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环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喜欢黄鼠狼,你不早说。”
他把车窗打开,然后对着里面喊了两声。
“黄锦,黄锦。”
话音刚落,魏启就看到里面跑出来了一只大黄鼠狼,那黄鼠狼真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黄鼠狼,皮毛顺滑得像是绸缎。
它还跑得很快,几下就到了车子面前,然后把身体站了起来,两只前爪趴在了车窗上,探着一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们。
“想吃鸡吗?”
“有鸡吃?”黄锦的眼睛亮了,它高兴地对着楚环问道。
楚环看向了魏启,说道:“你要问他。”
黄锦立刻看向了魏启,非常礼貌地说道:“你好,有鸡吃吗?”
魏启直面一只会说话的黄鼠狼,整个人都僵硬了,一脸麻木地对着黄锦说道:“有,老母鸡、三黄鸡、乌骨鸡,你想吃什么鸡?”
黄锦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随便什么鸡都行。”
“哦,好。”魏启点头。
黄锦一下就从车窗里跳了进来,然后窝在了楚环的怀里。
“那就走吧。”
魏启僵硬着脸,启动了车子,开到了半路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身体突然一抖,给贞淑丽打了一个电话。
“妈,妈,晚上加几个菜吧,老母鸡汤、白斩鸡、蒸全鸡……”
“啥啊,楚先生喜欢吃鸡啊?你不早说!”
魏启看了一眼楚环怀里的眼睛放光的黄鼠狼,恍惚地说道:“不是,是一个大仙喜欢吃鸡。”
贞淑丽:“大仙,什么大仙?”
“……”
等到了魏家,魏华、牛国勤还有贞淑丽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呢。
楚环刚推开车门,他们都迎了上来,但是等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那团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齐齐后退了两大步。
牛国勤胆子大,咽了咽口水就问道:“楚先生,大师,这是什么?”
楚环:“黄鼠狼,你不认识?”
牛国勤:“我当然认识,但是这……”
他还没说完,楚环就对着黄锦说道:“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黄锦就合拢了两只前爪,对着他们拜了拜,“晚上好。”
魏华和贞淑丽抱在一起了,惊恐地问道:“大师,大师,它,它不是……那啥的吗?哦哦哦哦,我知道了,大师你法力无边,将它收服了,现在它就是您的座下灵宠!”
楚环摸了摸黄锦的脑袋,说道:“那也不是,之前这黄鼠狼缠上你,纯粹是因为它们所遇非人,被狗东西压榨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它们今后就是好狼了。”
货郎货狼,这也算是它们的一种修行方式,对人类来说,遇到货狼甚至能算得上一种奇遇。
用十年寿命换一杯财富能说他一定亏吗?舍弃健康宁愿此后都缠绵病榻也要多活几年,算他亏吗?用全部财富换取再见一面死去的亲人的机会算亏吗?
“这样啊,怪不得魏启那小子让我多准备几道菜,快进来吧。”
贞淑丽拍了一把魏华,然后又瞪了他一眼,既然大师说这黄鼠狼是好狼,那这就是好狼。
魏华也反应过来了,同样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进去,“进来,快进来,里面饭菜都准备好了。”
里面果然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鸡,黄锦闻到味道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
楚环从里面挑了几盘出来,放在了另一边的柜子上,算是单独供给黄鼠狼的。
黄锦可高兴坏了,鼻尖耸动着,迅速从楚环身上跑了上去,埋头吃了起来。
它狼吞虎咽,夹杂着一点兽类的低沉的咆哮,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它身上还有残留的野性了。
楚环转头对着后面的几个人说道:“来,都来拜拜它。”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是魏华先上来了,诚心诚意地对着黄锦拜了三拜,他做事磊落,面上诚心,心里也诚心。
黄锦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脑袋才重新低了下来。
楚环在一边说道:“吃了他家的饭,你也要好好做事知道吧?”
“嗯。”黄锦点了点头。
魏启看着黄鼠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现在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他再也不是普通的凡人了!
他家里有黄鼠狼!
吃过饭,魏华又让楚环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楚环也同意了。
半夜,他还没睡,就听到房间里的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敲响了,他去把窗户打开,一只后背被电焦了毛的黄鼠狼就灵活地从外面窜了进来。
“大人,我回来了。”
楚环问道:“没什么事吧?”
黄九眉飞色舞地说道:“多谢大人帮我打点,那几位阴差大人帮我求情了几句,城隍大人也深明大义,知道我们是被土地爷骗了以后,果然没有多做追究,就扣了之前的赃款。”
“那土地爷可惨了,变得神不神鬼不鬼的,都被直接清理了。”
黄久想起阴差们讨论罗添的只言片语,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曾经的他惧怕的神,现在就不过是一些难处理的肉块……
“那就行。”
黄九的思绪被楚环的声音拉了出来,它身体立了起来,又对着楚环问道:“我听家里的那些崽子说,大人把黄锦许给了这家?”
楚环在床上坐下,“是啊,这家人还不错,和你们也有缘,你要是不满意,和他们说了直接取消就是。”
“没有没有,挺好的。”
黄九嘴巴边的口水流了出来,“黄锦说这家人有钱,我们以后就有好多好多的鸡吃了!”
楚环:“……”
你们还想拖家带口的来吃啊?
第二天起来,楚环下了楼就看到魏华和贞淑丽两人都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一看就睡得很好。
果然,魏华看到了他就一脸高兴地说道:“诶,不知道为什么,我昨天睡得特好,之前老担心会做梦,半天都睡不着,结果昨晚上我一沾床就睡着了。
贞淑丽也高兴得直拍他的手臂,说道:“是啊是啊,我之前还有点入睡困难呢,晚上也容易醒,结果昨天我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可真好。”
魏启拿着手机在发呆,上面是某个游戏的抽卡界面,他十连出了三金!
楚环看了一眼柜子顶上团着睡觉的黄锦,对着他们说道:“看来这次是彻底解决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魏华急忙道:“楚先生要不再多留几天,让魏启带你出去逛逛。”
“不了。”
为了死得轻松一点,他还是早点回去接受他爹的审判吧。
“那好吧,我让魏启送你回去。”
魏启还拿着包子准备去投喂给黄鼠狼呢,听到了自己名字就茫然地抬起头来。
魏华就指着他说道:“你过会儿送大师回去,知道吧?”
临走的时候,魏启给了楚环一个薄薄的信封,然后又拉过他问道:“楚先生,你觉得我家的风水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楚环没说可不可以,只回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魏华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认真想了想觉得楚环说得实在是太正确了。
他家里有点钱,衣食无忧,夫妻和睦,一双儿女也可爱听话,魏启是爱玩点游戏,但是和他认识的一些人家里的孩子那些不良嗜好相比,实在是太优良了。
“你说得也太对了!”
魏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楚环也对着他笑了笑。
魏启开车送他,他们今天出门得早,不到十点多就下高速了,只是下了高速后,魏启看了一眼路牌就对着楚环不确定地问道:“大师,我们是到西河镇吗?”
楚环还在看着手机,说道:“是啊。”
魏启小声地惊疑地问道:“那西河镇是人住的镇子吗?我能去吗?”
楚环:“?”
他也转头看向了外面,公路两边的树上挂着白色的布,还有白色的大朵的纸扎花,而西河镇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气候多雾,现在雾气还没散完,让这条路看起来简直宛如阴间路。
“???”
楚环的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惊讶,这是哪户人家办丧事?竟然这么大的手笔?
“没事,你继续开。”
“哦。”
下了高速,距离西河镇的街上还有好几分钟的路呢,结果这一段路开过去,竟然都挂了丧布和纸扎花。
到了街上更甚,西河镇整个镇看起来竟然都是一片白。
花圈,纸扎房子,纸扎人,到处都是纸钱和炸过的鞭炮碎片,比清明节还清明节,比鬼节还像鬼节,街上的人都神色匆匆。
楚环无法理解,他就离开几天,这个世界就变样了???
“你先找个地方停一下。”
“好。”
魏启找了个地方停了车,然后跟在楚环的身后。
楚环在街上走了走,就进了家小卖铺,拿了瓶水后就和里面的大叔搭上话了。
“叔,这街上怎么回事啊?我徐岭村的,刚从外面回来。”
“你说外面那些?”那叔也是憋久了,话像是倒豆子一样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那是大富豪娄家的啊,娄家的娄胜利死了。前天把尸体拉回来的,那阵势,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呢,一条车队呢,全是豪车,然后回来就招了好多人把街上弄成这样了,通宵弄的呢。”
“娄胜利的儿子说是他爹死之前操劳,为了让他死了也过得好……”
楚环也知道娄家人,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小,在十几年前就听到有人谈论说是西河镇上有家人做生意发达了,姓娄,发达了以后就搬到城里去了。
“他家啊,他家不是搬走了么?”
“嘿,这人不就是讲究个落叶归根,这死了肯定是要回来的嘛,就是这架势……啧啧,不好说。”
“哦,谢了啊叔。”
楚环付完钱拿着水出去了,魏启就对着他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楚环:“就是有个有钱人去世了。”
魏启惊讶地道:“你们这里的有钱人都这么夸张的吗?”
“说不好,走吧。”
两个人重新上了车,没多久就到了徐岭村,村里的路就得靠着楚环指了。
“就往前开,然后左转。”
越靠近家,楚环就越紧张,甚至紧张得有点尿急了。
他非常清楚他爹看起来清俊儒雅,但是整治他的法子可多了去了,他在青春期也是个超级皮小孩……
车子在楚家院子跟前停下了,魏启就看着楚环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才像是赴死一样下了车。
楚泽阳还是坐在那张舒服的摇椅上,等到楚环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睁开眼才说了一句。
“回来了。”
“嗯。”
楚环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楚泽阳的脸,发现楚泽阳的表情还挺平静。
完了,他这下真是眼前一黑了。
按照经验,他知道他爹平静表情之下一般就都是更加汹涌的怒火。
“爸——”
楚环着急忙慌地对着楚泽阳喊了一声,但是还没等他开始求情,就被打断了。
“喊这么大声,我又没聋。”
楚环闭嘴了,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讨好。
楚泽阳抬了抬下巴,楚环就端着旁边的茶递到了他的手中,他抿了一口后,又说道:“有人请我们做个活儿。”
楚环:“啊,什么活儿?”
