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的跳跃中, 祝余站起了身，上手摸了摸树枝架子上晾着的衣物。
“怎么样？干了吧？可以走了吗？”孙浩然盯着祝余的动作, 紧张又希冀地催促着。
“干了。”祝余拎起衣服，挨个扔给了一旁披着雨衣的三名学生，“换上吧，准备回去了。”
一听可以离开这座森林，三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甩开身上的雨衣换起了衣服，动作迅速且利落。
祝余弯腰捡起雨衣收进背包，余光瞟到三人的脚下，不禁眉头一皱。
他们的脚边全是刚刚吃吃喝喝剩下的包装袋，而刚换好了衣服的他们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 丝毫没有要清扫的意思。
他直起身子, 还没等说话就被追着问了一句：“我们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吧？”
祝余没有回答, 只是用脚点了点地。
孙浩然和曹胜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迷茫：“什么啊？”
可祝余不语, 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又用脚点了点地。
“有事说事, 非让人猜是个什么意思？你嘴巴长着……”
“孙浩然！”吴宸一把拽回了怒气冲冲的孙浩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垃圾！”
孙浩然咬牙‘嘶’了一声, 转头瞪着吴宸：“你骂我……”
“我说！捡垃圾！”吴宸白了他一眼, 弯腰收拾起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孙浩然一愣，转头和曹胜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盯着他们不做声的祝余和张旭清等人，讪讪的弯腰捡起了垃圾, 只是嘴上依旧不服气地嘟囔着：
“捡垃圾就捡垃圾呗，你不说谁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以为，保护环境是当代青年人的基本素养，指着垃圾让捡起来这样明确的指令，应该是用在教育三年级以下小朋友的。”
祝余平静地说完，没再管被气到红温的孙浩然和曹胜，转过身开始灭火，柴堆挑开，盖上泥沙灭去明火，用脚踩灭剩下的火星，每一个步骤都做的格外细致。
孙浩然三人很快收拾完了自己制造出的垃圾，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只能看着周围的人灭火的灭火，收拾背包的收拾背包，戴头灯的头灯……等所有人都收拾好了，祝余还在那翻着火堆。
“可以了吧？这火都灭了，该走了吧？”孙浩然忍不住催促。
祝余瞥了他一眼，继续细细地翻着火堆检查着有没有遗漏：“泥沙可以把火盖灭，但如果没有处理彻底，只要把泥沙刨开，让里面没有完全熄灭的火星接触到空气，就可以让你体会一把什么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里可是森林……”
说到这，祝余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看向一旁站着看他灭火的孙浩然三人：“你们……为了躲熊逃跑的时候，有把火灭了吗？”
三人不约而同的身子一僵，互相看了看。
吴宸嗫喏着刚想说话，孙浩然却抢先一步开了口：“灭……灭啦！用脚踩两下就灭了，哪像你这么慢！对吧？”
他捅了捅身边的曹胜，又给一旁的吴宸使了个眼色。
曹胜立马点头附和：“对啊，早灭了。”
吴宸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匆匆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祝余微微一眯眼：“撒、谎。”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三个在撒谎，那拙劣的表演就像是挂了个牌子——“此地无银”。
孙浩然本想再狡辩两句，但看到周围人那将他看穿的眼神，只能低下头顺便白了吴宸一眼：“操……话都不会说。”
祝余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和别人没关系，别以为你的演技有多高超，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那你准备怎么样？”孙浩然梗起了脖子，“难道还打算让我带你回那个山洞看看火有没有灭？天都快黑了，你是打算在山里过夜吗？反正我是受够了！我可不想一觉醒来脚上缠着蟒蛇和黑熊面对面说早安，我要回家！”
或许是被孙浩然的想象吓到，曹胜打了个哆嗦：“我……我也要回去！”
如果说一开始得知三学生为找蝴蝶闯入雾林时，祝余张旭清赵忠等人还觉得是孩子太想上进了，以至于行事有些欠考虑，但现在这么一接触，他们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些孩子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
