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贝尔轻叹了口气,她无权责备德墨柏亚的“爽约”。
毕竟,当初比赛射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明晰地设定赌约的条件。虽说德墨柏亚答应帮她制定训练计划,但未必需要亲身作陪,更没有说明计划的时长。
洛斯贝尔走到跑步机上,打开开关,打算自己完成今日的体能训练。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勃利急急忙忙地找到了她。
“卡佩小姐。”洛斯贝尔回头,看见了面色慌张的勃利。
勃利从德墨柏亚记事时起就跟在他身边,是维斯宫殿最沉稳的侍从长。洛斯贝尔从未在勃利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焦急的情绪。
洛斯贝尔按下停止键,脚步逐渐放缓,随着滚动的跑带往后滑,身体平衡地跨下跑步机,走到勃利面前。
“怎么了,勃利先生。”
勃利紧皱着眉,双手交握在身前,但语气还是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卡佩小姐,能否请您跟我走一趟。”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
虽不知道勃利找她是要做什么,但他在众人的眼中是个可靠的人,大家都很信任勃利先生。
所以,洛斯贝尔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她跟在勃利身后,往楼梯口走。
眼瞧着勃利走上前往三层的楼梯,洛斯贝尔突然停住脚步。
“勃利先生。”她唤他,语气严肃,“是殿下让你来找我的吗。”
距离她刚入职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洛斯贝尔没有忘记,当初薇洛安再三对她叮嘱过的话。
没有殿下的允许,不要踏入三层。
“不,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立刻摇头说:“没有殿下的允许,我不能随意进入三层。”
勃利的眉头蹙得更深,欲言又止地盯着洛斯贝尔。他左右扫了两眼,意识到这附近没有其他人,走下楼梯。
勃利站在洛斯贝尔面前,压低声量说:“殿下发生了紧急的情况,毕夏普阁下不在,我只能找您来帮忙了。”
“事出有因,请跟我来吧,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狐疑地打量了勃利两眼,见他着急的模样不像作假。
这也实在不怪洛斯贝尔多疑,谁让德墨柏亚有过“欺骗试探”的前科呢。
犹豫了几秒的洛斯贝尔,妥协似地叹息,下定决心地点点头,跟着勃利上了三层。
这还是洛斯贝尔第一次踏进这片“禁忌”的区域。
她忍不住好奇地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阳台外是全玻璃包围的阳光房,阳光房内是宽阔的泳池。
入目宽阔的客厅里还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贵族子弟会弹钢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德墨柏亚从未在公共场合里弹奏过乐器。
而洛斯贝尔的脑子里竟自然浮现出他弹奏钢琴的景象,这可不妙。
她收回视线,跟着勃利,径直走向最里层的房间。
深黑色的房门给人一种危险的预感。
洛斯贝尔有一种直觉,这间房间是德墨柏亚的卧室。
“卡佩小姐,能否请您进去,看看殿下的情况。”
这时,勃利才告诉她真相:“殿下的易感期好像提前了。”
洛斯贝尔猛地抬眼,张了张唇,问道:“难道不应该找医师来为殿下注射抑制剂吗。”
“殿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勃利解释说:“如果请来皇室医师的话,势必会惊动女皇陛下。”
“殿下让我去找毕夏普阁下。”勃利无奈地说,“但毕夏普阁下刚刚有急事,临时离宫了。”
洛斯贝尔知道,今日秘书处值班的人,正是毕夏普。
“毕夏普阁下说卡佩小姐应该还在宫内,所以让我来找您。”
这段时间,洛斯贝尔通常都要等到晚上十点才会到家。如果训练得太晚,或是太累,她便直接留宿在西侧殿的值班室内。
毕夏普当然也知道,德墨柏亚在帮她训练的事情。
“可……你找我也没用啊,我也没有抑制剂。”洛斯贝尔不解地说道。
勃利坦言说:“事实上,抑制剂已经对殿下没有太大作用了。”
洛斯贝尔愣了一瞬,却没有对这个事实感到意外。
上次她去找路佩尔体检时,偶然听到他和助手的对话。
“路佩尔阁下,特制抑制剂的浓度还要再增加吗。”
助理缓慢开口说:“再加大剂量,人体很可能会对抑制剂产生排斥反应。”
“还很可能会使信息素发生异变。”
药物导致的信息素异变,不单纯指的是信息素气味的变化,还包括降低信息素对omega的吸引力和影响。情况严重的,甚至会在标记omega的过程中产生失败可能。
路佩尔语气淡淡,话语间却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谁让咱们的皇太子殿下一意孤行,我就没见过比他更难对付的医患。”
“再说了,加大浓度也未必有效,暂且先这样吧。”
洛斯贝尔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传闻,德墨柏亚从分化后一直都只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而她所见过的alpha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纯靠着抑制剂超过三年。
那时候,她还单纯地认为,德墨柏亚是个例外。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强得可怕,也完全有资格成为特例。
所以,女皇开始迫不及待地为德墨柏亚寻觅未婚妻,也是这个原因吗。
勃利看向洛斯贝尔的眼神隐含着期待,说:“毕夏普阁下说,您会有办法的。”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罗莎琳娜成人礼那夜的画面。
毕夏普指的是,她的精神力吗。
“我也不能确保有用。”洛斯贝尔试图降低勃利的期待,“但我会试一试的。”
“如果半小时后我还没出来,麻烦您还是去找一趟皇室医师吧。”
“好的,卡佩小姐。”
洛斯贝尔深呼吸后,打开德墨柏亚卧室的房门。
屋内瞬间涌出一股烟熏木混杂醇酒的信息素气味,站在门外的勃利立刻屏息,鼻子皱起纹路,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卡佩小姐,我半小时后再来。”
洛斯贝尔回头看见了勃利隐忍的表情,猜到他是闻到了同性的信息素味道,生理性感觉到反感。
但出乎意料的是,进门后,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波动的精神力。
卧室内开着灯,洛斯贝尔下意识地看向房间正中央的床。暗灰色的床品被铺得整整齐齐,床上完全没有人影。
她完全走进屋内,松开门把手,身后的门因为重力自动阖上。锁芯关上的咔哒声响,让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和在书房关门不同,这里是德墨柏亚的私人领域。房间内充斥着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不熟悉的环境总是让人不由地紧张,生出几分警惕的情绪来。
“殿下。”洛斯贝尔试探地唤他,脚步缓慢地朝屋内移动。
这间卧室大得出奇,却也格外空旷。
主卧室间内,除了床和床头柜,就只有窗边摆着沙发和矮桌。
洛斯贝尔走到转角处,里面是德墨柏亚的衣帽间。
衣帽间的面积不比主卧室间小,随着人一靠近,里面的灯光全都亮起来,照亮玻璃柜门里面的西装大衣,还有各种镶着宝石的配饰。
光是这间衣帽间的大小,就比洛斯贝尔的整间卧室还要大了。她走进衣帽间环视了一圈,也依旧没有看见德墨柏亚的影子。
难道是在卫生间里吗。
洛斯贝尔又绕了出去,一边喊他,一边走到另一侧的卫生间内寻找。
还是没有。
这一趟找下来,洛斯贝尔已经觉得耐心告急。
她不禁有一点儿怀疑,勃利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如果勃利是在演戏,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真实了。
洛斯贝尔站在卧室中央,忽然听到一点儿响动,听起来像是轻轻拍打玻璃发出的。
于是,她侧目看向卧室的窗户,皱眉心想,会是风雨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吗。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仔细去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像是从衣帽间传来的。
洛斯贝尔又返回衣帽间,循着声音往里走。
最终,她站在一堵墙面前,纳闷地盯着那堵严严实实的墙,抬手敲了敲,发现里面是空心的。
墙后面有暗室。
洛斯贝尔附耳在墙上,果然听到后面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她立刻开始寻找打开暗门的方法,摸到墙边有一处很小的凸起后,毫不犹豫地按下。
暗门随之往一侧打开,但墙后的场景不由地让洛斯贝尔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想到,德墨柏亚竟然在自己的卧室里,设置了一间“隔离室”。而这间隔离室的作用,还是用在他自己身上的。
洛斯贝尔惊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隔离室内的德墨柏亚。
这是一间类似于动物园囚困猛兽毒蛇牢笼的隔离室。其中一面墙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其作用许是为了能让他及时看清门外的状况,又或许是便于门外的人观察他的境况。
此刻,洛斯贝尔将德墨柏亚易感期时的模样一览无余。他就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上半身裸露着,正难受地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头发凌乱。
像是有所感知一般,玻璃后面的人抬起头来,那双蓝色的眼睛宛若最凶狠的海兽,充满了狠厉和敌视。在看清玻璃外面的人是谁后,德墨柏亚吃惊地怔住,眼神也在一瞬间变为惊诧和愕然。
洛斯贝尔敏锐地观察到,室内的墙上安装着和体检测试间一样的,用于测试精神力浓度的仪器。而房间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支被使用过的抑制剂针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德墨柏亚的脑袋出现一刹那的空白。他立刻低头,背过身去,不想让洛斯贝尔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和在伊特诺宫的客房时完全不同,这里亮着白晃晃的明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狰狞,还有不可自控的不堪的身体。