“跳端公。”
楚环愣了下,才惊讶地叫道:“现在还有人请你去跳端公?”
端公舞那可是大场面大价钱,服饰、道具、布景,哪家人舍得啊?小时候他还看过几次,长大了就看不到了。
“就西河镇上的娄家,他家有人死了,要大办。”
楚泽阳看了楚环一眼,又说道:“而且不是我跳,是你。”
楚环指了指自己:“我?”
“我之前给你的书看了吗?”
楚环心虚地低下头,“没看。”
“早点看完,去娄家跳之前,先在家里跳一次祭神。”
楚泽阳脸上带笑,语气平和地问道:“环儿,你能学会的对吧?”
第27章 第 27 章 祭神
楚环能说不吗?那当然是不能的。
他也对着楚泽阳笑了笑, 说道:“那当然,我肯定能学会的。”
楚泽阳满意了,对他挥了挥手, 示意他自己玩去吧。
楚环一转身脸就垮了下来, 走到魏启面前不动了。
魏启还在吭哧吭哧地从车上搬东西下来,这是魏华给他准备的礼物, 有人参、鹿茸、藏红花之类的药材,还有干菌子、果干、坚果、干海货等吃的东西,最后他从里面搬出来了两箱好酒,还有一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木料。
在地上堆了一大堆, 看起来那叫一个诚意满满。
魏启拍了拍手,对着楚环说道:“好了,就这些了, 那些干货可以放很久, 不过这些水果得早点吃完……”
楚环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东西眨眨眼, 然后对着他震惊地问道:“你把你家都搬空了??”
魏启:“没有啊,都是我爸准备的,本来我妈还弄了点新鲜海鲜让我给你带上, 就是不好拿……哦, 我妈还托我问你, 你以后要是想谈恋爱了, 能不能先考虑我妹妹, 我妹妹在读大学,重点大学哦。”
楚环:“……”
贞淑丽还真是执着啊,非要他当女婿。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然后就看到了旁边还有一截短短的焦黑色木料, 奇怪地问道:“怎么还有木头?”
“这个啊,我爸以前去收木料的时候,有人就拿了这截木料给他说是千年雷击木,还是桃木,是真正的好东西,给五十万就卖给他。”
“我爸本来不信,结果那人就抱着他的腿哭,说自己的老母亲病重,媳妇刚生了对双胞胎没有奶水,要不是实在家庭困难,他也不愿意把这宝贝拿出来卖……反正一通卖惨。”
“我爸就心软了,花了三十万把东西买了,买回来就放着了,都在家里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楚环感兴趣了,要是真的千年雷击木的话,这东西就是个宝贝了。
这截木料短短胖胖,长不过三十四厘米,直径也三四十厘米,树皮焦黑,树心有点绛红色,他往上面摸了一把,一股炽热之感从他的掌心滑过,爆裂、阳刚的气息也溢了出来。
竟然是真货……
他抬头看着魏启,说道:“你爸运气真好。”
不愧是一看就福厚的人。
魏启:“是真的?欸,那可太好了,我妈因为这事儿说了我爸好久,说是骗子骗他的呢。”
楚环问道:“这东西真给我?它有点贵。”
“当然给你了,我们拿着也没什么用。”
楚环点头:“行,到时候我看能不能给你们弄个护身符。”
“好啊。”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沈落秋从另一条路过,看到楚家门口站了人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对着楚环喊道:“环儿,你回来了!”
“是啊!”
楚环看到沈落秋也一脸高兴,“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地里摘点菜,我家这段时间生意好呢。”
沈落秋眉飞色舞地说道:“他们说住在我家钓鱼时运气会比较好,容易上大鱼,我家房间都快住满了。”
楚环看着沈落秋说道:“你来刚好,帮我把东西搬进去吧。”
沈落秋低头,然后叫道:“这么多???”
那截木头最后被楚环单独拿出来,放到了神像面前去了,也给它开开光。
中午吃过午饭了,魏启就开车回去了,沈落秋也邀请楚环一起出去玩。
隔壁村子有户家人养鱼的池塘打算今天清塘,他们可以去帮忙,除了鱼,里面可能还有黄鳝、甲鱼、虾和螺,可以弄点好吃的回来。
楚环也很想出去玩,但是想到他爹的恶魔低语最后还是只能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只能学习,学不会他就真的完蛋了。
书桌上点着沉心静气的香,楚环拿出了之前楚泽阳给他的书开始研究。
前面部分是介绍,端公舞是巫舞的一种,是以歌舞为主的祭祀活动,主要内容就是以巫跳神、唱神跳神,因为咒语和神歌唱本都是不统一的代代相传的手抄本,所以端公舞也分不同流派,舞蹈风格也有些不同。
端公舞的舞蹈动作原始古朴,手决一百多种,且多为象形手势,其中招魂、退杀等面具舞和傩舞非常相近[1]。
主要流程就是端公要先把神请来了,然后端公就开始唱神、跳神,由端公扮神,有的会戴上面具,各神灵唱各神的事,比如自己的“出身”、“婚姻及家庭情况”、“子女”都介绍清楚,这些歌舞主要是单人、双人、三人舞。
唱跳完后,就把这些神给送回去,最后达到一个祭神、庆神、娱神的目的。
楚环看完这些就一个念头,这不就是把神请下来开聚会吗?
里面连自我介绍环节都有,等介绍完大家都认识了,然后就一起玩一玩,开心开心……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嘿嘿地笑了两声后,才接着往后面翻。
端公舞按照不同的主题,风格也略有不同,祭奠死者的要庄重一点,祭神的要轻灵一点,还分为一天一夜的小聚会,还有三天三夜和七天七夜的大聚会,楚环也不知道娄家是要哪种,要是七天七夜的那也太夸张了吧!
再后面就是各种步法介绍了,基本步法就有四种,还有各种车、旋、跳等动作,同时还要配上千变万化的手决。
楚环看得眼花缭乱脑袋发胀,这么多这么复杂,他真的能学会吗?
“呜……”
他趴在桌子上了,看着上面的那些步法发呆。
好奇怪?这些知识怎么就不进脑子呢?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啊,当个傻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就不用学习了。
烟雾飘渺,在撒进来的阳光的温柔的抚摸下,楚环的眼睛也是缓缓地闭上了,就在他即将坠入梦乡的下一秒,脑海里突然闪过了楚泽阳似笑非笑的眼睛。
“环儿,我相信你能学会的对吧?”
他猛地睁开眼,一脸惊魂未定。
太可怕了!
楚环是一秒钟都不敢坐了,直接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练步法。
翻来覆去的跳了几遍以后,他终于从其中找到了一点规律,这让他的信心大增。
事实上也是,端公舞踩哪里、怎么踩都是特定的方位的,踩对了地方就能感觉到天地之气对他的回应。
调皮的、活泼的、欢快的气,像是一种无形的灵在和他进行互动。
楚环也在其中找到了乐趣了,步法甚至不用特意脑子去记,只是一种感觉,他只需要跟随和回应。
楚泽阳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看了一会后,脸上就笑了起来,低声说道:“臭小子,跟只癞蛤蟆一样,拿根棍子戳一下才动一下,也不知道像谁……”
“我的老天爷啊!”
沈落秋身上沾满了淤泥,手里提着两只甲鱼,站在窗户外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楚环竟然在跳舞!他竟然会跳舞!而且他还跳的这么好!
沈落秋感觉到里面的野性、自然和快乐,春天正在萌发的芽,夏天盛开的繁花,秋天硕果压低了枝头,冬天枯枝掉落到了雪上,雪被下有无数生命在沉睡,它们在等待新的春天,新的轮回。
甲鱼在他手上挣扎了起来,它们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屋里里的方向伸长了脑袋。
楚环终于跳完了一节,转头看到了沈落秋,顿时惊讶地问道:“抹布,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落秋:“我来老半天了,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哦。”
楚环可得意了,对着他问道:“怎么样?我跳得好吧。”
沈落秋比了个大拇指,对着他说道:“牛,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你以后也要去跳端公了?”
“哪什么以后啊?我过几天就要去跳了。”
“啊?”
楚环就对着他说道:“西河镇的娄家人回来了,他们请我爸去跳,然后我爸就安排我去跳。”
“娄家啊。”
沈落秋从外面爬了进来,他手里的甲鱼在靠近了楚环后又激动得四爪乱动,他差点都没提住。
楚环吓一跳,叫道:“放外面去,找个桶装,这全是泥啊!”
沈落秋提着甲鱼又往外面去了,在厨房里找了个桶把甲鱼放了进去,它们在桶里也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他又找了个盖子把桶给盖住了。
放好后,他转头对着楚环说道:“这可是我特意点来给你补脑子的,你不是说你要学习?”
楚环也一脸高兴,“真不愧是我兄弟,晚上我就把它们红烧了!”
沈落秋去一边洗了手,又说道:“没想到娄家还请了你们。”
“什么意思?”
沈落秋说道:“他家阵势可大着呢,这一片谁不知道他家里死了人啊?而且这又不是喜事,丧事大办成这样也是很少见的,这两天他们都在议论着呢。”
“而且昨天他家还请了猪尾巴村的那个老神婆去相看呢,听说老神婆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喜气洋洋,估计是得了不少钱。”
猪尾巴村的老神婆有一个独门绝技,就是看水碗,一碗清水可通阴,据说是透过那碗水可以看到阴间呢。
楚环奇怪地问道:“他们这么着急?”
