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记忆混乱 小爸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的夜空黑沉沉一片, 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时,腿已经僵到动不了了, 他扶着栏杆慢慢挪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容川先生, 您晚上想吃什么?”刘叔手里拿了一个厚毯子盖到他身上。
海容川揉了揉没有知觉的腿,皱着眉问:“几点了?”
“9点半了。”刘叔回。
海容川顿了顿,还是问了句:“他们吃过了吗?”
“先生带映江小姐去医院了,说是今晚不回来了。您要吃什么,我现在让厨房安排。”
海容川惊讶仰起头着急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腿一软又坐了下去:“去医院?为什么?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刘叔过来扶着他, “映江小姐她偷偷去厨房吃了可可粉, 发烧又严重过敏, 送去抢救了。”
“为什么会这样?”海容川不敢相信地问, “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刘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小本子递给他, “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不是真心, 没有必要再给映宝希望了。”
海容川看着那本“离婚证”心钝钝地疼着, 像是被生锈的刀一下下地拉扯切磨着,不至于一刀毙命,却生生扯得他血肉模糊。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他的目的达到了吗?
好像是的,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也没有因为江泊谦没有把孩子生病的事情告诉他而感到解脱,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被放弃了。
江泊谦说得没错, 小孩子已经有记忆了,他为什么非要去伤害那个爱着他的小孩子呢?
***
江泊谦坐在抢救室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抢救中”那个亮着红灯的牌子。
海映江这样过激的举动, 完全超出他预期之外。家里的佣人发现时,她还在往嘴里塞可可粉,她明明知道自己可可粉严重过敏,她这是在故意伤害自己。
江泊谦听到佣人的尖叫声跑到厨房时,海映江已经过敏到呼吸困难了。
漂亮的小女孩因为窒息而被憋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浸湿了她脸上沾着的可可粉,看起来很狼狈,也让人绝望,但还是抓住他的胳膊哭着问:“大爸,你为什么骗我?”
江泊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海映江问的是他们为什么离婚?还是其他的问题?例如:小爸是真的爱我吗?或者是小爸是真的不想让我出生吗?
江家四位家长到的时候,抢救还没有结束。
江拱明看了一眼毫无动作的江泊谦,拦住了几个长辈解释道:“映宝还在抢救,不会有事的。”
“什么过敏?为什么会又过敏?”孟青岚握住江拱明的胳膊问。
“可可粉。”江拱明老实回答。
钟幼凌走到江泊谦身旁,质问:“江泊谦,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映宝她知道自己可可粉过敏,她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
江泊谦听到这句话后,才缓慢抬起头。他一直跟海容川说海映江不是小孩子了,但是他自己却把这个点给忘记了。海映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判断,而且她的主意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大得多。
江泊谦面对着四位长辈,站起身,语气艰涩道:“她吃了可可粉,严重过敏。”
孟青岚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淡道:“她主动吃的?你做了什么事?”
“她知道我要跟海容川离婚,情绪激动,所以就。”江泊谦不可能会对着长辈们撒谎,主要是今天的这些事情不是他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他的这句话说完之后,现场寂静片刻。
江志霆威严开口:“江泊谦,我觉得你现在不适合养海映江了,我们会把她接回老宅。她不是你用来威胁或是绑住海容川的工具,她是我们江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我不认为你现在有养育江家下一代掌门人的资格,你觉得呢?”
“对不起,爷爷。”江泊谦道歉。
江邵行认同地点点头:“就这么安排了,你们俩可以继续闹下去,孩子需要良好的教育,我赞同你爷爷的观点。”
“江泊谦,映宝她不是你的女儿吗?”钟幼凌心疼得直掉眼泪,反问他,“你是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啊!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狠心的母亲,怎么能养出你这样一个冷硬的孩子呢?”
“她现在这种行为很偏激,已经不属于正常的情绪范围了。”孟青岚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我们会帮她安排专业的心理医生,泊谦,你也要反思反思你的情绪是否在正常的范围内。”
不一会,抢救室的门打开,海映江被推了出来。
小孩子脸上的可可粉已经被医生擦干净了,但白皙的面颊上还泛着大面积的红。她闭着眼睛安静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那么脆弱又可怜,确实不应该成为他和海容川之间的工具。
这是他们的女儿,也是延续着他们血液的唯一的孩子。可海映江除了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牵扯在他们俩之间。
江泊谦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否还在正常范围内,但是这件事他确实做错了。
这几年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全部努力,但还是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他也累了,如果海容川要离婚,那就离吧!
海映江醒过来后,无意识地小声嘟囔着:“小爸,疼。”
江泊谦使劲握了握拳头又松开,连续几次等情绪平静之后才走到病床边。他坐下后,温柔地摸了摸海映江的小脸,轻声说:“小孩,对不起。”
“大爸,小爸呢?他为什么不过来看我?”海映江歪着脑袋看着大家,又理所当然地问,“他是不是又去学习了?”