眼见祝余等人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吴宸连忙上前一步，对着救援队鞠了一躬：“各位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来救我们，可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想着如果我们看到的真的是金斑喙凤蝶，那这个发现一定可以补充我们对它认识的不足，还能有利于对它的保护，刚刚聊天的时候也听到，你们中大部分是地质考察队的，那你们一定可以对我们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知道，确实是我们冲动了，做事欠考虑不顾后果，包括那个忘记熄灭的火堆也是……可是我们当时也是被吓到了，只想着赶快逃命！不过现在想来，那个火堆生在山洞里，周围没有可燃物，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可以看到或者察觉到些许的不对，但现在森林还是安静得很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既然现在没什么异样，那说明那个火堆应该是燃烧殆尽，已经自己熄灭了，不是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救援队的每一个人，十分真挚。
张旭清率先软了心肠，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小同学说的也没错，如果那堆火真的引发了山火，现在这片森林应该已经浓烟滚滚了……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没有返回去检查的必要，还是趁着天还没暗赶紧出吧。”
吴宸松了口气，孙浩然曹胜更是显而易见地喜上眉梢。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两秒，就见一旁的祝余丝毫没有要放松下来的样子，依旧嘴唇紧抿，眉头轻蹙。
“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祝余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那堆火，是谁烧着的？”
孙浩然和曹胜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吴宸的眼中也瞬间闪过了一丝慌乱。
短暂的无措后，孙浩然下意识想要应下：“是、是我……”
“不是你，”祝余摇摇头，“不是你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否则刚刚叫你们生火的时候就不会只弄出些烟来。”
赵忠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有人帮他们？可我们收到的消息是进山的只有他们三个，而且监控立看到也只有他们三个。”
“据我所知，你们查到的监控只有小卖部的孩子为了照看家里长辈，私人安装的摄像头，进山前去小卖部买东西的只有他们三个，但不能保证进山的，也只有他们三个。”祝余眉目一凛，“说，还有谁陪你们进了山！”
“没……”
“想好了再说话！”祝余一声厉喝，“警察就在这，我胸前的go pro还在拍摄，你们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见孙浩然三人焦急地交换着目光，祝余紧跟着又下了一剂猛药：“你们可都已经成年了！故意杀人就算情节较轻也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可想清楚了！”
“什么故意杀人！又不是我们让他跟进来的！”
孙浩然一声高喊，惊得张旭清赵忠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到他们的反应，孙浩然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色霎时间褪去了血色。
祝余眸色沉沉，缓缓舒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吧。”
孙浩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吐吐，最终在所有人的逼视下把事情吐露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三人刚进村时找了村民打探进雾林的路却被阻拦，于是便假装说自己只是游客，来雾林外打个卡就走，但村民没有相信，只是一味的轰赶他们，为了不惹麻烦，三人佯装离开，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进村子，找到了雾林外的警示牌，擅自进了山。