要是正常死亡的话,死后七天自然有阴差带着回魂呢,那可是官方的回魂,他们到时候自然可以和死者相见,这不比找神婆保险多了。
沈落秋:“是啊,大家都在议论是不是娄胜利死的时候没把遗产交代清楚,他的后人急着分钱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不过有钱人的阴私事谁知道呢。”
“哦。”
楚环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对八卦很感兴趣,显然娄家就有很多八卦。
“既然请了你们,你到时候也要小心啊,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整了些什么。”
楚环:“我知道。”
晚上,楚环果然吃上了那两只甲鱼。
还是他心心念念的红烧口味,甲鱼的甲边又粘又糯,吃起来还有一点糊嘴巴,味道真是好极了。
这是楚泽阳亲自下的厨,算是对他认真学习的鼓励,就是在吃完后,楚环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都没睡着……结果用手机一查,这甲鱼就是滋阴补肾的。
看那甲鱼的个头,估计沈落秋也是把人家鱼塘里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甲鱼给捞起来了。
他硬生生地打了一晚上游戏,第二天看着沈落秋的眼神都是幽怨的。
沈落秋还在傻乐呵呢,对着他问道:“咋了?你没睡好啊?”
楚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一跃而起去掐沈落秋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甲鱼根本就不是补脑子的!”
沈落秋:“啊——啊啊——甲鱼不是补脑子的吗?”
楚环愤怒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楚环收回了手,对着他叫道:“那你说它补脑子??”
沈落秋看着他,委屈地道:“不是都说它营养丰富嘛……不是补脑子的,那它是补啥的?”
楚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落秋跟在他背后,拿着手机悄悄地搜了一下,看到搜索结果以后,他脸色一边,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环儿,我错了!”
“环儿,我给你弄点苦瓜吃吧?”
“荷叶茶?冬瓜茶?”
……
楚环在刻苦地练习了三天后,终于把要跳的两场端公舞给学会了,其实都是基本步法、技巧和手决的组合变化,掌握了技巧以后,学起来就很快了。
第四天的下午,他就兴冲冲地找上了楚泽阳,对着他说道:“爸,我都已经学会了!”
楚泽阳看着他,说道:“嗯。”
“那今天晚上就跳一场祭神吧。”
楚环还憋着一口气呢,结果楚泽阳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过来搬东西。”
楚环顿时焉巴巴地说道:“哦。”
跳端公舞之前的准备工作也很多,不过他这次的祭神就是代表他对神的答谢,简单点描述就相当于一个私人的小型聚会,只邀请相应的一位神灵,流程就相应地简化了很多。
楚泽阳从仓库里搬出了几个大箱子,里面有彩门,材料是绸制的,从中间分开的帷幔,神枪——用红白纸条裹着的木棍,八卦旗、小令旗……还有一套法衣。
楚环整理的时候,看到法衣就眼睛一亮,法衣是做得非常精细了。整体看起来是一件黑色的八卦衣,白边,袖口很宽大。
最主要的是法衣上面还绣着卦爻和山川日月,布料也不一般,看起来光华隐现,它看起来很帅。
“爸,我要穿这个吗?”
楚环朝着屋里喊。
楚泽阳搬了一个条桌出来,说道:“嗯。”
他把条桌被摆在院子中间,也就是神像的屋子大门前,然后又在上面放了神像面前的香炉,还有一些常规贡品,这是神桌。
神桌面前铺了一张席子,席子上就是跳端公舞的地方了。
其他的比如香烛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比较多,等到天擦边黑,楚泽阳才把整个场地都布置好了。
吃过晚饭后,就可以正式开始祭神前的准备工作了。
今天也是一个月明星稀,无风无云的好天气,楚环换好衣服后,也后知后觉的有点紧张了。
他在屋子里缩了一会儿,等到楚泽阳在外面喊他了,他才慢吞吞地挪了出去,结果出去一看,嚯,外面的人的人竟然还不少。
沈落秋拖家带口的来了,沈母、沈父都在他身边站着呢,看到楚环脸上就笑开了,还有几个熟悉的村里人,比如之前抱着孩子来找出他爹驱邪的阿婆。
甚至还有一些动物,经常在他家出没的黄狸花,村里的三条土狗,都乖巧地蹲在一边。
除了活着的,还有一些死去的,还是他认识的老熟鬼,西河的三只水鬼和之前在徐三家里买豆腐吃的那几只鬼。
狗娃的脑袋上顶着一只大河蚌,地上一摊湿润的水,身体在里面摆动着,伸出了短短的畸形的手去抢院子边散给孤魂野鬼的饭菜吃,样子看起来不太像鱼,更像是一种水陆两栖的动物。
“臭小子,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吃这么多怎么不胀死你。”
长脖子鬼一边从碗里扒拉饭,一边对着狗娃怒骂。
狗娃也不是吃素的,他也反骂道:“我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叫我一声爷爷听听,爷爷我就施舍你一口!”
“臭小子,你说什么大话!我才是你爷爷!”
“来啊,试试啊,看看谁是谁爷爷!”
狗娃鱼脑袋上蚌壳也在开合,吐出了一口凉凉的白雾,像是在给他助威。
那个头发很长的女水鬼在这种情况下就很有优势,捞着饭菜不仅往自己的嘴里塞,还往蚌壳里塞,堵得蚌壳都关不上了。
长脖子鬼一看顿时急了,“你们河里的,干嘛来抢我们陆地鬼的吃食!”
狗娃对着他张开了嘴,对着它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语气阴森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
长脖子鬼不说话了,水鬼怨气重,比他们厉害,要是真打起来,他们讨不到什么好。
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各凭本事的抢食的声音。
楚环:“……”
按道理说水鬼不能离开水这么远的,但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竟然跑到他家里来了!
吃完了饭菜,他们终于有空抬起头来了。
长脖子鬼先看到楚环对着他一脸高兴地挥了挥手。
狗娃则畏惧又讨好地看着他。
楚环没理他们,转身走到了楚泽阳身边去了。
“爸,我有点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都是要跳的。”
“就是紧张。”
楚环的眼睛发直了。
楚泽阳看他确实可怜,最后还是软了声音安慰道:“紧张就背法诀吧。”
“好。”
楚环果然开始背口诀了,一边背还一边掐手决,手口并用,强行转移了注意力。
烛火摇曳,等到了某个时间点的时候,楚环和楚泽阳同时抬起了头。
“到时间了。”
楚泽阳最后摸了摸楚环的肩膀,然后站了过去吹响了牛角。
低沉空茫的声音响起,楚环也在此时站了起来,迈着特殊的步法上了神桌面前的席子。
占卦、洒水、持符念咒,这是在告知上面和下面,他们正在这里祭神。
他脸色庄重,动作利落漂亮,宽大的袖子飘逸,整套流程看起来就非常有美感。
沈母还转头对着沈落秋说道:“环儿真厉害,泽阳后继有人啊。”
沈落秋脸上也一脸骄傲:“那当然了。”
等得到了上面和下面的回复后,楚环才一个旋身,站在了神桌面前,开始点香迎神。
烟雾直上,楚环能感觉到什么东西从面前的门里面出来了,庞大的可怕的东西,他立在神桌之上。
周围人也感觉到了环境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没人说话了,他们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边的鬼感受更加强烈,狗娃和长脖子鬼他们都暂时放下了之前的矛盾,缩在一起了。
神来了。
那现在就是他的表现时刻了,舞蹈娱神。
楚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跳舞了,步子、旋身,变换的手决,最开始是他自己在跳,但是渐渐的他就感觉到身体不是他控制的了。
有什么东西在引导他,他不知道是风还是其它的什么无形的东西,反正他感觉自己是被整个环绕着的。
沈落秋虽然之前已经看过楚环跳舞了,但是今天给他的感觉却感觉有点不一样。
就好像楚环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吟唱都得到了回应一样,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大概就是从一个单人舞变成了双人舞??
不知道其他人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反正沈落秋现在因为自己奇妙的比喻感到有点囧了。
整场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好不容易跳完了一场后,楚环站得都不太稳当了,这完全不受控制的跳,让他心力耗费巨大。
他稳了稳,就开始最后的仪式了,请了神来,那就要送神了。
楚环取了香点了,想把面前的神送回去,结果香是点燃了,但是面前的神却没走。
没送成功。
他没让神满意?
请神容易送神难,但是刚才他不是也挺高兴的吗?难道就是因为太高兴了不想回去?
楚环一瞬间脑子里什么念头都出现了,转头看向了楚泽阳。
楚泽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他还没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示意楚环再送一次。
楚环又点了新的香,按照仪式拜了一下,心里忍不住说道:“下次再和您玩,您先回去吧。”
“求求你了。”
第28章 第 28 章 折一根枝
香炉里的香开始爆燃了, 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底,突如其来的风也吹得两侧的八卦旗和令旗猎猎作响。
周围人察觉到了不对,送神的仪式已经做完了, 但是请来的神却没走,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不好的情况。
要么是神还有什么其他的指示, 要么就是他们做了不敬的事,惹恼了神,甚至还有一种更可怕的情况,那就是仪式出了差错, 他们请来的根本就不是想请的那位……是凶恶的邪神鬼怪。
沈落秋抓紧了沈母的胳膊,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沈母瞪了他一眼, 让他闭上嘴, 现在是多说多错, 少说少错。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
还好, 情况没有那种糟糕的地步,楚环和神桌之上的神僵持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始离开了。
神桌之上灵光大冒, 接着大家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像复杂的香料又像纯然的花香, 各人感受不同, 但是都能感觉这香味让自己的脑子一清, 心情愉悦。
猫狗已经在舒服地在地上趴下了,还欢快地打起了滚。
水鬼们的脸上也平和了很多,被执念痛苦折磨的内心也感觉到了片刻缓和。
长脖子鬼一脸感动地抱住了狗娃,狗娃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带着河蚌挪到了另一边去了,觉得他简直是有病。
楚环疑惑地歪了歪了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他总觉得这位在回去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反正是比来的时候速度慢多了,简直就是一步一停顿。
看起来还怪可爱的嘞。
感觉到他终于消失在了那扇宽阔的大门里了,楚环也跟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住了胸口,低声说道:“吓死我了。”
楚泽阳皱着眉问道:“没事吧?”
