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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生为替 在酒 17297 字 7天前

梁韫道:“这世上许多事,我都觉得不可为,但于别人而言却似乎轻而易举,譬如太太和怀溪,你能想到会有母亲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亦或是会有丈夫让自己的妻子帮着弟弟假扮自己吗?你想不到,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约束自己不做那样的事。”

“那是他们将生意看得太重了。”

梁韫笑了笑,“我想将我日后的感受看得重些,你觉得我还该约束自己吗?”

这问得…将难题抛给了他,妹妹无疑是信任尊敬自己,才将这些背后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又怎能辜负她的信任和尊敬……

可是,“那终究是仇怀溪的亲弟弟…他们甚至连相貌都一样……”

梁韫面容始终淡淡带笑,似乎真的不在乎,“那我便不跟他回去。”

“哎…”梁成栋真是难受,想到她今日甚至识大体地闭门不见客,更是觉得这决定权落在自己身上实在责任重大,不由对自己提出疑问,他真的可以替梁韫做如此重大的决定吗?

最后一咬牙,“不行…不行不行,别的什么事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上,我不能放纵你犯错。”

第66章 第66章多谢岳母…我是说,梁夫……

隔日仇家带着聘礼来的消息便传开了,亲眼见仇家大少爷来追妻,王夫人如临大敌,在她看来要是仇家人不反悔,自己只要多往梁家走动,是不论如何都能谈下这桩婚事的。

情急之下,她自然要多往梁家走动,借玩叶子戏的由头,吹吹梁韫嫂嫂的耳旁风。

“仇家也真是,我都要替梁娘子难过,夫妻一场可没有这么羞辱人的。”

“说的是。”梁家大奶奶,也就是梁韫的嫂嫂在一旁陪个笑脸,“这样的叫我们家遇上也真倒霉,韫儿分明是极难得的闺秀,莫说仇家,就是嫁给官宦人家也相称。”

“就是说,梁娘子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好品格。”王夫人连声附和,但又不敢将梁韫捧得太高,生怕自家够不上。

毕竟到仇家管过家也是镀金,别家女子哪有那机会执掌苏州最大的造船厂,这要是到自己家来,得是多大的助益。

王夫人平日里极少有机会见着梁成栋,为了儿子的婚事,不得不厚着脸皮登门,一上午由梁韫嫂嫂陪着,想见梁韫,却被她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婉拒。

好不容易等到梁成栋归家,已是傍晚时分,梁成栋知道王夫人在自家府上做客,但因为已经知晓梁韫真实心意,梁成栋也只想躲着点王夫人。

“栋大爷,栋大爷安康。”谁知王夫人锲而不舍,索性跑到他跟前去,“可是才从外头办公回来?”

“是。”人都到眼前了,梁成栋也只好道:“天色不早,府上也要摆饭了,王夫人你若不嫌弃,便在这吃过再走吧。”

王夫人怎会拒绝?一天了等不到梁韫,这顿饭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这下梁韫也没了办法,总不能外头有客还一直找借口驳斥对方面子,即便梁夫人和梁老爷也不大看好王夫人家的儿子,但对方从未将话挑明,自己便也不能提前说些什么。

“来人去请二娘子,就说今日有客,大家都在前厅摆饭。”

梁韫因此不得不出来见客,含笑见过王夫人,落座在她身侧,谁知下一刻外头来人通传,说仇家大少爷来访,求见梁家二老。

老爷夫人面露喜色,后又按捺下来,小心翼翼觑向梁韫,见她面无表情,就清清嗓子叫人将人请进前厅。

仇彦青笑着进来,半点不拘谨,身上衣裳干净平整,面庞白净清秀,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少年意气,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他说他是来拜访二老的,如此一来就是梁韫还不打算见他,他也能倚仗老爷夫人的面子进去碰碰运气,不过要真是去碰运气,也不会挑饭点登门了。梁家人口不比仇家,晚上用膳都在一处,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这时候登门拜访。

梁夫人昨晚上才对梁老爷说,一个人病愈后怎能变化如此之大?瞧他带着聘礼来求娶,只觉时光倒转,像是回到五六年前,弥补了当年他病重不能登门的遗憾。

“大少爷吃过饭没有?”桌上菜色刚摆上来,梁夫人当然要热切地问问他。

仇彦青是不会客气的,见边上手巾还有一条没用过,拿起来便擦擦手,“还未用饭,没什么胃口,便想着到府上来请个安。”

梁家的下人端着个圆凳不知该往哪加塞,看了一圈,梁夫人给使个眼色,让下人把仇彦青的凳子搬到自己和梁韫之间。

如此仇彦青一侧是梁夫人,另一侧就是梁韫。而梁韫呢,左手边是他,右手边就是王夫人,那王夫人见状突然加倍殷勤,为梁韫挟菜。

梁韫不大自在地笑笑,“多谢夫人好意,不过不必为我挟菜,夫人你才是客。”

“不妨碍的,我瞧着娘子你呀就心生喜欢,什么主啊客的,何必分那么清呢。”

梁成栋对仇彦青实在不看好,有心阻挠梁韫回仇家,也有心刺仇彦青一句,便忽然附和,“王夫人对妹妹十分喜爱,改日若有机会,其实也该让令郎来做做客,不好总是你在中间周旋。”

此言一出,王夫人来了信心,“是,是该叫他自己来的,只不过我晓得梁娘子不希望操之过急,这才慢慢来嘛。”

她当着仇家大少爷的面这样说,也是横下心要开始争夺战了,于是又献殷勤似的为梁韫挟一块菱角,谁知那菱角刚进她的碗,便被仇彦青给夹走了。

王夫人一愣,“嗳…仇家大少爷,你这……”