他们刚进山，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高喊让他们停下，为了防止被驱逐，他们反而加快了脚步，没想到那人竟是追了上来，他们便直接跑了起来，原以为那人追不上就会放弃，没想到那人竟是直接追到了雾林深处，还在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手足无措时找到了他们，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山洞里，生火取暖……
赵忠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心里多少有了谱：“追着你们进山的那人是不是脸方方的，眼睛大大的，看起来有点凶？”
孙浩然三人点了头。
赵忠了然，对着祝余和张旭清解释道：“是郑高，我们都管他叫郑大眼，他应该是我们村里最了解雾林的人了，也只有他敢追进来。”
祝余抿了抿唇，看向三名学生的眼中难掩怒意：“所以，你们把一个因为担心你们安危、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雾林保护你们的陌生人丢在了雾林里？还不告诉我们他的存在甚至催促着我们赶紧离开！你们就不怕他因为你们的行为丢了性命吗？你们的良心呢！”
孙浩然三人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歉疚，甚至有些不服气。
第115章 科研的第十六天 张教授，小鱼呢？……
祝余看得出来, 三名学生的低头并不是知错认错，而是在逃避, 试图用沉默来抵消大家的怒意，他们这些许的退让也不是因为理亏，而是因为他们还想要走出这片森林。
祝余闭了闭眼，长长舒了口气以减缓胸口的憋闷感，而后看向三人，问道：“你们刚刚说是在山洞和他分开的？”
吴宸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讯息？他是否有足够的物资？”
吴宸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最终摇了摇头：“我们走的急，他……好像是空手进山的。”
祝余扫了一眼他们身后背着的背包，只觉得心头火更盛了几分。
但救人重要，他只能忍着怒意继续问道：“那山洞在哪里？你们还记得来时的方向吗？”
“这谁还记得……”孙浩然嘟囔了一句, 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 激动得嚷嚷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是想回去找他吧？这可不行！你看看这周围, 天马上就要黑了，就算我们记得路线, 现在走过去也来不及了啊！我可不想再体会一次山里过夜的感觉！”
祝余冷眼一扫：“那你们就不怕他死在山里吗？讯息不留物资也不留，他这一晚上要怎么样才能安全度过你们想过没有？”
“我……”孙浩然语塞, 心虚地躲闪开了目光，“我是说他对山里这么熟悉, 再说只要烧着火, 熬一夜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昨晚也是这么过的啊，再这么过一夜应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明天再来找他嘛……”
他说的心虚，但侧着的身子依旧是随时准备走人的状态。
曹胜试探着也开了口：“其实你们人这么多, 完全可以分成两拨，一部分送我们出去，一部分继续留下来找他。”
孙浩然眼睛一亮，往曹胜胳膊上一拍：“这主意好啊！”
“好什么好！”张旭清气得涨红了脸，厉喝道，“就你们这样，还搞什么科研！我们科研的队伍不需要你们这样自私自利的混账！”
孙浩然脸色一变眉毛一扬：“你一个搞地质的……”
吴宸奋力拽了一把孙浩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闭嘴，随后上前一步连声道歉：“各位老师实在对不起！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就算留下我们，那也只是多了几个累赘，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你们添乱，消耗你们携带的物资……那个山洞怎么走，老实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当时光顾着逃命了，实在没记住，再说这山里跟迷宫一样，就算有心想要去记，也实在记不住啊，否则我们也不会迷失在这山上了。”
祝余瞥了吴宸一眼。
这三人里，吴宸是看着最老实的一个……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张旭清被吴宸的态度稍稍抚平了激动的情绪，至少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那你们也不该抛下你们的恩人，光顾着自己逃命啊！你们这……”
“让他们走吧。”
张旭清一愣，转头看向祝余：“小鱼，你说……让他们走？”
祝余点点头：“他们有句话说的没错，让他们留下来，只会拖累我们，影响搜救进度，与其留他们在身边看他们甩脸色听他们没完没了的抱怨，还不如赶紧轰出去，也免得中间再出什么岔子。”他冷淡地扫了一眼三名学生，转头看向张旭清，“这雾林夜里确实危险，人多反而还可能碍事，我们是来救人的，不能往里再搭人，所以……”