江泊谦听到这句话后,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太自信了,他以为他做的那些只是一场梦,给他们一家人造的虚幻而美好的另一种可能性,并期望着能带来一个好结局。
但是,他以为受影响最小的会是海映江,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孩子,梦做完就忘了。可现实是那个本该受影响最大的海容川毫无反应,这个本该把一切都忘记的小孩子,却完全入戏了。
江泊谦在这一瞬间害怕了,他不知道要怎么给这个天真的小孩子解释那些都是假的,现在的一切才是真的。
“学习?”钟幼凌不解地问。
海映江笑着说:“奶奶,小爸学习可好了,每天都学习。”
江泊谦对着她说:“小孩,你睡一会,等会小爸就来看你,好不好?”
“好,等我醒过来,小爸就能过来吗?”海映江问。
“对,我保证。”江泊谦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证得了,这几年海映江住院的次数也不少,但海容川并不是每一次都过来。
海映江立即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下午哭着质问他的人不是她一般。
江泊谦哄完海映江之后,拉着江拱明去了医生办公室。他按住办公桌,垂下头后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他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会这样?海映江她是不是记忆混乱了?”
“哥,我早就说了,这种作用于精神的药物带来的后遗症是不可控的。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她很多时候分不清到底哪里是现实,哪些是虚幻的。”
江拱明也被海映江的反应吓到了,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深吸一口,缓了好一会,才说,“哥,你知道的,我们大人有时也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生活太苦的时候,我们往往更加渴望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不醒来。这是大脑对我们的保护机制,我猜应该是今天对她的刺激太大了,所以她不愿意记起这些不开心的现实,转而把梦里的东西当了真。”
“那怎么办?”江泊谦苦笑一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需要烟酒来给自己安慰了。
江拱明给他回了一个同款苦笑表情,“幸好梦里的你们还是你们一家人,只能慢慢让她接受。等梦跟现实开始重合的时候,她会渐渐地把这些混为一体吧!”
“混为一体?”江泊谦又重复了一遍。
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怎么能重合到混为一体?
况且,这会儿海容川应该已经拿到离婚证了吧!
海容川看着面前精美的餐食实在没有胃口,他不敢想象海映江会故意吃可可粉到过敏抢救的地步。
他把叉子放下,转身往车库走。
“容川先生,你是去医院吗?要不,我叫司机送你过去?”刘叔在一旁问。虽然这会海容川的精神还算稳定,但是万一路上突然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江泊谦会崩溃。
“不用,我自己可以。”海容川拒绝道。
但刘叔还是叫了保镖开车跟在海容川车后,以防万一,这也是这几年江泊谦的常规操作。
第122章 不要当真 笑脸与恶语一秒转变
另一边, 海映江的药液已经输完了,但她却不愿意离开医院。
钟幼凌坐到床边轻声哄着:“映宝,跟奶奶和太奶奶一起回老宅?好吗?”
“不要, 奶奶, 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海映江抱着江泊谦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嘟着嘴拒绝。
孟青岚也走上前,温声细语道:“映宝,你今天先跟大爸一起回老宅,等过几天再回南山区可以不?”
“那小爸呢?我等着小爸带我回家。”海映江再次摇头, 小爸在哪里她就去哪里。
钟幼凌跟孟青岚都有些疑惑, 她们知道海映江喜欢海容川, 但是以前海映江也没有粘海容川粘成这样啊!
江邵行看着脸上过敏还没有完全消退的小姑娘, 实在不忍心说重话。小孙女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 他们不想再给她更多的压力了。
江志霆在病房里环视里一圈,问:“海容川呢?孩子都进抢救室了, 他不过来?”
“一会就过来, 在路上。”江泊谦回答。
海容川一从家里出发,刘叔就跟他说了。其实,海容川能过来, 他还是觉得有些欣慰。
江泊谦看着病房里的四位家长, 劝道:“爸妈、爷爷奶奶,这马上都到凌晨了, 要不, 你们先回家休息吧!一会川儿过来后,我们就回家了。”
钟幼凌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缩在他怀里可怜巴巴的海映江, 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跟你说的什么话了?”
“你们也看到了映宝她不想跟你们回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江泊谦在外面再怎么掌握大权、发号施令,回到了家里他依然是晚辈,对于长辈的提议,他只有抗议权,没有否决权。
“你能保证得了?”孟青岚十分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当时从老宅把映宝接回去时是怎么说的?你说她跟你们一起住,很安全。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就问问你,这三年发生的意外一只手能数过来吗?这次,更严重了,你能否认?”
“奶奶,我——。”江泊谦刚想解释,就被海映江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对着门口喊了句:“小爸。”
海容川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孟青岚对江泊谦的质问,其实那些更像是对他的质问,毕竟那些意外都是他带来的。
他刚想退出去等他们聊完之后再过来,就被海映江看到了。他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海映江亮晶晶的目光,像是等了他很久似的。小孩子眼神放着光,笑得酒窝深深,甚至声音都泛着愉悦。
海容川在江家几位长辈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到病床旁,海映江立即松开了江泊谦的脖子,对着他张开了胳膊,软甜娇俏,“小爸,抱,我想你。”
海容川直接把她从病床上抱了起来,看着她脸上的过敏痕迹,不由得心软了,“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小爸,我想你了。”海映江搂住海容川的脖子,脸埋在了他脖颈处,完全是幼崽受了委屈之后见到家长时的状态,欣喜中又充满抱怨:“小爸,你怎么才过来啊!”
