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就够了……
差点忘了她是陆蓝茵,对儿子一贯是溺爱的。
梁韫微微一愣,转而皱眉,她不知道
陆蓝茵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只是她能说什么呢?叔嫂通奸的事分明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现在陆蓝茵要成全他们,她又凭什么恼羞成怒。
在那点骨气的作用下,她说道:“太太,您搬出去,我也一样要走。我和彦青之间始终是个错误。”
陆蓝茵只是长吁气说:“他都自作主张不做仇彦青了。”
梁韫一愣,心说陆蓝茵这话听着根本是自暴自弃。她察觉了陆蓝茵的不对劲之处,但对她下一句话仍感到始料未及。
“韫儿,你心里有他吗?”
“太太…“梁韫的眼瞳都在震动,这一对母子都疯了!“您这样问我,想听到什么答案?”
陆蓝茵只看了她一眼,眼里几乎没有情绪,“我想听你说实话,我活到这个岁数,深知什么叫感情,彦青恨我是感情,他为了弟弟妹妹和家里的和睦,放弃长房掌管造船厂的权力是感情,你谨慎守规矩,却和他有了私情,虽为人不齿,但也是感情。”
梁韫不想否认自己的确爱过仇彦青,那样既否定了他,也否定了自己,“…不管是不是感情都不该继续下去,两个叔叔和姝姐儿夫妻知道他是彦青,这种事瞒不住的,将来也会有人怀疑,该及时终止才是。”她顿一顿,“何况太太您也说了这为人不齿,又怎能让他将错就错。”
陆蓝茵轻嗤,“这样的事你做都做出来了,现在知道不能继续。”转而看向窗外,淡淡道,“便随你吧,是走是留,我又说得上什么话,都是他在随心所欲。”
“…”
还以为陆蓝茵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改变,看来一切如常,她无非是成了个彻底绝望的女人,对一切都感到无能为力。能做的,是想方设法为仇家长房这颗仅存的硕果做出弥补。
陆蓝茵并未看向梁韫,瞧着香炉冒出的青烟,忽而道:“我的两个儿子,一个不在世了,一个不认我了。那日我听他说,他是怀溪,我的心好痛,我的心第一次这样痛。可是明明最初叫他假扮怀溪的人,是我…我不配心痛,他如今那么恨我,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陆蓝茵总算体会了仇彦青的苦楚,不被至亲之人所爱护的苦楚。
梁韫想了想,还是决定宽慰一句,“他就是再恨您,在这世上也只有您一个至亲,您要是不求原谅只想弥补,多晚都不算晚。”
见完陆蓝茵,梁韫走到室外,瞧见明亮的天色,一时有些难辨方向,抬手掩着日光,人也轻飘飘的,像是醒在梦里。
她知道陆蓝茵受了很大的打击,因为当一个人举止奇怪,那他一定正经受痛苦,梁韫不知为何深谙此道,想来和仇彦青最荒唐的那一阵,心里也正承受被丈夫抛下的痛苦吧。
说来可笑,仇彦青卯足了劲想要报复仇家的时候,陆蓝茵只感到愤怒,并不感到痛心。眼下他说自己放下了仇恨,甚至“矫枉过正”地顺她心意做起了仇怀溪,她反而心如刀绞,不断退让。
人似乎都有这样的坏毛病,只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曾伤人多深。
陆蓝茵就这样退让了,笼罩在梁韫上空的阴霾也这样陡然消散…梁韫被那来之不易的刺眼光亮照得怔愣原地,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昨日还是道断尾求生的难题,今日竟不攻自破……
偏她快刀斩乱麻,狠狠伤了仇彦青,时机不对,也要错过,这就是天意。
说到底陆蓝茵也只是其中一道难关,若自己留在望园,定然前途未卜,他冒风险顶替仇怀溪,她却不能任由他犯傻,视两个叔叔不见,铤而走险。
正决定到此为止,谁知下晌仇彦青便来找她,问她陆蓝茵见她所为何事,梁韫思忖片刻,只告诉他说陆蓝茵预备走了,要将望园留给他。
仇彦青眉尾一动,不难看出他的确是感到惊喜的,“她要走就走,见你做什么?”
梁韫眼神闪躲,“不做什么,婆媳一场,见面说说话罢了。”
多日忍耐,换来他此时不依不饶,“韫儿,你又有事瞒我,你不说,难道我不能去问太太吗?”
“那你去问吧,门在那边。”
这就逐客了,仇彦青打蛇随棍上,见她掀帘往内走,便跟上去,荷珠在屋里铺被子呢,见他们进来,忙低下头想走,梁韫不许她出去,她又只好停下脚步,装作很忙的样子,笑呵呵为仇彦青沏茶。
梁韫一看,怎么还给他倒上茶水了?便让荷珠退下,“罢了,你下去吧。”
荷珠逃也似的出去,不忘为二人把门带上,梁韫在里间听到关门声,不自在地端起茶盏,耳边又想起陆蓝茵的那句,“我该成全你们对吗?”。
脸色蓦地尴尬起来,显得格外可疑,仇彦青自然能够察觉。
“太太究竟找你说什么了,一见我就这副神情。”
“…什么神情,你看错了。”
“那你与我说实话,太太究竟说什么了?”
这缠人的劲头,哪还看得出半点那日被她伤心的模样,梁韫遂反问:“我问你,你当真甘心就这样丢弃过往的身份,做另一个人?”
仇彦青竟轻嗤,“我过往有过什么身份?有多特别?”他眼神微沉,“实话说,要是大哥还活着,我绝不甘心这么做。但人都死了,有何不可,他不介意,我也不在意,我只在意你,要不是你,我看不到这个家里半点好,不会知道哥儿姐儿们的天真可爱,也体会不到被亲人牵挂的滋味。”
梁韫瞧着他,不自觉眼圈微微湿润发红。
“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就够了,真真假假,死无对证。”
“住口…你别说了。”
“人我留不住,说都不让说了?”
