慌又急,额头上都沁出豆大的冷汗,她咬着唇瓣不停地辩解:“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只是个普通人,他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血族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怀疑和警觉。

来到这场宴会上的人类都经过好几次精细的检查,确定他们都是普通人,身体里不存在任何异能,背景也调查地一清二楚,祖上三代和周边的人际关系,都和监管部搭不上一点边……

然后就算这样,宴会还是出了岔子。

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怎么想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便杀死了一名高等血族。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场暗杀应该和她没关系。

但那又如何。

血族们的怒火总要找个人来宣泄。

隐在人群里,脸上覆盖着黑金色面具,穿着一身考究西服的男人,向守护在附近的血卫们轻点了一下头。

便有几名身高体壮的血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活动着手腕筋骨,冷着脸向少女逼近,似乎想要控制住她,将她抓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少女一步步向后退,“我们可是签了合约的,你们不能动我!”

听到合约两个字,血卫露出了几分嘲讽的表情,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钳住了她的手腕,不管少女的反抗,拖拽着她。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不顾我的意愿伤害我!”少女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向躲在角落里的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被她看到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显然并不打算帮助她。

她只能崩溃的哭喊:“你们无故违反条约,监管部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会报警,我会报告监管部门,你们在场的每一个血族都逃不掉!”

血卫将少女按在了尸体的旁边,按住他的肩膀,强迫她保持一个跪俯的姿势,她色厉内荏的威胁,一点都没有放在眼里。

未知的恐惧让少女涕泗横流,她无助地哭泣,一边崩溃的大喊,“你们这样做,监管部门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会又哽咽着求饶,说血族的死亡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是你们抓错人了。

宴会的中央又发生了骚动。

一名女士在尸体的附近发现了凶手遗留下的痕迹。

是个用血线简单绘制成的五芒星图案。

“是五芒星!”

“是血猎,是血猎杀死了查尔斯,他还没走,还在我们中间!”

相比之前的故作镇定,此时的血族明显慌乱了许多。

有几位离门比较近的血族,在听到地板上出现五芒星的图案时,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五芒星,又或者是五芒星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显然对血族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尤其是离尸体最近的几名血卫,盯着五芒星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鬼了一样,心神俱震……少女及时抓住了他们松懈的机会,从地上站起来,很果断地向后跑,跑得双腿酸软也不敢回头。

………

阮朝正好站在门前,还特意帮她拉开了门,向后让了让,给女孩让出了逃跑的路线。

女孩红着眼睛,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往前跑。

阮朝:“……?”

阮朝的这具身体也是实在弱的可怜,被这位瘦弱少女拉扯着,也不由得跟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等……等等。”

“还等什么?再等来不及了,你想留在这里被这群披着人血的怪物吸成干尸吗?”

阮朝:“……”要不然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呢,看看我和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阮朝好不容易在少女的大力拖拽下稳住身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

“你…你自己走吧,别拉着我了。”阮朝在系统的指引下,给她指了一条安全的小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跑,跑个半个小时,大概就能看到驻守在附近的监管所……之后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阮朝如此坚决,少女也没多纠结,只摇摇头留下了一句话。

“比我还疯,真是要钱不要命。”

阮朝:“………”

【她把我当成……人了?】这句话怎么说怎么古怪。

阮朝心里还是认同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但他在这个世界上,又是名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血族……他的思维都快混乱了。

系统看向阮朝身上浅白色的修身制服,虽然这件制服要比少女身上的礼服,做工要精细许多,衣角处也绣着金线,情急之下看不出两者的区别,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而且阮朝身上的味道很浅淡。

并没有普通血族身上那股浓重的,就连香水都遮挡不住的甜腥味。

系统说了句公道话:【比起血族来说,你看起来的确更像是人类。】

阮朝:【……哦。】

【像有什么用,连小蛋糕都吃不了。】

五芒星……

路星遥。

阮朝对少女说的话,并不是借口和托词。

他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回到宴会里,确定一下路星遥还在不在。

阮朝转过身,重新走进了那座喧闹的古堡中,他刚拉开大门,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吧……又来?

他以为女孩同情心发作,又折返回来,想要拉着他一起逃跑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有别的事,现在还不能离开。”

“你现在还不跑,等那些血族反应过来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阮朝的话语突兀地停止住了。

因为他发现,握住他手腕的是一个属于男人的手掌。

骨节宽大,手指修长。

食指带着一枚银白色的素戒。

不松不紧地圈在第一指节的位置,显得整只手如同摆放在玻璃柜里的艺术品一样,漂亮又矜贵。

阮朝沿着对方的手臂,缓缓抬起眼眸向上看。

入目的是一张过于优越的脸。

容色俊逸,鼻梁高挺,削薄的唇瓣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

他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脖颈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骨链,左耳上打着一排闪亮的碎钻耳钉……

男人站姿懒散,神色淡漠,留意到阮朝的视线后,唇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露出颗尖尖的虎牙。

他抬起手掌,有些漫不经心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