楚环转头朝着楚泽阳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松开了手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祭完了神,送完了神,剩下的就简单了,除了这种有真正含义和作用祭神舞蹈,其他的还有一些夸张的带着娱乐性质的歌舞。
和他爹之前说的一样,作为民间心理学家,不管是真遇邪还是假撞鬼,不整点大的动静出来,人家都不会安心。
楚环觉得刚才也是把他们吓到了,决定来点“牛逼”的,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他一个转身,宽大黑色衣袖就像是一朵绽开的花,楚泽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憋什么屁,再次帮他吹响了牛角。
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来,楚环面对着面前的人和鬼,脸上带笑,双手一抬,收回的时候指尖就多了一张符。
他眨了下眼,然后对着符就那么轻轻一吹,符纸就燃起来了,一小团火乖巧地停在他的指尖上,印得他那张脸格外漂亮。
“……”
现场安静了两秒,然后就欢呼声顿起。
“火!火!”
“环儿,再来一个!”
“这火怎么可以拿到手上,怎么做到的?这是控火啊!”
楚环对他们热情很满意,指尖的火又往上面窜了一截,变成了人头大小,他的双手合拢,将那团火揉捏了起来。
很快,一只小兔子脑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本来大家没看懂他捏的是什么,沈落秋还在疑惑地问道:“这是猪吗?耳朵好大。环儿喜欢猪?”
他声音又大,连楚环都听到了,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沈落秋:“?”
他转头就对着沈母说道:“环儿看我了,妈,他看我了!嘿,他觉得我说得对!”
楚环无语了,他又揉了几下兔子的耳朵,然后用手指往里面点了两点,里面就出现了两点红色,那是兔子的眼睛。
点了眼睛就是点了灵,兔子火焰噗的一下长出了两只爪爪,然后又噗的一下喷出了两条后腿和尾巴。
它很有灵性地用两只前爪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抓了几下头顶上的长耳朵后,整个形象就可爱了起来。
“原来是兔子!真可爱!”
兔子从楚环的手上跳了下去,然后绕着整个院子跑了一圈,从那些人的面前跑过的时候,叫声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最后它又跳回到了楚环的手上,楚环用手一捏,它就重新地变成了一团火。
“咦~~~”
大家还有点可惜。
楚环笑了一笑,捏着火焰对着他们展示了一下,然后就放进了口中,下巴微微抬起,嘴唇微张,朦胧的烟就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
那缕淡淡的烟就这样从他的脸前往上面飘,好像连他的脸都变得朦胧,飘到他的头顶上后,缓缓地开出了一朵花。
人,烟,花,这个场景简直宛如梦中才有美妙的画面。
等到烟雾散去,沈落秋才回神过来,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握草!
“握草——”
“环儿,绝了!”
年纪大一点的阿爷阿婆的看着楚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刚才那真是神仙手段,不,楚环看起来就像是神仙。
现在他们对楚环是下一代端公这件事也有了实感了。
楚环下了席,下了席就意味着祭祀结束了,沈落秋过来抓住了楚环,语无伦次地说道:“太牛了,太牛了!”
楚环也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是其他人又挤了上来,把他给推开了。
“楚环啊,我想买两张符,这两天的我肩膀痛啊!还感觉湿冷湿冷的。”
“我也想买两张平安符。”
“……”
楚环:“行,不过你们先放开我啊。”
半个小时后,阿爷阿婆都心满意足地拿着符回去了,最后就剩下了沈落秋。
沈母本来还想留下来帮忙的,但是沈落秋他奶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有钓鱼的客人到了,想住宿,让她回去处理也就只能先回去了。
沈落秋帮忙搬东西,一边对着楚环念叨:“太牛了,那火怎么能捏成小兔子呢?它还能动!”
楚环换了衣服了,那法衣帅是帅,就是不太方便,他穿着外套,说道:“都是一些小把戏,都没有威力,还不如我当时给狗娃的那一下厉害。”
“但是看起来很牛逼啊!”
楚环:“……”
果然,要成为一个好神棍,不仅技术要过硬,表面功夫也不能落下。
楚环懒得理他,他去了院子边看那些鬼去了。
他先对着水鬼们问道:“你们怎么上岸来了?”
狗娃对他说道:“我们是感觉到了召唤才来的,不是故意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可没有做坏事,我们还赶鱼过来呢……”
楚环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完全拆除的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对狗娃说道:“继续保持。”
他还伸手摸了一下他脑袋上顶着的河蚌,之前徐言的魂体都快被楚环打散了,现在看着状态也好多了。
河蚌对着他吐出了一口白气。
“你也继续保持。”
他说完,三只水鬼就一起跑掉了
长脖子鬼对着楚环说道:“我们和他们一样,我们是孤魂野鬼,这散的饭菜我们也能吃的吧?”
“吃吧,吃吧。”
他还跟楚环告状,“大师,那些个水鬼可凶了,抢我们吃的,我们都没吃饱,下次不让他们来了吧……要是能有两碗糯米饭吃就好了。”
楚环看着他,只说道:“……滚。”
这些鬼还真是就知道吃。
沈落秋在那边喊:“环儿你干什么呢?快来搬东西啊!”
楚环:“来了。”
这些东西是怎么挂上去就得怎么取下来,席子、旗子、神桌都得折好放进箱子里重新放好,箱子就不用放到仓库里去了,去娄家的时候还要用。
地上燃完了的香烛也得清理,等做完全部的清洁以后,都是下半夜了。
弄完楚环回去洗了个澡,然后直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楚环看时间都快中午了,急急忙忙地爬起来去给神像上了香。
“您昨天真是吓死我了。”
楚环拿着香,嘴里絮絮叨叨的,昨天那一遭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怎么样,我跳的舞您满意吧?”
“不是我说,像我这么天赋的人也很少的吧?”
“下次希望您不要这样了……”
楚环把香插进香炉的时候,眼睛就看到了供桌上突然多出了个东西。
一根鲜嫩的枝条,大概手臂长,上面的叶片嫩绿舒展,枝头还坠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它看起来非常新鲜,像是刚从树上折下来的一样。
他拿着枝条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神像,这东西哪里来的?
神像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楚环顺带发现了神像身上的那些颜色更鲜艳了,连上面那些粗糙的雕刻线条都变得精细了很多——能看出来是一件复杂的装饰很多的衣服了。
楚环:“?”
因为昨天的神降?
但是这枝条又是什么?
“爸!爸——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他拿着枝条又出去了,把枝条怼到了楚泽阳的面前。
楚泽阳:“这哪里来的?”
楚环说道:“你也不知道?我在供桌上发现的。”
楚泽阳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赐给你的吧,我以前还看到一个茅山弟子被祖师赐宝,最后得了一方厉害的印章。”
楚环:“???”
他不敢置信地说道:“那为什么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枝条???”
楚泽阳把枝条接了过去,郑重地说道:“它不普通。”
“嗯?”
楚环脸上顿时出现了浓浓的期待。
“它比一般的枝条好看。”
楚环:“……?”
不管怎么样,这个枝条最后还是插在了楚环书桌上的花瓶里去了,而楚环也在后面确定了这个枝条确实不一般。
它……至少生命力格外顽强,放了很久都没焉。
又过了一天,娄家终于给了准信,说是两天后,想请他们去跳端公,祭奠死者,抚慰亡灵,为死者积福让他有一个好的来世。
为了显示尊重,他们家还特意派了人来请他们,是去世的娄胜利的孙子娄广。
不过楚环在听娄广说完后,就知道了他基本就是不太信鬼神的,对他们的态度也比较轻浮。
那就有点奇怪了。
说娄家人重视吧,也重视,还知道派人来请,但是这派的人又是个不信鬼神的,不信鬼神那就没诚心啊。
那娄家人整这么一遭做什么?图个心理安慰?
楚环脸色不变,毕竟顾客就是上帝,而且这还是一个大方的上帝,他问道:“我们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是想做一天一夜的,还有三天三夜的?”
“还分两种?我问问。”
娄广打了一个电话,问了家里的意思后,就对着楚环说道:“我们要一天一夜的。”
“好。”
楚环也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娄家人选三天三夜,他甚至连七天七夜都没提,他的命也是命啊。
“过会儿我会把具体的章程发给你,场地还有一些道具需要你们提前准备。”
“嗯。”
娄广说完了上车就走了,连价格都没问。
楚环看着他的车屁股消失,然后就听到了沈落秋的赞叹话语,“这车好啊,顶配,两百多万呢。”
楚环转头看着他,瞪大了眼问道:“这车两百多万?”
沈落秋摸着老驴的脖子,说道:“对啊,好像还改装了吧,原装就两百多万了。”
“该死的有钱人!”
他之前帮魏华解决货郎的事,也才得了两百万,结果现在就发现自己的两百万竟然还不够人家的一辆车!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买车吗?我帮你看了看。”
沈落秋把手机递给他,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你要拉尸体的话,就只能选皮卡了,除非你想和尸体坐在一起。”
“有理。”
“那我就推荐这个牌子,国产的,结实耐艹,最重要的是不贵,怎么折腾都不心疼。我车就是这个牌子,开起来还不错。”
“不错不错。”
楚环看了看,沈落秋已经选好了几款了,几万、十几万、二十几万都有,就看他的承受能力了。
“就这个吧。”
楚环点了点二十多万的那款。
沈落秋一看,就叫道:“你发达了啊!买这么贵的?”