她声音都在哽咽,“仇仕杰和仇仕昌都知道你是谁,他们将来要是拿此事做文章,何须证据?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那又如何?我经得起折腾,何况这样不好吗,还有人记得我是谁。没准他们两个比你还惦记我,辗转反侧,一到夜里就想我,想怎么折腾我。”
梁韫听他故作轻松,原本还只是泪水打转,这下偏头落了泪,“太太说,她说,她说她离开望园,是为了成全我们。”
突如其来的坦白点亮了仇彦青的双眼,“当真?”
其实他已猜到一些,毕竟陆蓝茵要走总有个由头,何况她走了,受益的一定是自己,“她总算做了件好事,不过即便她自己不走,我也会想办法让她离开,她在这儿,你总归心里不舒服。”
“你别高兴得太早,太太走了和我没有干系,我没说我不走,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愿意留下?”
“为何不留下?韫儿,往后望园就是你我的望园,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望园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造船厂和我,都听凭你吩咐,只要你别再丢下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别这样说!”
“别走,你走了,我也不想留在仇家。我说真的,韫儿,你走了,我就去找你,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赶不走我。”
仇彦青伸手替她擦擦,那点轻盈的泪,温温热,触及她柔软肌肤,太过诱人。将沾染泪珠的手指在舌尖一尝,他蓦地凑上去吻住了她。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被拒绝,她的身体从来不曾拒绝他,拒绝他的一直是她的理智,而此刻她的理智此刻也暂时出走,想到的只有他的改变和付出。
正如陆蓝茵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那样,仇彦青也不会突然转性,他是枝梢盘踞的竹叶青,真心爱一个人,也会用伪装和藏匿的手段,试图取得她同等的真心。
他的确
放弃了很多,不过不是为了仇家和造船厂的大局着想,而是为了得到嫂嫂的回心转意。
梁韫从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她望进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欲望和野心,因而这不算欺骗,充其量是男女间的情。趣。
眼看就要失守,她推拒。
仇彦青的手在衣料下没有动摇分毫,“连太太都不再管束我们,难道你还在介意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皱起眉,“那休书难道就作废了?你是你,他是他,求你别想那么多,真要想,就不能为我,为你自己想想?”
梁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声被男人低沉的恳求盖过,“…求你别离开我。”
脖颈攀上温热的吻,衣料窸窣,她有些微醺,体温变热,他的指尖也显得丝丝凉凉。他将人环在臂弯,逐渐从亲吻转变成狎昵的磨蹭,面颊对鼻尖,唇峰对耳廓,耳鬓厮磨着汲取对方身上久违的温暖。
身上渐渐不剩几片衣裳,她短暂找回几分理智,想制止他,只是此时人已成了刀俎鱼肉,任他的舌如同刀刃从脖颈滑至下。腹,鱼儿没有感到痛苦,只有入水的欢。愉。
理智没能战胜冲动,她从没这么放肆过,哪怕先前与他偷。欢,也只是二人间的秘密,如今却搬上台面,不光是陆蓝茵,就连两个叔叔,还有姝姐儿夫妇都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奸。情。
真的要留下吗?她可以留下吗……
外间柏姑姑见荷珠杵在廊下,便上前问她不收拾东西在做什么,“娘子说了,咱们算日子也该动身,先回杭州娘家再做打算。”
荷珠犹豫了一下,看向屋内,“回杭州?”
柏姑姑会错意,“是啊,我叫她到长洲去投奔许家,她不肯,今早上决定先回杭州娘家再从长计议。适才我听说那人来了,这会儿可叫娘子赶走了?”
说着,柏姑姑就要推门进去,荷珠连忙将人拉住,“别别别。”她小声道,“彦青少爷进去了还没出来过呢,都快一个时辰了,我觉着…还是等人自己出来的为好。”
第62章 第62章没有第二个人如他般不顾……
柏姑姑一下子脸都白了,瞧着那紧闭的门,手心脚心一起出汗。心想这要是重蹈覆辙,太太还不在望园大闹一场,将整个仇家都掀个底朝天。
焦心漫长的等待过后,门总算从里面开了。
仇彦青自门内迈步而出,手还在整弄衣襟,显见衣裳是临出屋才换上的。柏姑姑眼神跟着他,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仇彦青离了梁韫,定然不再是头温顺羔羊,晓得柏姑姑暗地里一定没少鼓动梁韫远离自己,此刻自是眉梢得意,踅足离去。
荷珠低下头,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羞得不敢看。
柏姑姑忙赶进去,梁韫还在塌上坐着,仅披了件中衣,胸口一片片的红斑,瞧着骇人,细看只叫人羞赧。
“娘子!你糊涂啊!”
梁韫没有做声。
柏姑姑又道:“您不好再受他蒙骗,他对您几时有过真话?从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适才见我,真恨不得把志得意满写在脸上!我就不信他当着您的面也是那副神态!”
梁韫掣了床边小褂来穿,“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何须理睬。”
“娘子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他如今是仇家唯一的长房嫡子,做事可以不管不顾,可您怎么办呢?”
梁韫手上顿住,的确思忖起来,柏姑姑以为自己说得重了,又听梁韫答道:“今日太太见我,说要搬出望园。”
柏姑姑震惊,“谁?太太搬出去?”