他顿了顿，随后坚定道：“你们都出去，我留下找郑宽。”
“不行！”赵忠立马否决道，“你也说了这山里危险，怎么能留你一个人！”
“你放心，我从小就在山里跑着长大的，有经验，一个人反而行动更自在些，真遇上什么危险也更好逃跑。”
“那也不行……除非我也留下，两个人多少也能相互帮衬着些。”
赵忠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都报起了名，争着要和祝余一起留下搜救，你一言我一语地让祝余插不上话，还是赵忠习惯了这样的情况，高喊一声：“行了！都别争了，祝老师也说了，夜里危险，人多不是优势，你们大家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们三个先安全的送出去！”
“那我和你们一起留下总行了吧，”张旭清举手道，“我这一辈子都在各种荒郊野外进行地质勘探，也算是野外经验丰富了，别看我年纪比你们都大，但我天天锻炼，六块腹肌还是有的，体力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差！”
祝余一把拉下张旭清的手：“我当然相信张教授您的能力，可这队伍还得您带领着我才放心啊，否则我担心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等我们出去了反而还得回头再找他们。”
张旭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员们。
他相信队友们的能力，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对他们的担忧，毕竟这是雾林……
“好啦，他们就拜托您了。”祝余掰着张旭清的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路上我都做好了标记，您千万看着标记走，自己路上记得也刻一些不一样的，如果走岔了就原路返回，可千万别等我都出林子了却发现你们还在里头打转啊。”
“嘿你小子，看不起谁呢。”
祝余吐了吐舌头，侧头看向赵忠。
正在和自己的警队下属千叮咛万嘱咐的赵忠敏锐地察觉到了祝余的视线，立马表态：“别这么看我，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你别忘了我才是警察，搜救本来是我的职责，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我的失职！”
祝余盯着赵忠看了片刻，最后在赵忠没有丝毫犹疑的目光中弯眼一笑，伸出了手：“你是个好警察。”
经过商讨，最终祝余和赵忠留下对郑宽进行搜救，张旭清则带着其他人和三名学生一起出山，并约定好如果他们回去后发现另一队救援人员也没有遇上邓宽，就于次日上午十一点在此地汇合，如果祝余没有找到人，也没有等来汇合，那就证明郑宽已经获救，他和赵忠也就可以停止搜救下山了。
而在他们争相留下的期间，三名学生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虽然没有出声，但时不就有人抬头望天，那焦急的神色就差把‘快点’两个字顶在脑门上了。
没人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的把事情安排好，各自叮嘱着‘小心’‘注意安全’，然后一队继续前进，一队则开始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有了标记指引，就算中途还是有几次还是险些找错了方向，但总归还是比进山时顺利得多，就连经过山蚂蟥区时都提前有了准备，穿上了雨衣戴上了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三名学生没有带雨衣，也没有人把雨衣让给他们，只是‘贴心’地叮嘱他们扎紧裤脚袖口，并给他们摘了几片大叶子用来遮挡，也算表现了一下人道主义救援精神。
吴宸倒是没说什么，但孙浩然和曹胜自然是怨声载道，只是说了没两句就住了嘴，老老实实扎紧了裤脚袖口顶着叶子跟在众人身后白着张脸往前冲，只因为程霞说了一句：
“他们俩是警察我们可不是，再嚣张信不信我扇你！投诉？老娘我靠技术吃饭，最不怕人威胁！”
了解程霞的队友们在后头龇着牙乐。
能和他们这样一群糙男人在野外摸爬滚打并受到尊敬的女性，想想也知道绝不会是个软柿子。
好不容易走到了雾林外围区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远远地看到林子外星星点点聚成一片的灯光。
或许是为了给林子里的人指明方向，一群人在夕阳的照耀下朝着雾林的方向打起了手电筒，或是用车子照起了远光灯，只希望能给林子里的人照亮一条回家的路。
在看到灯火的一刹那，救援队的众人心里都升起了一股暖意。
可就在这时，身边歘的一下跑过去三个身影，众人嘴角抽了抽，原本的感动顿时被破坏得烟消云散。
眼瞅着三名学生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救援队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出林子，这才发现打开的头灯没有了用武之地。
