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未必不是敌人的一种蛊惑对手的手段罢了。

见楚曦没有接话，中年人又说，“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没办法继续布置下结界了。”他摊摊双手，一副畜生无害的模样，看起来又弱又和气。

半分没有幕后主使的那种骇人气息感觉。

他不是主使？

即便不是主使，却也是能布置下如此庞大一个结界的人，不容小觑！

思及此，楚曦的戒备没有减少半分，紧紧地盯着对方，观察着不清楚这中年人打的什么主意。

“你想怎么样？”对方不主动发起攻击，还企图用语言引起他的注意，是在拖延？还是别有目的。

那中年男人摊手，“不管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布置结界也是被逼无奈不是自愿的，算起来我有点无辜，对吗？”

他笑笑，“我愿坦白交代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除了玉兔精之外幕后还有谁……只求放过。”

非常的主动坦白求从宽的姿态让人猝不及防。

那口气坦然得滴水不漏，让人听不出一丝破绽，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主使是谁？”楚曦盯着他，单刀直入直中要害毫不废话。

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一开口就是这个问题一点铺垫都没有，中年男人微怔后笑出了声，“果然是破了我结界的人。”那语气不见懊恼反倒有几分欣赏。

出乎意料的，中年人甚至毫不犹豫就开了口，“幕后主使我并不认识，是个长 得非常漂亮的年轻人，但看着像是个人类，身边跟着个不苟言笑的长发青年。”

“……”这么轻易就把幕后给卖了吗？

看着像个人类……这话，是否表明中年人平常总能遇上些非人的事物？

想想也对，连结界这等高级法阵都能做得出来，也必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

楚曦微微眯着眼依然戒备。

见楚曦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中年人希拉的眉微挑，倒是很意外，“哟，看样子你早就知道？”

他那份意外多了些震惊的不敢置信，仿佛看到的有些出乎他预料。那是一种总将事情料算得一清二楚的自信，而这份自信此时糟糕了打击。

中年人很快收敛起了外露的情绪，目光转移到坐在楚曦肩膀上的菌菌，菌菌模样可爱，大眼也望向他。神情略微一怔，又将目光转了回去看楚曦，“小子，真会玩啊。”

楚曦没管他的，“怎么证明你所说的真实性？”

意思就是：这么空口白话一面之词，就像只是他这个小孩也未必会相信的。

“简单。”中年人毫不反抗，且十分配合，“我这里有证据。”说着手一抬，半空就像摆了架投影机，平白就播放了一段……视频？

……可真是与时俱进。

视频很显然是在一间十分雅致的屋子中，里面只有四个人：御虚和这名中年男人，以及他口中所述的‘幕后主使’的两名年轻人。年轻人长得十分出色，只一眼就能叫人深深记入脑海之中。

“哥哥呀？”

看到投影里的人，菌菌率先叫了出声，引得那中年人再一次诧异地投来目光，“哦？”他对此似乎也有些意外，那模样不太像是装假来的。

楚曦盯着投影，伸手轻轻地按了按肩膀上的小蘑菇，似乎在安抚着她稍安勿躁，目光微沉，仔细听着里面的对话。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夜晚除了灯光所及之睡的黑暗骤然腾起了一片刺目的光芒，刺得眼睛发疼本能地抬手护眼闭上。

一切都来得太快，楚曦甚至连菌菌都来不及反应，短短一分钟内，狂风扫落叶般，整个屋顶一片狼藉。

胸口一抽一抽像被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割剜着，剜得人痛不欲生，四肢无力，耳鸣目炫。即便如此，楚曦仍紧紧地抱住不知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的菌菌，即便不仔细看，也能发觉那还不是很强壮的双臂颤抖得厉害。

年少的眼里，极力忍耐的模样，使人爱怜。这样的眼里透着极力隐藏的惊慌。菌菌虽然小小一只，但能力绝对在他之上，可这会儿却昏迷了，他急得他顾不得全身的疼痛，慌乱地低下眼仔细检查。

看到她全身上下无伤无损，气息均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时，尽管内心充满着疑惑，这也他稍稍地吐出了一口气。

风暴似的骤光逐渐平静，偌大的阳台中，隐约多了另外的气息。

楚曦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菌菌，狠 地抬头瞪向那一片诡异的骤光之中，然而除了刺痛双眼，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听到杂乱中终于有人声传来，“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那声音冰冷无绪，就像没有生命的冰块一样，寒彻骨。楚曦抬首望眼过去，不意外声音的主人那还算熟悉的容貌。