梁韫道:“太太大抵是拿如今的仇家没办法了,管不了,也不想管,拿这段私情当做对他的补偿。即便不情愿,也想成全他。”
“…娘子,是太太想成全他,您怎么也……”
“我想给他个机会。”
梁韫看向柏姑姑,“适才他叫我为他想想,也为自己想想…若为自己想,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得不承认,在遇到仇彦青之前,她过的是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整日按部就班墨守成规,遇到他之后,死水无波的湖面才第一次起了没有章法的涟漪。
这世上应当没有第二个人如他般不顾后果,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活过一场。
*
陆蓝茵搬离了望园,走时一并带走了仇怀溪的牌位,大抵预备守着儿子和丈夫的灵位度过余生。
因为新居在山上,幽静偏僻,附近还有佛寺,家中晚辈也都可以理解体会,毕竟丧子是切肤之痛,陆夫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情有可原。何况那大少爷一奶同胞的兄弟从未回过仇家,人死后想补偿都太迟,自然对陆夫人有着沉重打击。
从望园到山上别院也有半日车程,那是个可以僻静修养的所在,陆蓝茵上山这日,仇彦青亲自护送,他这一路心情尚好,与陆蓝茵在轿厢有问有答,显得格外悠闲惬意。
陆蓝茵瞧着他,“我就知道,离开望园是对你最好的成全。”
仇彦青施施然,“我是该感谢你,要是你一直留在望园,韫儿一定不会转变对我的态度,你走了,定然省下我许多麻烦。”
“她答应留下了?”
“还不算,但你走后我自有办法。”
“怕是难了,我千方百计留不下她,你却叫她为了你抛弃廉耻,以我对她的了解,是做不到的。”
仇彦青轻笑,“你是用尽了千方百计,但我只有一计,就是真情实意。”
陆蓝茵提口气,心底里还是十分不愿面对他对梁韫的感情,“世上女子千千万,你非要喜欢自己的嫂嫂,你扪心自问,倘若她不是怀溪的妻子,你还会这般对她上心吗?”
仇彦青并不指望这世上有第三个人理解他和梁韫,因而只是笑笑。
“不会,倘若她不是我嫂嫂,我根本不会花时间在一个无关的女子身上,我只会用尽力气扳倒仇家,搅得造船厂不得安宁,仇怀溪不会死得这么舒服,你也不会有机会躲进山里守着他的灵位安度晚年。”
陆蓝茵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是吗?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她了。”
仇彦青理所应当道:“当然,韫儿始终劝我放下,若不是为哄她留下,我绝无可能就这样算了。”
陆蓝茵见他对自己的恨意不减,索性不做声了,只是在临别时与他道:“你既然做出选择,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如果她还是选择离开,你也做不回仇彦青,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也不会后悔吗?”
仇彦青冷笑,“我既选择这条路,便只会向着她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你可以放心,即便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会拿造船厂撒气。”
陆蓝茵蹙眉,什么一条道走到黑,尽说那些偏激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刺她,“我不担心造船厂,我是担心你。”
“那就更不必了,多谢太太时隔多年为我担心,只是彦青大了,小时候您没为我操过心,眼下就更不必了。”
山上的确风景宜人,远眺望得见山腰佛寺,山脚便是田地和市集,生活也十分便利。马车停稳,随行的十来个仆从将清馨馆搬来的家私一件件抬下来。
仇彦青进府宅看了一圈,得知此地是陆蓝茵从仇家世交手上买来,夸了夸这儿的风景,踅身对陆蓝茵道:“年节了我会叫人来山上接您,您要是自己在山上待厌烦了,便叫人知会一声,府里也会派车来。”
陆蓝茵正差使下人搬运东西,微微一怔,颔首说了声好。不论仇彦青说这些话是为了场面,还是发自内心,陆蓝茵都视作关怀。
那厢仇彦青下山回府,一路心情松快,大有种千帆过尽后归于宁静的感受,想到将来世上再也没有人阻挠他和梁韫,只觉神清气爽。
哪成想回府一下车架,等候多时的东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焦急说道:“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仇彦青今日心情大好,对这句话格外敏感,皱眉道:“什么事?”
“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清早在你们走之后,便带人乘车走了!”
仇彦青狠狠一怔,霎时起了冷汗。
“您别慌!您别慌!大少奶奶走时说了,她是回杭州娘家去了,我想拦她来着,只是她说有了休书我不该拦她,所以她是堂堂正正走正门离开的,整个望园都知道她有大少爷的亲笔休书了。”
仇彦青一时有些
没回过味来,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方才说道:“我知道了。”
“怎么办?要现在追上她吗?”
心跳虽还有些难以抑制地突突跳动,但头脑已经冷静,他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不确定她这一去,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只好故作镇定,觑东霖一眼,“不必。”
不必?东霖难以置信,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
梁韫上路回娘家,路途早就非常熟悉,从苏州到杭州,快则两日,慢则三四天,梁韫走了五日,沿途走走停停,游览风光,根本不在乎目的地。
抵达杭州,思来想去先让柏姑姑到梁家商铺,向大哥梁成栋报个信。
告诉他自己眼下人在杭州,叫仇家给休了,往后就不是仇家人了。柏姑姑带着消息过去,梁成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自从上次梁韫回了一趟娘家,全家人就提心吊胆担心她和大少爷矛盾加深,有一阵没听到苏州传来消息,本来心都放回肚子里了,一下子得到这个口信,额头青筋都跳起来。
“怎么就让仇家给休了?”
“哎呀!是已经写下休书了,还是只是吓吓咱们家?上回就说‘休了休了’的,这孩子!我还劝她忍让,半点听不进去。”
消息由梁成栋带回梁家,家里两个老人果真接受不了,第一反应都觉得是梁韫的过错,夫妻一场,就算相看两生厌,分居纳妾都是解决办法,又何至于休妻!
梁成栋却道:“韫儿说是她提的和离,个中缘由她不想细说,但我想如果她不是受了委屈,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二老一听更是头晕目眩,梁成栋好说歹说,劝他们压下怒火,先接梁韫回家,毕竟是自家女儿在外受了委屈,千万别将矛头对准自己人,寒了她的心。
梁夫人着急,“我倒不是气她回家来,我是气休妻这么大的事,怎么夫妻两个这么轻易就做下决定,他们才成婚几年?别人家半辈子在一起的难道就没有难处了?总是要商量着来,这下走进死胡同,她可怎么办呐!”