仇彦青却道:“娘子不喜吃菱,嫌味道怪,还是我来吃吧。”他这举动极为聪明,四两拨千斤,甚至不需要回应适才梁成栋和王夫人的对话,就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梁成栋随即做出反应,皱眉撂下筷子,“男女授受不——”

梁夫人连忙清嗓,拦着他不许他从中作梗,这下好了,无形中一条线将圆桌划为两半,左右各自支持一边阵营。

梁夫人借此表态,“是是,韫儿的确从小不喜吃菱,但这做的是不错的,汤鲜味美,大少爷你多尝尝。”

“好,多谢岳母。”仇彦青“失言”,故作诧异,“我是说,梁夫人。”

如此刻意的口误,他几年不曾见过梁母,如何能够当着她的面叫出这声岳母。梁成栋气够呛,在心中大叹此男不简单。连梁韫也终于没忍住瞧他一眼,仇彦青正吃那块清炒的菱角,忽然叫她盯住,便故作若无其事对她笑。

梁韫小腿在桌下忽地碰上一处硬物,是他伸过来蹭她腿的鞋。

她微微蹙眉,反踢回去。

仇彦青咬着那菱角闷哼一声,梁夫人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仇彦青一面否认,一面笑看向梁韫,旁人瞧着只觉夫妻感情甚好,谁能想到闹出这样大的矛盾,居然连休书都写了。

梁夫人一时感慨,叹了声,“瞧瞧,多好的两个人。”声量不高,但听着足够遗憾。

梁老爷向来是在这些事上点到为止的,但看到两个小的分明无甚矛盾,却为此结束了一段婚姻,实在有些冒火,不好在台面上说什么,便恨铁不成钢地将箸儿一放,起身走了。

梁夫人没将人喊住,陪个笑道:“不管,我们吃就是了。”

气氛骤变,谁还有胃口,全都执着筷子面面相觑,仇彦青知道梁韫面上不做反应,心里是一定不好受的,毕竟对梁家人来说,仇彦青就是仇怀溪,他们似乎总也看不见梁韫在上段婚姻里的苦楚,只一味要她忍让。

“都是我的错。”仇彦青忽而开口,看似郑重地对梁夫人和梁成栋道:“是我太过意气用事,和离固然是韫儿所提,但过错在我,她也不能强按我写下休离书,如今木已成舟我再来反悔,实乃自作自受,这阵子我都会留在杭州求取您二老和韫儿的原谅。”

梁夫人大惊,“哎唷可别这么

说,折煞了我们。”

梁成栋知晓内情,当下听后只有冷哼的份,“娘,你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梁夫人忙道:“做什么这样为难大少爷,他能有这份心难道不好?非要闹得两家不欢而散?我们承了仇家多大的恩情,没有仇老爷便没有我们家的今天,这样的情分能有多大的仇?”

这话将梁成栋狠狠堵回去,他看向妹妹寻求帮助,却见梁韫正被仇彦青那厮的眼神缠着,哪有功夫来管自己。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妻子以为他为梁韫的事感慨,便也跟着叹了声,说休离书的确不妥,但仇家大少爷也是少见的好脾气,纳妾这么小的事,放别家是断然不给梁韫机会取闹的,更别说当初纳妾还得了梁韫首肯。

“别说她是自愿还是被迫,其实都是夫妻琐事,先头陆夫人写信来,不还说纳妾是为了帮妹妹分担?否则你想仇家那么大的府宅,将来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不过,我也是女人,清楚妹妹为何心里难受,她辛辛苦苦那么些年,结果不受重视,的确伤人,但如今我亲眼见他仇家大少爷,倒不觉得他不可托付,既然他心诚来致歉,也是洗心革面,重新将她摆正位置,要好好过了。”

梁成栋心事重重,没作声。

妻子又问:“你说呢?何况我瞧妹妹也不是多责怪他了,当时意气用事叫他写休书,多亏了休书没送去衙门,说休了也行,说没休,也行。现在人家主动来请,我看咱们就帮着她回仇家吧。”

“哎,爹娘这样说,怎么你也这样说?”

妻子咂舌,“我今天瞧着那大少爷,的确是洗心革面的样子,待妹妹更是不薄。其实在我看来,妹妹回来这么些天一直沉默寡言的,今日和大少爷坐在一起,眼瞧着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面上也做起表情了。”

“当真?”

“是啊!都是女人,我可看得比你明白。你可别自以为是,觉得不让她回去才是为她好。”

梁成栋听后仍旧沉默,翻个身,叫她睡吧。

“那我可睡了。但你最后听我一句,要是为了妹妹好,你这做大哥的就别阻挠她回去,这是韫儿的私事,你看她自己作何选择就是了,难道仗着自己是她大哥,就真以为可以指手画脚了?”

“我…罢了,你睡吧。”

胸口那块大石压得梁成栋睡不着觉,全家都不知道真正的仇怀溪已经死了,因而也没有那些顾虑。原来在旁观者眼里,仇彦青比起他的哥哥,更能体会韫儿的辛苦……

自己不答应,倒成了阻挠姊妹幸福的元凶?

说老实话,梁成栋心里没那么反感梁韫与小叔子授受不亲,甚至可以说是无感,人到中年商海浮沉,什么没见过没听说过,只是身为梁家长子,梁韫的大哥,他有责任和义务阻止妹妹犯错。

可他阻止归阻止,又不能公开妹妹和仇彦青的秘密,如此一来仇彦青永远是“仇怀溪”,而他也无法证明自己所做都是为了妹妹着想。

这样一来,自己倒成了坏人?