“我”海容川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海映江是因为他才进的医院,他不光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还极有可能不过来看她。
但是,现在海映江又一次原谅了他。小孩对他爱的无保留程度,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更加愧疚。
海映江催促道:“小爸,我们回家吧!我晚上可不可以跟你睡?我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海容川听着她稚嫩的嗓音说着一个女儿该有的撒娇话,很难冷脸给出拒绝,于是点点头,“好。”
江家的几个家长看小孙女笑得那么开心,也不忍心再提把她带回老宅的事情。小孩子不管跟长辈再亲,在她心里还是最依赖自己的爸爸。
但他们心有不顺且不吐不快。于是把江泊谦叫出去训了一顿,才跟海映江道别。
江家几个长辈走后,江拱明又拉住江泊谦说:“哥,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嫂子说映宝记忆混乱的事情,要不然,我怕他接受不了。毕竟,本来映宝一个好好的孩子,因为你用了精神类的药物,强行让她做梦,甚至还留下了后遗症。嫂子他自己有精神类疾病,对这种事他应该更敏感,也更接受不了。我怕你刺激之后,他的病情会加重。”
海容川的躁郁症反反复复六年了,病情一直都没有稳定下来。他知道精神疾病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也更能体会情绪不受理智控制,清醒着发疯是一种什么体验。
现在的海容川正处于正常状态,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海映江有多喜欢,但是映宝终究是他的孩子。他要是知道江泊谦对着一个小孩子用这些东西,他肯定会受刺激。
江拱明觉得只要江泊谦敢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他们俩以后绝对没有可能了,海容川一气之下病情也必然更严重。
“我知道,我们先回去了。”江泊谦点头,现在事情的发展轨迹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设想,他一点都不想再让海容川被刺激了。
江泊谦回到病房后,看到海容川正抱着海映江,护士已经帮他们收拾好了东西。
江泊谦走过去,伸出胳膊,哄道:“映宝,我抱着你,好不好?小爸抱了你那么久,会累到的。”
海映江看着海容川略显苍白的脸色,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看了看,“小爸,你是不是病了?”
江泊谦害怕海容川会对她这句话感到不开心,赶紧说:“你小爸只是没有睡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家。”
海容川见江泊谦这么着急帮自己解释的样子,也不禁心烦。江泊谦是真的害怕自己会再伤害海映宝吧!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不能有些许的心软吗?
海容川躲开江泊谦的手,冷淡地说:“没事,我抱着她就行了。”
江泊谦挑眉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话,转身提起医生开给海映江的药,跟他们俩说:“走,回家。”
家里司机已经帮他们打开了车后门,海容川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开车过来的,就把海映江放到了车后座,自己站在车外说,“你跟大爸一起回去,我把车开回去。”
“不用,让司机开回去就可以,我开车带你们回去。”江泊谦伸手从海容川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站在一旁的司机,随后转身去了驾驶座,“上车吧!”
海容川皱着眉头站在车旁看着已经打开驾驶座车门的人,心想江泊谦怎么能那么顺手就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呢?
他们,难道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上车,快点。”江泊谦又催促了一声。
海容川也不再多想,弯身坐到车里。
在他印象里,江泊谦几乎没有自己开过车。海容川忍不住问了句:“你还会开车吗?”
“”江泊谦转头看了后座的人一眼,有些好笑地说,“我从十来岁就开始开车,放心好了,会把你们安全送到家的。”
海容川确实想太多了,江泊谦开车很稳。
车里很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到家时,海容川才发现海映江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江泊谦打开后门把海映江抱出去,海容川下车之后跟着他往楼上走。
到3楼之后,海容川往自己房间里走。江泊谦跟在他身后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答应映宝要陪她睡觉吗?”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她睡着了就不用陪了。”除了在梦中,海容川几乎没有跟海映江睡在一起过。
可梦又不能当真,尤其是他这种精神不正常的人,更不能把一切不知真假的东西当成现实中已经发生的过事情。
毕竟对他来说,已经发生过的他都会忘记。更别说再添上那些梦了,梦中的东西强加到现实中只会让他脑子更加混乱。
所以,海容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海容川,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现实中江泊谦不可能会那么温柔地对他,海映江也不会对他这么依赖。而他自己也更是没有那么无忧无虑过,至少从家里破产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所以,只要把那一切当成是个美好得不可能实现的梦,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江泊谦怀里已经熟睡的小姑娘,她白皙的脸上还泛着红,有些可怜兮兮,但看起来尤其招人疼。
“那你把她送到我房间好了,晚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海容川打开自己的房门。
江泊谦走进房间后把海映江放到床上,看着站在一旁的海容川,提醒道:“她睡觉不太老实,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了。”
“好。”海容川点头。
江泊谦走到门口后,又回头说:“谢谢。”
海容川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因为什么道谢,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冷淡地说:“不用客气,我要睡觉了,麻烦帮我关上门。”
“嗯,晚安。”江泊谦对海容川这种瞬间变脸的态度并不在意,毕竟一直以来海容川都是这样。
上一秒还是灿烂笑脸,下一刻就能恶语相向。
第123章 我们更亲密过 这幸运给你,你要不要?……
江泊谦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却没有一丝的睡意,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他并不是怕事情繁杂,他怕的是情绪极端跳动。
就好似前一天他才跟小卷毛结婚,一起开心地去度蜜月。可是, 下一秒海容川就要跟他离婚, 前一刻还甜甜蜜蜜地跟他设想以后的美好日子,可话音刚落,海容川就冷脸说跟他在一起是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不能怪海映江不愿意面对现实,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现在的生活。他也开始想念那个会跟他斗嘴,也会冲他撒娇的小卷毛了。
江泊谦笑了一声,自嘲道:“江泊谦啊!你也变成胆小鬼了吗?”