梁父一拍桌,“叫她回来,我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父母对子女的关心总是带着责备,想到梁韫放弃了多好一桩婚姻,二老根本不能接受。可是木已成舟,总不能将没了夫家的女儿拒之门外,于是梁韫回了家,有梁成栋先替她说好话,梁父梁母见了她也控制着脾气,不去说那些两败俱伤的话。
梁韫谢过梁成栋替自己提前“打点”,不难想象要是自己平地一声雷回到梁家会面对怎样的盘问。
梁成栋对她道:“你呀,这下爹娘是彻底没指望了,起先娘还对我说,年前到苏州来一趟,望望你,也帮着从中说合,谁知道不等我们过去,你先带着休书回来了。”
梁韫笑笑,“这就叫远水救不了近火。”
梁成栋问:“都到这一步了,你真不打算如实告诉我?妹妹,你究竟为何会与大少爷生出如此大的嫌隙?”
“不是不可说,对大哥我按理是不该有所隐瞒的。”梁韫静下心想了想,其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还是该将此事说与家中兄长,左右尘埃落定,于是长吁气,“说来话长,而且个中曲折,你听了恐怕要和仇家翻脸,这样,你先与我保证,听完之后不要意气用事,毕竟于我而言也都已经过去了。”
梁成栋很是狐疑,眉心紧锁道:“你说吧,这儿离着仇家少说三日路程,我还能说翻脸就翻脸?”
梁韫便将这两年来在仇家的遭遇,稍作隐瞒地将仇家是如何偷天换日,让她从中帮忙遮掩的事,交代给了梁成栋。
她没有提及自己和仇彦青之间的私情,因而梁成栋怒不可遏,格外口下不留情。
“天杀的仇家人竟这样对你?他们将你当什么人了?这说难听了就是兄弟共妻!他们仇家还将我们梁家放在眼里吗?”见梁韫要说话,摆手道,“别说仇家没那个意思,他们能那么做,就没考虑过后果!你说的那个仇彦青我听着就不是什么好鸟,将这样的伪君子和你关在同一屋檐下,还叫你辅佐左右?陆蓝茵真是猪油蒙心,为了造船厂不择手段!”
梁韫便知道他会如此反应,自己早就千帆过尽,劝他道:“陆夫人起先是想将我留在望园的,若非仇彦青,我也没那么容易拿到休离书。”
“那又如何?非礼勿视避而远之是为君子,他做陆蓝茵的帮凶,和自己的大嫂同住一个屋檐下,难道我还该对他感恩戴德?”
总算有人护着,就算来得太迟,梁韫心上也觉得暖,便笑说:“真好,回家来,我也有靠山了。”
“早该回来找我这个靠山!你呀,你也该骂!这么大的事瞒我到现在…”
“出嫁了那就是我的家务事,如何说出来连累你们?”
“你怎知说出来我们家就一定受牵连?我就不信仇家在杭州还能只手遮天。”想到事情已经结束,梁韫独自承担了一切,一定历经了许多,他不想让姊妹难过,于是并不刨根问底,只不解气地放出狠话,“别叫我再见到仇家人,否则一定叫他们好看!”
梁韫欣慰微笑,她不小了,看得出哥哥心中所想,也知道他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但她清楚要是真闹得人尽皆知,以仇家在苏州声望,梁家最后还是只有吃亏的份。
何况她在其中也犯了错,闹大了最难堪的还是自己。
梁成栋似乎也回过味来,皱眉问:“话说回来,这仇彦青可真古怪,你说完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帮你,他图什么?”
梁韫正饮水,搁下茶盏道:“要是他来杭州,你亲自问他吧。”
梁成栋一凛,万分嫌弃,“他怎会来,他来杭州做什么?他来杭州我就一路用鞭子把他抽回苏州!”
第63章 第63章怎么苏州那边还不来寻人……
梁成栋真叫这事气得不轻,简直比吃苍蝇还叫人恶心。
分明是仇家不做人,欺负他们梁家的女儿老实本分,却又不能向外宣扬仇家的恶行,说出去倒像是“收继婚”,反而坏了自家姊妹名声。
越想越气,怎有人如此不要脸?最可气是自己人微言轻,碰上这种堪称欺男霸女的事什么都做不了,只苦了韫儿,早早知道家里有个无能的哥哥,孤军奋战,在仇家虚与委蛇这才拿到休书离开。
到此该告一段落,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她回到家来,只有自己知晓内情,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为梁韫甄选出不输仇家的好夫家。不管她将来想不想留在杭州,他自己都先替她打听好了,要能找到好人家,她又瞧得上,这样也算尽了些当哥哥的职责,省得再识人不清,将妹妹送入虎穴。
梁韫也不知自己这个哥哥是怎么打探的,回家才五日,就收到外头递进来的帖子,请她上门做客。帖子是别家太太递来的,梁韫也没多想,只当是杭州本地的贵妇人赏脸,以为她还是仇家少奶奶,攀攀关系。
结果一到那,发觉去的只有自己一个,不见别家夫人小姐。丫鬟端上各式精致茶点,桌上的瓶里也插着芬芳馥郁的鲜花。
“快请坐,前头说你来了,我赶忙叫人把花插上,闻着清香,不过还是不比望园里的花花草草,我在杭州都有所耳闻,听说望园一年四季都开不同的花,那真是费时费力,请人维护花草都要花不少银子吧。”
说话迎接的便是给梁韫下帖的王夫人,她夫家也是生意人,和梁成栋交好,瞧她一身干练衣装,饰物简单,仅手腕戴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贵妃镯,瞧着便是个有主见好管事的太太。
梁韫听她一上来就提仇家,心想果然为了借她从中走动攀关系,这在以往很常见,她也乐于帮人牵线,都是生意人,知道
商场上的不易。
只是这次她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先谢过王夫人相邀,而后道:“望园请的园丁都是苏州园林大师的弟子,每年开销的确庞大,不过也都是太太自己经手请人打理,我也不清楚那样该花多少银子,王夫人要是也想做这样的园子,可以在杭州请人问问,苏州那边,恕我不能替你问太太了。”
本以为王夫人会顺势问她为何,她正好借这个场合将自己被休的消息散布出去,省得将来还有人白费力气请她登门。
谁知王夫人笑呵呵道:“我晓得,本来请你来也不是为了园子,这不是刚好说起吗?”