德墨柏亚也不想看见她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们下午才刚闹过别扭,再让她看见他这幅样子,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他。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失控。
洛斯贝尔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
但她很清楚,看到这一幕时,她完全没有感到害怕,也不会感到嫌恶,胸口像是细密的针扎过,心脏像是被浸入酸涩的陈醋里。
她在心疼德墨柏亚。
洛斯贝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朝他靠近。
她伸手摸在玻璃上,不忍心地注视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德墨柏亚。他的后背肌肉紧绷着,身上布满了汗水,汗水甚至打湿了他脑后的金色头发。
洛斯贝尔没有体验过alpha的易感期。
但通过看书和听其他人的描述,易感期到来,就像是体内燃烧着一团烈火,要将五脏六腑和骨头全都烧成灰烬,跟要死了一样。
要是洛斯贝尔没有经历过分化的那几个小时,她一定会觉得他们的形容夸大其词。至少她分化时感受到的热和痛,确实让她误以为自己要濒死了。
洛斯贝尔必须进入这间隔离室。
她走到旁边的门边,毫不犹豫地按下开门的开关。
但这一次开门,和刚刚进入卧室时感受到的平静完全不一样。沉重的精神力立刻包裹住了她,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下去,比以往感受他精神力的每一次都来得猛烈。
“呃嗯。”洛斯贝尔半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身上像是压着一座山,胸口的空气倏地被抽离,肺腑里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带来一阵沉重的闷痛。
口鼻也像是被灌入冰冷的海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漩涡拉向深海,越向深处气压越大,令人头晕目眩,头疼得快要炸开。
洛斯贝尔强忍着这股难受,吃力地抬头去看离她四五米外的德墨柏亚。
听到她声音的德墨柏亚,迟缓地扭过头看向门边,瞳孔因为惊讶而瞬间扩张。
她为什么要进来。
做他的秘书,需要尽职到这种程度吗。
德墨柏亚双手紧紧攥着,光是忍受易感期的症状就足够让他煎熬了。洛斯贝尔的进入,他不得不想办法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以免他的精神力失控,让她的内脏在体内爆炸开。
洛斯贝尔感受到身上的精神力威压稍稍减弱了一些,但还是让人控制不住地面露苦色。她的手用力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拖着步子朝他靠近。
“殿下。”
这个称呼,让德墨柏亚感到浑身胀痛的同时,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被猛地一攥的痛觉。
他知道这种心痛是幻觉,却又在此时显得无比真实,与身上的其他痛感混合在一起。
洛斯贝尔想要伸手去触碰他,却被他偏头避开。
德墨柏亚压低着下巴,抬眼用格外倔强的眼神盯着她,额头的汗水肉眼可见地往皮肤外冒,因为咬牙忍受而绷紧了下颚线。
“你来做什么。”
“你不该来。”
他的声音沉得像完全浸湿了水的厚毛巾,说的话像是将厚毛巾甩在人的身上,格外的重。
他死盯着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就因为你是我的秘书,你连死都不怕吗。”
德墨柏亚的精神力若完全失控,杀死她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怎么敢,怎么能这么不计后果地走进来。
洛斯贝尔直直地与他浓烈的蓝眸对视,忽而觉得,德墨柏亚现在就像是受伤后处于戒备状态的老虎。可实际上,他就是只虚弱的猫,明明就是在等人帮他疗伤。
她没必要和不清醒状态下的德墨柏亚多说什么。
洛斯贝尔一把抱住他,一只手抚着他的脖子,一只手贴着他绷着肌肉的后背,直接往他的体内输送精神力。
德墨柏亚的双手还紧攥着裤子的布料,想要推开她和想要抱住她的两个矛盾念头,在脑子里跟拉锯子一样来回拉扯着。
推开她,他舍不得。
抱住她,他又不敢。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放轻了语气,很想问她到底为什么甘愿冒生命危险来帮他。
真的只是单纯因为,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吗。
“闭嘴。”洛斯贝尔没有耐心地打断他的话。
天知道她要一边承受他的精神力,还要一边往他体内输送精神力,是件多累的事情。
德墨柏亚被她发狠的语气斥得闭了嘴。
那股和薄荷一样,清凉的精神力流入他的体内,逐渐冲淡他身体里那股灼热的热意。
德墨柏亚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住她。
他像是臣服的野兽,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鼻端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柠檬和薄荷气味,他忍不住地蹭了蹭,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洛斯贝尔感觉自己就像是抱了只大猫。
这只猫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毛茸茸还湿漉漉的头发戳到她的脖子。
“别动。”洛斯贝尔不耐烦地说。
就这么过了好久,洛斯贝尔感觉身上沉重的压力逐渐减轻,除了右边脖子上真实的重量。往对方体内输入了太多精神力,身体也变得疲惫。
正当她要推开德墨柏亚的肩膀时,手掌沾了他身上的汗水,不受控制地打滑,她反倒就这么直愣愣地扑到他怀里。
德墨柏亚感觉到重心的失衡,立刻伸出手抱住洛斯贝尔的腰,拿身体给她当靠垫,牢牢地接住了她。
“洛斯贝尔。”有了上一次她精神力使用过度的情况,德墨柏亚第一反应就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你还好吗。”
洛斯贝尔单手撑着地面,拉开和他脸部的距离,赶忙想要直起身子,却被腰后的一股力量牢牢捆住,反作用力地往前,险些亲到他的额头。
“我没事,放开我。”
德墨柏亚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看着她起身,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洛斯贝尔打量了德墨柏亚一眼,见他像是恢复了理智。
“感觉好些了吗,殿下。”
德墨柏亚轻嗯了一声。
“你这……没事吧。”洛斯贝尔伸出手要去碰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如惊弓之鸟般,问:“怎么了。”
德墨柏亚自己看不见,他从脖子到耳根全都红成了一片,跟皮肤过敏似的。
洛斯贝尔扫了一眼,感觉不像过敏,抽回手说:“没事。”
“你皮肤有点红了。”
安静的隔离室内陷入一片尴尬的氛围。
洛斯贝尔起身,想去开门,却发现这门内部根本没有门把手。
“这门……”她扭头看向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解释说:“室内装了精神力监测器,等精神力降到安全范围,门会自动打开的。”
洛斯贝尔扯了扯嘴角,这意味着,她还得在这里跟德墨柏亚独处一段时间。
可她现在很累,很想倒头就睡。
“行吧。”洛斯贝尔在门边原地坐下,“我眯一会儿,休息一下。”
“门开了叫我。”
她现在没精力和德墨柏亚掰扯,眯一会儿正好能免得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看着她就那么靠着墙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朝她挪动,抿着唇坐在她的身侧。
他侧目偷瞄她,听着她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洛斯贝尔没被吵醒,德墨柏亚松了口气。
他就这么盯着她的睡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仅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就足够他平息所有的不甘和怨念了。
除了洛斯贝尔,他谁都不想要。
他只想要她。
第67章 表白。
叮咚,电梯抵达弗里酒店的顶层餐厅。
“您好,是卡佩小姐吧。”
守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身穿熨烫得平整的黑白制服,脸上挂着标准中多几分殷勤的热切笑容。他微微躬身,同时浅浅颔首,尊敬地向她表示欢迎和问候。
洛斯贝尔丝毫不意外对方知晓她的姓名和身份。
尽管这是场规模不大的私宴,举办地是在艾拉自家的酒店,酒店员工们对来宾的重视程度自然非同寻常。
她猜,艾拉早将前来参宴的名单告诉了他们。
视线轻扫过服务员胸前的名牌,她还瞧见名牌上面标记着餐厅经理的职位。
餐厅经理侧身,伸出手,微笑说:“卡佩小姐,请跟我来。”
晚餐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洛斯贝尔提早了十五分钟前来。她跟着餐厅经理绕过摆着贝雕屏风的走廊,路过了餐厅的大厅区域。
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也是周末的第一个夜晚。按理来说,今晚的用餐时段,餐厅里应该会有不少的客人。
但大厅内的餐桌上空无一人。很显然,这一定不是餐厅出了问题,而是艾拉包下了一整晚的餐厅。
或许只是因为,德墨柏亚很可能前来参加。
洛斯贝尔被领到一间包厢,经理为她推开门。等待她进入后,才跟在她身后走进厢房。
“艾拉小姐,卡佩小姐到了。”经理对着艾拉恭敬地说道。
艾拉对他轻点了点头,对方便倒退着走出房间,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洛斯贝尔,你来得好早。”艾拉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跟我一起坐吧。”
洛斯贝尔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艾拉带着她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下。
“艾拉……”洛斯贝尔认为这个坐位不妥,正要起身。
站在她身后的艾拉轻轻按着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坐下。
“这只是场私宴,请不必拘礼。”艾拉对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随着艾拉走动的身影,洛斯贝尔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条很漂亮的浅蓝色礼裙。裙摆的布料随着步态,在光线下似是流光溢彩,像是人鱼的鱼尾,曼妙极了。
毫无疑问,艾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人omega.