因为不敢面对现实的生活而把自己团起来, 由于妄想安稳幸福而躲进自己造的虚幻的场景当中, 这实属太过荒诞了。
他转身从卧室走出去, 突然想抽根烟了。
当他轻轻推开书房房门时, 正看到书房阳台躺椅上好像躺了一个人。通过那微弱的墙角灯, 以及躺椅上晃动着的一点点猩红,他清楚那是海容川。
他也没有开大灯, 而是一步步走向那个人, 俯视着那人问:“怎么没睡?”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海容川仰视着,轻声回复。
江泊谦转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一根烟放嘴里, 又摸摸索索地想找根火柴, 含糊问:“你不是不喜欢抽这个烟吗?”
“不喜欢也没有其他可抽,突然就习惯了。”海容川看他一直翻找, 又不甚自然地回了句, “火柴我用完了,我不太会使火柴,你知道的。”
江泊谦抬头注视着海容川, 随后轻快地笑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他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而海容川因为他的笑而呆滞了一瞬。
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眼看海容川的烟要从他嘴里掉出来,江泊谦伸手捏住烟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海容川的嘴唇。与此同时,海容川想把烟再咬回嘴里,结果一张嘴就含住了江泊谦的手指。
海容川这个无意识动作成功地让现场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的氛围变得暧昧起来,江泊谦没有收回手,直接身体前倾用自己嘴里的那根烟对着海容川的烟引燃,他深吸一口后自己的烟开始猩红。
烟已经被点燃了,他应该放手了。
江泊谦静看正盯着自己的海容川,卷发青年的目光有些深远。江泊谦一时分不清海容川是什么意思,他含糊地问:“还要抽吗?”
海容川立即回神,他从江泊谦手里捏回自己的烟,磕磕绊绊地说:“抱歉。”
江泊谦吐了一口烟气,随意道:“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更亲密过,不是吗?”
“是吗?”海容川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是,我们更亲密过。”江泊谦很肯定地重复道。
海容川看不清江泊谦的面容,他只知道江泊谦现在正坐在他身旁,男人身上依然是红土奇楠味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俩在一起生活了太多年,他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也变成了这种味道。
很多人都跟他说过,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他从前没有注意过,等他有意识时,已经被沁透了。
沉香气息,香味浓而不乱,细而不断,丝丝凉意入鼻之后,花香、蜜香、乳香层层递进,于不知觉处就可撩动心弦。
只是,不清楚是谁撩动了谁的心弦而已。
海容川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房的,反正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在房里了。应该是他自己回来的吧!总不会是江泊谦抱自己回来的。
他只记得当时他们俩都坐在书房阳台上抽烟,后来烟抽完之后呢?他好像直接在躺椅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当中,他貌似听到江泊谦叹了口气,那人是不是还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刚坐起身来,就听到了一声嘟囔声:“小爸。”
他猛地掀开身旁的被子,就看到蒙在被窝里的海映江,脸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小爸,真的是你。”
她又翻个身在床另一侧摸了摸,疑惑道:“大爸呢?他不在吗?”
海容川下床,一边说着:“他不在,你赶紧起床,今天不用上学吗?”
“今天不用啊!小爸,你忘了,我今天放假啦!”海映江站在床边冲他伸开胳膊,撒娇道:“小爸,你抱我去洗脸。”
海容川不知道海映江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粘他了,但在小孩子的殷切注视中,他还是走了过去。
“小爸,我爱你呀!”海映江搂住他的脖子,腿盘到了他腰上,晃着脑袋说,“小爸,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不知道,看厨房今天做了什么。”海容川抱着她往外面走,海映江的洗漱用品都在2楼,不在他房间里。
他们俩一出门就碰到了刚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江泊谦,江泊谦走过来,“映宝,我来抱着你,小爸会累的。”
“大爸,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起睡?”海映江转头对着江泊谦伸着胳膊。
江泊谦看了眼海容川,沉吟了片刻,“今晚一起睡。”
“为什么?”海容川条件反射地问。
“好啊!晚上我跟你们一起睡。”海映江欢快地看着他们俩,“我喜欢跟爸爸们一起睡。”
“因为今晚一起回老宅,分房睡,不太好。”江泊谦解释道。
“哦!”海容川点头,毕竟答应了不把离婚的事情说出来,所以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
江泊谦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他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句,他本想着如果海容川拒绝,那他们晚上直接回来,可没想到海容川直接答应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们一家三口到老宅时,看到佣人在准备晚宴的相关事宜。
“妈,我们回来了。”江泊谦见钟幼凌正修剪着鲜切花做插花,就走过去帮忙。
“其实,让你们回来也没什么事。”钟幼凌拿了朵香水百合递给海容川说:“只是晚上的客人容川会很熟悉,所以就把你叫过来了。”
海容川疑惑地问:“晚上的客人是谁?”