梁韫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我晓得”?王夫人晓得什么?
王夫人见她如此,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你大哥是个坦荡的直脾气,有人问他,他便如实以告了,你可别怪他呀。”
梁韫心下泛起嘀咕,想不通王夫人为何见她,却道:“不会,我本来也不预备对外瞒着。”
“对,休离书是你问仇家讨来的,不是仇家赶你走,这我知道,你脾气和我像,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梁韫听到这,眼睛转一圈看了看周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王夫人明知自己是个离妇,还将自己请来?
但听王夫人忽然夸赞起她,拍掌笑道:“娘子,我在杭州都久仰你的大名,知道你聪慧能干,在仇家堪比当家的一把手——”
梁韫警觉打断,“夫人过誉了,仇家家大业大,根本不用我操持什么,里头的人各司其职,我不过也只是做好我分内的事。”
王夫人意味深长,“嗳,我会不明白管家的难处?这府宅虽比不上望园,但也管着几十张嘴,自从十五年前老爷走了,就只留我孤儿寡母,这家大业大身边贪狼虎视,好不容易将荣儿拉扯大,他成了家,也接手了这份家业,谁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善类,跟个家里养的马夫好了。”
这才进了正题,一听她提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梁韫便向后坐了坐,身体朝柏姑姑靠过去,走不掉,只有下意识躲闪。
王夫人没有发现,说起来滔滔不绝,“我当机立断叫他休了那个女人,有夫之妇与人有染,拖去县衙挨板子都是该的!但荣儿心善,放了她一马,哎,现在想起我还是恨得牙痒。罢了,不提她,还是说说荣儿。娘子,荣儿是我的独子,也是这家里如今的爷,他什么都好,脾气和善秉性温良,就是呀,缺一个贤内助。”
听到这,梁韫站起身来,恨不得遁地就走,“王夫人,突然想起出门时答应了家里侄子侄女要给他们带菓子回去,时候不早了,那店子开得远,我还是早些告辞了吧。”
“娘子!梁家娘子!”王夫人见人急匆匆告辞了,追到门边,叹口气,却是不愿轻易放弃的。
毕竟有本事的女子罕有,自己儿子不够争气,也只好帮他找个能管事的回来,帮家里撑起一口气。
这厢梁韫回到家,恰好遇上也从外头回来的梁成栋。
她以为王夫人是他牵线搭桥的,因此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回进内院,看得梁成栋一头雾水,问过妻子才知道梁韫今日去赴了王夫人的约。
梁成栋听后也诧异,因为他前不久的确在外头见了王夫人,也的确和她说了自家妹妹休了仇家大少爷回家的事,毕竟王夫人有个儿子,心想梁韫要能看上那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但他可从未替自家姊妹答应过什么,不成想王夫人如此心急,也不先来问问自己,就给梁韫下了请帖。
担心梁韫误会,隔天梁成栋便专程找她解释。
梁韫听后哭笑不得,也只能和他玩笑,“大哥,要我说你什么好,我是不打算藏着掖着,可你怎么就这么急要将我逐出家门了?”
梁成栋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早说过,你就是回到家来也有我照顾,但我也想你能找到个好归宿,就先替你在杭州打探一番,要真有好的人选,也有我和你嫂嫂帮忙把关。”
“王夫人家的独子便是你的好人选?”
“嗳!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我不过跟王夫人提了一嘴,谁承想她竟这么猴急地来请你。”
梁韫本来也不怨他,笑着摆手,饮口茶,“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之后再有人递帖子过来,我自己斟酌就是了。”
梁成栋清清嗓,“不过妹妹,你也给我一个准信,究竟还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若有,看中对方什么?如此我和你嫂嫂也好有的放矢,帮你物色物色。”
梁韫想都不必想,起身推窗,朝远处淡紫色霞光看去,“打算暂时是没有的,只看缘分吧。”
在家里待了这小半月,和爹娘关系也总算缓和,只不过还总想着将她往外推,巴不得她年前就能谈定一桩婚事,说离妇难找下家,多等一年就又年长一岁,越难再嫁。好在有梁成栋夹在中间替她周旋,才将二老稳住。
这日子一天天过,荷珠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苏州那边还不来寻人?
虽说苏州那边的大少爷换了人,可对大少奶奶的情谊却不要脸的继承下来了,弟弟喜欢上了嫂嫂,不惜为此改头换面,一辈子顶替另一个人,这故事荷珠是喜闻乐见的,左右天知地知,就那么几个人知晓内情,要是大少奶奶真能和彦青少爷好,也不赖。
仇彦青做大少爷的那阵,少奶奶眼瞧着气色红润满面红光,可见二人在一起时,非但两情相悦,更是你侬我侬难舍难分。
虽然彦青少爷做事不管不顾,但到底是仇家长房仅剩的一棵独苗,陆夫人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最后也要让出望园给他主持,可见此事也不是办不成的。
只是他怎么还不追过来?