卷曲的金粉色长发富有光泽,像是用玫瑰汁水染成的绸缎,靠近时还捎来一股甜美的花香。她肤白胜雪的肌肤,和珍珠一样细腻光滑,清澈的碧色眼睛宛若熠熠生辉的宝石。
注视着如画上活过来的画中人一般的仙女,洛斯贝尔的确很难不产生疑虑。德墨柏亚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平平无奇的自己。
论容貌,论家世,论身份,她似乎都很难和艾拉相比。
“洛斯贝尔?”艾拉似是困惑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连声音都像温柔的春风拂面。
洛斯贝尔眨了眨眼,浅笑着赞美她说:“艾拉,你今天的造型很漂亮。”
艾拉微微一愣,和被人触碰叶子缓慢收拢的含羞草一般,抿了抿粉嫩的嘴唇,嘴角向上勾起,含羞带怯地从垂下眼,又抬眸。
“谢谢。”她所有的小表情都是那么的自然生动,和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模一样。
“洛斯贝尔小姐。”艾拉忽然改变了称呼,正经了几分对她说,“我想正式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不是以殿下秘书的身份,而是以我的朋友洛斯贝尔。”潋滟的碧色眼睛直视着她,真诚的眼眸和星星一样迷人。
“我真心地希望你能来见证我的成人礼。”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和如此柔和诚挚的语气,谁又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谢谢你,艾拉。”洛斯贝尔回以微笑,对她说话和对艾尔莉丝一样轻柔。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会去的。”
艾拉嘴角像月牙儿一样弯起,开心地小幅度地点点头,她头上轻盈的发饰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十分灵动。
过了一会儿,薇洛安和维克多是同时到的。
“我们是在楼下碰巧遇上的。”薇洛安对上两人同时抬眼的视线,皱眉解释道。
维克多在一旁面色淡淡,跟着点点头。
事实上,谁都没有对他们一起到来的场景提出质疑。
薇洛安拉开洛斯贝尔身旁的另一个空椅,问:“我坐这儿,可以吗。”
洛斯贝尔抬头,对她点头:“当然。”
维克多走到艾拉身边,将手上提着的一个礼袋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秘书长让我转告一声,他今夜有要事,怕是不能来参加了。”
“这是他让我帮忙带来的礼物。”
艾拉收下礼物,笑着说:“好的。等我有机会,再亲自向毕夏普阁下道谢。”
维克多走到无人坐下的另一侧,拉开薇洛安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在他和艾拉之间,还留下了两个座位。
又过了一会儿,勃利也受邀到来。
“艾拉小姐,勃利送的一点儿薄礼,希望您喜欢。”
艾拉被勃利的幽默逗笑,接过他手里的蔷薇花束和亲手制作的鲜花饼。
“谢谢您,勃利先生。”她低头闻了闻鲜花的香味,又说,“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时间到了七点,经理敲响包厢的房门。
他推门而入,询问艾拉道:“艾拉小姐,是否现在就上前菜呢。”
艾拉瞥了眼身侧空着的两个座位,敛下眼底的失落和不安。
她对餐厅经理委婉地说:“再等一会儿吧,先拿些点心来吧。”
“好的,艾拉小姐。”
艾拉看向勃利,温和地问道:“勃利先生,您来的时候,有见到殿下吗。”
“抱歉,艾拉小姐。”勃利轻轻摇了摇头,朝洛斯贝尔看去,“关于殿下的行程安排,或许您问卡佩小姐会更合适。”
感受到艾拉转移到脸上的,期待的目光,洛斯贝尔平静地回答。
“艾拉,我只能告诉你,据我所知,殿下下午五点后就没有其他公事了。”
洛斯贝尔向艾拉轻摇了摇头:“关于殿下的私人行程,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吧。”艾拉嘴角的弧度回落。
“那再过十分钟,如果殿下还没来,我们就先开始吧。”
德墨柏亚是在一小时后出现的,安德鲁和他一起。
“抱歉,我来晚了。”
艾拉的眼睛,在看到德墨柏亚的一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德墨柏亚在门边顿了片刻,抬步朝艾拉身侧,另一个专门为他而留的位置走去。他在座位上坐下,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低头垂眼,正心不在焉地拿手边的温毛巾擦了擦手,似是有意避开他的视线。
前两天晚上,洛斯贝尔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隔离室了。她缓缓睁开眼,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她的意识变得迟缓,过了好几秒才回忆起隔离室的记忆。
陌生的环境使她下意识地起身,手掌下的触感是顺滑的天然丝绸布料。洛斯贝尔低下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暗灰色被套,耳边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还在德墨柏亚的卧室里,是他将自己搬到床上的吗。
在洛斯贝尔沉睡的那段时间,德墨柏亚像是守着宝藏的龙,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宝物”。他不敢轻易动弹,生怕动作吵醒了睡梦中的“公主殿下”。
德墨柏亚凝视着洛斯贝尔宁静的睡颜,心中竟真的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要是他真的是条恶龙就好了,那样就能干脆将洛斯贝尔掳回自己的地盘。
隔离室的门要是能一直不打开就好了。
咔哒一声,隔离室内的精神力能量已经回到安全水平,那扇门自动弹开了。
德墨柏亚皱起眉头,叹息着将美梦唤醒:“洛斯贝尔。”
消耗的精神力让洛斯贝尔睡得格外沉。
平日里几乎从不赖床的人,此刻听到耳边的声响,只是转了下脑袋。
她轻声嘟囔说:“别吵。”
眼瞧洛斯贝尔就要从他的肩头滑落,德墨柏亚立刻用手掌拖住她的脑袋。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她,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德墨柏亚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一边托着她的头,一边将坐起身来,改为半跪着,轻手将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平稳地把人抱起。
德墨柏亚低下头,近距离地注视她。
也只有她睡着后,如此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才能这般多亲近她几分。
德墨柏亚用脚勾开那扇门,稳稳当当地抱着人回到卧室。
走到床边,他谨慎小心地将人轻轻放下,弯腰伸手拂去她落在脸颊上的头发。眼前的脸和唇近在咫尺,只要稍微低头,便能像梦里一般一亲芳泽。
如若此时,洛斯贝尔睁开眼,便能清晰地看见,那双翻涌着踌躇神色的眼。充满珍视的爱念与汹涌渴求的欲念交融在一起,拉扯着清明与晦暗。
最终,德墨柏亚也只是拂过她的脸颊,双手捧起她的右手,在她的食指上,如蝴蝶停落在花瓣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他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也将那只手放进被子之中。做完这一切,德墨柏亚半跪在床边,又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动身去清洗身上黏腻的汗水。
洛斯贝尔从床上翻身而起,抬步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既然殿下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她隔着门和他说一声,就能走了吧。
这间卧室,除了来打扫的侍从,大概不会有旁的人会进入。因此,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基本也只有隔离两个空间的作用,连隔音的效果都很一般。
万幸浴室内的空间很大,在玻璃门外也只能看见里面透出来的暖光。洛斯贝尔正打算抬手敲门,提醒德墨柏亚她在门外。
浴室内的水声不断,她站在门外,还听见了一阵沉重的喘息声。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五指收拢,洛斯贝尔一时怔在原地。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毕竟是alpha的易感期,刚刚他用了抑制剂还那么难受,这会儿自我纾解一下也没什么。
洛斯贝尔放下手,想着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反正德墨柏亚出来看见她不在,也能知道她醒了,自行离开了。
下一秒,才刚侧身的洛斯贝尔,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更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的幻觉吧。
“洛斯贝尔……呃嗯……”
哗哗的流水声,难抑的闷哼,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隔着一扇门,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在脑中勾勒出明晰的画面。
洛斯贝尔双腿倏地像是被冰冻在原地,耳根却像被火热的太阳炙烤着,热意蔓延。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喊她的名字。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戴着隔绝口罩的勃利走了进来,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卡佩小姐,您醒了。”
糟糕!洛斯贝尔已经来不及去制止勃利说话。
勃利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把洛斯贝尔的脸红当成身体不适的症状。
“殿下让我拿来这个。”勃利将手中的精神力稳定剂递给她。
很快,背后浴室内的水声停了。
精神力稳定剂和抑制剂不一样,属于国家管制的处方药。抑制剂在各大药店都有销售,但精神力稳定剂只有去医院,经过医生后开方,才能在医院的药品窗口购买。
因为精神力稳定剂是精神类药物,长期大量的使用也一样会引起依赖。因此,尽管是德墨柏亚,或是军区的其他指挥官,使用此类药物也必须经过流程。
洛斯贝尔见勃利的手里只有一根精神力稳定剂。
她猜到,德墨柏亚是打算将他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那份拿给她用。
她摇了摇头:“我感觉还好,不用了。”
还是赶紧走吧。
勃利又问:“卡佩小姐,殿下他在……”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
一股潮湿的,带着些许清凉沐浴露气味的水汽从室内涌出,不温热,却湿润得明显,从身后包裹住她。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周围的环境有着超常的敏锐感知。洛斯贝尔能够感受到身后站着的人,和集中在后脑勺的一束视线。
德墨柏亚从她身侧走过,朝勃利伸出手:“给我吧。”
是格外低沉的,还隐约有些喑哑的声线。
勃利顺势瞄了两人一眼,立刻察觉到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
他充满眼力见地提出:“那我先出去了,殿下。”
“我也……”洛斯贝尔抬脚也要跟着离开。
德墨柏亚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喊住她:“洛斯贝尔。”
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种怪异的,像冰冷的水蛇从喉咙窜到肺腑里,在胸腔里游走的滑腻感。
而他轻手圈住她手腕的掌心,也完全不像是刚洗完澡的温度,很凉。
奇怪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打颤,从身到心的。
一想到他刚刚用手都做了些什么,洛斯贝尔猛地抽回手。她转身正对着德墨柏亚,往后撤了一步,将手背到身后。
“殿下。”洛斯贝尔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德墨柏亚从上到下扫视她,瞧见她闪躲的眼神,泛红的耳根,后撤的脚步,还有紧紧掐着手指指腹的小动作。
他轻笑一声,坏心眼地一步一步朝她靠近,而洛斯贝尔不得已地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洛斯贝尔。”他眼眸紧锁着她的眼睛,问,“你躲什么。”
小腿猛地碰到什么,洛斯贝尔不受控制往后坐下,坐在了德墨柏亚的床上。她正要起身,可身前的人居高临下,还在弯腰逼近,她一站起来,势必会和他撞在一起。
“殿下。”洛斯贝尔伸手按住他的胸膛,掌心下方是温热的人体体温,还有挂着水珠的湿润触感。
她收回手,有些吞吐地说:“您说话就说话,不要离我那么近。”
“为什么。”他理直气壮地反问。
刚刚在隔离室,她冒着生命危险,都能义无反顾地拥住失控的他。
那为什么现在,他恢复了正常,她却连直视都不敢直视他呢。
洛斯贝尔坐着,连平视前方都做不到。
德墨柏亚从浴室里出来,只用浴巾裹住了下半身,上半身完全赤裸着。她看向前方,是他的腰际,向下一点儿,就是他的危险地带,而往上,又会对上他直白的视线。
权衡利弊后,洛斯贝尔还是抬起头,望进他含笑的眼眸中。
耳边清楚地听见他说:“你听到了,是不是。”
“洛斯贝尔。”他故意,咬重她的名字。
德墨柏亚凝视着她睁大瞳孔的眼,又无意识地往下移,将视线聚焦在她欲言又止的唇瓣上。
嗯,还是想亲。
洛斯贝尔也注意到他下垂的眼睛,忍不住紧闭着唇。
脑海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耳边响起爆炸声。她简直不理解德墨柏亚的想法,她煞费苦心地想装作不知道,他却偏偏要戳破。
难道他就没点儿羞耻心吗。
“殿下。”洛斯贝尔皱着眉头,“你不该……”
他又抬眸看她,疑惑地轻声嗯了一声,继续反问:“不该什么?”