林子里暗得看不清路，可林子外却俨然是夕阳刚落，霞光漫天。
见他们出来，外头等着的村民警察家属以及闻讯赶来的媒体们立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学生们在掌声中扑进了家长的怀抱，甚至放声痛哭，像是受尽了恐惧和委屈一般。
张旭清冷哼一声，扭过了头，随后就被媒体们包围了起来。
他不太擅长应付媒体，正有些头大，就见一人皱着眉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朝他一步步走来，经过的地方媒体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张旭清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顿时觉得头更大了些，只觉得比起应对眼前人，似乎媒体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讪讪一笑：“宋总……”
宋知砚走到张旭清面前，匆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问道：“张教授，小鱼呢？”
张旭清：“……”
该怎么解释自己把人拐过来搜救，自己出来了，帮忙的却还在林子里，在线等，挺急的！
第116章 科研的第十七天 外面升起的不是雾，是……
瞒不了又躲不掉, 张旭清只能硬着头皮把情况说了，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宋知砚表面平静无波眼里却蕴起了风暴。
宋知砚遥遥望向了那无尽的深山。
正午的阳光尚且不足以穿透那交缠的枝叶, 更别说这已然快要落山的夕阳了。此时的雾林已经黑成了一片，就像是一个深渊巨口，能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而他的爱人，就在那个深渊中……
这时，耳边传来的一阵吵嚷声让宋知砚回过神来，他转头一看，就见身旁正走过刚刚获救欢欣雀跃的罪魁祸首以及他们的家人，一边走一边还在对着记者们侃侃而谈。
“真的非常感激所有参与救援的人！第一批救援队出来的时候我们都绝望了，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森林那么大, 在里面找三个孩子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
“说实话, 我们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也做好了……接收一些不好的消息的准备, 真的没想到，救援队竟然这么快就把他们带出来了！而且还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
“会不会打他们？当然不会, 他们也是为了学习和研究嘛，我们作为家长, 对于孩子们的努力一向都是支持的，只是他们这次确实有些莽撞, 缺乏经验, 回去以后也会带着他们进行复盘和总结。”
……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 不像是刚刚获救的失踪者和家属，反而像是在领什么重要奖项一般骄傲。
宋知砚的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眼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打算，甚至打开车门准备驾车离开，宋知砚扯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大步走了过去，越过众人一把按在了刚打开的车门上。
车门狠狠地关上，发出一声重响，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朝着宋知砚看了过来。
宋知砚冰冷的目光将他们一一扫过：“你们，这就打算走了吗？”
作为这些家属的领头人之一，孙浩然的父亲纵使因为自家的车门被暴力关闭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当他转头看向宋知砚时，依旧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啊是的，孩子们毕竟在山里待了三天，我们打算带他们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等孩子们恢复好了，我们再带他们回来向所有参与救援的人一一道谢，该有的锦旗谢礼一个都不会落下。”
“可如果有人因为他们的愚蠢遇上危险或是受了伤……道谢，就够了吗？”
“不是没有人受伤……”孙浩然父亲猛然停下了话头，转头看向身后的儿子，在看到自家儿子一脸心虚地低下头时，他便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扫了一眼周围，对着孙浩然低声问道：“什么情况，说！”
“还、还有人没出来……他是自己要跟着我们进去的，结果……”孙浩然小心地瞥了一眼父亲，声音越来越低，“现在还没找到，另外还有两位救援人员在里面找他……”