真是两头不讨好。

梁成栋左右为难,几乎醒到了翌日早晨,结果就是日上三竿没能起来,信口找了个理由说吃坏了东西,大白天躲在屋里睡觉。

晌午梁韫带着外甥外甥女来瞧他,梁成栋披上衣裳坐起来,显得异常沉默,陪着两个孩子闹了会儿,就叫妻子先带他们出去,自己有话和梁韫谈。

门关上,他反而躺下,头实在太疼。

梁韫问:“昨夜没睡好?”

他叹,“为着你的事,我能睡好吗?”

梁韫坐到床边,替他将被子盖上,“你不是都回绝了他,还有什么好想的,别多思,好好休息,我不打搅就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看你和嫂嫂。”

“且慢!你也真是,来都来了,有的话不和你说开,我如何睡得着?”

梁韫笑:“那你说。”

梁成栋一条手臂挡在眼前,“昨日那仇彦青在饭桌上,真可谓演得一出好戏,几句话叫老爷夫人都对他青眼有加,想必他也没少对你说那些花言巧语。”

顿了顿,梁成栋撑着胳膊坐起来,“你喜欢他什么?他究竟比之他大哥好在哪?”

这问题可不好答,梁韫想了想,“说不上来,他也未必比他大哥好,偏让我遇到他,和他不好收场到如今的境地。”

“好了好了别说了。”她敢说,他都不敢听。

梁成栋总算越过那道坎,对妹妹道:“罢了,个人有个人的修行,你所经历过的,我不能想象,而今你也大了,见过大风浪,怕是比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有主见。我要是拦着你,你将来未必过得开心,到时候我一样会感到内疚,倒不如让你全权为自己做主。”

他叹口气,无奈地半开玩笑,“如此即便将来你后悔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到底是梁成栋让了步,其实这一幕梁韫早就料到,她清楚每个家人的性格,这才选择和哥哥分享这个秘密。

梁成栋不放心地叮嘱,“只一点,妹妹,你既决定走这一条道,将来就只有加倍小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固然不会乱说乱传,但难保仇家没有别有用心之人。”

梁韫会心一笑,道了声好。

第67章 第67章我不后悔

眼看中秋在即,隔日梁韫便带着柏姑姑出门,去瞧瞧幼时常吃的月饼铺子还开着没有。

要是还开着,就提前订一些,中秋那日不管家里人吃腻没有,她都是要各个口味尝上一尝的。

到地方格外热闹,店门外大排长龙,柏姑姑看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便叫荷珠陪着梁韫在街角饭馆稍坐,自己到队伍里去排着。

荷珠本来还客气,“不然我去吧,那队伍瞧着一时半刻可排不下来。”

柏姑姑摆摆手,“你不知道娘子爱吃什么,更不知道梁府有什么忌口,还是我去。”

“嗳。”荷珠应一声,跟上梁韫往馆子走。

这饭馆梁韫很有印象,也是老字号了,以河鲜出名,临水而建,有一道酥炸小鱼格外鲜美,是先将手指长短的小杂鱼先过油炸酥,再浸入加了蜜糖的卤汁,将脆壳裹满汁水后即捞出,口感酥脆,又不失汁水鲜味。

她幼时便偶尔跟着梁老爷到那儿去下馆子,梁老爷会给两个孩子点上一份酥炸小鱼,吃得兄妹两个直吮手指。

不多时店里伙计便来为梁韫上菜,一道小鱼,一碟花生,还有一壶清淡的桂花酒。

梁韫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独酌,过去闷酒喝了许多,漫无目的一杯接一杯,哪有如今孑然一身的心境。她再也不用做被礼教束缚的仇家长媳,从今往后她就只是梁韫,可以做出遵从内心的决定。

荷珠在旁见她饮酒,劝说道:“娘子少喝点,柏姑姑知道要说我呢。”

梁韫却笑话她,“这桂花酒是喝一天都不会醉的,不信你也来一杯。”

“奴婢可不敢!”荷珠讪讪,生怕被梁韫拉着喝一杯,“我还是到外头去等吧。”说着,便退到了门外。

梁韫在二楼雅间,窗下便是碧悠悠的流水,偶尔有船夫撑船而过,她凭栏眺望,忆起数年前自己最后一次到这来,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女娃娃。

岁月如同一阵疾风,匆匆又无情地刮过,带走她那么多,又赋予她那么多。

门吱呀一声轻巧地开了,梁韫笑笑没有回头,“不是在外头等?怎么?还是想陪我喝一杯?”

“那便陪你喝一杯吧。”答话的却不是荷珠。

话音刚落,梁韫便诧异望向门边。那在门框下微微躬身,姿态宛若曲颈天鹅的男子,不是仇彦青还能是谁。

梁韫搁下酒盅,朝门口看了眼,就见到荷珠心虚地飞快闪过,这就猜到了一半。

但她还是问仇彦青,“你怎么在这?”

仇彦青步入室内,在她对过坐下,为自己斟酒,“还用问吗?你在哪我就在哪,就是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也生死相随。”

梁韫见他如入无人之境,自在地落座,竟不赶他,反问:“这几日你都住在哪?”

仇彦青如实答:“那五车聘礼你家里不肯收,我也只能租赁了一处空宅,将东西都先存放在那儿,人也在那将就着。”

“你带了多少人来?”

“驾车的不算,只带了东霖一个。”

“只有他伺候你的起居?”

仇彦青将酒一饮而尽,“有个东霖就够了,我就是没人伺候也照样过得好好的。仇家的人带得多了,难免乱听乱传,就这样挺好,我一个人来等你,直到你愿意和我走。”才说几句,这就忍不住将话绕到他的“正经事”上。

梁韫偏要绕开,将酒壶拿来,再为自己满上,“你尝这酒好吗?”