他俯身贴近,一只手掌撑在她的腰侧,洛斯贝尔不得不再往后靠。
“是不该喜欢你,还是不该梦见你。”他快要将人扑倒在床上,“又或是,不该在解决欲望的时候,喊你的名字。”
德墨柏亚是疯了吗。
“洛斯贝尔,别把我想得太清正了。”他语气温柔又自嘲,“我喜欢你,想和你更亲近,想和你做最亲密的事。”
他轻笑一声,将最真实的自己完全解剖在她面前。
“你也看到了不是么。”
“我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强大,我会失控,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德墨柏亚凝眸于她的眼神,像是海底里的塞壬,充满着温柔的魅惑,也藏着要将水手拖进海底的狠厉和疯狂。
他抚上她的脸庞,目光下移,轻声说:“洛斯贝尔,你知道吗。”
“我好想标记你,想让你成为我的……”
不,她不会愿意成为他人的所有物的。
德墨柏亚顿住,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洛斯贝尔,你只有一个缺点。”
就是,她永远不能像真的omega那样。
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可谁让他爱上一个beta呢。
这是他自找的,不是么。
“殿下,请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洛斯贝尔压低眉头,突然冷静地说道。
她抬手推开压在她身前的德墨柏亚,利落地从床上起身。
洛斯贝尔背对着坐在床铺边沿的德墨柏亚,说:“殿下,我理解您易感期不够清醒。”
“我先走了。”
踏出那间完全是德墨柏亚气息的屋子,洛斯贝尔才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脑逐渐恢复理智。但身体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胸口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呼吸也跟着加快频率。
何止德墨柏亚不清醒,洛斯贝尔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标记beta什么的,根本没有可能。
她心跳得那么快做什么。
之后的两天,洛斯贝尔想尽可能地避开与德墨柏亚的接触。
恰好,德墨柏亚忙着处理国际安全联盟的事情,不仅上班时人不在皇宫,下班后的训练也都由安德鲁指导。
这两天,他们确实完全没见面。
宴会就要结束,大家都打算离开时。
“殿下,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艾拉叫住德墨柏亚。
德墨柏亚正要去找洛斯贝尔。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艾拉和德墨柏亚身上。
艾拉请求说道:“耽误您一会儿就好。”
毕竟是艾拉的欢送会,德墨柏亚不好拒绝。
他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德墨柏亚扭头对洛斯贝尔说:“洛斯贝尔,你稍等我一会儿。”
薇洛安看好戏的眼神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扫视,轻轻挑眉,勾起一边唇角暗笑。
洛斯贝尔只点了点头,先跟着薇洛安他们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只剩下了德墨柏亚和艾拉两个人。
“殿下……”艾拉踌躇着开口,“我……”
德墨柏亚对她说:“艾拉,我知道陛下的意思。”
“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艾拉有所预料地低头笑了笑,抬头时,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
“我知道的,殿下。”她坚持笑着,语气轻柔,“我知道您喜欢洛斯贝尔小姐。”
德墨柏亚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歉疚,但什么话也没说。
“殿下,我还是想告诉您。”艾拉鼓足了勇气,说,“我喜欢殿下。”
“不是因为陛下,也不是因为家里人的意愿。”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德墨柏亚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他没有打断她的话,他知道艾拉只是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因为,他也是这么喜欢着另一个人。
“谢谢你,艾拉。”德墨柏亚只能对她表示感谢,“你会遇到更合适你的人的。”
“也会有人很热烈地喜欢你。”
艾拉快要忍不住落泪了,于是笑着说:“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殿下,再见。”
德墨柏亚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离开的脚步却很坚决。
如果他不喜欢一个人,却给了对方太多的温柔。
这反而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就在德墨柏亚替她关上门的下一秒,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艾拉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被拒绝也没关系的。
今天哭完之后,明天就继续去做其他喜欢的事,她的生活不会为一个人止步。哭过了,伤心过了,就继续往前走。
她可是未来要成为新闻发言人的艾拉,而不只是谁的妻子。
电梯里,薇洛安轻声对洛斯贝尔说:“你觉得,艾拉是不是要向殿下告白。”
“我不知道。”洛斯贝尔摇了摇头。
人精一样的薇洛安,怎么可能看不出洛斯贝尔和殿下之间的异样。
殿下待她,和待维克多,虽然也很关照,但可没有对洛斯贝尔的这般细心体贴。
薇洛安值班时,亲眼看到过两人一起跑步,也见过德墨柏亚在洛斯贝尔桌上放缓解肌肉酸痛的药。
可洛斯贝尔好像对殿下就没有那么特殊了。
而且,洛斯贝尔跟艾拉的关系也挺好的。
薇洛安也有些看不出来,洛斯贝尔到底喜不喜欢殿下。
电梯回到一层。
薇洛安对洛斯贝尔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洛斯贝尔对她微微一笑。
刚刚薇洛安问她的那个问题,洛斯贝尔是真的不知道。但就算艾拉向德墨柏亚表白,与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德墨柏亚喜欢她,但他们并不是情侣关系。
艾拉有表白的权利,德墨柏亚也有接受的权利。
但洛斯贝尔就是突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她看向门外,门口摆着的不知名植物盆栽被风吹得树叶偏移。
接连的雨水在下午终于停了。但刮来的风依旧猛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天气会不会就变得疾风骤雨。
德墨柏亚出现的时间比洛斯贝尔想象中得快。
“殿下……”
“跟我来,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酒店里都是人和监控,洛斯贝尔跟上德墨柏亚的脚步。
德墨柏亚亲自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说:“先上车。”
洛斯贝尔犹豫一瞬,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德墨柏亚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上,上车直接系上了安全带。
洛斯贝尔有些意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
德墨柏亚扫了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她系上安全带后,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不重要。”说完,德墨柏亚启动发动机,行驶车子前行离开。
车子最后停在了卡佩家府邸门前。
德墨柏亚按开车内照明灯,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侧身看向洛斯贝尔。
他开口说道:“艾拉刚刚向我表白了。”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但我拒绝了。”他又补充说。
“您不必……”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打断她的话,继续说,“我告诉你我拒绝了艾拉的表白,不是想向你索取任何夸奖。”
“当然,这也没有任何值得夸奖的地方。”
德墨柏亚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今天是艾拉,还是明天的其他人,我都不会接受她们的表白。”
“我只喜欢你,洛斯贝尔。”
德墨柏亚的“表白”来得太突如其然,打得洛斯贝尔措手不及。
“洛斯贝尔,我今晚没有沾一滴酒,我很清醒。”
洛斯贝尔哑然地盯着他,久久才困惑地问出一句:“可是为什么呢。”
“您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德墨柏亚却突然笑了:“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洛斯贝尔。”
“但如果你是要我说出你的优点,我可以罗列出一整串来。”
“你聪明勇敢,不畏惧权贵,总是会据理力争。你对待任何人都不会有偏见,所以,即使你看见我失控,你也不会感到害怕或失望。”
“你坚持努力,目标明确,也很爱你的家人。当然,如果你能分出一点儿爱给我,就更好了。”
德墨柏亚还要说下去,洛斯贝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让他别再往下说了。而就在她要松开手的时候,德墨柏亚却反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洛斯贝尔抽不回手,妥协般地与他对视,“您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不,洛斯贝尔。”德墨柏亚笑着说,“你很好,你是我最想要的选择。”
“我喜欢你,跟你是否完美没有任何关系。”
德墨柏亚抓着她的手,当着她的面,亲吻她的手背。
“我也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好。”
他抬眸看她,充满恳求地对她说:“别躲我,好吗。”
“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天不见你,我有多煎熬。”
第68章 吻手礼,献上忠诚。
手背上落下的柔软仿佛还留有温度,像是被烙铁熨烫过的一片肌肤,生出格外明晰的发烫的触感。
吻手礼在如今的帝国也已经不常见了。
最开始,吻手礼是骑士对君主表示忠诚的献礼。再后来,吻手礼流行于上流社会,用于表示对皇室贵族的尊敬。
并且,就算是传统的吻手礼,这种代表礼仪的吻手,行礼的一方也大多默认亲吻自己的手指,而不会真的用嘴唇触碰对方的手背。
而且,吻手礼在帝国还有另一层含义。
当伴侣亲吻爱人的手背,这意味着他们愿意像骑士一样,为另一半献上自己所有的爱与生命,寓意着对爱情的绝对忠诚。如有违背,他们便如同叛国的骑士,将接受神判处他们死亡的命运。
身为皇室皇子的德墨柏亚,不会不清楚这种吻手礼的深层含义。
洛斯贝尔望进德墨柏亚深情的蓝眸中。
他低头落吻在她手背,抬首的同时,眼帘从下至上地缓缓掀起,和揭开装着宝石的丝绒盒子一样,露出遮在眼皮下的漂亮眼眸。
他仰视着她,将她奉为心上的高位者,充满虔诚爱意的眼神,盈溢出宝石一样的光辉。
德墨柏亚于她,就像是高奢橱窗里的昂贵珠宝。
漂亮的事物总是格外吸睛,她或许也会为之驻足观赏,但她深知那是自己触不可及的奢侈品,所以根本不会迈入店门,更不会产生试一试的想法。
但如果珠宝已经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呢。
有多少人能拒绝这份诱惑。
就连洛斯贝尔自己都不能保证,她不会被宝石的耀眼迷了眼,生出不该有的贪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算得到了与之不相配的美好事物,最后往往会招致更沉重的后果。
洛斯贝尔怔怔地注视着那双迷人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抽回自己的手。
她很清楚,她在为之动摇。
“殿下。”洛斯贝尔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我不能,回应您的这份心意。”
前不久,她才刚对女皇许下承诺,不会对德墨柏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对德墨柏亚并非无动于衷,她也必须保有原则。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洛斯贝尔一直认为面子不是最重要的。可此刻,她竟希望在德墨柏亚面前,留足所有的尊严与体面。
家里最难熬的时候,她可以为了家人,中学时就假装成年人,到不正规的酒吧里打工。上大学时,她也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报名武械协会的机密测试。
武械协会是与军机研究院合作的高校机构,目的是测试新研究的武器性能。这种测试往往危险,甚至可能危及性命,但参加后便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
一般只有很缺钱还不怕死的学生才会报名做测试者,格登贵族学院几乎没有人会去。但洛斯贝尔参加过好几次,有时也会受伤,因此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少。
这些,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如果她和德墨柏亚在一起,这不仅是违背了她自己的许诺,也会将一直灿若骄阳的皇储变成有污点的存在。
“我可以为您赴汤蹈火,但唯独,不能与您在一起。”
洛斯贝尔说话的语气,格外坚持。
落空的手掌心里只剩下一团空气,收拢的手指什么都抓不住。
德墨柏亚望着她冷情的侧脸,胸口跟漏了洞一样,冷飕飕的。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逐渐变得冰冷,跳动变得缓慢下来。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
德墨柏亚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为什么是不能回应。”
“洛斯贝尔,你也无法完全否认。”他追问道,“你对我也存有一丝感情,对么。”
洛斯贝尔垂在右侧的手紧紧掐着指腹,皮肤泛白。
她深呼吸后,直视德墨柏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殿下,前两天晚上,是勃利先生叫我去帮忙的。”