此时，其他两位孩子的家属看到这边的情况也都聚了过来，听到孙浩然的话，都瞪了一眼自家孩子。
孙浩然父亲当即斥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随后转头看向宋知砚，“实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于那几位还在山上的救援人员，我们也很担心，但这个林子确实危险，我们也没法上去，否则之前我们就自己去救孩子们了……这样，我们先带孩子们去做个检查，做完检查立刻回来，如果真的有人受伤或者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定会尽一切努力……”
“冠冕堂皇的话大可以不必再说，我没兴趣听，也不用你们尽什么所谓的一切努力。”宋知砚微蹙着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目光越过家属，一一扫过那三名学生，“我现在，只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什么付代价？他们还是小孩！再说了不就是爬个山进个森林……”
“雾林一直被封锁，是禁区，任何人不得擅入，”宋知砚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民警，问道，“我说的没错吧？”
民警点点头。
宋知砚轻轻一挑眉：“非法闯入不对外开放的自然保护区，我保证，雾林的管理机构一定会对你们进行法律允许范围内最严厉的追责，而且你们三位所在的学校也一定会对你们这次的行为进行最严重的处分，哦对了，听说你们这些家属曾经威胁救援队要让媒体来曝光他们？恰好，我在这方面也有点人脉，我保证，你们三位一定会上各大平台的头版头条，各大营销号都会争着宣扬你们的事迹，只是报道的人多了，总有几个不专业的，忘记打个码也是正常现象……”
他微微一笑：“各位，准备好爆红了吗？”
宋知砚长得好看，笑得也好看，可所有人却分明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冰冷的肃杀。
“你、你谁啊？你凭什么……”
“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我只是可以做到上述我所说的一切。”宋知砚收起笑容，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回了雾林入口处，没有再给他们留下任何眼神。
一个小时？什么意思？
家属们想追上问个清楚明白，却被宋知砚的保镖拦了下来。
那保镖看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家属们不敢放肆，只能努力安慰自己说他只是在夸大其词，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发现一旁的民警接起了电话，看着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一个小时后，三名学生和他们的家属全都坐在了派出所里，握着的手机上正显示着导员发来的信息，而各大平台的热搜榜也纷纷上了新热搜，热搜上的照片打了码，名字也带上了星号，但很快还是被解了码大肆流传。
他们惊恐的发现，宋知砚所说的话，正在在一一成为现实。
*
雾林外热闹得很，网上骂声更是响成了一片，可雾林里却是安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唤，或是草丛间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反而更让人觉得瘆得慌。
雾林的夜晚对人类来说完全没有优势。人的眼睛就算适应了黑暗，可见度也极低，但对于许多动物来说，在夜间活动根本不是问题。
幸运的是，在彻底进入黑夜前，祝余和赵忠沿着河流向上游寻找，找到了孙浩然三人待过的山洞，坏消息是没有看到郑宽的影子。
祝余仔细检查了一下环境，发现了一堆已经熄灭的散乱的炭火：“这个火堆散开，明显是被人故意熄灭的，郑宽应该回来过，只是没看到学生，所以又出去找了，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个山洞并没有动物生活的痕迹，是绝佳的过夜场所，正常情况下，入了夜郑宽应该会回来才是。
“那咱们出去找吗？”赵忠看向山洞外的一片黑暗，不得不承认心里泛起了一丝恐惧。
祝余摇了摇头：“太危险了，今天先休息，明早早点起来搜索吧。”
两人定好了值班时间，赵忠守上半夜，祝余守下半夜，伴着火苗的跳动和时不时火花炸响的‘哔啵’声，这一晚过的还算安稳。
直到凌晨五点……
雾气悄无声息地升起。
祝余望着眼前不知怎的变得有些模糊的火光，只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是困了，便准备起来走走，谁知刚起身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
不对！
祝余猛然意识到了变故，立马朝着背包扑了过去，奋力翻出了防毒面罩。
外面升起的不是雾，是瘴毒！
第117章 科研的第十八天 一片鲜红，甚至染红了……