菌菌的哥哥——“无尘！”

无尘那喜怒形于色的脸上，此时是带着怒意的，但比起怒意，更多的却是得意，多么矛盾的情绪展示。

对，他是该得意的，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撑控之中。

“小小年纪倒是比一般人难对付。”无尘无视少年的瞪视，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你倒是比她聪明，既然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抬头瞪向面前这个贸然出现的人，楚曦抿着唇没有回答，却紧紧地抱住怀中的菌菌，那护犊子的模样，仿佛面前的这人不是她哥哥，而是一个要吃了她的坏人。

“果然是你故意引菌菌下山的！”微薄的唇不自觉地抿紧，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无尘，语气里有着似乎不该是他会有的隐忍的怒意。

117.第117章： 恶战

对方显然没想到楚曦开口就是这个问题, 怔了一下，却并不掩饰脸上的诧异，“什么时候猜到的？”

是去了京城见到了他这个哥哥于是联想到的？还是回来处理这件事的途中猜测得出？又或者, 只是此时看到了他的出现才明白过来？

让他失望了, 楚曦并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继续戒备地盯着他, 身子却不着痕迹地抱着菌菌挪动。

只要移到安全范围，即便他不能逃跑，但也有将菌菌送下楼的机会，下面至少有小舅舅。再不济，他也必须拖延时间等小舅舅上来。

但很显然对方立马就洞悉他的意图, 好看的脸上带着阴鸷的笑，看得人发毛。

“怎么，你以为能有谁上得来救你吗？”他的目光带着蔑视，又转向楚曦怀中的团子，目光本能地转变了, 变得很柔和, 就像是真的亲兄妹一样, “唯一能救得了你的, 只有她。”

然而，此时的菌菌却处于一个昏迷的莫名状态。

楚曦瞪向面前的阴阳不定的人, 瞳孔紧收, “你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菌菌不可能被这么一震就晕死过去的, 她并不比自己弱。

那么，就是刚才那阵慌乱中出现的异常现象！

尽管这发现似乎比较慢，但对方脸色一改，得意非常, 甚至还挑起了眉头，“如果我说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你信么？”

对，即便到现在，菌菌也只是莫名晕过去罢了，而对待楚曦却丝毫不手下留情，如果不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算明锐地躲开了几个攻击的同时，还给自己最大的防御，想必此时他就不仅只是全身疼痛这么简单了。

然而——

抱着怀中小团子的手不自觉地加紧了力道，楚曦不敢 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惬意的男人，“你、你怎么能！”

毫不在意被发现后对方那震惊与不也置信，无尘再次笑了，笑得越发的肆意。

“哟，猜到了啊——哈哈哈！”

垂眼瞧着这满眼愤怒的少年，无尘的笑意多了几丝得意，并且十分大方，“对，是我故意引菌菌下山，与你们相遇。”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他骄傲极了。

向来冷静淡然的楚曦此时也忍不住咬牙切齿，他的思绪飞速旋转，回忆就像回放的电影，瞬间在脑海中从头到尾地播放。所得到的答案原本就昭然若揭，此时才完全确定，明明意料之中却还忍不住情绪的翻动。

这个人，“你太可怕了。”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沉睡中的小团子，这么软萌可爱的小家伙，身为哥哥，他怎么狠得下心？

“可怕？”无尘又笑了，“的确。我不仅要引她下山，还要让她习惯这个……充满邪恶的世俗，然后让她被这一切污染。”最后，死去。

楚曦抬头，满目都是惊愕，“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对方讽刺着口吻反复楚曦的质问，微抬下巴目光下垂用藐视着他，温温无绪的眼神逐渐锋利甚至透着刺疼的恶。“我想让她死！”

我想让她死。

楚曦愣愣地看着这个居高临下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冰冷字的男人，说着恶毒无比的话。

“……为、为什么？”楚曦听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发颤的声音，以及抱着菌菌的手臂也在发颤。

小小年纪就经历过生死的他，此时却止不住内心腾升而起的恐惧，以及……恶心感。

“她不是你……亲妹妹吗？”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她死？

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无尘再次笑了，“哈哈哈……”大笑得抱着肚子擦眼角，“哈哈哈……这还用问吗？”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亲啊，我们是同孢子出来的，几乎千年难遇的这种情况，能不亲吗？”何止亲啊，比人类的同卵双胞胎还都要亲呢。