楚环:“那可不,牛国勤介绍的那个客户给的报酬。”
“那好吧,那你也得省着点花啊,你这不是还没娶媳妇?我帮你定了?刚好我认识他们家的销售。”
楚环的眼睛看向了娄广离开的方向,笑道:“放心,这不是又来生意了吗?”
跳端公舞的前一天,娄家就派了一辆货车过来,帮他们把东西都拉到场地去了。
这次场面比较大,东西也多,不过楚环特意备注了让娄家多叫几个人来搬,所以也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
楚环和楚泽阳就站在一边看着,算是摆足了大师的架子。
等东西装好了,楚环和楚泽阳才上了另一辆车,跟着一起去场地。
车子过了西河的桥没多久,公路两侧就出现了白色的丧布和纸花,纸钱也有一些,但是不多,要知道这里距离西河镇还有一段路呢。
楚环不太喜欢娄家人的高调,而且这种高调是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了。
他转头对着楚泽阳使眼色,想让他也看看外面,但是楚泽阳已经阖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楚环没办法,只能也端正地坐好了。
车子最后是绕过了西河镇,去了西河镇旁边的一条公路,开进了他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栋别墅。
别墅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并且别墅外很大一片区域都被围了起来,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场景,这里估计是娄胜利想着以后回来祭祖烧香修建的。
下了车,几个人就过来迎接他们。
“楚先生,我是娄清,我以前就听我父亲说起过您,说您是有大本事的人,这次能请到你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楚泽阳伸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说道:“客气。”
娄清又看向了楚环,“这就是您的儿子吧,看着真是灵气逼人啊!”
楚环看着他的脸,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哪里哪里,只有一点点灵气罢了。”
看年纪,娄清应该是娄胜利的儿子,从面相看,果然是富贵命,但是子嗣运淡薄。
欸?眉眼上挑,隐约带红,这么大年纪了桃花运竟然还很旺,要是继续来者不拒的话,可能会有大劫难……死于情杀?
其他的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他身上估计是带了一些开过光的玉之类的东西。
娄清被他专注的视线看得脸都僵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小楚先生,我是有什么问题?”
楚环:“没有没有,就是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的富贵命了,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哈哈。”
娄清果然脸皮一松,对着楚环笑道:“小楚先生真会说话,我这哪里算得上富贵命。”
话语谦虚,但是眉眼间的自得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娄宓,这是我儿子娄广,这是我侄儿娄鸣侄女娄湘。”
娄宓的脸上带着悲伤,娄广那一辈的就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了。
只有娄家人在,甚至娄宓的孩子也是随母姓,娄家人看起来很排外啊,连自己的老婆、丈夫都不能来奔丧?
楚环看了一圈,只觉得有钱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那我们就先去看看场地?”
“走吧。”
楚泽阳点头,楚环也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到了场地一看,果然是按他们的想法安排的。
地方选在了别墅之前的一块空地上,周围都很空旷,地面都被清理干净了,方便观看,毕竟明天仪式开始之前,西河镇上的民众同样也可以来参加。
一张有生活痕迹的大条桌放在中间,上面有一个香炉,大条桌两侧还有两张桌子。
剩下的就该他们来布置了,楚泽阳让娄清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送过来,然后就开始装扮了。
这个只能楚环他们自己来,其他人也不懂,本来娄家人还挺感兴趣的,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就离开了。
楚环和他爹弄了一整个下午才把东西都弄好了,东西太多了,比上次祭神的东西还要多,地方也更大。
好不容易弄完了以后,也到了吃饭的时间点了,给娄家人做事他们自然也是要安排饭的。
楚环也在吃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娄胜利的灵堂。
现在算是停灵阶段,一幅大黑棺材就摆在了别墅一楼,棺材前有个火盆,火盆前跪着个年轻女人,那里面必须要孝子孝孙在盆里持续烧纸钱,火不能断。
再往里面一点,就挂着娄胜利的黑白色遗相,娄胜利长着一副精明的模样,眼睛小,鼻梁高挺,嘴唇抿着,眉心带着常年皱眉的痕迹。
楚环就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这娄胜利看起来可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啊,是被害死的?
要是被害死的,娄家人应该不会这么平静吧。
嗯……他想去看看娄胜利的尸体了。
“吃饭吧。楚先生不要怪我们招待不周啊。”
娄清的声音让楚环回神了,别墅一楼被占了,他们就只能在院子里放了桌椅吃饭。
楚环在凳子上坐下了,说是招待不周,但是桌子上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挺沉默的,也就只有娄清说话,楚泽阳在外面话也不多,只有楚环偶尔回他一句。
娄清看向楚环的眼神都缓和了,估计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当天晚上,他们也没回去家里了,就留在了西河镇,明天要很早,这么来来回回的很麻烦。
本来娄清想让他们就住在别墅里,但是被楚泽阳拒绝了,两个人就转移到了西河镇上的旅馆里。
一人一间房,晚上就在楚环躺在床上想着娄家的事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大半夜的加上古怪的敲门声,他抓着匕首就瞬间坐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似乎是发现敲门没用,开始说话了。
楚环发现声音是从门缝里传来的,这下事情就变得更诡异了。
“楚先生,楚先生,你在吗?你在吗?是我呀,你的小仙仙啊。”
楚环:“……”
这能忍?
楚环直接就站了起来,然后过去直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仙风道骨,但是眼睛蒙着一层白翳,嘴巴边还长着几根胡须的……男人。
男人看着他,说道:“楚先生,您看起来变年轻了呢,驻颜有术啊!”
楚环一脸惊讶,说道:“假半仙???”
假半仙也惊了,“你是楚环?”
楚环:“你来敲我门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爹的,这不是看错了……”
楚环一把抓住了假半仙的衣领将他扯了进去,假半仙一边挣扎一边发出了惨叫:“我只是眼神不好啊!”
第29章 第 29 章 活丧骗鬼
楚环直接把假半仙扔到了房间中的椅子上, 然后就直接站在他的面前,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慌张变成恐惧, 嘴巴突出差点变回老鼠的时候, 楚环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别装傻!”
楚环一巴掌拍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力气大得上面放的矿泉水都跳动了两下。
半仙的身体一哆嗦, 一根没长毛的丑陋肉尾巴控制不住地出现了,接着他的脸上还出现了一个极其谄媚的笑。
他开口说道:“嘿嘿,楚先生,你看起来好man哦!”
“……”
楚环脸上凝固了两秒, 然后猛地后退一大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假半仙还吟起诗来了,摇头晃脑地说道:“真是为你倾倒——”
“你有病吧!你有病吧!你有病吧!”
楚环反应过来了, 然后捏着拳头就冲过去了, 直往他身上揍——甚至都不敢打他的脸, 怕自己的手被他舔一口, 揍得那头大老鼠满地乱爬。
“我错了,我错了——”
二十分钟后,假半仙鼻青脸肿地坐在凳子上, 楚环对着他严厉警告道:“下次你再敢败坏我爹的名声, 我就把你的尾巴砍下来!”
他用牛角匕首在半仙的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小仙仙?呵呵。”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假半仙不敢乱说话了,脸上也正经了,他已经发现了楚环比楚泽阳暴躁多了,多说两句就要打要杀的。
“你来找我爹做什么?”楚环问。
“唉。”
假半仙的尾巴收回去了, 脸上的胡须也没了,整理好衣服,就重新变成了街上那个仙风道骨的神秘半仙了。
他慢条斯理得地说道:“这不是听说楚公来了街上,我来拜见拜见吗?然后眼神又不太好,敲错了门啊。”
楚环:“就这样?”
“哦,还有娄家的事儿。”
楚环看着他,问道:“他家有什么事?”
假半仙捻了捻嘴巴边翘翘的胡须,说道:“我的第一百三十八代玄孙娶了一只田鼠,那田鼠刚好就住在娄家那边的树林里,死了的那个人叫娄胜利?它说,娄胜利的尸体有点奇怪,在棺材里放了几天还宛若活人,闻起来还香香的,感觉很好吃。”
楚环:“???”
他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老鼠也太不讲究了吧?!尸体也吃??而且它怎么知道娄胜利的尸体闻起来很香的?”
“这不是想去棺材里偷点陪葬吗?这娄家可是有钱人家,谁知道它没找到陪葬品,倒是发现了尸体不对,不过它可没敢吃那尸体,虽然我们是老鼠,但是我们也不是这么不忌口的。”
“听说楚公明天要给娄家跳端公,我就来报信了啊。”
娄胜利的尸体有异常倒是在楚环的意料之中,娄家的做法本来就奇怪,他想了想,就对着假半仙说道:“我要相字。”
他还记得他爹说的,这大老鼠是啃了几箱经书成精,最会“咬文嚼字”,字面意义上的咬文嚼字,那就证明它相字的能力真的不错。
假半仙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本子一支笔,哦,还有一个收款码。
“本来是888一次了,这次就给您打个折吧,500块钱就好,嘿嘿,小本生意。”
楚环:“……”
他拿出手机扫码付了500块钱,然后在纸上写了一个娄家的娄字。
“娄?”
假半仙摸着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娄字,上面一个米,有米就是享财富啊,下面一女,啊要是财富落在女人还好,在男人身上的话,啧啧,这财就来路不正啊。”
“娄,是无盖的竹篓,里面的东西关不住,打水也是一场空,最后可能还要遭殃啊。”
假半仙看着楚环,问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
说着,他就对着楚环表情猥琐地眨眨眼。
楚环又拿起手机,默默地给他扫了一千块钱。
“娄,既然关不住,那人刚好也是可以从里面出来的嘛,是吧?至于您想的事,娄,娄有中空之意,可躲藏,要注意“里面”的东西啊。”
楚环皱了皱眉:“从里面出来……我要仔细想想。”
假半仙说完了也站了起来,动作十分自然地把本子和纸都放到口袋里,对着楚环说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下次要是有事还可以找我啊,我给你打折。”
“嗯。”
不过他在走出门的时候,脚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楚环郑重说道:“小先生,我的名字不叫假半仙,我的名字叫甄半仙,下次在街上看到我可别叫错了啊!”