瘴气通常出现在南部和西南部地区的山林间, 由于气候潮湿闷热，林中动植物死亡后容易腐败进而产生各种有毒气体, 由于林中树木遮蔽，这些气体散不出去反而汇聚在一起，轻则致病重则致命。
由于天色昏暗，祝余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起雾，也就无法及时判断是这雾气有害还是无害，但好在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十分了解，在发现自己有些意识昏沉时，立刻就判断出环境出现了问题，随即翻出了急救包和防毒面具。
祝余先往嘴里塞了一颗药，然后戴上防毒面具, 同时高声呼唤着旁边熟睡的赵忠, 只是没有得来应答。
他立刻扑到赵忠身边, 一边喊着赵忠的名字一边飞快翻找出赵忠背包里的防毒面具, 见赵忠还是没有反应，便将防毒面具放在一旁, 上手摁人中急救。
好在祝余反应及时，两人都没有吸入太多瘴气, 随着祝余一边摁压人中一边喊名字，终于在祝余准备拿银针前赵忠悠悠转醒。
他眼神迷茫, 意识有些混沌,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嘴里便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然后脸上被扣上了防毒面罩。
“药含着，压在舌头下面，面罩戴好。”
祝余的指令简短清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赵忠立马一一照做，等完成了一切才迷茫地询问：“这……发生什么了？”
祝余跌坐在地上，疲累地舒了口气：“瘴气，还好发现得早，否则咱俩都得交代在里面。”
作为在雾林旁长大的孩子，赵忠自然多少听说过瘴气的厉害，顿时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头脑清晰，身体也很轻松，完全没有吸入瘴气后的不适。
他砸吧砸吧嘴：“你给我吃的这是什么？好提神醒脑啊。”
“清瘴丹，以牛黄麝香黄芩冰片等药材制成，可清热解毒开窍醒神，知道这次要进雾林，就带上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祝余捂着胸口，亦是心有余悸。
如果他把自己的意识昏沉认为是熬夜乏力，或是轮到不熟悉瘴气的赵忠在值夜，那恐怕他们都会悄无声息地永远沉睡在这里。
虽说危机及时解除，但两人都已没了睡意，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
两人不敢懈怠，含着清瘴丹一直守到了将近八点，虽说天色还十分昏暗，但至少已经能分辨得出方向，于是两人背起背包戴上头灯，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
离开前，赵忠在洞穴里用石头在岩壁上刻画，留下了一些讯息，希望如果郑宽回到这个山洞，可以看到并留在山洞等他们回来。
“到附近搜索一圈吧，看看郑宽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祝余长叹了一声，他实在不想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一边喊一遍找人了。
或许是听到了祝余的祈祷，他们真的在洞口右侧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标记，没有什么特殊的形状，只是用粗糙厚重的工具凿出的一个缺口。
祝余缓缓摸过树上的痕迹：“这个凿痕是新的，应该是郑宽留下的。”
“学生们也来过这个山洞，还有可能是……”赵忠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
祝余微微一笑："目前来过这里的只有三批人，三名学生，郑宽，和咱们。在搜寻学生们的过程中咱们没有找到任何标记，估计是三名学生太过自信加上缺乏经验，而郑宽为了追赶他们，因此双方在这一段路上都没有进行停留，结果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雾林腹地，之后咱们找到学生的时候，他们也说分不清方向不记得山洞的位置，所以他们应该是没有做标记的意识和习惯，而这个标记，大概率就是郑宽留下的。”
赵忠往前走了几步，没多会儿就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再次发现了同样的凿痕，他欣喜地转头朝着祝余喊道：“看来是往这边走了，咱们追吧。”
望着赵忠的方向，祝余微微蹙起了眉，抬脚走了过去。
注意到祝余脸上的忧虑，赵忠立马提起了心，连忙问到：“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今天山里起了风。”祝余抬起手，感受着徐徐的微风。
赵忠有些不解：“虽然这山里树多草多的，确实容易挡风，但起风……应该是件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吧？”
“起风没什么不对，有问题的是风向。”祝余指了指脸上的防毒面具，“还记得吗？瘴气。这些有毒气体通常是由动植物尸体腐败产生的，可是这山洞附近虽说有不少落叶堆积，但同样也有不少动物出没的痕迹，也就是说这边的空气寻常情况下都是无害的，只是现在，突然起了瘴气。”