“如果我给您带来了什么误解,我很抱歉。”
这个吻手礼,让洛斯贝尔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德墨柏亚是认真的。
她近乎绝情地提出:“如果殿下觉得继续和我共事是件为难的事。”
“我可以提出辞职。”
洛斯贝尔的拒绝,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心脏猛地被揪紧一般的疼痛。
德墨柏亚的喉咙也像是被人死命掐着一般,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忽而,他垂下眼,似是轻笑又似是自嘲地发出一声气音的轻哼。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
德墨柏亚的喉结上下滚动,才重新找回开口的能力。
“这段时间,是我让你产生困扰了。”他坐正身子,目光看向车外漆黑的天空。
“洛斯贝尔,你不必辞职。”
德墨柏亚单手握上方向盘,似是宣泄地攥紧,却有种事情失去掌控的无计可施。
“你放心,我之后会保持和你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也会让安德鲁继续帮你进行。”
人的感情不是水库堤坝的开关,能够随意控制。他对洛斯贝尔的感情,是开闸泄洪的洪水,必须克制着,忍受着。
“这是约定,我会履约。”
“你不必为了避开我而拒绝。”德墨柏亚补充说,“只要你还想成为指挥官,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完全没有交集。”
洛斯贝尔也没有看他,沉声应了声:“好。”
说完,车内落入落针可闻的静谧。
“殿下,再见。”
洛斯贝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从轿车停放的门口,到入门的一段距离,她根本不敢回头。
“滴——密码错误。”
从未按错密码的洛斯贝尔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再尝试第二次,随后按了门铃,等人来开门。
“贝尔小姐。”开门的人是林德,他意外地看着洛斯贝尔。
门才打开的一瞬间,洛斯贝尔立刻侧身推门进入。
她走进屋内后,迅速对林德说:“林德,关门。”
林德惊异地看向洛斯贝尔,还是依照她的指令快速关上了门。
他担忧地唤她:“贝尔小姐,你……”
“我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了。”
林德注视着她脚步飞快的背影,不禁蹙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成年的贝尔小姐,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林德注意到,刚刚站在门口的贝尔小姐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洛斯贝尔抬眸扫了他一眼后,马上垂下了头,勾在耳边的头发顺势垂落,遮挡住脸上的神情。
他还瞧见了,洛斯贝尔握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和紧紧掐着手指的拇指。
贝尔小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洛斯贝尔反手关上了卧室的门,并反锁。她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直挺挺地趴在了床上,趴着将脸埋在枕头里,闷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
没有开灯的卧室中,洛斯贝尔双手撑着床,抬起头,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眨了眨略微感到酸涩和沉重的眼皮,看向窗边飘飞的窗帘。
洛斯贝尔起身,走到窗边,狂风携带的雨水打在脸上,冷冰冰的。她伸手将窗户关上,卧室内靠窗的地上湿漉漉的,她的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
翌日,射击训练基地。
“不要浪费子弹。”
安德鲁冷漠地站在一旁,淡漠地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射击成绩。
十枪连击,连一枪十环都没有。
安德鲁看向洛斯贝尔,语气肯定地说:“你在分心。”
“如果不想好好训练,我建议你先去跑个五公里清醒一下。”
“对不起。”洛斯贝尔从善如流地认错。
她放下手中的枪,垂首说道:“我还是先去跑五公里冷静一下。”
安德鲁看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双手环胸,皱眉轻啧了一声。良久,他回头看向那把狙击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洛斯贝尔的训练成果他有目共睹,比很多新入营的新兵进步还要迅速。
但很显然,今天的她不在状态。
等洛斯贝尔跑完长跑回来,她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拿起那把被她放下的枪。
安德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新成绩,竟然比跑步前还要好。
夜晚,军区指挥官办公室。
安德鲁前往德墨柏亚办公室的路上,听到了底下士兵们的小声议论。
“今天训练时,殿下的脸冷得吓死人。”
“你不觉得今天殿下的要求格外严酷吗。”
“可能殿下心情不好吧……”
安德鲁叩门,进入。
“殿下。”
办公桌后的德墨柏亚抬头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又低下头去。
正如那些士兵们所说的一样,德墨柏亚的脸阴沉得吓人。
并且据他所知,德墨柏亚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昨夜是在军区训练室和格斗机器人对战,今早到下午一直都在巡查军区训练,晚上还要处理军机研究院的报告。
安德鲁觉察出,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的异常都与对方有关。
他语气平静地如常报告说:“卡佩小姐今天的训练项目是连续射击,总训练时长十一小时。”
非特殊时期,军区的训练时长一般在一天七到八小时。
德墨柏亚微微压低眉头,抬头看向安德鲁,反问道。
“十一个小时?”
“是的。”
安德鲁点头确定道:“体能训练四小时,射击训练四小时。另外卡佩小姐,自己加训了三小时。”
“加训了什么项目。”
“长泳。”
就算是军营里的军人,在完成安德鲁定制的魔鬼体能训练后,也多是叫苦连天。
洛斯贝尔竟然还能有力气去游长泳,还是在尚未开春的天气里。可想而知,那水得有多冷。
“我知道了。”德墨柏亚语气平淡,听起来像是不甚在意。
但安德鲁很了解德墨柏亚,如果他真的不关心,就不会多问这些问题。
“明天的训练,你看着办,别让她过度消耗身体。”
“明白了。”
走出办公室的安德鲁忍不住摇摇头。
这两人的表现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是往死了折腾自己。
洛斯贝尔白天累得狠了,夜里一沾枕头就睡,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其他的。但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只能是在没有看见德墨柏亚的时候才有效。
周一下午,秘书处。
“薇洛安,周三上午的内阁汇报会议,你带洛斯贝尔一起去。”
平日这个时候也是黑色的军装,但今天德墨柏亚身上的冷肃气息更重了。
薇洛安余光瞄了洛斯贝尔一眼,应道:“好的。”
“会议我有事无法参加,你做好会议纪要后发我。”德墨柏亚冷声对洛斯贝尔吩咐道。
洛斯贝尔也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应声:“好的。”
军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薇洛安伸直了下巴,亲眼确定德墨柏亚进入了书房。
她转头小声问洛斯贝尔:“你和殿下吵架了吗。”
洛斯贝尔手指在键盘上打字的动作顿了一顿,不咸不淡地回答。
“没有。”她连眼神都没从屏幕上偏移一下,“我怎么可能跟殿下吵架。”
她们有什么资格,和皇太子殿下吵架呢。
薇洛安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原以为周五晚上过后,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之间的关系会突飞猛进,却不想是突降冰点。不仅是洛斯贝尔对殿下的态度,就连殿下对洛斯贝尔,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薇洛安好奇又疑惑地深深凝了洛斯贝尔一眼。
明明洛斯贝尔正在聚精会神地处理工作,但她却总觉得,洛斯贝尔的身上多了几分深层的倦怠感,不是身体上的,而存在于精神深处的……疲惫。
周三上午,内阁汇报会议。
“首相大人。”薇洛安微笑着同里恩霍华德问候。
里恩回以薇洛安一个清浅的颔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薇洛安身边的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也跟着低头问候说:“首相大人安好。”
里恩却撇过头,像是将她当成一个空气人一般,径直路过,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薇洛安尴尬地侧目看了洛斯贝尔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她。
“没关系,这很正常。”洛斯贝尔对上她忧虑的眼神,勾起唇角露出浅笑。
尽管洛斯贝尔现在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也接手了大部分除军区事务外的毕夏普的工作,但依旧有许多高层官员不待见她。
尤其这里是内阁,内阁大臣基本都是贵族alpha.
他们怎么会将一个beta放在眼里。
第69章 冷战。
一月一次的内阁会议,是由首相引领的内阁,向皇室成员汇报工作的重要会议。除非有特殊状况,德墨柏亚一般不会缺席。
薇洛安和洛斯贝尔在平常德墨柏亚坐着的座位坐下。
才刚落座,会议室就有人提出疑问:“殿下今日不出席会议吗。”
“殿下有事无法出席本次会议,将由我和秘书卡佩小姐代为参加。”
探究的目光集中在洛斯贝尔身上,空气中飘来几声鄙薄的冷嗤轻笑。
“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内阁会议了。”
薇洛安微微蹙眉,对方针对意味明显,但没有指名道姓。又因为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内阁大臣,她无法为洛斯贝尔辩驳什么,还反倒显得她们对号入座。
洛斯贝尔垂眸淡然地坐在位置上,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她偏头看向薇洛安,从桌上放下手,轻轻拍了拍薇洛安攥拳放在腿上的手背。
里恩冷眼旁观这一幕,作为内阁首领,他丝毫没有要插手整顿的意思。
议论声渐低后,他才出声询问道:“请问殿下是因为什么事情无法到场本次会议。”
薇洛安对上里恩漠然而肃然的视线,沉默了几秒。
“抱歉,我们无法告知此次殿下缺席的缘由。”洛斯贝尔迅速回答说,“不过,我将会将本次的会议内容如实记录,转交给殿下过目。”
“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殿下会亲自面见各位进行谈话。”
事实上,薇洛安和洛斯贝尔都不清楚,德墨柏亚为何无法参加这次的会议。他也没有理由向下属报告他的行踪,可洛斯贝尔不能胡乱捏造事实,因此只能通过打马虎眼的方式进行斡旋。
里恩又一次沉默下去,对洛斯贝尔的话语不予回应,冷落的意图明显。
“首相大人。”薇洛安及时开口,礼貌问道,“如果人员到齐的话,我们就开始汇报会议吧。”
里恩抬眼看向薇洛安,点了点头:“好。”
会议进行中,各大臣会轮流汇报本月工作,并对接下来的工作提出规划。如果德墨柏亚在场,他有权对内阁工作提出异议,要求整改。
“鉴于近期国际形势的变化情况,我们建议暂时停止与莱索王国的国际学术交流合作,其中包括科研和军事交流,并要求我国的交换留学生尽快归国。”
洛斯贝尔打字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外交大臣,微微蹙起眉头。
“两国关系尚未到如此紧张的地步,这么做很容易造成民众的恐慌。”
如果不是到开战前的必要时刻,一般是不会提前召回他国的公费留学生的。
被反驳的外交部长立刻面露不满,斥责道:“你一个……秘书懂什么,做好你的会议纪要就好了,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洛斯贝尔毫不怀疑,对方原先想说的是——你一个beta懂什么。
只不过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话语,私下里议论也就罢了,是断不能明目张胆地在会议上宣之于口的。
洛斯贝尔就不相信,他敢当着毕夏普的面说这句话。
会议结束后,里恩故意走到薇洛安面前,叮嘱了一句。
“薇洛安女士,请务必好好检查本次的会议纪要,不要让殿下对我们内阁的工作产生误解。”
相比于刚才的那位大臣,里恩的话说得还算委婉。但正在收拾工具的洛斯贝尔还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实则是在暗讽她会在会议纪要中夸大其词,质疑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三个小时的会议开下来,薇洛安的脸上已经僵硬得扯不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请首相大人放心我们秘书处的办事能力。”薇洛安拿起桌面上,洛斯贝尔还没来得及收进包里的录音笔。
“再说了,会议的内容都如实地进行录音了。”
“要是殿下对会议内容存疑,这里面还有更完整的内容。”
里恩瞥了她手里的录音笔一眼,浅笑着说:“自然,薇洛安女士的工作一直都很让人放心。”
薇洛安起初也是内政部的官员,其工作能力被德墨柏亚看中,特意选了她来做助理。她的工作经历和alpha身份受人尊敬,一直负责和各部门沟通和交接工作。
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作为同部门的同事,薇洛安都有意维护洛斯贝尔,但里恩还是刻意将她们区别开来,故意挑刺。
“我就没开过这么憋屈的会议。”薇洛安脚底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亮的声音。
说完,她恍然地停住脚步,回头说:“洛斯贝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没这么想。”洛斯贝尔冲她笑了笑。
如果今天的会议只是薇洛安一个人来参加,也用不着听那些“指桑骂槐”的说辞。
她当然知道,内阁大臣们针对的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beta.