“其实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小仙仙的,嘿嘿。”
楚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甄半仙脸色一变,说道:“我先走了,再见。”
楚环关上了门,在床上躺着又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娄家的事,正当他想扣脑袋的时候,他突然又恍然大悟了。
等等,他在纠结个什么劲?
娄家出了什么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被请来跳端公祭奠死者的,不是请来解决祸事的,他们只需要注意安全就好了。
“……”
说不定明天还有热闹看呢。
楚环翻了一个身,终于美滋滋地睡着了。
第二早上,天还没亮,楚环就被楚泽阳敲门叫醒了。
“环儿,起床了。”
“来了。”
楚环穿了衣服出了门,到了楼下一看,除了楚泽阳还有其他的几个人,都是些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看到楚环了就对着楚泽阳笑道:“泽阳,你儿子现在都会跳端公了?我家那臭小子让他跟我学他都不愿意呢。”
“我家那个也是。”
“唉……这不是请跳端公的人少了吗?”
“这赚不到钱学了也没用啊。”
“是啊是啊。”
楚环看到了他们身上的乐器也想起来了,他们是“站案”,也就是在他们跳端公舞时在旁边奏乐的人,这次大场面,他和他爹两个人也不太够用。
楚泽阳说道:“楚环也是刚学,请大家多多照料了。”
“好说,好说。”
他们一行人就先在镇上吃了早饭,等天亮了,他们也赶往了娄家,路上楚环把半仙昨天给他说的话也给楚泽阳说了。
楚泽阳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
娄家人早就等着了,脸色严肃,看到他们来了脸上才缓和了一点。
娄清硬挤出了一点笑,来招待了他们。
楚泽阳的态度还是不冷不淡的,也没和他多寒暄就只对着他说道:“还是先做事吧。”
“好,好好。”
楚环看了他一眼,娄清看起来还是明显的富贵命,也没有明显的“一场空”迹象啊?旁边的娄宓依旧是一脸悲伤。
估计还得看娄胜利。
不过楚环也没机会多看,在楚泽阳的指示下去换了衣服。
等做完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后,楚泽阳就开始吹响牛角了。
牛角发出的声音比上次更大,更宽广,但是不刺耳,是一种苍茫的感觉,楚环觉得应该是整个西河镇的人都听到了,不过这本来就是在告诉大家这里要跳端公舞了,让大家快来看。
几声过后,外面的路上果然就出现了一些人的身影,并且人还越来越多,他们布置好的场地外面很快就聚集起了一堆人。
楚环:“……”
妈呀,怎么这么多人?
老的,少的,全都目光炯炯、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以前他是旁观者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自己成了主角了,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楚环有点慌张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袍子角,紧急看向了楚泽阳。
“去吧。”
鼓、啰,音乐声起了,楚泽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楚环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走了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正式开始以后,楚环反而极速冷静了下来。
他转身,开始按照仪式的迎神,神案上已经摆好了各位神的画像和木牌,有土地神、翻坛菩萨、雷公、电母、五猖神……倒不是每一位都给了他回应,神仙哪有这么闲的。
迎完神以后,两边就开始点香蜡了,浓烈的烟雾冒出,而这些烟雾也营造了一种莫名的氛围,观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楚环今天所跳的端公舞就要扮神了,既然是祭奠死者,所以他今天选择扮的神是土地神。
土地神掌管当地人口,也涉及生死方面,他可以借土地神来讲述一些娄胜利在生前的功德,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土地神确实是来了。
下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楚环的脸上就多了一个奇怪的面具。
蜡黄色的,五官夸张,脸上带笑,嘴唇两边的胡须长到垂到了他胸前,怪模怪样的,又有几分可怖。
下面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只有信鬼神的人,脸上才变得严肃了起来。
楚环带上面具后只觉得眼前一花,眼睛透过面具看出去,周围环境都变成了晦暗的黑白色,只能看到周围的那些活人身上冒出的奇怪的灰气。
“娄胜利,1955年生人,为西河镇修路两条,建桥一座,此乃大功德。”
“楚环”瓮声瓮气地说话了,音调奇怪。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楚环却清晰地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在说话,是土地神用自己的嘴在说。
“是啊,大功德!”
娄家人听到这个脸上顿时高兴起来了,特别是娄清,他非常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周围人也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的,这些事他们也是知道的,娄胜利以前确实捐了钱修路和修桥。
现在楚环也变成了旁观者了。
土地神脑袋一转,胡须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圈,又念道:“本应活到九十九,怎地就来见了我?”
这一声威势极大,下面的围观群众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也就在此时,一张黄色纸钱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直接就贴在了娄清的脸上,并且还粘得紧紧的,娄清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就上了席子。
“诶——”
娄清整个人都变了,对着“楚环”拉长了调子叫道:“是这样的啊——”
他调子尖利,听得人汗毛直竖。
一些观众还以为是表演,又发出了一声欢呼,只有娄家人脸色变了。
娄广神色慌张地说道:“这、这怎么回事?我爸怎么上去了!”
篓宓身体一个哆嗦,叫道:“爸,爸回来了,肯定是他回来了,他回来看我们了。”
“爷爷,他不是……”
娄广想说点什么,但是没说完就把剩下的话语都咽回去了。
“老妻命薄,先我走一步,又答应了老妻要陪她走奈何桥,这不就来见您了吗——”
土地神听完,也连连点头,然后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娄胜利之妻廖清梅啊,本也是是个有福之人,可惜可惜。”
“娄清”又问道:“她可知我来找她?”
“知,知!”
土地神一个倒仰,说道:“白雪遍地,现在谁还不知娄胜利已死?”
“我去寻她。”
黄色的纸钱从娄清的脸上飘落,然后娄清的身体就直接栽倒在地,顺带也从席子上滚了出去。
“……”
好一出生死相随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下面的观众看完了,竟然不少人都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对娄胜利和廖清梅之间的感情议论纷纷。
楚环:“……”
有这么感人吗?他怎么觉得有地方怪怪的呢?
土地神已经回去了,但是楚环还不能下场,他还得接着跳,抚慰死者,祭拜天地,同时也为后人祈福。
还好跳完一段时间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中间也不是全跳这种真正有作用的舞,还有一些表演性质的东西。
像他昨晚上那种玩火的小把戏,他表演得轻松,下面的人也看得愉快,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
早上来看的人走了,下午又来了新的人,楚环跳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
一天一夜结束以后,他的眼睛都发直了,简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这次很成功,我能感觉到,我爸爸他也很满意。”
“嗯……”
“楚先生帮我们定个时间吧,我的父亲心事了了,他也该下葬了。”
楚环站在原地,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在收拾东西,面前有人在说话,听到了下葬两个字,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也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人是谁,是娄清。
娄清的脸上青黑,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看起来非常可怕。
接着楚环就听到了身边的他爹在问道:“地点已经选好吗?”
“选好了……找了个风水先生,就定在了我们家后面。”
“时间的话,就明天早上五点吧。”
楚泽阳淡淡地说道:“最好在太阳出来之前弄好。”
“好,那明天也麻烦你了。”
楚环看着娄清离开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地说道:“娄胜利在骗鬼。”
楚泽阳抬了一下眉,转头对着楚环问道:“怎么这么说?”
“太刻意了,太夸张了,告诉所有人,娄家的娄胜利已经死了,请了我们来就是告诉了天地,娄家的娄胜利已经死了。”
“最重要的是告诉了娄胜利的的老婆,他,已经死了。”
“他自己说的,他要和自己老婆一起过奈何桥……可能还不止于此呢,土地神说的廖清梅以前也是个有福之人,她怎么也会早死呢?”
楚泽阳也没反驳,只是哼笑了一声,说道:“真是好一出活丧骗鬼啊。”
楚环说道:“那娄胜利怎么做到的?他的尸体……他藏在哪里。”
“戏还没演完呢。走了,回去休息,你不困?”
楚环:“困啊。”
“那还不去睡觉。”
楚环打了一个哈欠,眨干净眼睛里的泪水,跟在楚泽阳的身后。
他们又回到了之前定的旅馆,楚环是真的又困又累,这一天一夜就属他最忙,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要是他能抛弃羞耻心的话,他以后甚至可以跳舞驱鬼、跳舞镇邪,打架之前还能跳舞给自己加buff……
楚环从中午开始睡觉,然后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凌晨三点多。
没办法,事情还没完,娄清还请了他们安排娄胜利下葬的事情,顾客就是上帝,他忍了!
凌晨三点多,街上都没什么人,只有两家烧烤摊开着,有几个中年人在喝酒,面红耳赤地高谈论阔。
这里可不是繁华的都市,镇上的年轻人少,上了年级的基本上都是到点就睡觉的,三点多正是睡得香的时候。
出了镇子的范围后,就只有夜行动物活动的声音了。
娄家现在还很嘈杂,一些人来来往往,楚环注意到里面多了一些生面孔,不过听名字好像也是娄家的人,都姓娄,不过是旁系。
大黑棺也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了别墅前面的院子里,就等着抬去下葬的地点了。
娄清忙得晕头转向,看到了楚泽阳来了,顿时眼睛一亮,过来对着他说道:“您终于来了,唉,我对这些仪式不太熟练,您看看我们是要怎么弄。”
楚泽阳看了一眼周围,只问道:“抬棺的人都安排了吗?”
“安排好了。”
娄清转头叫道:“娄广、娄鸣、娄阳……”
几个叫到名字的年轻人就到了楚泽阳跟前,楚泽阳一一问了他们的生辰八字,最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他不行,换一个。”
“啊?”
“哦哦。”娄清转头看了看,又朝着那边喊了一声,“娄山,过来。”
很快一个年轻人就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有什么事?”