赵忠恍然大悟：“所以这瘴气是从别的地方随风飘过来的！”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发现的郑宽前行的方向，“今天的风……就是从这个方向飘过来的……”
这个发现让两人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所以，留下标记却无法原路返回山洞过夜的郑宽，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瘴气……
“走吧，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人才行。”祝余语气沉重。
他沉沉吸了口，检查了一下佩戴着的防毒面罩，确保严丝合缝后，举步沿着标记指引的方向，一点一点向前搜索着。
越走，越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了，原本就安静的森林更是静到连飞鸟振翅的声音都没有，只剩下了两人的脚步声，和防毒面罩下沉闷的呼吸声。
突然，祝余觉得脚下的触感似乎不太对，他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刚刚停下的两只脚正在快速地下陷。
“快退出去！这是沼泽地！”
赵忠一愣，就这么微微一愣神的功夫，他立刻感觉到双脚陷进了泥里，下面仿佛有千百只手在拽着，让他根本抬不起脚来。
“我被陷进去了！”
“躺下！”祝余一边高喊，一边快速仰躺了下去，随后轻轻左右摆动着已然被埋没到小腿肚的双腿。
赵忠立刻跟着照做，没多会儿便感觉紧紧缠住双腿的泥浆变得松动，紧接着便可轻松地将双腿抽出。
祝余也抽出了双腿，翻了个身，不顾地面又脏又湿，开始匍匐着往前爬：“咱们爬出去。”
这方法也确实管用，虽说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脏污且恶臭的泥浆，但至少成功地从沼泽地里脱离了出来。
他们反应及时，下陷不深，加上方法得当，因此从陷进沼泽地到脱困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
坐在坚实的地面上，祝余粗喘着环顾四周，此刻，他从找标记的专注中脱离出来，这才发现眼前是一片还不到半个球场大的空旷沼泽地，而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也终于被辨认了出来——
那是一只野猪，准确的说，是一只野猪的一只后腿，其余部分已经完全陷进了泥潭里。
“这里……”祝余咽了咽口水，“应该就是瘴气的来源……”
赵忠看着那只猪后腿，眼中满是惊恐：“那郑宽……不，他在山里跑了这么多年，就算真的闯进去了，也一定会想办法脱身，就像咱们刚刚那样，不是挺容易就出来了吗！我去找！一定还有别的标记！我现在就去找！”
他踉跄着站起身，在周围的树木上来回的搜寻着，没多久，他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没说。
祝余走上前，就见在那树上，有着同样的凿痕迹，只是那痕迹比起先前他们找到的那些明显浅薄了许多，而在这个并不明显的凿痕下，却有着一个明显的擦痕。
细细长长……是野猪獠牙擦过的痕迹、
祝余转过头，看向沼泽中又往下沉了几分的野猪，心中一片悲凉。
一切的结果，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不……不可能，郑大眼是最熟悉雾林的了，他怎么可能栽在这！一个沼泽而已，怎么可能就跑不出来了，再说……再说那猪还剩个脚呢，他虽然也就一米七，但总比猪高多了，怎么可能连个衣角都看不见！”赵忠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于是激动地转头一把拽住了祝余的手臂，“他一定是逃出去了！一定！”
祝余心中轻叹一声，正想着该如何宽慰，然后把人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却猛然看见右前方的草丛里一抹不和谐的灰黑。
他微微眯起眼，盯着那处仔细看了片刻，随后大步向前，绕着沼泽边缘走到了草丛前。他伸出手，轻轻捻了捻叶子上沾到的灰黑。
触手黏腻湿软……是沼泽里的泥！
“也许你说的没错，”祝余呢喃着站起身，沿着灰黑的淤泥往前搜寻着，“也许，他真的逃出来了。”
说话间，两人跟随着淤泥印记绕过了一颗又一颗大树，那些树上没有凿痕，但树下是星星点点的淤泥，而随着淤泥印记的减少，另一种颜色深红的印记被分离了出来。
是血，淅淅沥沥但不间断的血。
刚刚因为发现淤泥而欣喜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这时，一片不属于这片树林的黑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那是一只雨靴！
两人精神一振，立马跑了过去，绕过大树一看，就见郑宽歪歪扭扭无知无觉地倒在树下，大腿处一片鲜红，甚至染红了周围的一片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