同样都是皇太子的秘书,但因为毕夏普的出身,还有他指挥官的身份,那些大臣是绝对不敢像对待她一样对待毕夏普的。
“别生气了,生气长皱纹。”洛斯贝尔对她开玩笑说,“差不多到午餐时间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洛斯贝尔,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吗。”薇洛安不解地看向她。
洛斯贝尔走到她身边,垂首轻笑了一声,对视上薇洛安担忧的眼神。
她最近似乎总瞧见这样的眼神。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洛斯贝尔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还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知道了,年少无知的小孩们最天真也最残忍,一边笑话她是没妈的孩子,一边故意在她的校服上涂鸦,或是弄上脏污。
那时候洛斯贝尔上的还只是普通的公立小学,同班同学里多是平民。他们觉得,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没有人关心,也不会有人细致地帮她洗衣服。
还好有林德,他总是会想办法帮她洗掉各种污渍。
实在有洗不掉的脏污,父亲也是会出钱帮她买新的校服。
“没事。”父亲安慰她说,“你正在长身体,刚好也该换件大点儿的校服了。”
卡佩伯爵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很少用语言表达父爱。尽管他有时候也很刻板,但对三个孩子,他也是上心的。
回想起过去种种,这些无关紧要的冷嘲热讽实在算不得什么。
回去后的下午,洛斯贝尔就整理好了会议纪要。
但德墨柏亚一直没有来书房,她不确定他是否急要这份文件。
洛斯贝尔将会议纪要的电子版发送到了德墨柏亚的邮箱,又多打印了一份放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
[会议纪要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纸质版也放在您书桌上了。]
洛斯贝尔发去消息后,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德墨柏亚才回复。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洛斯贝尔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分钟,注意到回复消息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不仅是今天,这两天德墨柏亚出现在书房的次数和时间都很少。
他是在故意避开她吗,还是在忙其他的事情。
洛斯贝尔立刻关闭通讯器屏幕,物理性地摇了摇头,企图将所有多余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洛斯贝尔,你去哪儿。”艾尔莉丝瞧见要出门的洛斯贝尔,不禁问道。
“我出去夜跑一下。”
大门被关上,艾尔莉丝望着紧闭的门,忍不住皱起眉头。
“贝尔小姐最近有点儿反常。”路过的林德说道。
艾尔莉丝深深叹了口气,又情不自禁地摇头,语气肯定。
“她是在故意麻痹自己。”
母亲去世时,洛斯贝尔也是拼了命地读书,借此转移伤心的注意力。
那种挑灯夜读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艾尔莉丝轻声地自言自语说:“希望她能尽快恢复吧。”
卡佩家的府邸是卡佩伯爵成婚时买的婚房,位于市中心和城郊的中间地段,是个设施还不错的小区。
夜晚,小区内的路灯明亮,洛斯贝尔在沥青道路上慢跑。
“洛斯贝尔。”安柏小跑着跟上她。
自从上一次她对安柏说出那些狠心的话后,他就再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洛斯贝尔没搭理安柏,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往前跑。
安柏最初还能跟上,但omega的体能本就差,加上洛斯贝尔这段时间的训练,他逐渐被洛斯贝尔远远地甩在身后。
“洛斯贝尔,你不想知道德墨柏亚最近在忙什么吗。”他冲洛斯贝尔喊道。
安柏双手撑着膝盖,弯腰气喘吁吁地喘气,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一点人影突然停下。然后,身影逐渐在他眼前变大,洛斯贝尔站直在他面前。
“你不应该在路上直呼他的名字。”洛斯贝尔沉声警示他道。
“你……”安柏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慢慢直起腰来,“洛斯贝尔,你是不是……”
他望进洛斯贝尔黑沉沉的眼睛里,质问的话突然被堵在喉咙口。
虽然安柏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蓝城,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在她家附近蹲守,就为了看她一眼。
“还有,你是觉得身为秘书的我,会不知道殿下的行踪吗。”
洛斯贝尔的语气不耐:“安柏,我动不了你,但也不想看见你。”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一看见安柏,洛斯贝尔就控制不住地想起在邮轮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洛斯贝尔转身要走,安柏立刻叫住她:“洛斯贝尔,德墨柏亚送你回家那晚,我看见了。”
洛斯贝尔迈开的脚步又倏地顿住,皱眉回头看他。
安柏继续说:“我看见他亲吻了你的手背,也看见了你下车就走的身影。”
“他也向你表白了?”安柏咬牙问道。
“这和你没有关系。”洛斯贝尔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在监视我?”
“洛斯贝尔,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喘匀气息的安柏朝她走近,目光柔情地扫过她脸上的眼鼻嘴,最终与她冷硬的黑色眼睛对视。
“我只是想见你。”安柏故作委屈地柔声卖可怜说,“可是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只能在角落偷偷看你。”
把痴汉行为说得那么深情,真够恶心的。
安柏察觉到洛斯贝尔露出的细微的嫌恶表情,伪装的柔弱表情不由地小小崩坏,右眼皮情不自禁地弹跳,精心设计的嘴角弧度轻微抽搐。
“安柏,我可以向治安局控告你窃密罪。”
“我的职位关系国家机密,你对我进行非法跟踪,是可以被拘禁的。”
安柏脸上的笑意淡了,因为他看得出来,洛斯贝尔不是威胁他,她是真的可能会这么做。
“洛斯贝尔,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是因为我欺骗你我的死讯,还是因为我在邮轮上的不作为……”
安柏自知理亏地软下语气:“可是,是你先不跟我走的。”
“我当然不可能跟你走,那是叛国。”
背叛德墨柏亚,背叛帝国,全家人都会因此被判处死刑。
“我现在已经不是莱索王国的王子了,我可以……”
“安柏。”洛斯贝尔厉声喊他的名字,彻底没了耐心,“你是死是活,我一点儿都不关心。”
“之前我不跟你走,现在也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
“你继续纠缠不清,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安柏像是哑炮的焰火,顿时没了声音。
温柔的粉色眼眸渐渐变冷,直直盯着洛斯贝尔。
“那你喜欢德墨柏亚吗。”他不再装作无辜,声色阴沉。
“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我完全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在西亚格,还是更早。”
安柏一边冷笑一边追问:“洛斯贝尔,你了解他吗。”
“你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强大的alpha,还是因为他是帝国的皇储。”
“又或者,是因为他皮囊……”
安柏不合时宜地撞上了洛斯贝尔的枪口,偏偏还要提到如此敏感的话题。
洛斯贝尔一巴掌干脆地甩在安柏的脸上,将他阴沉沉的眼神都扇得清澈了几分。
“安柏,你算什么。”洛斯贝尔冷眼睨他,“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喜不喜欢德墨柏亚,你管得着吗。”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对我只有卑劣的占有欲。”
安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同时也是在贬低洛斯贝尔,将她看作是贪财好色的肤浅的人。真正喜欢她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洛斯贝尔忽而笑了,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让安柏都有些吃惊,愣在原地。
“不如我问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我……”安柏被一反常态的洛斯贝尔骇住,脑袋卡顿,迟迟说不出理由。
洛斯贝尔冷嗤一声,反唇相讥道:“不然让我说,你不过是觉得我不像其他人一样受你迷惑。”
“还因为我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你就想要征服我,越得不到执念越深。”
“安柏,别自以为是地故作深情了,除了感动你自己,你还能感动谁。”
安柏被她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堵得哑口无言,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没有见过洛斯贝尔这么巧舌如簧的一面,言语犀利刻薄,半分情面不留。
“别再跟着我,否则,我一定会控告你。”
安柏看着她跑远,还久久地怔在原地。他垂首站在路灯下,孤零零的,连影子都只是脚下的一小片阴影。
“爱……是什么。”安柏小声呢喃道,“又没有人爱过我,我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连我的喜欢,都要否定。”
占有欲就不能是爱吗。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安柏忿忿地想着。
没跑一会儿,洛斯贝尔就回了家。
淋浴室内,洛斯贝尔闭上眼睛,让自己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确实想要知道德墨柏亚近期的行踪。
但她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更不会相信从安柏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艾拉的成人礼在开春的季节,也在入军选拔的前一个月。
成人礼依旧是在弗里酒店举办,但场地是在更大的宴会厅里。
宴会厅内用粉白色的大簇鲜花装饰,室内的白色顶柱上挂着水晶珠帘,整个场地布置得像是隆重的婚礼现场。
“你说,今晚能不能看见皇太子殿下。”
“艾拉的成人礼,皇太子殿下肯定会来的。我听说,女皇有意艾拉做皇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可是,我也听说,皇太子和他的那个beta秘书……”
“这肯定是谣传吧,皇太子怎么可能会看得上beta.”