荷珠想不通,她以为这次又是你追我赶的来到杭州,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仇家接回去,结果这都小半月了,哪有仇家人的影子。
离开望园前一日,少奶奶不还和他单独在屋里关了一个时辰,人走后又是换褥子又是沐浴,可见二人早已干柴烈火和好如初,怎么转脸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大少奶奶这边也怪,竟放任家里人替她物色再嫁人选……
难为岁数尚轻的荷珠绞尽脑汁替主子想,想到发愣,被柏姑姑在脑门敲个栗子,问她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荷珠揉揉额头,照实说了出来。柏姑姑拧眉,“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不好好晾衣裳,又在想和你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我本来就是仇家的家仆,身契还在苏州呢。”
柏姑姑一抖湿衣裳,往高处挂,“你想回去了?那好,我这就告诉娘子一声,让她遣了你回苏州去。”
荷珠急了,“不是不是!我是要跟着大少奶奶的!”
柏姑姑不乐意听,板着脸教她,“什么大少奶奶?哪门子的大少奶奶?婚姻都没了,该叫娘子。”
荷珠莫名也来了脾气,嘴巴一撅,“我知道姑姑你不愿意大少奶奶跟彦青少爷好,只是如今世上已没有彦青少爷了,仇家只有一个大少爷,根本没有选项,管他是哥哥还是弟弟?大少奶奶本来也属意于他,就这样将错就错才是皆大欢喜!”
好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又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主子待丫鬟好,丫鬟也就为主子操心,荷珠为梁韫操碎了心,她一直住在仇府,听说过大少奶奶如何照顾病榻上的仇怀溪,也亲眼见过大少奶奶对仇彦青展露怎样甜蜜的笑颜。大少奶奶和谁才是相互倾心的一对,荷珠看得出来!
“够了,这些话你别自作聪明说给娘子听。既然你这么着急,那你就到望园喊仇彦青来接娘子。他不来,总不是我不叫他来的,没人拦着他。”
荷珠泄了气,“…就是,也没人拦着,怎么还不来呀?”
第64章 第64章将人休了又来求娶
“来了!”
大清早梁家的门房便迎来了客
人,是个媒婆。
梁韫以为那媒婆是王夫人派来的,谁知等她自报家门,竟是受章家所托,章家?哪个章家?
媒婆介绍起章家,说那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家,家里爷们几时休的妻,膝下几个孩子,几男几女。
许长安应付了一阵,将人送了出去,转过头对梁韫哈哈大笑,“这章家我知道,也是个大户人家,不过他家里小孩子太多,不是良配,年纪也稍大了些,妹妹不会喜欢的,我索性回绝了,省得浪费时间。”
梁韫叹气,“怎么这些人没完没了了。”一个王夫人没摆平,又出来个章家。
她嫂嫂在旁微笑,“是韫儿你太优秀,这些商贾人家将你视作宝贝,各个都想捧你回去坐镇。你且看着,这还是杭州城内的,过几日你回家的消息传扬出去,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
梁韫露出个笑,心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这些人多精明,拿她当仇家调。教好的儿媳妇,领回家就能“赴任”。
她嫁到仇家倒成了镀金身,回到娘家即刻变成个抢手的香饽饽。
之后的三天里,果真又有人登门,王夫人得知凭空多出这么多的竞争对手,顿时坐不住了,仗着自己与梁家长房有些来往,频频登门拜访,倒是不提自家儿子了,只是变着法和梁韫套近乎。
梁韫的嫂嫂喜欢玩叶子戏,杭州的夫人们几乎都知道她的这点小爱好,私下里时常约着在梁宅切磋牌技打发时间。有梁韫在,二缺二,王夫人一来,府里随便再叫上一个,总能凑成一局游戏。
梁韫的嫂嫂定下规矩,牌桌子上不说姻缘,王夫人也爽快,说先前的事翻篇了,自己登门只是出于欣赏,来与梁家娘子结交,毕竟上回不成,总要改换战术迂回着再接近。
如此也叫王夫人在梁宅蹲到两次媒婆登门,都是远道而来为家里儿子和梁韫做媒,都是说的续弦,出于礼貌梁韫嫂嫂都停下牌局,见了见那两个媒人,但都找由头婉拒。
其中一个媒人瞧见王夫人在这,记起前阵子王夫人也相中了梁家娘子的传言,以为梁家已和王夫人定下亲事,抱怨了两句,回去后就将误会传开了。
王夫人这下高兴得不得了,大叹有志者事竟成,流言传着传着不怕不能成真,于是她再到梁家去时竟领上了自家儿子。
王夫人的儿子模样还成,人模人样还挺像个读书人,但杭州城里都晓得他其实没什么出息,凡事都由王夫人做主,自己不过是个给家里传宗接代的摆设。
这日王夫人将人领来,只说他是来送自己的,远远和梁韫打了个照面。梁家这边没说什么,王夫人的儿子先不乐意了,说这个梁家娘子远瞧着就特别有气势,腰板那么直,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王夫人,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娶她过门的,他上一段婚姻就因为听从王夫人安排,娶了个不服管教的女人,这第二个,说什么他都要娶个柔情似水的。
“你这没出息的!媳妇过门就都听你的了,怎么你自己先怕了她?”
“过门了该不听还是不听,你这都是唬我的,你能唬得了我,却一定唬不了她!她对仇家大少爷都敢提和离,我做什么去碰她的钉子?”
“嗳!你这说的!”
这弄得王夫人也焦头烂额,一晚上没睡好,清早起来梳洗一番,没头苍蝇似的出现在梁宅门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借口让梁韫和她儿子见上一面,正思忖,她打眼瞧见远处路口来了一队人马,领头是几匹高头大马,后头跟了好几架装满沉甸甸樟木箱的马车。
那一口口的箱子都贴了红纸,喜庆非常,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聘礼。
拉着聘礼往梁宅来?聘谁?王夫人心上咯噔一下,答案呼之欲出。他梁宅眼下除了梁韫,根本无人待嫁!