仇彦青耐住性子,“淡了些,但花香很浓,是你喜欢的味道。”

梁韫抿酒对他说:“这是桂花酒,在苏州时我也喝过,但一家酒一家味,我想念的是杭州的味道,因此苏州的酒再好,也不是我怀念的那个味道。”

“这话何意?”仇彦青如同惊弓之鸟,只觉她每句话都是暗示,都在拒绝自己,拧眉望向她,“你这番话我听着可有弦外之音,你说的杭州是谁?苏州又是谁?”

“什么?”

仇彦青自问自答,“我知道,仇怀溪是你怀念的杭州,我就是那个不合你口味的苏州,对吗?”

梁韫忽而一笑,看向窗外,一叶小舟撑过,她淡淡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韫儿,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你不能就这样一直叫我去猜…”仇彦青终于维持不了他的伪装,他丢开了所有看似漫不经心的体面,双手撑在桌沿,几乎将半个人越到了桌案那侧。

这下轮到梁韫装傻,“你这话说得我好糊涂,倒像是我给过你什么承诺。”

他说道:“你是不曾给我承诺,是我要给你承诺,我以为你回到杭州,是为了等我来娶你…不对,不是我以为,你分明就是那个意思,可你总是躲着我不见,还让你兄长来阻挠,让我不得不怀疑是我会错了意……”

“如果是你会错意了呢?”

他这下又笃定起来,“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对我。”

梁韫却道:“为何不会?你骗我,利用我,隐瞒我,还不许我做些什么?”

“韫儿,别拿以前的我来定如今的罪,我错了,我宁愿你转过头来报复我利用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

“你怎么知道你就离不开我?”

梁韫瞧着他,他更是目不转睛,盯着她道:“这世上绝无第二个男人像我一样爱你,会在夜里想你想得夜不能寐,醒来也吃不下饭,只想快些等到你的答复。这些天我的心被放在火上烤,我知道你这次不告而别回到杭州,是为了等我来找你,为了给我们一个名分。可你总是离我有几步远的距离,让我捉摸不透…韫儿,你究竟心里有我吗?那日你我同榻,也只是一时冲动吗?”

四目相对,答案不必说出口,只细微情绪就叫仇彦青读懂了梁韫的眼神变化。她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梁韫最不擅长露骨的表述,可是此刻被逼到墙角,也不得不提口气,“我看你气势汹汹,哪像捉摸不透我的样子。”

“你总要给我句准话。”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我不后悔和你有过一段私情,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知道,却摇头。梁韫看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哄她说好听的,因此只是复述,“意思就是,我不后悔。”

他果真不依不饶,“不后悔?怎么个不后悔法?”

梁韫觑他,被他用胳膊围困起来追问,他沉声喋喋不休地要问个所以然,却凑得越来越近,目光渐渐停驻在她酒渍过红润的双唇。

“嗯?”仇彦青吻上她,双手牢牢扣在她后腰,用尽力气地拥抱。

梁韫心上某处被缠得柔软,轻轻托上他光洁面庞,这一吻浅尝辄止,比起那些交。颈缠。绵的暧。昧,还是眼神交流在此刻让二人感到更为迫切。

她轻轻推开他,手掌捧着他面颊,“仇彦青…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肯跟你回苏州。”

“好,你说,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不是叫你赴汤蹈火,晚些时候你自会知道我的条件。”

*

如此二人一道回到梁宅,面见兄长父母,说明想法,梁父梁母笑逐颜开,梁成栋见状并未反对,深吸气,警告仇彦青好生对待梁韫。

他板着脸,口气并不好。

谁知仇彦青躬身朝梁家人行一大礼,身体弯成折角,恭恭敬敬,“在我心中韫儿早就是最重要的人,而今梁家再度收下聘礼,待回到苏州她便还是我仇家明媒正娶的妻,我定将她捧在心上,如星抱月,如光逐晨。”

言讫梁家人狠狠一愣,先后红了红脸,连梁老爷都偏脸咳嗽了两声。

梁韫因这番漂亮话觑他,拿他那张口若悬河的嘴没办法。别人都怕承诺得太满,将来做不到落人话柄,他倒好,休离书的闹剧还历历在目,就敢在她家人面前“口出狂言”。

可他仇彦青就是有这种面不改色的本事,最擅四平八稳地油嘴滑舌。

“好了。”梁韫拉过他袖口,“我送你出去,你回去后就叫东霖将那些被你称作聘礼的东西抬来吧,中秋后我随你回苏州。”

仇彦青满口答应,笑着与她道:“不知中秋那日,我是否受邀?”

梁韫不自觉唇角上扬,“我和嫂嫂还有娘亲说好了中秋到山上求几支签,你要来就来。”

中秋这日,仇彦青早早打扮一番,叫东霖赶车来到梁宅门外。

梁家女眷准备好了一应上山要用的东西,计划傍晚打道回府,和和美美吃上一顿团圆饭。

山上要办的事有许多,往年中秋梁夫人都有上山为家里老少念佛的习惯,因而这又要还愿,又要吃斋饭,吃完斋饭下山前还要求签,事情安排起来还挺琐碎,仇彦青包揽下来,早早派人上山在寺庙收拾打点。

如此贴心周到,将梁成栋这亲生儿子都比了下去。其实这还只是梁夫人第三次见这位女婿,上回已经是几年前了,病得面色惨白,人也瘦削,只出来露一回面便回进屋里,看得人心都悬起,和如今根本截然不同。

若非相貌一致,真像是换了个人。

因而梁夫人有种莫名感受,就好像自己这才只是第一回嫁女,颇有种新女婿上门的新鲜感。

到了山上,梁夫人先领着儿媳前去还愿,去岁梁韫没上山来,自然也没有愿要还,但她以前也常来这,因此单独行动领着仇彦青四处闲逛。

他深吸一口山上寒凉舒畅的空气,“中秋上山,梁夫人真特立独行。”

梁韫答:“往年中秋我爹鲜少在家,不是在外头跑生意,就是在回来的船上。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我哥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水上有水匪,我娘担心我爹,就会在这时候到山上来为我们全家祈福。”

原来有这样一层缘故,仇彦青牵过她的手,朝寺里看去,“来都来了,你等会儿要不要也许个阖家团圆的愿?”