洛斯贝尔听到不远处少女们的议论,猜想她们应该是艾拉的同学。
不过,那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洛斯贝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种无稽之谈都流传到了什么程度,但愿不要给皇室招惹来麻烦。
“洛斯贝尔。”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艾拉的成人礼上,宾客近乎都是上流社会的贵族,这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她,也不会注意到她。
她闻声回头,发现是罗莎琳娜。
罗莎琳娜的出现吸引了众多目光,也因此让众人注意到了不起眼的洛斯贝尔。
“那是谁,公主殿下怎么主动和她攀谈。”
“我听公主殿下喊她洛斯贝尔,那不就是皇太子殿下的秘书吗。”
“就是她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啊,我觉得还是艾拉更漂亮一点。”
细碎的小声议论落入洛斯贝尔的耳朵里,她当做没听见地忽视了。
“公主殿下。”她向罗莎琳娜行礼。
罗莎琳娜伸手扶起她,说:“不必多礼了,今天我也只是普通的客人。”
她是客人不假,但也绝对不普通。
洛斯贝尔感受到的如芒在背的视线,就是证明。
“你不是和皇兄一起来的吗。”罗莎琳娜下意识地认为她会和德墨柏亚一起。
洛斯贝尔极不明显地愣了一瞬,摇头否认:“是艾拉邀请我来的,我没有和殿下一起。”
罗莎琳娜轻挑了一下眉头,试探性地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们说,你和我皇兄……”
“没有这种事情,公主殿下。”洛斯贝尔严肃地反驳道。
罗莎琳娜止住了口,觉得洛斯贝尔对这个玩笑有些过分认真。因此,她很快察觉出异常,看向洛斯贝尔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难不成真让她一语成谶了,德墨柏亚还真喜欢beta吗。
洛斯贝尔火速转移话题,问道:“路佩尔阁下没有陪殿下一起来吗。”
路佩尔是罗莎琳娜的影子,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他最近忙得很,跟我皇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罗莎琳娜撇了撇嘴,语气流露出几分明显的不满。
之后,罗莎琳娜又去找了同学寒暄。
洛斯贝尔独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像是这场盛宴的旁观者,无法融入这场热闹中。
宴会开始时,德墨柏亚依旧没有出现。
洛斯贝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失望。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德墨柏亚好好地说过话了,除了工作,连简单的闲聊都没有了。
关系甚至还不如她刚入职的时候。
那时候,德墨柏亚还会跟她针锋相对地互相试探。
宴会举行到中后段,德墨柏亚才到达现场。
他一出现,自然就是全场的焦点。洛斯贝尔也忍不住看向他,他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寂的氛围。
洛斯贝尔注意到,德墨柏亚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疲倦。
她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刚从军区回来,不然为什么会迟到,又为什么会显露出疲态。
德墨柏亚没有朝她的角落投来一丝一毫的视线。他径直走向德文希尔公爵,也就是艾拉的父亲,与这场宴会的主人们交谈。
“殿下姗姗来迟,可要自罚一杯酒。”德文希尔公爵同他玩笑道。
德墨柏亚爽快地答应下来,拿起一杯酒,尽数喝下。
“应该的。”德墨柏亚扭头看向一旁的艾拉,对她说,“生日快乐,艾拉小姐。”
“恭喜你成年。”
艾拉朝他腼腆而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殿下。”
德文希尔公爵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向德墨柏亚告白过,还被拒绝了。
他似有深意地说:“殿下,艾拉一直想向您讨教骑术。”
“作为她的生日愿望,您有空可否带她去马场一起骑马。”
艾拉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直接,半张着嘴,劝阻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
“当然可以。”德墨柏亚点了点头,“不过我近期事情比较多。”
“等之后有时间,叫上罗莎琳娜一起。”德墨柏亚故意提及罗莎琳娜,便将二人的单独约会变成了聚会。
德文希尔公爵怔了一刻,还要说些什么时。
“父亲。”艾拉这回及时阻止了父亲的得寸进尺,微笑着说,“在秘书处的时候,殿下已经很照顾我了。”
“我也感受到了,需要殿下操劳的事情有很多。”
“讨教骑术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殿下了。”
德文希尔公爵压低眉头,不解地看着女儿,眼神中隐约有几分责怪,似乎是在怪罪她的不争气。
德墨柏亚感谢艾拉的解围,也说:“没事,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
“之后如果有时间,我再联系艾拉小姐。”
德文希尔公爵这才松了口气,他心知自己一直在这里反而碍事,于是对艾拉说。
“艾拉,好好招待殿下,我去和你的叔叔伯伯们打个招呼。”
公爵走后,艾拉立刻向他道歉说:“殿下,我父亲还不知道……”
“没关系。”德墨柏亚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们都需要些时间。”
需要时间来改变当下的情况。
近距离下,艾拉更能观察到德墨柏亚眼底的青色,还有眼神中的疲惫。
“殿下,您……您还好吗。”艾拉关切地问道。
两人说开后,德墨柏亚对艾拉也坦荡了许多。
他浅笑着摇头,说:“说实话,不算很好。”
但德墨柏亚并不打算对艾拉多说其他。
“对了。”他转移话题说,“我来得匆忙,礼物稍后让安德鲁送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听罗莎琳娜说,你有品酒的爱好。”
“所以送了你一对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酒杯。”
酒杯,不像珠宝香水那般旖旎。
“谢谢殿下。”艾拉微笑着说,“您送的礼物,和洛斯贝尔小姐的礼物很相配。”
“她送了我她姐姐酿的酒。”
“你们是商量好的吗。”
艾拉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很自然地提到洛斯贝尔。
乍然听见洛斯贝尔的名字,德墨柏亚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气才平静下口吻回答。
“是么,我们没有商量过。”
“那确实是很巧。”
艾拉发觉德墨柏亚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心思,只单纯地认为他累了。
她友善地提出:“如果殿下不想应付这种场面,一会儿可以去二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下。”
“我可以为您找一些借口。”
“谢谢。”
德墨柏亚同一些重要人物寒暄了几句后,便顺应艾拉的好意到楼上的休息室。
宴会厅楼上有个露台。
德墨柏亚瞧见露台,想透口气,就抬步往露台走去。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躺在露台上的长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眯着小憩还是睡着了。
德墨柏亚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脚下的脚步却挪动不了半点儿。他觉得,洛斯贝尔就这么躺在吹风的露台上,很可能会着凉。
他转身走进休息室,拿来一条薄毯。
给她盖上,就离开。
毯子被轻轻盖在洛斯贝尔的身上,身体的警备反应让洛斯贝尔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才朦胧地睁开眼。
“殿下。”她的声音有些粘稠的拖延,像是喝醉了。
“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德墨柏亚尽可能平静地说,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攥住,蓝色眼眸诧异地注视着她。
“殿下。”她沉重地眨了眨眼睛,“你又来了。”
什么叫“又”?
“洛斯贝尔,你喝醉了。”德墨柏亚确信道。
但洛斯贝尔像是完全没有听进他的话一样。
“你能不能,不要总来我的梦里。”
第70章 裂痕。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自然有人注意到了离场的德墨柏亚。其中不乏有大胆的“冒险者”,企图跟上去寻求一个偶遇的机会。
“抱歉,二层的露台暂时无法使用。”
这是唯一能够通往宴会厅二层的楼梯。
酒店经理守在楼梯口,礼貌地冲面前的宾客微笑,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对方的去路,寸步不让。
“如果您需要休息,我可以让人带您去楼上酒店的客房。”
弗里酒店的客房一应俱全,其舒适程度远高于贵宾休息室。
为了今晚,酒店特意空出了大量空房接待贵客,于一个月前就完全停止了近三天网络平台的订房服务。
方才,艾拉特意叮嘱过酒店经理。
“不要让任何人上到二楼,他们要休息,就带他们去酒店客房。”
宴会厅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轻易不能得罪。但酒店经理的脸上挂着谦和不谄媚的笑容,只因为这里是弗里酒店,是这场宴会主人的家产。
若是有人在这里闹出事端,扰了其他宾客的兴致,不单会得罪德文希尔公爵,也会让其他贵族认为,是闹事的人不懂分寸。
处心积虑的客人不悦地扯了扯嘴角,抬眼望向那条能扶摇直上的楼梯,眼底流露出几分不甘和失望。
洛斯贝尔是在德墨柏亚之前上到二楼的。
彼时楼上还没有其他人,冷冷清清,与楼下的纸醉金迷恍若两个世界。
恰是因为宴会厅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都不愿放过与贵人攀谈交际的机会,是以谁都没有上楼。
上楼时,洛斯贝尔已然醉意上头,脑袋像是装了水的鱼缸,脚下不稳当的脚步晃动鱼缸里的水,水波左摇右晃。
接着,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鱼缸里的鱼,被水浪摇来晃去,视线晕头转向,意识晕晕乎乎。
洛斯贝尔知道自己喝醉了。
说来好笑的是,卡佩家酒量最好的是omega艾尔莉丝,她遗传了父亲不易醉酒的基因。而她和米洛斯,和母亲一样,酒量奇差无比。
虽不至于一杯倒,但也是喝不了几杯。
等洛斯贝尔感觉到头晕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当饮料喝的小甜水里含有酒精。
她上一次喝醉酒,还是在莎莉亚的生日宴上。
喧喧嚷嚷的宴会结束,莎莉亚单独留下了好友洛斯贝尔,玩笑着说一起要做些“疯狂”的事。
实际上,莎莉亚口中的疯狂,也不过是说。
“今晚我们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坎贝尔侯爵对这个女儿可谓是有求必应,却也对她过分保护,不允许她晚上超过九点回家,不允许她不带保镖出门,不允许她去酒吧喝酒……
诸如此类的“严格要求”,数不胜数。
洛斯贝尔无奈笑了笑,说:“可这里就是你家。”
“我爸不允许我出去嘛。”莎莉亚撇嘴,小声嘟囔,“不过今天是特例,我们可以喝空我家酒窖里的酒,来试试我们的酒量。”
生日当天,寿星最大。
而洛斯贝尔对此不置一词,就算是将地下酒窖里的酒都倒进楼底的游泳池,大概率也不能完全装满,更何况是她们两个热水袋大小的胃。
喝不喝醉另说,真喝下去,胃都要爆炸了。
可令莎莉亚震惊的是,一瓶红酒,两人一共喝了还不到半瓶。身旁的洛斯贝尔已经开始双眼迷离,连举止都变得异常安静乖巧。
“洛斯贝尔。”莎莉亚疑惑地盯着她,问,“你喝醉了吗。”
疑问的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
与莎莉亚对视的那双黑色眼睛素来沉静,此时却变得像是小狗,水汪汪的清澈极了。
“洛斯贝尔。”莎莉亚憋笑着看她,突然拿出手机录像,“伸手。”