是啊，明明同个孢子出来的呢，“哈哈哈……有意思吧？的确很有意思哈哈哈……”

这人像疯了一样地在那儿边说边抱着肚子笑，那笑声疯魔了一般逐渐变得尖锐刺耳，“很好笑对不对？很可笑对不对！”他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妹妹，听在人类的耳里讽刺又好笑吧。

他不是开玩笑的。

这男人眼里有杀意！

意识到这点，楚曦面上神情纹丝不敢变可内心已经慌乱不定，他狠狠咬着牙不让自己露一丝怯，不着痕迹地努力让自己冷静。眼角视线却已测量出自己与阳台门之间的距离。

那下意识的求生意念不过只是一瞬而逝却被捕获到了，无尘骤然停下了笑猛地转向他，楚曦双目一紧，果断一个鲤鱼越龙门，抱起昏迷不醒的菌菌就往天台门口刺猬翻身——直接 滚往楼梯口，生生躲开了无尘那致命的攻击。

不得不说即便伤害不小但的确比站起来抱着人跑要表情加迅速。然而即便这样，无尘的攻击和反应更加灵敏且迅速，“嗖”的一声，拧成了铁尘似的粗壮的菌丝直射向滚出去还未落稳的楚曦。

糟了！

翻滚中楚曦仍眼利地发现对方出手，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躲闪更不可能反击。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中他当机立断大喊的同时向楼梯口抛挣——“小舅舅接住！”

“想都别想——”无尘怒喊一声，万千菌丝拐了个道直奔射向抛物似的小团子，“嗖嗖……”几声，不仅缠住了已拐落到楼梯扶手的小团子，并迅速缠成了一团，白肤相间的颜色，圆圆的成了一个球体。

“菌菌！”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落地，楚曦大喊着顾不得身上疼痛，脚一落地腿部同时发力，就像一只蛰伏已久的豹子，对准猎物直扑上去。正好截住了被收回的万千菌丝。

还未长成大人的双手一把握住了拧成一团的菌丝，洁白的菌丝就像冰柱子一般腾着寒气，他这一握，刺耳的一声‘滋啦’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

无尘被这少年惊人的反应以及力量给惊艳到了，同时，眼里的杀意却又更浓了几分。

“仅仅是输了半血就得到如此力量，不愧是万菌之皇！”那一声带着欣慰高亢的感慨抑制不住的激动与亢奋，杀意与手法出时迸发。

楚曦咬紧牙关死命拽握着菌丝绳，即便感受到了那滔天的杀意，可他却没办法躲，因为对手出手实在太快，因为对手的速度也太猛，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顷刻之间躲闪应对。

盛满杀机的招法如果躲闪不急，他这十来年的生命也许顷刻就消融了。

即便如此，楚曦仍选择拼命拽紧手中的菌绳，同时一手用力，生生把看起来柔韧的菌绳如同脆冰棍一样的菌绳给拧碎了！

拧碎的一瞬他快速一把抱紧被包裹成球的菌菌。

“找死！”身后同时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身体像被大山一击暴碎千石，楚曦被撞出几米撞在墙上，砰的一声落的，一口血还来不急喷出人已经晕死了过去。

“哥哥。”一声轻软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传进了楚曦的耳里，他想回应着什么，意识却只越来越重。

那一声软响才落，无尘还岔着腿立在那儿，缓缓地收回了罪魁祸的手，目光阴沉地投向楚曦即便晕死过去依然紧紧护在怀中的球体。

球体像是由内开始蠕动不断颤抖着要破菌网而出，肉眼可见那些白色肤色的菌丝被撑得越拉越薄，像是有什么即将要破开。

“休想！”无尘眯起双眼，手中“嗖嗖”又射出如织布般的菌丝缠绕，眼包裹的‘菌布’越来越厚实，那破撑的动静也被束缚得越来越小，最后又恢复到了原来球状。

终于，不再有声响，也没有 动静。

趴在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而那球状悬浮在少年面前不高处，未有落下，重力仿佛对它没有任务作用，牛顿都管不了它。

阴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悬空的球体，无尘撑开双手，又有菌丝蓄势待发，他杀意正浓，即便被阻止也绝不会停手的。