“是我导师Drew,他来这边有一个教学项目。”钟幼凌看了眼正牵着海容川手的海映江,再看看站在他们父女俩身旁的江泊谦,好一幅一家三口的幸福景象。
如果海容川不再情绪失控,那该多好啊!
“是Drew老师啊!那我确实应该见见。”海容川点头,钟幼凌的导师已经70多岁了,像个老顽童,是一个著名的雕塑家。
花插好后,钟幼凌拿了朵荔枝玫瑰别到了海映江头发里,又弯腰问:“映宝,跟奶奶去看看太奶奶,好不好?”
海映江看了看海容川,慢吞吞地松开他的手,“小爸。”
“你去吧!”海容川摸了下她的脑袋。
等海映江离开之后,海容川突然觉得他跟江泊谦一起站在这里好像有些尴尬,他摸了下头发,说:“那我们?”
江泊谦把他们插好的几瓶花递给家里的阿姨,看了眼窗外,“花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那我先过去了。”海容川转身就往花园方向走,他走的很快,好像有人在他身后追着似的。
“”江泊谦无奈地笑了一声,海容川是在害怕他,还是嫌弃他?
其实,海容川确实是害怕江泊谦提议跟他一起看桂花。他一鼓作气到了鲤鱼池旁后,才放松下来坐在了池子边。
池子里养着各色锦鲤,看起来热闹极了。海容川伸手从一旁盒子里抓了把饲料扔了进去,金色、红色、黑色锦鲤一起游向他。水面上冒着泡泡,锦鲤在争着抢着,煞是好看。
“听说,你们离婚了?”
海容川正在喂鱼的手顿了顿,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林炽远,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炽远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直接坐到他身旁,“凌姨导师Drew先生的教学项目,是我们家赞助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叔叔是A大雕塑院院长。”
“跟我有什么关系?”海容川很不喜欢林炽远,这个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江泊谦,让他很讨厌。
海容川不明白为什么江泊谦都已经拒绝他那么多次了,这人还能坚持一厢情愿呢?
“海容川,你是我见过的最幸运的一个人。”林炽远很认真地说了句。
海容川只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个世纪大笑话,实际上他也确实笑出来了。只不过,他的笑容有些惨淡,“幸运?这幸运给你,你要不要?”
他幸运?
听到林炽远这么说后,海容川有些不知道这人到底懂不懂“幸运”的定义。他,年少时可能是幸运过,但是他现在这幅鬼样子,时不时都要发疯,是幸运?
“如果能换,我非常愿意。”林炽远撒了一大把饲料,锦鲤又开始新一轮的食物争夺。
“林炽远,你真是比我这个精神病还要神经。”海容川站起身,他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了。
他这两天情绪还算稳定,但是他不确定被刺激之后,会不会立即就犯病了。他不想再变成以往那样了,就算只当几天的正常人也好啊!
至少,现在不要发病。因为今天海映江看起来很开心,江泊谦也很轻松。
第124章 逐月的狂热信徒 是我困住了他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林炽远突然歪头问:“你们为什么会离婚?他怎么突然愿意了?”
“跟你有关系吗?”海容川见他脸上疑惑的表情不似作假,烦躁地说,“林炽远, 如果你还对江泊谦有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应该是找他吗?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现在我就想来看看你。”林炽远仔细地观察了他一会,认真道,“海容川,你好像变正常了?你现在还吃药吗?”
“林炽远,你到底要说什么?”海容川没有耐心再跟他说下去了, 准备往回走。
“海容川, 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林炽远依然坐在锦鲤池旁一动不动, 只是说话声音没有停, “有时候,我也在想, 是不是只要你好了, 泊谦哥就真的能放手了。”
“林炽远,你为什么觉得如果没有我,你就能跟他在一起呢?”海容川转身看着池边那个清冷俊逸的男人, 有些同情, 虽然他也知道林炽远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
他又喃喃道,“江泊谦, 有那么好?还是, 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呢?”这个问题不光是在问林炽远,也是问他自己。
“那你呢?”林炽远走近一步,“如果你不喜欢他, 为什么还不走?”
“我”海容川顿住了,他本来想说是江泊谦不让他走,可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他为什么还没有走呢?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上江泊谦了?他不应该喜欢江泊谦的。
他一直都把江泊谦当作他这一切遭遇的始作俑者,可如果他喜欢上了江泊谦,那以后他再发病,又该怪谁呢?