迟疑了两秒的洛斯贝尔,眨了眨眼,乖乖地将手轻轻放在莎莉亚摊开的掌心上。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洛斯贝尔诧异地盯着屏幕里的人。里面的人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行为却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撇开眼睛,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也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薇洛安挑眉收起手机,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贝尔,你知不知道你喝醉酒好乖,还会跟人撒娇。”
还不是那种娇滴滴惹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撒娇。她又乖又安静,像是不哭不闹的好宝宝,但又多了几分小孩儿黏人的特质。
总之,格外让人心软。
“贝尔,你以后可不能随便跟人一起喝酒。”莎莉亚藏有几分私心地叮嘱她道。
这么可爱的洛斯贝尔,当然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看见了。
自那之后,洛斯贝尔便尤其注重入口的饮品,几乎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就生怕在不合时宜的场合露出窘态。
这一次醉酒,是意外。
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德墨柏亚身上,也没多余的心思关注手边甜滋滋的饮料是否含有酒精。
无所适从的情绪更是让她无意识地多喝了几杯,借此浇灭内心的焦躁。
趁着意识还留有一丝清明,洛斯贝尔火速起身,抬步朝无人处走去。
她打算先上楼去休息室小憩,等清醒一点儿再回去。
入春的夜晚,晚风里还捎着一点儿凉意。
没怎么喝过酒的洛斯贝尔并不知道,喝醉后吹风,只会醉得更快。
她以为吹风能使意识变清醒,无知无觉地走向露台,一个人坐在躺椅上。还算柔和的风轻轻吹拂着,竟吹来了几分困意。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洛斯贝尔也不清楚。
迷迷瞪瞪地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德墨柏亚,她的神色并不意外。
洛斯贝尔忍不住心想,
——她又做梦了,又梦见他了。
这不是洛斯贝尔第一次梦见德墨柏亚。
但说来也不算经常,大多数的夜晚,洛斯贝尔都因为训练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疲惫的身体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然后一夜无梦。
只零星几次,洛斯贝尔梦到他。
有时是远远地看着他在书房办公,有时是看他在拳击房打拳,也出现过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而不宣的某些夜晚。
伊特诺宫试探的夜,邮轮上合作的夜,还有在德墨柏亚卧室落荒而逃的那个夜晚。这些短暂片段出现在梦里,像是回忆。
可今天的梦,完全是陌生的环境。
“殿下,你又来了。”洛斯贝尔似是无奈,又似是宽慰地小声喃喃。
如果不是做梦,德墨柏亚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最近避她如避蛇蝎,反倒像是她对他穷追不舍似的。
回想起“现实世界”里的德墨柏亚,洛斯贝尔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沉重的眼皮往下坠,咕哝的语气有些哀怨。
“你能不能,不要总来我的梦里。”
德墨柏亚的酒量,与洛斯贝尔是两个极端。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喝醉,甚至,完全清醒。可为什么此刻他的头脑空白,将洛斯贝尔的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却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抱怨他吗,是在讨厌他吗。
那她又为什么要梦见他,还不止一次。
洛斯贝尔,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德墨柏亚复杂的眼神紧盯着洛斯贝尔。
不解的,难过的,讶然的,纠结的……像是平静湖面下水生植物的须根,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深深扎根在淤泥里,很乱,很沉。
德墨柏亚的目光贪婪地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流连逡巡。
也只有在洛斯贝尔不清醒的时候,他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她,打量她,觊觎她。他又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看向掉落在她腰侧的薄毯,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不会,也不能趁人之危地对她做些什么。
德墨柏亚不希望等洛斯贝尔酒醒,想起这些,对他生出更多的芥蒂。他已经尽力克制朝她靠近的冲动,只是在远处远远地望她一眼。
如果连这一眼的机会都被剥夺,他真的会疯的。
德墨柏亚的另一只手,正要去拉开她禁锢住右手的“锁拷”,忽地又听见她轻声的自言自语。
“算了……”她像是妥协般地软下语气,呢喃道,“别走……”
她深层的潜意识,或许还是想见他的。
既然现实见不到,在梦里见一见也好。
德墨柏亚的动作又突然顿住,才冷静下来的眼神微微颤动,出卖眼底的动摇。心尖像是被人拨动的琴弦,震颤着,仿佛贴着耳边响起一声琴音,连颤音都明显。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轻声唤她的名字,“你……你说什么。”
“殿下……”即使在梦里,洛斯贝尔还是尊敬地称呼他为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但这也确切地证明,洛斯贝尔的确是在对他说话,不是对别人,也没有将他当成谁的替身。
并且,她用梦呓的语气喊他殿下时,语气是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神荡漾。
“洛斯贝尔,你这样是在犯规。”德墨柏亚的呼吸变得沉了些。
推开他,又不让他走。
洛斯贝尔,这太过分了。
“是你让我别走的。”他低声喃喃道,又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德墨柏亚凑近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随着她的呼吸,隐隐呼出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果酒香,勾起令人垂涎欲滴的饥饿感。
都说酒后吐真言,德墨柏亚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问:“洛斯贝尔,再回答我一次。”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嘴唇贴近耳侧,快要直接贴上耳垂。
湿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耳廓肌肤上,洛斯贝尔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柔软的嘴唇直接贴上她的耳垂,一瞬即逝。
咕咚,特别明显的一声吞咽声。
就算是在梦里,洛斯贝尔也绝对不是坦诚的类型。
喝醉的她也只是乖,听话,但不诚实。
“不……不喜欢。”一边说还一边点头摇头,肢体动作混乱。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德墨柏亚皱了皱眉,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双手却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他必须努力转移注意力,才能忽视手臂上像陷入果冻陷阱里的弹软触感。
喉结又一次上下滚动,德墨柏亚低头长叹。
他在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德墨柏亚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接用力,从她双臂的束缚中强行解放自己的右手。但他不忍弄痛她,于是不得不轻拍她的手臂,一边喊她的名字,去唤醒她。
“洛斯贝尔,松手。”
喝醉酒的洛斯贝尔完全像是个小孩,执拗,孩子气。她简直将他当成了玩偶,还拿脸颊去蹭他的手背,调整出最舒服的睡姿。
要命……这么近,德墨柏亚也快要疯了。
“洛斯贝尔。”他像是长辈一样,稍微厉声了一点儿喊她的名字。
这时,洛斯贝尔才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像是比刚才清醒了一些,盯着德墨柏亚看了好一会儿都没闭眼。
然后,她松开了手。
德墨柏亚才松了一口气,洛斯贝尔又伸手去摸他的脸。和她的脸,她的身体都完全不一样,生出茧子的手心略微粗糙,被抚摸的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掌心的触碰。
这些茧子,都是她努力训练的证明。
洛斯贝尔的手指停留在他眼角,*很认真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说完,她轻叹着垂眼,将手也垂了下来。
“别看我了……我怕,我会真的……”
沦陷。
洛斯贝尔又一次闭上了眼。
她的主观意识在强迫自己,不要在沉浸在梦里了,别去看德墨柏亚,哪怕是在虚假的梦境世界里。
这种即使在不清醒状况下的自我克制,近乎自虐的抑制力,并不源自beta天性的理智,而是洛斯贝尔本人的自制力。
随着分化而生出区别的精神力,是会受到本人意志的影响的。
这也是洛斯贝尔压制性精神力的根本来源。
在梦里才肯裂痕出一丝真情的洛斯贝尔,这点儿温柔,对德墨柏亚无异于上天的恩赐。
那双隐忍了许多情感的蓝色眼眸,忽地泄闸,震惊而欣喜地紧盯着洛斯贝尔。
所有的疲倦,所有的压力都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墨柏亚双膝跪在她的身侧,低头无声地笑了。尽管洛斯贝尔没有给他确定的回答,但他还是能从她的反应中,得到正确答案的提示。
洛斯贝尔醒来时,人正躺在弗里酒店柔软的大床里。她猛地睁开眼,一时不清楚如潮水涌入大脑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实。
她低头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抬手瞧了眼手腕上的通讯器,上面有几条未读讯息。
一条来自安德鲁,说今日有特殊情况,训练延迟到下午两点半进行。
一条来自艾拉,让她醒了之后和她联系。
还有两条消息来自艾尔莉丝,一条是问她昨晚回不回家,另一条是问她中午回不回家吃午饭。
洛斯贝尔先给艾尔莉丝回了消息,说不回去吃午饭了。
然后,她才拨打了艾拉的通讯器。
“你醒了。”艾拉的声音隔着话筒依旧甜美温柔。
洛斯贝尔轻嗯了一声:“抱歉,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她问艾拉:“昨晚,是你让人送我上楼的吗。”
艾拉顿了一顿,应道:“是啊,侍应生见你醉了,我就让人送你到酒店客房休息。”
“你感觉还好吗。”艾拉迅速转移话题,关切地问,“是我不够周全,不知道你喝不了酒。”
一般酒店都会提前了解宾客们的饮食习惯和禁忌,但艾拉的成人礼宴会客人众多,也无法一一询问,只着重关注了几位身份贵重客人的忌讳。
更何况酒水这类饮品,就更加众口难调了,都是大家自己挑选着喝的。
“是我自己不注意。”洛斯贝尔没理由将错推到艾拉身上。
她不过是想从艾拉口中试探出那些记忆的真假。
“昨晚我是一个人在露台吗。”她忍不住问道。
“是。”艾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又问,“怎么了吗,有丢东西吗。”
“没有。”洛斯贝尔点到即止,默了两秒,“谢谢,还是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洛斯贝尔呼出一口气。
那应该就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