是的，绝不能停手！

婉如蝉丝越积越厚，软本软软绵绵的菌丝上散发着骇人的寒光，原本如积布一样的积块，横生出许多倒刺，根根锋利无比寒光乍现。

他目光紧紧盯着悬在半空的圆球，近乎低喃，“要怪，只能怪你是万菌之皇——”

锋利的钩刺瞬间逼近那悬空的圆球，来势汹汹，钩刺就像一张偌大的网，将圆球包裹，那些冒着寒光的钩刺，所有手指粗的刺尖统一对准球体。

万箭齐发。

这么锋利的刺尖，随随便便十几根就能将铁板刺穿，别说如此一个软体小团子，还是这般万箭齐发！

“哐当！”

钢锥破冰不外乎就是这样的爆破声，然而那看起来分明软呼呼的小团子球表面仿佛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钢化玻璃，那些化身为刺尖的菌丝爆破后散落在地，又变回了软绵绵的菌丝。

见此状，无尘大怒，双手大开拉积出了无数的菌丝化成钢筋一般的刺尖，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齐发。

“哐当！”

再一次碎成了冰渣似的刺尖落了一地后变回了软呼呼的菌丝，夜风一吹，散去不少。

“草！”不死心再次张开双臂，立马又凝聚生出万千的菌丝形成的刺尖。可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无尘眯着那双阴鸷的双眼，视线无意间落在球状下方趴在地上那少年身上。

他忽然就笑了，“呵，我就不信拿你没办法！”话未落，那万千刺尘直发射刺向地面上趴着的少年身上。

118.第118章： 红发少女

眼看楚曦就要被射成刺猬, 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滚圆的球体像只被热水灌满后再无法承重而爆破的气球。

连破碎的菌丝都炸成粉末随风而去。

破丝而出一片红色, 穿过粉末, 直逼无尘。无尘连连后退，并且见招拆招。

最后, 一片安静下，无尘面色难看地瞪着面前的……少女。

十五六岁一头耀眼红色长发少女，面容隽丽清纯，依然水灵灵的有点儿肉呼呼的多了些可爱。然而，那双总是笑得弯弯的水汪汪大眼此时分明清冷如冰。

那纤细的手伸得笔直, 正掐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无尘的脖子，明明需要仰视，可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藐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我说过，别动他。”

还是那软软绵绵的声音，却透着冰渣子, 扎得人生疼。

无尘试图挣扎, 甚至垂下的手想生菌丝, 然而, 菌丝刚生出来，像是遇上了极度恐惧的东西, 一下子吓得软了回去。

三番几次都不成后, 无尘放弃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因被捏着最脆弱的脖子，他的笑 声带着痛苦，可依然还是要笑，满嘴的讽刺之意, “哈哈……果然是万菌之皇！”

这些菌丝甚至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即便是他，面对这样的万菌之皇，也本能的生出惧意，那是与生俱来的威压下的本能臣服。

多好笑。

像是完全没看到无尘脸上那极力用讽刺掩饰的那些惧意与痛苦，红发少女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手一松轻轻一甩，硕大的一个人就被丢出了两米之外。

那边从头到尾只做旁观者的另一个看起来刚毅的男人，此时终于走了过来，却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将被甩倒地上的痛苦呻吟的无尘扶了起来。

红发少女看了他一眼。

也仅是看了一眼，不再理这两人，她转身走回方才爆开散落一地粉末处，半蹲下来目光在那趴着的少年的侧脸，明明已经晕死了过去，但少年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

“伤着了。”轻软的声音很低，她伸出手，白得几乎像玉一样的手伸了过去，却在半寸的地方滑过，并没有触碰，一直到那张还很稚嫩的脸上时，微微停顿了下。

伤得不轻呢。

人类，很弱小的。

如果没……的话，这少年大约已经死了。

红发少女叹口气，站了起来。、

而趴着的少年周身忽然长出了无数乳白色的……菌丝，像无数的小手将他托了起来离了地面二十公分左右，明明很诡异的画面，但总起先趴着那样狼狈要好一点。

“等一下！”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无尘痛苦地咳着，声音都变得难听了许多。

红发少女停下脚步回首，淡淡的目光没有先前的冷意，但也没有温度。

“还有什么事吗，哥哥。”