“你喜欢上他也不奇怪,毕竟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林炽远又说,“像我一样默默喜欢他的人很多,你知道不?他们集团有一个总监姓于,跟你长得有点像,经历也跟你很类似。于博士毕业时才23岁,现在已经到总监了。只不过他没有你幸运,当时他去敲泊谦哥的房门被拒绝了,但他一直到现在也很喜欢泊谦哥。”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海容川问。
“所以说,你是不是很幸运?”林炽远淡淡地笑了笑:“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劝你懂得珍惜,你不用想太多。”
“不劳你费心了。”海容川看着他那略带着怜悯的笑觉得很烦,转身就往外面走。
他刚走回到主路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江泊谦,他想直接走过去,却被江泊谦拉住了胳膊,男人声音温柔:“你去哪儿?一会晚宴就开始了。妈让我带你去见Drew先生,他刚才还说想你了呢。”
海容川抬头问:“江泊谦,你们集团有一个总监姓于?”
“于?”江泊谦不太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怎么了?你认识他?”
江泊谦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小于就是一个宅男,怎么可能会认识海容川?他们俩完全没有可能相遇的场合。
“不认识。”海容川脑袋里一直循环播放着林炽远的那句,‘他跟你的经历类似,却没有你幸运’,于是抿了抿嘴唇,又问:“他喜欢你?”
“你在哪儿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江泊谦看他脸色不太对,转而语气温柔下来,耐心问,“是谁跟你说的?”
“没谁。”海容川不想让江泊谦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受人蛊惑的人,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所以,是真的有一个姓于的人吗?
江泊谦也不再强行拉他,而是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江泊谦的这句话直接把海容川打回了原样,好似他为了伪装成正常人给自己穿上了华丽的服饰,他以为自己看起来跟别人无异,就想当然地以为在江泊谦心里他也是正常的。
但是,江泊谦这句话背后透露出来的深意,让人难堪又赤裸,是不是代表着这人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正常人。
如果,两人都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他又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江泊谦呢?自己是一个每天需要吃药的精神病,而江泊谦是一个被人仰望的天之骄子。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转身往外走,“没吃,我已经好了。”
江泊谦不知道海容川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跟过去再次拉住他问:“容川,你去做什么?一会晚宴就开始了。”
“我不参加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让人看到我发疯的样子吧!”海容川恶毒地说,他看着江泊谦一脸心疼的样子,突然觉得很解恨。
趁着江泊谦愣神,他大步向外走。
其实,他现在只是隐隐有些情绪躁动,并没有太强的想发疯的欲望。
他讥笑一声,有些无语地想真的是生病太久了,他都知道自己发疯的前兆是什么样了。
“真特么的够了。”海容川小声骂了句。
江泊谦刚想追出去,就看到海映江飞快地向自己跑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竹子做的大蟑螂,“大爸,这是老师爷爷给我做的,好看吗?”
“好看,小孩,你去找奶奶玩,我出去一趟。”江泊谦抱起海映江往后院里走,他觉得海容川的情绪不太对劲,他想赶紧过去看看。
他们刚走到走廊处就看到了林炽远,那人依然清清淡淡,看到他们之后打招呼,“泊谦哥,映宝。”
“你来了。”江泊谦没什么兴致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跟叔叔一起过来的。”林炽远看着海映江手里的小玩意儿,笑着问,“映宝,你的小蟑螂好可爱,是你小爸给你做的吗?”
“不是,是老师爷爷做的。”海映江又继续问,“大爸,小爸呢?”
“他出去了,要加班。”江泊谦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海映江实情,毕竟现在的小孩心里没有小爸生病的记忆。
林炽远问:“出去了?泊谦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会不会?”
“不会,他现在已经很稳定了。”江泊谦很不喜欢别人说海容川有病,也不想让别人用什么有色眼光对待他。
等江泊谦把海映江交给钟幼凌之后,海容川早就开车跑得没影了。
钟幼凌追出来问:“泊谦,老师已经很久没有来家里了。要不,你别出去了?再说了,容川现在情绪不是已经很稳定了吗?你们,不是已经”
钟幼凌在知道江泊谦跟海容川离婚之后,她其实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的。她知道海容川对他们家的贡献很大,这么几年她尽力帮海容川的事业,知无不言地给海容川讲可能会对他有用的任何东西,也确实在相处中产生了很浓的感情。
可是,每次海容川发病,她看到自己儿子隐忍痛苦的模样,她就心疼得不行。尤其是,这中间还有一个海映江,小孩子最容易受到影响。她还是希望小孩子能在老宅跟他们一起长大,而不是跟着海容川,还害得整个江家长辈们每天都提心吊胆。
她只是一个母亲,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轻松一些,如果他们离婚,不再绑一起了,江泊谦应该可以为自己多些思量了吧!