见她斜挑眉瞧自己,他咂舌,“反正我是要许的,许个和你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愿。”

“那你许吧,许完了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你不说我也要问你,叫我答应你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今天可是要揭晓了?”

梁韫反握他手,转向他道:“是,等会儿就向你揭晓,过会儿我说什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做。能办到吗?”

“能。”他笑着颔首,“你就是叫我即刻上刀山,我换双厚点的靴子也就去了。”

“油嘴滑舌。”

第68章 第68章主持这是要我改名?

这间寺庙很会做斋饭,简直能将豆腐做出百八十种不同样式。梁夫人常来这,说起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很有体会,饭桌上仇彦青没少捧她,笑吟吟赞得梁夫人脸都发红,只觉自己很有念佛的灵根。

梁韫嫂嫂道:“姑爷颇具慧眼,广元住持的确说过娘有佛缘,由此可见姑爷你也与佛有缘。”

这可将梁夫人说高兴了,“是,这说的对,都是有佛缘的,大少爷能逢凶化吉病中痊愈,也是命里有贵人相助。对了,过会儿你也和韫儿求个签。她信这个。”

仇彦

青看向梁韫,“倒不知你信佛,从未见你拜过神佛。”

她只是道:“我信好的,不信坏的,这怎么能算信佛。”梁韫不信佛,但信命,她相信一切皆有因果,皆是天定,自己能做的很少,不过是顺应天意,因此面对人生风浪才可处变不惊。

哪有什么运筹帷幄,不过是随波逐流,遵从本心。

仇彦青答应下来,“好,我来时就想着要为我和韫儿求一支签,看看老天对我们今后有何指示。”

本以为梁韫要叫他省省,谁知她道:“那要是下签呢?”

梁夫人咋舌,仇彦青却笑,“下签?我已经求得你的回心转意,即便是下签,也是我的上上签。”往后的日子只要能和她厮守,就一定是好的,差又能差到哪去。

这话说得熨帖,高兴得梁夫人都忘了责怪梁韫提不合时宜的问题,忙招呼众人往寺庙正殿去。小沙弥请他们稍候,广元主持稍后亲自来为几位解签。

梁夫人最先,在佛前敬香,心中默念疑问,摇出一支签文。上头是一篇诗文,只待师父来解。

仇彦青次之,接过梁韫递给他的签筒,重复梁夫人的举动,摇出签文。轮到梁韫,她摆手说少爷求的大抵就是她想问的,只等主持解签就是。

广元主持来在殿内与几人见礼,随后从梁夫人开始解签,这是一支上签,上书道:“此签端的喜非常,看看分明出吉祥;若问前程归宿地,余庆香火永辉光。”说的是诸事圆满,风和日丽。

梁夫人大喜,“快请主持帮我家姑爷看看。”

广元主持接过仇彦青手中签文,眉头一蹙,“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一日再少年;若还执迷不悔改,到底难逃祸与愆。此签乃下签。”

梁夫人连忙问:“怎会是下签?这签何解?”

广元主持说道:“不知施主在求签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仇彦青答:“姻缘。”

“此签乃警世之签。说的是若固执己见不反省悔改,或会迷失其中,招致灾祸。”

这下仇彦青的神情也难看起来,他是不信这些的,可这签文未免贴切,说的不正是他在这段姻缘中的心境?

“敢问此签何解?”他问。

“施主请随我来。”

几人心事重重跟着广元主持来在桌案旁,主持执笔,让仇彦青说出自己生辰八字和姓名,这时候俨然该答自己本名本姓,焦灼之际,梁韫抢白道:“仇怀溪,壬申年,七月十八,申时。”

广元主持捋捋须子,“我知道你是梁家的姑爷,在苏州经营造船厂,命不缺水,却又终日与水为伴,起名怀溪,虽是溪流但于你而言已是湍流急促,容易冲散姻缘。”主持思忖片刻,“你命中缺木,水又泄木,越发不好。”

仇彦青一愣,转而看向身侧梁韫,见她故作认真地听,不由想笑。还有什么回不过味来的,难怪要他跟着上山来,原来有这样一个安排。

“主持这是要我改名?”