王夫人如临大敌,眼瞧那车队在梁宅门前停下,二话不说先迎上去,对着头一架坐人的马车张口就问:“敢问这是谁家的车架?好生气派,这抬的又是什么呀?”
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掀开轿帘,用他那双如湖水沉静的眼睛打量了王夫人一眼,看出她不是梁家人,并未多言,长腿一迈,下了车架。
一旁小厮替他答道:“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带着聘礼来求娶梁家娘子。”
王夫人倒没往苏州仇家想,毕竟梁韫久在苏州,也定然声名远播,会有人专程寻来也很寻常。她稍显防备地打量起眼前男子,发觉他容貌出众年纪尚轻,不像是为家中晚辈来求娶梁韫,倒像是为他自己。
“求娶梁家娘子…?”王夫人眼珠一转,“怎么也不叫媒人先上门?人家叫媒人先来的都未必能见着梁娘子,你们就这样带着聘礼来,未免太冒昧。”
仇彦青听她还有话讲,便朝她走去,拱拱手,“听这位夫人的意思,梁宅这几日时常有媒人上门?”
“那是自然。”王夫人笑道:“不过多少媒人都不管,梁家如今已有人选,所以我说你就是带媒人来,也要白搭。”
眼看面前这位翩翩如玉的苏州公子面上神情出现裂痕,王夫人感到十分轻快,“你回去吧,别做无用功啦。”
那苏州公子片刻不等,提袍登上石阶,“叩叩”敲响梁宅大门。
里头很快来人应门,瞧见仇彦青时为他出众的外貌愣了愣,但不认得,待到看向后头一溜车架,认出来了!这是仇家的马车,梁韫回家时坐的便是这个制式的车架!
“仇家大少爷,您怎么来了?”门房小厮说罢就差自己打嘴,他能怎么来,当然是为着梁韫来的,“您快里边请,我这就进去通传。”
王夫人脸上的优越荡然无存,忽地大惊小怪,追上前问那门房小厮,“你说他是谁?”
“这位是仇家大少爷,是我们家娘子的…呃,是仇家造船厂的东家!”门房小厮急得不行,撂下话就跑了进去。
徒留王夫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谁?仇家大少爷?
扳回一城的仇彦青皮笑肉不笑,侧身朝她微微颔首。
*
“仇家来人了。”
消息传到梁韫耳朵里的时候,外边已经热闹得不可开交。不过所谓热闹,并不是欢声笑语,而是严阵以待的三堂会审。
就连梁父梁母都同仇敌忾盘问起仇家此行究竟有何目的,因为仇彦青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他筹备小半月,拉来五车聘礼,说要求娶梁家二小姐梁韫。
在梁家人看来,将人休了又来求娶,这不是有病吗?
不过边上还有王夫人在,仇家大少爷前来负荆请罪,还是叫梁家人非常有面的。
既然聘礼都送来了,二老自是有恃无恐地指责,“大少爷!休书是你亲笔所写,这会儿又抬着聘礼来求和,你将婚姻当成什么?儿戏吗?真是多此一举!”
仇彦青倾身拱手,“您教训的是,只是当时我和韫儿都在气头上,半点劝阻都听不进去,如今冷静下来才知道做了多错的一件事,既然知错,就要悔改,我这才主动来到杭州,请求您二老和她的原谅。”
这话说得还算中听,梁老爷吹吹胡子,后脖颈窜上来的那股怒火离奇消了大半。梁夫人也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提出和离的人是梁韫,他在气头上答应,如今还知道反悔,说出去起码不会叫梁家没有面子。
二老的气快消了,唯独梁成栋的心火还在难以遏制地蹭蹭往上窜。他听仇彦青那一番话听得心神震荡,因为他知晓内情啊!梁韫分明说过仇怀溪已死,如今的仇家大少爷是他的孪生兄弟仇彦青!
这个自称梁韫丈夫的男人,是仇彦青啊!他在玩弄什么把戏?怎么兄长死了,弟弟会带着聘礼来娶嫂嫂?
梁成栋稳住心神,回顾梁韫说过的话,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回顾自己的疑虑,他当时的确想不通仇彦青为何要帮她…难道竟是出于私情?
再看眼前男子,芝兰玉树笑容温润,眼里清清白白,又似乎在不经意间有光辉流转。
仇怀溪他是见过的,病恹恹但容貌俊雅,这兄弟俩起码有**成相像,仅剩那一成,也只有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分辨。
眼看仇彦青坦然自若地朝老爷夫人认错赔礼,场面渐渐来到个要二老表态分叉口。是赶他出去?还是给他个台阶?
梁成栋赶在梁父梁母递出台阶前,拦在几人中间,“且慢!你…你,罢了。爹娘,我有话和这位大少爷讲,我和他单独说两句,你们别急着替韫儿表态,先去问问她的意思才是。”也只得先将二老支开,自己单独把仇彦青叫到别处仔细问话。
王夫人在旁围观,急得如同热锅蚂蚁,“嗳…那我呢?”
这时众人才想起这还有位客人,梁韫的嫂嫂拉过她,“夫人你难道不是来与我切磋牌技的?走吧,我们管我自己的。”
“可是!哎——”
第65章 第65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仇彦青跟着梁成栋往内宅去,推门进了梁成栋的书房,他将门一闩,横眉冷对,愤怒使然半点没有铺垫,“仇家少爷,我知道你是谁!你究竟安得什么心,还敢登门折辱我的妹妹。”
仇彦青微微一愣,没料到梁成栋会有这样一段开场白。
转而想到这便说明梁韫曾和梁家大哥坦白,并没有将他就此抹杀。看来自己没有会错意,她当日离开仇家,就是要翻过与仇怀溪休离的篇章,让他以仇彦青的身份向她登门提亲。
因此他面上不由浮现笑意,正要开口,被梁成栋打断。
“笑?你还笑得出来?仇彦青,你叫仇彦青是不是?我和韫儿发过誓,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负到你嫂嫂头上!”