“妈,让你担心了。”江泊谦伸手揽了揽钟幼凌略显瘦弱的肩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幼凌不如年轻时那么潇洒肆意了,她也开始为家庭、为子孙而忙碌起来了。
这几年她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并不轻松,江泊谦是知道的。
但是,他还是摇摇头,郑重地说:“妈,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真的放开海容川。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况且,他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钟幼凌拉住他的胳膊,有些哽咽地说:“泊谦,这不全是你的错误,当初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这么做。这几年你赎罪得还不够吗?你难道要一辈子都把自己困在这里吗?我心疼你啊!”
她的儿子,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了。可怎么就不能有一段顺心的感情呢?她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只要海容川正常一些,她就谢天谢地了。
“妈,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如果让容川听到,他肯定会想多的。”江泊谦轻轻抱了抱钟幼凌,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轮浅淡柔和的弯月,眼神深远而从容,“我没有被困住,我是乐意的。海容川,他一直都很好。遇见他之前,我对什么都游刃有余,我觉得自己好似看透了一切,我得到了所有,但我并不开心,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和追求。但是,他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变数和与众不同,我就像是追逐天边月的狂热信徒。是我一直试图困住他,把他禁锢在我的世界里,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无趣的日子了。所以,不是他困住了我。”
当初是他在人潮涌动的聚会里,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那个唇红齿白的青年。也是他带走了海容川,明明知道海容川是中了药,失了理智,他这个自持冷静的人还是没能拒绝那水润含情的荔枝眼。
在知道海容川怀孕之后,他很开心。为了让海容川把孩子留下,更为了能让海容川留在他身边,是他用钱威胁了海容川。
他本意觉得自己能带给海容川一世安稳,可他却带给了那个漂亮青年带来了最大的人生劫难。
如果,当初他没有带走海容川,那现在的海容川会是什么样呢?
应该像梦里那样,依然安稳无忧吧!
就算是现在,海容川已经跟他离婚了,他还是不想放过海容川。
所以,到底是谁想圈住谁呢?
第125章 容川,回家了 他的温柔限定于海容川……
钟幼凌见自己拦不住他, 也不再说话,只转过头准备往回走。
江泊谦叫住她,“妈, 是我不想让容川走, 你别怪他,跟他没有关系。是我选择了他,不是他选择了我。”
“泊谦”钟幼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要再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是点点头,“我不怪他, 你去找他吧!我会跟映江说, 你们去加班了。”
江泊谦喉头有些发紧, 他眨了眨眼睛压下突然涌上来湿意, 动容地说:“谢谢妈, 让你操心了。”
“快去吧!”钟幼凌感概地说,“为人父母, 操心一些是应该的。前些年我没怎么操心过你, 现在替你操心映宝,也是我应该的。可能,这也是咱们家的传统了, 你是你爷爷奶奶带大的, 映宝我来带,也是传承了。”
“嗯。”江泊谦转身去了车库。
海容川开车到盘山公路之后突然想跑几圈, 但自己一个人好像是有些无聊了。
他拿出手机在那个名为A城赛车俱乐部里发了条语音:“兄弟们, 有人要来跑两圈吗?老地方!”
很快就有人回应了:“呦!这不是我们海少吗?有空跟我们玩儿了?”
“少废话,来不来?”海容川也调笑了句。
“来,现在我就过去。”一个声音略带沙哑的男声回。
“等你, 快点。”
“20分钟就到,等着。”
海容川把手机扔进副驾座上,随手打开车载音乐,在车里摸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烟。这辆车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没有烟也算是正常。
他点进那个男人的私聊框,那人叫吕奕,是赛车俱乐部老板。海容川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了,但当发现的时候他手机里已经有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海容川觉得可能是自己某次发病时遇到了吕奕,然后他们俩一起飙了车,所以就加了联系方式。
这两年,海容川发病时总会遇到吕奕在盘山公路上飙车,他们俩一来一往也更熟悉了。不过,他只喜欢躁期时联系吕奕或者是其他经常一起去会所玩的人,他躁期过完后就不太想跟这些人联系了。
这些人代表的是他的病以及情绪的不受控,当他情绪稳定时的生活跟这些离得很远,也可以说是完全不相交了。他不喜欢把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交织到一起,更重要的是他不认同生病时的自己。
海容川又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吕奕,你到哪了?别忘了给我带盒烟,有点馋了。”
“带了。”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空荡荒寂的盘山公路传来了跑车的排气声浪。
海容川下车靠在车旁,等着那辆黑色的跑车停到自己面前,果然吕奕停在自己前方两米的位置。一个高大充满野性荷尔蒙的寸头男人从车里下来,他穿着黑色皮衣,深绿色工装裤,一双短靴。
吕奕从口袋里拿出盒烟递给他,“怎么突然出来了?”
“不行?”海容川掏出根烟,“火?”
吕奕手里拿着打火机,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直接打着火送过去。橘色火光照亮了海容川的面容,他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以及隐隐的躁感。
海容川低头把烟凑到火边,待烟被点着之后,他靠回车上,半仰起头吐了口烟气,跃跃欲试道:“要跑一圈?”
“好啊!”吕奕给自己点了根烟,跟他海容川靠在一起,“你这都半个月没有过来了,是太忙了?”