梁夫人急了,“改名可是大事!大少爷你再想想,签文不是一锤定音,只是一种指引,想别的法子破局也是一样的。”

“姓名不过一个代号,既然主持已给出解法,那我依从便是。”

既然本人都这样说了,梁夫人见他对和自己女儿的姻缘如此上心,自然也是欣慰,梁韫嫂嫂在边上瞧着掣了掣梁韫衣角,使眼色揶揄她,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梁韫昨日便让荷珠先行上山,带话给广元主持,请他襄助自己。梁夫人年年上山,主持也是看着梁韫长起来的长辈,出家人不打诳语,因此梁韫和盘托出,只求广元主持能够成全。

荷珠下山后,带回了主持的原话,广元主持说,若只是将名字还给那位施主,他没什么不能帮的,出家人无非是自度和度人,慈悲为本,解苦解惑。

广元主持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当中便夹着仇彦青的“彦青”。

名字自然是不会当场改的,仇彦青揣着纸张下山,要不了多久梁夫人和梁韫嫂嫂便会将名字犯冲的事传出去,将来就是他改了名字也师出有名,不是没缘由的。

当夜梁家摆酒贺中秋,仇彦青心情太好,席间说得多喝得多,他酒量并不过人,很快便红了脸,梁成栋见状还要灌他,誓要在酒桌上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为此梁韫不得不替他挡下酒壶,“好了哥哥,他喝不了那么多,别再给他倒了。”

“今次是中秋,一年能有几回?”听梁成栋说一年几回,梁韫就知道他也喝高了,拦是拦不住,只能和嫂嫂两个在旁看着,看架势总要喝趴下一个才能结束。

最后喝得两败俱伤,都靠别人架着才能回屋躺下。仇彦青喝多了酒,得以住进梁韫的同一间院落。

他好生难缠,说没醉,却像一滩烂泥似的扒在梁韫肩上,说醉了,又在躺下后抱紧她不撒手,附她耳畔念那段诗文。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一日再少年…若还执迷不悔改,到底难逃祸与愆……嗯,执迷不悔改,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梁韫不搭话,接过荷珠递来的巾子,“好了,你出去吧,要是柏姑姑倒了茶来,就让她稍候,我有话和少爷说。”

“是。”荷珠瞧着少爷粘人的模样暗叹稀奇,退了出去,再回头看看,男人两眼含春视线围着梁韫打转,只觉一室温馨,叫人忍俊不禁。

人都走了,仇彦青褪了碍事的外袍蹬到床尾,笑吟吟追问梁韫,“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说服人家一个方丈陪你打诳语的?”

梁韫将巾子给他,叫他自己擦,“这不是诳语,你们兄弟八字相同,广元方丈给出的解读并没有错。”

“哦?”

“当初仇老爷给你们兄弟二人起名“怀溪”“彦青”,便是一水一木,对应了仇家的造船厂。忽略了怀溪这名字从五行来看并不合适,而你的彦青二字,恰好弥补了命中五行。我就是想到这一层,才有了这个能把你名字改回来的法子。”

竟还有这样一番缘故,说起来那“怀溪”二字难道真的克他?要真信命,陆蓝茵该早早将他名字改了,说不定还不会病得那样凶险。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沉寂了会儿,仇彦青不再提他,只道:“还是你有主意,难怪我那么爱听你的话。这么说来签筒里的签都是被你动过手脚的?”

梁韫如实答:“方丈要问的是你的五行,就是你摇出上签,他也能告诉你如何改名锦上添花。”

“那就是我自己运气不好了?”

梁韫瞧他一眼,挑眉不置可否。

他笑起来,“也对,我的好运一定是用在了你身上,韫儿,你不知道这阵我心里有多高兴…我动身杭州以前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嘱托了严先生和匡晟照看造船厂,一心想的就是死皮赖脸在这待着,就是待上一年半载也要把你接回去。”

梁韫看向他,向他讨回那块巾子,“一年半载,那我还是答应得太快了,叫你这么容易便如愿。”

仇彦青假意递还,趁势一把拉过她手腕,将人带入怀中,严实裹在两臂之间,“如愿了,死都无憾了。”

梁韫习惯了他那张乱说乱蹭的嘴,懒得理睬,挣了一下,“放开我,我要回屋了。”

“回去做什么?今天是中秋,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屋子里独守空房?”

梁韫直打他手,“有什么不忍心的,快松开。”

仇彦青哼笑着不肯放开,“你不忍心,你甚至不忍心让我做另一个人,韫儿,这便是你开出的条件对不对?要我做回仇彦青,不许我为你变成另一个人。”他的脸很热,深埋进梁韫颈窝。

他看出来那就是她开出的条件,想不到她开出的条件这样令人高兴。她可以跟他回去,但她回去是为了做仇彦青的妻子,不是别的任何人。

他缠得

梁韫面颊也微微发热,“你连放弃自己身份的事都做得出来,叫我怎么敢就这么和你回去?那你说我回去算什么?是被丈夫休回还是再嫁?”

“当然是再嫁。”仇彦青听得堪称心潮澎湃,将人搂得很紧,恨不得心脏挨着心脏,“我连聘礼都拉来了,怎么不是再嫁?你是嫁给我,嫁给仇彦青,这出不了差错。”

梁韫叫他抱得肩胛都疼,可是半点不觉得难受,“那不就好了,这条件我定的不对吗?”

“对,你说什么都对,我都听你的。”说到这觉得不够,该狠狠表忠心才是,“你怎么这么好,叫我觉得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你且看我日后表现。”

没主意的男人愿意听女人话不稀奇,但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愿意听自己女人的话,就格外令人心生动容。

何况他说得也不是虚假的甜言蜜语,他就是愿意听梁韫的,愿意做条盘踞玉兰枝头的竹叶青,蜷在她的花叶下本本分分,但要是谁来惊扰他们,他一定会从枝头窜出去狠狠咬他。

她扭脸过去瞧他,被他凑过来亲一亲,旋即闭眼装睡,不肯撒手放她离开。

第69章 第69章别再误会我们没名没分

中秋过后,梁夫人都开始催着梁韫回苏州,她是娘家岳母,自然不想女儿耽误夫家在苏州的生意。这也过去了十天半载,再不回去怕是不好。

“韫儿,你可曾和姑爷商量过几时回苏州?”