眼见梁成栋抄起个卷轴,仇彦青连忙抬手,“既然你知道我,就该知道我和韫儿的关系,你打了我,她少不得要心疼。”
那声“韫儿”已经叫梁成栋眼珠子打颤,再听后半句,卷轴骨碌碌落地,“你!你说什么?你和韫儿?”
仇彦青趁热打铁,左右要挨打挨骂,不如做得彻底,“她没有说吗?她和我大哥不过是父母之命,和我才是两情相悦的真感情。”
“大胆!你这登徒子!”
这罪名他可不想承担,仇彦青拱拱手,“梁大哥,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否则我何必顶替仇怀溪,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带着五车聘礼来杭州?为的不过是和与她修成正果,不被世人曲解。”
“不可能!她从未和我提过你们…你们之间的关系!”
“这说来话长,但我知道她这趟回到杭州来,是为了给我一个机会,若你不信,还请将她请来,我总不会当她的面说谎。”
刚认识仇彦青的人极容易被他唬住,他那双眼睛有种魔力,叫人极易对他产生信任。总觉得这样一个清清雅雅的男人,是不至于欺骗自己的。
虽说他这番话的确是实话,但也是经过美化了的,实际心里想的许是,“还要废话什么,你们这些挡在我和嫂嫂间的阻碍,早晚要被一件件荡清。”
那厢荷珠焦急等待,听外头说彦青少爷人在书房,门里梁家老爷夫人将梁韫守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询问究竟。
贴门缝听,只听梁韫道:“他来了?哦,我也不知仇家那边是怎么了,大概是后悔了。”
梁家老爷夫人惊喜大过气愤,他们总是希望女儿回到仇家的,因而将脸板着骂了仇家大少爷一通,最后却劝梁韫给夫君一个台阶。
梁老爷甚至还问:“女儿,你那休离书可拿到衙门去过?”
梁韫答:“不曾。”
“那便是了,其实那休离书还不作数呢。”
论台阶还是梁老爷会给,居然连衙门都搬出来,白纸黑字的休离书都一下变得不作数。
梁韫无奈发笑,也是无言以对,多亏自己这趟回来不是真的出于委屈,要是真难过地回娘家来,却得到这样的劝说,一定越发心酸。
正僵持到这,丫鬟进来通传,说大爷在前头派人来请,想叫梁韫过去,梁韫猜想是梁成栋叫仇彦青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懵了,来搬救兵求援,于是直接下达逐客令,“不见,就叫哥哥请仇家人回去吧。”
“哎呀!不可!韫儿你要三思啊!”二老反应强烈,但自认理亏,只是说了几句便先走了,急着去问问梁成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以为是仇家大少爷病愈纳妾,梁韫要面子应允,之后却又反悔,因此夫妻一言不合生出嫌隙,荒废了四年来相互扶持的感情,所以一致认为那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难题,要梁韫多多包容,看在大少爷劳师动众赶来接她的份上,不要那么绝情。
荷珠在外头偷听,听到这,觉得哪不对,又觉得哪都对上了。
她挠挠后脖颈,嗫嚅着从门缝撤到一旁,见荷珠操心得很,柏姑姑在旁道:“担心什么?你不是说他如今就是仇家大少爷?现在梁家大爷正盘问他,也不冤他。”
“姑姑你怎么总说风凉话?我都不晓得你为何如此看不上彦青少爷,少奶奶和他一起多高兴,反正我觉得少奶奶选彦青少爷是选对了,戏文里都没有这样锲而不舍的男人。”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真要是闷声不响拿着休书留在仇家,一点颜色不给仇彦青瞧,那真是吃了哑巴亏。他仇彦青可不是全然无辜,活该这会儿遭遭罪!
柏姑姑一早猜到了梁韫带着休书回杭州的原因,如今看到仇彦青携聘礼来到杭州,便知道他没有辜负梁韫的用心。
仇彦青就是仇彦青,少奶奶不想不清不楚地和他待在仇家,既有了休书,那她就是自由身,他再来求娶也顺理成章。
即便在他人眼中仇家大少爷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但这对他们仍然意义重大,相貌再相像那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正因如此,梁韫才要提前告知梁成栋这个娘家人实情。
那厢梁成栋得到姊妹逐客的指示,冷着脸将仇彦青请出梁宅,长出一口气,后背那条筋还是发紧,反复措辞后,一路往内宅去,敲响梁韫房门。
此时屋里仅有梁韫和柏姑姑二人,老爷夫人已经叫她请走了,梁韫见梁成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为他倒上茶水,“可是仇彦青说了什么?你不妨直言,我都会作答。”
梁成栋皱着脸,顿了顿,“他是带着聘礼来的。”
梁韫答:“这我知道。”
见她四平八稳,梁成栋可急了,“你是一早就知道,还是和我一样今天才知道?妹妹,他说他和你有感情,这可是不是小事,关乎你的名誉!”
梁韫并不为难地直接作答,“我的确和他有过一段私情,不过后来没多久便断了。”
得到自家姊妹肯定的答复,梁成栋只觉头疼,“你们既然已经断了,他为何还要带着聘礼来?他这么做有何目的?”
梁韫如实说:“虽然前头因为种种缘故和他断了,但后来怀溪去世,我又得了自由身,他便想与我重修旧好。”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你们!你总不会陪他胡闹吧?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梁韫面上没有羞愤,更没有委屈,她只是平淡地含笑对他说道:“我知道你要对我失望,我也对自己失望过,这不光彩,但仇家对我所做的事一样不光彩。”
梁成栋压低了嗓子,用力说道:“妹妹!你可知道有的事即便外人看不出差错,也是不可为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来恐怕
招来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