“还行,你想跟我聊工作?”海容川对着他痞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但我可不想跟你聊。”
海容川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一双深咖色的皮鞋。衬衫扣子解开了两粒,能看到一截锁骨。袖子被半挽到了肘弯处,此刻他手指处正夹着根烟,嘴半嘟着,吊儿郎当地吐着烟圈。
吕奕往车里瞅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海容川甩到一旁的西服外套,隐隐还能看到那条适配的铅灰色条纹领带。吕奕一低头就看地上有闪亮的东西,他踢了一下,果然是颗钻石袖扣。
这个人应该是从某个很重要的宴会上跑出来的吧!
吕奕是四年前的一个深秋夜晚在这条盘山公路上遇到海容川的,那时候他不认识海容川,但是他能感受到那开着辆黑色兰博基尼的主人,是在用不要命的方式在这边跑着。
吕奕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开车跟了过去。兰博基尼发现他之后,摇下车窗,冲他轻佻吹了个口哨,“哥们,要不要比比?”
吕奕看到海容川的脸后,兴致更浓了。
海容川过于漂亮张扬了,一双又圆又大的荔枝眼闪着亮晶晶的光。一张脸尽是傲气与张扬,还带着不要命的疯狂。
吕奕以前没有见过这个漂亮男人,他以为这人是刚来到A城的。那天他们跑的很开心,他提出加个联系方式,那人同意了。
“我叫吕奕,你呢?”与此同时,他自我介绍道。
“海容川。”海容川大咧咧地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微信,吕奕不经意间发现这人有一个置顶联系人,名字叫江泊谦。
吕奕有些失望了,原来这人已经有对象了。
后来,他又在这条盘山公路上见过很多次海容川,海容川几乎每次开的车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定制款跑车。
慢慢地他发现海容川的出现有一定的规律性,几乎是每隔半个月这人才会出现几次。平时给海容川发消息,这人也不会回复。
几乎全都是海容川主动去约他们,他们根本就约不到海容川。
吕奕虽然猜到海容川已经有对象,但还是忍不住找人打听了海容川。然后,他就知道了,海容川手机里的那个江泊谦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那个三水集团的江家继承人。
原来,海容川不仅结婚了,还有孩子了。
后来,他们一起飙车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见到了那个平时只会出现在杂志或者采访中的男人,江泊谦。
江泊谦会大半夜赶过来把海容川带回去,江泊谦对海容川很有耐心,每次都是用哄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
但是,江泊谦这种温柔只对海容川,每次看到旁人时都是礼貌疏离地点头或者客套地打声招呼。
吕奕知道除了海容川,其他人都没有走进江泊谦眼睛里。
一支烟抽完,海容川拍了下他的肩膀,“跑不?”
“跑,走。”吕奕点头。
他觉得如果现在再不跑,说不定一会儿江泊谦就把海容川带回去了。毕竟,海容川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从宴会上突然跑出来的。
盘山公路是一个环形公路,跑一圈之后还能回到原位,
海容川比吕奕提前两分钟到达,他踩完刹车之后手指还微微发抖,太爽了,他忽然想再抽根烟。
他缓了缓情绪才从车里钻出来,走到吕奕车旁时拍拍他的车窗,“烟。”
“今天怎么瘾那么大?”吕奕把烟递给他。
海容川随便坐在地上,手指夹着烟,看到天上有微弱的星光后,直接躺到了柏油路上。
吕奕坐在他身旁,轻声询问:“今天怎么了?不开心?”
“我不开心?”海容川哈哈笑了几声,打了个响指说,“我现在感觉血液都在沸腾,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嗯?就是感觉你没有往常那么兴奋,也没有那么疯狂。”吕奕沉吟了片刻,侧头看着躺在地上还在抽烟的人。
不得不说,海容川有疯狂的资本。不光是他那让人过目难忘的容貌,更是他那疯到不要命的飙车技术。
他还特意看过海容川主导设计的所有建筑,设计大胆,风格鲜明。虽然业内褒贬不一,可每个建筑都能引起圈内轰动。
海容川笑了一声,但那语气更像是在自嘲,“要多疯狂?死了才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感觉你心里有事,不像平时那样纯粹在享受速度。”吕奕双手支在身后,也仰头看着夜空。
海容川抽了口烟,慢吞吞道:“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太疯,还有一定的理智在控制着我内心的躁感。”
是的,海容川能感觉躁期要来了,他在尝试着用理智来打败这个精神病。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打败不了它。
那个必将于自己终生相伴的精神病,他只能适应,不可打败。
不一会儿,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车,那车的车灯直接打到了他们身上。
海容川歪头,看到了一双黑色皮鞋从车里伸出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车里下来,站在原地,皱眉看着他。
海容川依然没动,他躺在地上视角很低,只能看到那个男人高到离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男人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明明没有什么脚步声,但海容川却觉得那步子像是踏在了自己心口上。
又沉又闷,一下下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让他不能呼吸。
江泊谦走到海容川身旁后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人,语调温柔,“容川,回家了。”
海容川不知道从江泊谦嘴里听到过多少遍这样的话了,好像自己每次发病,江泊谦都会不厌其烦地找到他,然后温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