梁韫正搂着外甥女梅姐儿说笑,听母亲这样问,便答:“还没商量过,不过他不会催的。”

“他不催是他体贴你,可你不能真让他久等啊。”

“娘这就赶我了?”

“我不是赶你,哪有当娘的嫌女儿在身边的时间长的?我是担心你们这才刚刚和好,拖久了造船厂那边有个什么事,因为咱们家耽误了不好,回头还是你们夫妻间的矛盾。”

原来是因为这个,梁韫笑一笑,叫梁夫人不必担心,不过心下也晓得自己该走了,否则看在家人眼里还不知要为她操心多少。如今梁夫人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平日里闲着没事就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看不得身边小辈没有着落。

于是梁韫和仇彦青便在不久之后动身了,留下他作为仇彦青送去的聘礼,辞别一家老少,踏上回苏州的路程。

这条路来来去去走了许多遍,沿途风景随心境发生着变化,有人陪着只觉时间过得极快,说话的功夫人已到了苏州,仇家的弟弟妹妹们都等急了,从门里跑出来迎接他们。

姝姐儿泪眼婆娑的,见着梁韫比见着哥哥还亲,上去将人搂着,求她别再和哥哥置气回娘家了。梁韫听她这样讲,自是一怔,姝姐儿虽然晓得“大哥哥”是仇彦青,可她并不晓得他和梁韫的那点事,除非——

梁韫看向仇彦青,后者摸摸鼻子,凑过来低声说:“你走后姝姐儿六神无主,一日找我哭三回,我总要叫她知道真正该哭的人是我。”

“你哭什么?”梁韫挣开他,挽着姝姐儿往门里去。

姝姐儿体谅她,擦擦泪轻声道:“我明白,我都能体会的,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也不会问,更不会乱说,我只想你还是我的嫂嫂,想你好好的,想你回来。”

这是仇姝的心里话,仇彦青告诉她时她其实是被吓懵了的,后来反应过来自己发懵竟不是出自兄嫂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在得知这段关系后,竟半点不感到恼羞成怒,反而觉得如此甚好……可不是得懵了?

那是多大逆不道的想法,竟然占据了她的脑海,可见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后来者居上的仇彦青,觉得他不论是当哥哥还是当丈夫,都比前一位出色……

来在屋内,闹哄哄的哥儿姐儿们都散了,林姨娘笑呵呵叫仇姝也回她院里去坐,别打搅梁韫休息。

“不碍的,我也有话要和姝姐儿说。”梁韫留下了仇姝,林姨娘见状也高兴,便嘱咐仇姝回匡家前到她院里去一趟,仇姝连声答应,在屋里挨着梁韫坐下。

“柏姑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荷珠,你到外头候着吧,等会儿需要了再叫你。”视线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仇彦青身上,“还有你,也先出去。”

仇彦青信手摘了颗桌上的葡萄来吃,“我也要出去?”

梁韫朝他摆摆手,“没看见我和姝姐儿有话要说?你要是女儿家就留下一起听,要不是,就趁早出去。”

仇姝附和道:“哥哥你快出去,我和嫂嫂真有话说呢!”

仇彦青笑了笑,“好,那你们说吧,我好像听见昭哥儿和放哥儿的声音,我出去看看。”

就这样支开了所有人,梁韫看向仇姝,仇姝看向梁韫,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尴尬一笑,仇姝挠挠手背,“怎么这样看我?”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还等着你先开口呢。”

“…我,我是想问,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实际上哥哥和我说的都差不多了,想来再问嫂嫂你一次也没什么不同。”

“也是。”

“嫂嫂。”仇姝摇摇她的手,揪心地告诉她,“你放心,你不提我不提,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其实哥哥已经说了很多了,我都理解,以后我会装不知道。”

梁韫瞧她这样“懂事”,只感到心疼和抱歉,顿了顿,忍不住问:“你就不怪我?”

仇姝大惊,“我怎么好怪你?”她摆手,“嫂嫂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知道你不会拿婚姻开玩笑,做决定也都是深思熟虑,何况哥哥把话对我说得很清楚,我知道太太对你不好,我们家苛待了你,哥哥真心待你,我是说彦青哥哥,在他眼里你永远是第一位,不论造船厂还是他自己都排不上号,我能看到有个人这样待你好,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在仇姝眼里,梁韫是家人,希望家人能过得好当属人之常情。

梁韫也早已拿仇姝当亲妹妹看待,心怀感激地挽她手说她真好,仇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恰逢此时柏姑姑端着点心进来,二人便将话匣子打开,吃着糕点说起别的生活琐事。

*

家里没有半点变化,要说最大的变化该是放哥儿,他前阵跟着师傅学了制图的真本事,这日拉回来一段木头说要照着图纸做艘小船出来,放到澡盆里,捉只小狗进去划船。

仇彦青说他异想天开,叫他拿出图纸来给嫂嫂看看,梁韫看那图纸就知道这船造不成,但还是鼓舞放哥儿,叫他一有问题就去问二叔或是匡晟,别不好意思。

放哥儿哪会不好意思,他好意思得很,动不动就往匡府跑,这下哥哥嫂嫂回来了,他都省得往外跑,有什么直接到述香居去问就都明白了。

这下好了,梁韫一回来,整天被仇姝仇放兄妹两个缠着,害仇彦青叫苦不迭,“这趟将你哄回来,竟是为他们两个。”

说这话的时候仇姝就在边上,摸摸鼻子,“哥哥,你是为了这个家把嫂嫂哄回来,怎么能只想着为自己呢?”