娄清对着他问道:“你的生辰是多少?”
等他一脸懵逼地说完了,娄清就转头对着楚泽阳问道:“怎么样?他可以吗?”
楚泽阳点了点头。
娄清顿时脸上一喜,就对着他说道:“一会儿给你大爷爷抬棺知道吧?”
娄山:“???”
他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抬棺?”
“对,就你。太爷爷对你这么好,你也为他做点事情,他会记得你的孝顺的。”
这话出来,谁还能拒绝,娄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娄清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好孩子。”
娄山垂头丧气地站在了原地,他太年轻,脸上还藏不住事情,丧气了一会后,又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然后终于也是注意到了楚环。
楚环和他对视上了,就笑了一下。
娄山眼睛亮了,跟条小狗一样跑到了他的身边。
“我知道你,你是大师。”
“嗯。”
“你有没有驱鬼的符咒啊?”
他四周瞄了瞄,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楚环说道:“我觉得我大爷爷尸变了。”
“他要变成丧尸了,啊,不是,变成僵尸?反正就不太对啊。”
楚环也压低了声音,对着他问道:“怎么这么说?”
“我大爷爷一下就死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置信,他们都说是因为我大奶奶去世了,大爷爷承受不住打击才跟着去的,其实我有点不信,因为我觉得大爷爷没有那么喜欢大奶奶。”
“而且、而且他都死了这么多天了,尸体竟然都没烂,唉,我一点臭味都没闻到,你说奇不奇怪?是不是被猫舔了脚啊?我看那些鬼故事里面的都说被猫舔了尸体的脚,尸体都会尸变啊!”
楚环不动声色地说道:“这里哪有猫?猫也进不去棺材里面的。”
“是哦。”
娄山抓了抓脑袋,然后又惊惶地叫道:“或者他根本就是被我大奶奶害死的?天呐,那我可能会遇到两个鬼……”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身体抖了抖,然后就抓住楚环问道:“万一他突然诈尸了怎么办?我离得这么近!我肯定是炮灰啊!”
楚环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期待地看着楚环,问道:“那你有符吗?”
楚环点头,说道:“有,平安符、明光符、护身符、替身符,你要哪种?”
娄山:“我要最厉害的那种!”
楚环手里最厉害的就是五雷符了,但是五雷符要驱动,普通人用不了,那就只剩下明光符了。
“明光符一张3888。”
“我要三张!”
娄山爽快转账,楚环也把符给了他,顺带还安慰安慰了他。
“要是真有事,你不要慌,你拿着符往我身边跑就行了,也不要回头看。”
娄山把符都塞进了里面衣服口袋,一脸感动地对着楚环说道:“大师,你人真好。”
第30章 第 30 章 一场空
“日吉时良, 天地开苍,有音有响,有落停丧, 两头枕房, 中间华堂,只许生人坐, 不准死人久停丧,我奉选良年利月,还山安葬……”
那边已经在开始准备起棺的仪式了,不过这个仪式不是楚泽阳在做, 是西河镇专门搞丧事下葬的一些人在做,他们算是来确保仪式安全的。
这些人也是专业的,是一整个团队, 会丧乐、孝子孝孙哭不出来还可以帮忙哭丧、折元宝扎纸人扎纸房子、写纸包……反正一整套丧事服务他们都会, 要是再加点钱, 他们甚至连酒席都可以给你包了, 带几十套桌椅的那种。
一般人家里有丧事就会请他们,至于他们的真实能力,以前确实是会得很多, 现在嘛, 还保留了两三种处理起尸的办法就算不错了。
周围的环境又再次嘈杂了起来, 楚环转头看到了人群中的娄清。
娄清来来回回地走, 查看着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他数了数准备抬棺的人,看到差一个立刻叫道:“人呢,人呢,怎么缺一个?”
楚环推了一把身边的娄山说道:“去吧。”
娄山转头看了那边的棺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棺材里装的东西是活跃的、生长的……
啊,不会是尸体已经在尸变了吧?他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还是呆在楚环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楚环看他不动,问道:“想什么?”
娄山看着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后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要是我大爷爷诈尸了,你一定救我啊!”
“会的,会的,去吧。”
娄清在那边脸都憋红了,正想骂人,娄山走到了他的面前,说道:“堂伯,我上厕所去了。”
“憋一会儿能憋死你是吧?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娄山低着头站到了其他人给他留那个空位去了。
楚环的视线又落在了娄清的脸上,他脸色依旧青黑,但是浓厚的青黑底下却透露着一股怪异的喜悦。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亢奋状态,看到他的人估计都觉得他是操劳过度,毕竟他的操劳也有目共睹的。
看完了娄清,他的视线就落到那个主持仪式的老头身上了。
主持仪式的老头还在念咒,他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色袍子,上面也有八卦图,质感和楚环之前穿的那件法衣也是没法比的,头上还带着一个类似道士的道冠,一边念就一边偷偷看楚泽阳。
他也认识楚泽阳,毕竟西河镇就这么大点,看到楚泽阳没什么反应,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压力也大得很呐,心里也觉得这娄家做事真不地道,明明都请了他们了,怎么还请了楚泽阳来?
楚泽阳有真本事他们清楚,他们自己有几根毛心里也清楚,让他们在楚泽阳面前做这些不就是班门弄斧?要不是娄家给的钱多,他真是不想干!
老头心里弯弯绕绕的,看着面前的大黑棺,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老实说,这么多年他也主持了不少丧事了,还没见过这么豪华气派的棺材呢,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木料,看起来厚实得很,上面的漆也是好货啊,黑得均匀还发亮,一看就值钱。
只是没想到娄胜利这么有钱了还这么有情谊,昨天土地神都说,本来是应该活到九十九的,为了媳妇儿就这样去了,真是没看出来啊。
他也是西河镇的老人了,比娄胜利还大点呢,以前也没听说过娄胜利是什么痴情人啊?小时候就一副精明样,不知道怎么的后面就发达了。
要是他也这么有钱的话……想到家里的老太婆,他顿时就打消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想东想西的做什么?
咒念完了,老头就气沉丹田地喊道:“起——”
八个抬棺人都抬着棺材站了起来,老头在前面引路,身后还有他的同事拿着幡,又有人撒着纸钱,娄胜利的后辈也拿着香跟着走。
娄家人还是不少,排成了一排就拉成了长长的白白的一条。
楚泽阳在前面,楚环就坠在了后面。
还好墓的位置选的不远,要是娄家为了气运什么的,非要把墓选到山里那才是麻烦了,八个抬棺人都不够,还得再选八个在路上进行轮换。
他们一行人绕到了别墅后面后,再走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
娄山现在也没空想其他的了,他只觉得这棺材真的好重啊,这个担子压得他的肩膀都要碎掉了,呜呜。
他位置还不太好,在左边最后一个,连偷一下懒都没办法,他要是不用力顶上,这棺材就歪了啊!
心里苦,等看到了前面终于出现了被整理过的痕迹,他才觉得看到了曙光。
结果到了地方,那个老头却迟迟没有让他们把棺材放下,而是自己围着地方又再次念叨起来了。
娄山真的绝望了,度秒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终于听到宛如仙乐的一声。
“落——”
棺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确定好的位置里,分毫不差,非常顺利。
娄山松了一口气了,他也不敢往下面看,后退了几步后,就转头找楚环的位置,看到了楚环在外面就朝着他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几步,他就看到面前突然起了一阵风,周围的树叶、纸钱像是被人抓着扬了起来一样,罩头朝着他们扑来,直接就打到了他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让周围人慌了神了,风和乱吹的纸钱让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一些人蹲在地上开始尖叫。
“啊啊啊——”
“爸,爸,你回来了吗?你是不是回来了!”
“爸——”
主持仪式的老头还稳得住,他叫道:“不要哭,不要叫,稳住,稳住,等风过去!谁,那谁,不要乱跑,小心掉到坑里去!”
娄山现在连楚环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心里也慌得很,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想往他的方向跑,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脚步突然一空,身体一歪,脑袋就重重地磕到了一个硬东西上了。
他差点晕过去,但是身上突然一烫,他整个人又清醒过来了。
“??”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的竟然是黑色的一片,他愣了两秒,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他面前是什么东西。
他跑错了路,撞到棺材上面去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他明明是往楚环方向跑的,完全就是两个方向啊!
肯定是大爷爷想带他一起走!
娄山心里绝望极了,嘴里发出了惨叫,一边往外面爬,眼睛一边往外面淌着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叫声实在是太凄厉,不仅是娄家人开始慌了,连主持仪式的老头都快稳不住了。
“拿好火——拿好手电筒——”
说着话,那老头也悄悄咪咪地拿出了一张符,然后朝着楚泽阳的方向移动。
风停了,但是温度却突然冷了下来,楚环只感觉到空气中阴气是异常的重。
他皱了皱眉,低声念叨:“天清地明,阴浊阳青,开我法眼,阴阳分明,急急如律令。”
开了眼,他就看到了阴气的来源。
等看清楚以后,他就脑袋一振,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不是娄胜利,那边站着的竟然土地神,土地神看起来是个和蔼的老头样子,胡须很长,土地神身边还有两个阴差,阴差领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修养极好,有些年纪了,但是还是站得很端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着一个梅花形状的簪子。
是廖清梅。
楚环现在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土地神摸着自己的胡须,问道:“娄胜利可在?”