梁韫笑得直不起腰,对他道:“听听,姝姐儿比你有胸怀多了。”

正笑闹着,仇放从外头来了,瞧着有些苦恼,以为他是为着那艘没着落的小船,谁知他来在仇彦青跟前,小声问:“大哥哥,你得空去瞧瞧二叔吧,我觉着他怕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传言,亦或是误会了什么。”

听仇放提起仇仕昌,几人面色都沉下来,仇姝担心地看向仇彦青,后者却叫仇放说清楚,二叔究竟说了什么叫他觉得不对劲。

仇放皱起眉,“二叔说你未必是我大哥哥…说你和嫂嫂……有辱家风。二叔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睁眼说瞎话呢?你不是我大哥哥,还有谁是?”

仇彦青冷冷地哼了声,转而笑说:“二叔不是听说,是他始终认为一个垂死的病人不能痊愈,这是老人的固执,你不必听他的,也不必理睬。”

仇放点点

头,“我没有听他的,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所以才来告诉你和嫂嫂。”

仇姝见状有些尴尬地领上弟弟到外头去,将厅堂留给哥嫂,仇彦青没主意似的问梁韫如何是好,被她白了一眼。

他笑起来,“二叔脾气刚直,的确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他也是不喜生事的,若非三叔多嘴,他不会在气头上对小孩子说这些话。”

梁韫也这样想,仇仕昌一定是生气的,但不至于对仇放这样说话,除非是仇仕杰怂恿拱火,让他愤愤不平,这才在仇放提起哥嫂时忍不住出言批评。

“给了那两个老家伙这么多的好处,怎么就不知恩图报呢?”仇彦青只觉得麻烦,毕竟仇仕杰仇仕昌要想在造船厂吃饭,还是得看他脸色,因此这事不棘手,只是膈应。

“这事你看着办吧。”梁韫没有仇彦青的厚脸皮,她能回来已是不易,只想和两个叔叔相安无事,“他们也没说错,你别闹大了。”

仇彦青知道她心虚畏惧两个叔叔,偏他最是护短,理亏也气势汹汹。

隔日他特意选个二位叔叔都在的时段,候在造船厂,笑呵呵进屋时仇仕杰似乎正和仇仕昌说着什么,见他入内,话都停滞嘴边。

“彦青,你怎么来了?”

“造船厂我几乎日日都来,三叔怎么会这么问?”

“啊是,只是鲜少见你来找我们两个,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仇彦青便也开门见山,“二叔三叔,昨日放哥儿归家,和我说了他听到的一些话。我觉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多少有些过分了,你二位指望一个孩子如何解读‘有辱家风’这四个字。要我说,既然你们对我有怨,不妨把话都说给我听,何必转个弯呢?”

仇仕昌果真像个点着的炮仗,他从仇彦青进屋便板着个脸,这下更是逮到了机会发作,“这本就是你做得不对!怎么还怕人说?”

“说了有什么用?”仇彦青无理辩三分,将矛盾转嫁,“二叔,你难道不好奇平日里义愤填膺的三叔为何在此时格外沉默?”

仇仕昌一愣,像在说你怎知他平日里义愤填膺。

仇彦青继续说道:“因为他太聪明,知道有的话可以对你说,但不能对我说,更知道有的话他自己虽不能说,却可以借你的嘴来达成目的。”

此话一出,仇仕杰的脸色都变了,“哎彦青侄儿,有话好好说,怎么好胡乱揣测起我呢?”

“那是我的不是了,我向三叔你道歉。”仇彦青极好说话地拱拱手,却话锋一转,“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仇家的弟弟妹妹和大少奶奶,谁要是踩着我的底线试探,别怪我翻脸不认。”

仇仕昌哼了声,仇仕杰陪个笑,“彦青侄儿这话说得,你再翻脸不也还是我的大侄子吗?难道你不是我的大侄儿?”

仇彦青根本不吃这套,死无对证,他是最不怕捅到明面上的,“不,我不是仇怀溪,没有他那么喜欢做表面功夫,我对造船厂也没有感情,大不了找个人出钱接手,卖了的钱我们三七分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仇仕昌是不论如何不会同意卖掉造船厂的。

仇仕杰安抚下他,“侄儿这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呢。”

仇彦青道:“是不是玩笑三叔可以试试,如今我让二位叔叔在造船厂分红,望你们念着彦青给的好处,不要与我为难。试想若是仇怀溪掌权,可会让你们染指造船厂半分?”

这话是说到了痛点上,衬得他二人像两头白眼狼。仇仕昌皱眉提气,别开了眼。

仇仕杰拱拱手,“是是是,但我们说那些话的本意,也不是想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身为长辈,对你做的那些事…哎……你看你,真是一句都说不得。”

既然他都装糊涂地找起了台阶,那仇彦青也不会将人逼到绝境。

他笑一笑,“叔叔是长辈,应当比我懂得分寸,因此我也从未警告过一句,这是见话说到了小孩子面前,才来请二位叔叔慎言。”

“的确是你二叔气性太大了,有的话是断然不能对着孩子说的,二哥,的确是我们不对,我替你给侄儿道个歉,这事也就再也不提了。”

仇彦青抬手制止,反而拱手鞠了一躬,“长幼有序,彦青今日将二位叔叔请来说这些话已是唐突,望请见谅。”他忽而道:“对了,叔叔提醒了我,过几日我会为少奶奶办一场婚仪,她休离后便一直独身,回府也该有一场仪式,不会铺张,也不会请无关的人,只是叫二位叔叔知道一声,今后别再误会我们没名没分。”

“啊这…”仇仕杰干笑,“我知道了,人去不成,礼会到的。”

不难想象他们走后会再怎样痛骂自己,但丑话已经说在前头,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逞口舌之快来招惹他,毕竟利益面前,家丑算什么?家里再丑,仇彦青都给了他们外头的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