楚环的眼睛看向了那边的棺材,那边的棺材开始震动,吓得那些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娄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不知死活,娄广蹲在他的面前一脸恐惧。娄宓在一边看着棺材,嘴里还喊着爸爸。
震动的棺材终于停了,里面就出来了一个人,不对,应该说,一个鬼,他们给娄胜利下葬,他也是一起跟着来的,好歹也得让他认认门。
娄胜利终于正式出现了。
他面对着土地神、阴差还有廖清梅都不卑不亢,甚至看着廖清梅的眼神都是深情款款的。
他还一脸温柔地说道:“清梅,我答应你的,我来找你了。”
廖清梅的脸上也出现了感动的神色,她转头看向了阴差,然后阴差就松了松链子,她就朝着娄胜利飘过去了。
两人执手相拥,廖清梅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叹息一样说道:“你真的来了。”
楚环奇怪地“哇偶——”了一声,然后就踢了踢脚边的人,说道:“他们的感情看起来还挺深厚的嘛。”
娄山抽噎了一声,泪眼朦胧地看他,说道:“什么?”
楚环:“啧,差点忘了,你看不见。”
他伸手在娄山眼皮子上划了一道,娄山只觉得眼皮凉凉的,等他眨眨眼睁开的时候,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那,那是什么?”他哆哆嗦嗦地问。
楚环:“你大爷爷大奶奶啊,你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但是——嗝!”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嗝了。
楚环摸狗一样地摸了他的脑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说道:“你大爷爷和大奶奶的感情这么深,土地神宅心仁厚这不让他们相见了?也不知道你大爷爷开心不开心。”
娄山虽然单纯,但是也隐约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娄胜利还在对着廖清梅说话,他说:“我答应过你的。”
土地神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面前的情形脸上是十分的满意,说道:“唉,昨天得知此事,我就及时禀报了城隍,果然城隍也极为欣赏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本来廖清梅的心愿了了,该去投胎了,都特意把廖清梅的投胎日子往后延了延,让她来和娄胜利一见。”
“你看,你们看。”
两个阴差也连连点头,赞同了土地神的话语。
“去,让你们家人也看看。”
土地神吹出了一口气,娄胜利和廖清梅的鬼影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娄清刚抬起来的脑袋在看到面前的场景后,顿时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娄广扶着他慌张地叫道:“爸!你没事吧!”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错了,错了,你爷爷没死!”
楚环的耳朵捕捉到了他的话语,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受到刺激之后的胡言乱语,但是他知道应该不是。
活丧骗鬼……这娄胜利根本就没死吧。
廖清梅的眼睛从这些人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娄宓的身上,她的女儿,她的心肝骨肉。
娄宓也不敢置信地和她对视,张口嘴,“……妈?”
廖清梅对着她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坚强点,儿女都还得靠你。”
“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也没等他们寒暄多久,土地神就又说道:“既然都见了,那就走吧。”
阴差手里的锁链一收,廖清梅就被拉了回去,娄胜利身上有功德,便开口客客气气请他走。
娄胜利一动不动,眼睛不自然地转动着,脸皮子也在微微的抽搐。
要是下了阴间就不是那么好回来的了,除非像廖清梅一样得到城隍的特赦,被阴差带着来阳间看看。
变故也是来得如此之快,娄胜利的魂魄就一下缩进了棺材里,两个阴差愣了下,说道:“娄胜利!”
两个阴差一左一右地朝着棺材飞了过去,脚往地上一跺,里面的棺材就翻了几转从里面飞了出来,直接在空中四分五裂,一个尸体也从里面掉落了下来。
尸体宛若活人,脸上带笑,看起来像是死前非常平和,尸体的外面还罩着一层透明的壳,像是蜡,又像是玻璃,将尸体和外界隔开了。
阴差一看,眉毛就倒竖了起来,“蝉蜕。”
“蝉蜕!”
楚环也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嘴里同时叫道。
娄山抱着他的小腿,叫道:“什么是蝉蜕!”
“蝉在地下十七年,有一些蝉没有出土就死了,但是它们的魂魄不散还留在里面,并且在外表形成了一层古怪的壳,隔阳锁阴,到了时间,它们也和其他蝉一样从土里钻出蜕下壳,成为鬼蝉。”
“这就是它们的蝉蜕。”
娄山:“所以大爷爷也要重新从里面钻出来!他会变成鬼人吗?”
楚环说道:“他根本就没死!你躲远点。”
土地神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胡须扯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廖清梅看到面前的景象哪里还不懂,这娄胜利根本就是骗他的,眼睛一眨,两行血泪就从眼睛里落了下来。
“骗我,娄胜利,最后一件事你也要骗我。”
她的鬼气也变了,开始隐隐冒出血光,楚环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她跑了过去,一掌拍在她的胸口。
她飞出去几米,人蒙了,意识也清醒了。
她流着泪对着楚环说道:“谢谢。”
楚环朝着她身上看了一眼,终于在她手上看到了一根红线,红线若隐若现,另一头锁在了娄胜利的身上。
夫妻本为一体,生前廖清梅用她自己供养了娄胜利,她本来是个有福之人,不知为何这福全都应在了娄胜利身上了,又夫妻本为一体,娄胜利就该和她一起走。
哪有好事全都占尽的?米字下面一个女啊,就是不知道娄胜利是得到了何人指点,弄到了蝉蜕封住了身体,灵魂出窍,整了这么一出活丧骗鬼。
可惜这活丧骗鬼,同时也骗了神。
阴差的身体膨大了一圈,对着娄胜利说道:“娄胜利,蒙蔽鬼神,欺上瞒下,跟我们走一遭罢!”
他手里的勾魂索朝着娄胜利的身体就去了,娄清知道些什么,急忙想去护住娄胜利的身体,勾魂索擦着他的身边边缘过,他只觉得刺骨的冰冷包裹了他,灵魂不稳差点都要跟着勾魂索去了。
他彻底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
楚环只看到那勾魂索撞到了娄胜利的身体上,就被反弹开了,这蝉蜕竟然连阴差的勾魂所都能隔绝??
哦,应该是能隔绝的,不然他的事情早就被阴差发现了。
阴差一个抱拳,说道:“诸位助我。”
楚泽阳手里一张符飘出,符纸飘飘荡荡,最后稳稳的正中的贴在了娄胜利的脑袋上,一道火焰从符纸上冒出,并不断拔高将娄胜利的身体整个包裹。
是明光符加加加强版,炽阳符,既然他不出来,那就永远不出来了吧。
楚环看着那团燃烧得如同小太阳一样的东西,脑子里突然闪过了甄半仙说过的话。
“至于你想的事,娄有中空之意,可躲藏,要多注意“里面”啊!”
“里面……”
他突然抬起头对着楚泽阳叫道:“他在里面藏着呢!”
他话音刚落,那团东西就突然炸开来了!无数个碎片带着火光朝着四周撒落,楚环用眼睛搜索着每一个碎片,最后在其中一个碎片上感觉到了不同的阴气。
他对着那边一指,说道:“他在那里!”
两根勾魂索像是蛇头一样猛地插入那块地界,然后从直接从里面扯出了一个惨叫着的鬼魂。
娄胜利的魂体竟然也显示出了一些古怪,眼睛往外面扩了,变得更圆更大,五官诡异的变形,看起来……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大的蝉。
阴差对着楚环说道:“多谢,差点让他给跑了。”
楚环打量着娄胜利,奇怪地问道:“他这是?”
“那蝉蜕岂是有这么好用的?要是真被他蒙蔽过去了,他的身体从里面爬出来也会像只大虫子哩。”
楚环:“……”
怪不得田鼠觉得他的尸体闻起来很香,很好吃,这妥妥的高蛋白啊!
阴差又说道:“本来他身上还有功德,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但是现在估计难了,能不能投人胎都成问题了。”
“谁能想到呢?”
现在他的身体就彻底毁了,他也真的变成鬼了。
娄胜利的魂被锁在了阴差的手上,廖清梅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站在了他的身边,和曾经他们的几十年一样,对着他温温柔柔地说道;“娄胜利,走吧,说好的一起走奈何桥,下辈子……下辈子……”
廖清梅的眼神让人发寒,娄胜利看着他,从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清梅,清梅,我错了,我下辈子给你还债吧,你看娄清……”
他现在看起来本来就可怕,笑起来看着就更可怕了。
阴差用力拉了他一下,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对着他们点点头,就带着娄胜利和廖清梅走了。
楚环转头看着面前凌乱的场景,棺材炸了,尸体也炸了,周围全是抱成一团的眼睛紧闭恨不得自己直接晕过去的娄家人。
主持丧事的那些人躲在了楚泽阳的身后,现在都还抱着他的大腿,烦得楚泽阳想把他们一脚踢开。
娄宓呆坐在地上,眼神空茫,娄鸣和娄湘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的胳膊。
无盖的竹篓,关不住,打水也是一场空。
楚环转头看向了娄清,娄清脸上的富贵命果然暗淡了下来,变成了大凶,上挑的眉眼末端的红色在逐渐变黑,嗯,情杀劫已经成型。
“时间不早了,起来继续吧。”
楚泽阳终于把抱着他腿的老头给弄开了,然后又对着他说道:“快弄。”
“楚公,这是没事了?”
“没事了。”
老头得到了楚泽阳的准确答复,然后一下就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又扶正了脑袋上的帽子就走到了娄清面前去了。
“你家还继续吗?”
这棺材碎了,尸体也跟着变成碎片了,他得确定一下主家的想法,主持丧事这么多年,今天算是最刺激的了。
娄清的眼睛通红地看着他,说道:“继续!下葬,埋了都埋了!”
老头被他吓了一跳,然后看着他的表情就摇了摇头,说道:“疯喽。
娄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先不下葬了。”
“这才对嘛。”
娄宓转头就到了楚泽阳面前,问道:“先生,你看现在是要怎么处理?”
楚泽阳说道:“找些布先把地上的尸体收集起来,买副新的棺材,重新定个时间下葬吧。”
“好,我去安排。”
娄宓点头,转头就对着自己的儿女说了几句,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就去把其他人都叫了起来。
楚环低头看了看娄山,把他也拉了起来,对着他说道:“去吧,去给你大爷爷拣尸体,这次他肯定诈不了尸了。”
娄山:“???”
假丧事,现在变成真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