不错，红发少女——就是菌菌。

即便这一刻，她依然还唤他一声哥哥。

到了这一刻，她依然还认这个要取自己性命的哥哥，“我不介意哥哥的算计以及杀意。”她淡淡地开口，如果仔细观察，颇有几分像楚曦平素待人接物时的神情与态度。

她的话，顿了顿，忽然就有了些许的温度——却是冰冷的，“但，你不能动他。”动了她的小哥哥，她就会生气。

她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不介意？”像是听到了无比讽刺又无比好笑的笑话，“我要杀你，你居然不意见？！”

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身后人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觉得他此时这个样子有点可怜，红发少女张了张嘴，难得的回答了他，“哥哥，你们想除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从来都知道，却并不在乎。

她的话让无尘怔在了那儿，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他大声喊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点防备也没有？”

不管是出山，还是遇上人类，又或者险些烟消云散……她怎么可能事先就知道？

看着这个人的气急败坏以及不相信，红发少女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化，不过她的目光却缓缓转向了搀扶 着无尘的那个人，语气很淡，很淡——

“没有下一次。”

说完，转身就回了屋里，而那些婉如小手般撑托着楚曦的菌丝们也毫不犹豫地小心翼翼托着人跟在其后。

偌大的阳台忽然失色，没有灯花也没有先前那刺目的邪亮，连风都止住了，周边的住户以及路灯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照不到这儿。

不归看了眼不知是气愤还是因别的情绪而全身颤抖的无尘，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楼下，一片狼藉。

小小的菌丝手们将楚曦托送回了他的卧室，卧室离楼梯口并不远，红发少女施施而行路过楼道口时，被大厅外的打斗吵杂给惹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进入卧室，菌丝们已经将楚曦安置好在了大床上，可他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嘴角甚至还有沉色的血丝。

少女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尝试着有光从手上升起，就像一台扫描仪在楚曦身上来回滑动，然而……他到底是人类。

白亚此时急得心浮气躁又应对得焦头烂额，一面分心担忧着半楼顶天台传来的小外甥的呼救，一面应对着面前的妖，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盯着第三次变异完全看不出是兔妖的怪物，一咬牙，不能再耗下去了！

抬起左手，中指直接送到口边，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一下去，理应鲜血冒喷的现象没有，仅有一颗细小的艳红色珠子在指心上。

就在此时，一阵冽风刮来，白亚几乎反应不过来要躲，只觉冽风已捎过。

“啊啊——”

惨叫声随着冽风在院庭中响起，吓得他脸色发白，一手挡在额头，一边努力睁眼去看什么情况。

冽风实在骇人，他只能隐约看到两米多高大的变异兔怪被刮出去随着冽风……似乎在消散？

还没等他想明白，风已经停了。

那怪物也，不见了。

只留了庭院和周边一片狼藉和不知是昏倒还是怎么躺在脚落的夫妻……“姐姐姐夫！”

他赶紧冲了过去，这一探息，发现二人都只是晕睡，似乎并没有严重的伤，疑惑着抬首，看到另一个角落被护着的展卓航向他走了过来。

“还好吗？”低沉的声音由上传来。

闻着声音，白亚一屁股就地坐了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甚至都没有力气出声了。

展卓航半蹲下来要扶他，就闻屋里专来“咚咚咚”的急跑脚步声，然后是那软软的叫喊，“不好啦小舅舅快叫医生呀！小哥哥伤重呀——”

一听到菌菌的叫喊，白亚一急，抓着展卓航的手就踉跄站了起来，一小团子爆弹似的朝他冲来，一下子抱住他大腿，仰着头小脸焦急，“小哥哥受伤伤呀！”

顾不得其他，白亚手忙脚乱地给闻家的家庭医生给叫来了，等待的时间里和展卓航将闻氏夫妻给搬远到一楼就近的客房，这才急冲冲上了二楼。

楚曦伤得很重。

以他经年受伤的经验，白亚立马就发现了， 慌神的他看看趴在床沿一边的菌菌，菌菌还是那单纯可爱的小模样，小脸上挂着对她小哥哥的心疼与担心，小眉头拧吧着。

转头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在，他病急乱投医，“展先生要不我们把人送医院？”

被点名，展卓航看了眼床上脸色惨白的少年，微微沉思后，“现在他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贸然送到医生可能未必是最好。”

停了停，“我那有理疗团队，对于这类事他们也见识过，至少能守口如瓶。”毕竟经年为他看诊，见识过腰上长了一个黑洞这种怪事，即便检查出楚曦身体异样，至少也在可控制范围。

他这么一提，白亚也想起这茬，于是点点头。展卓航便转身出去打电话了，他那身合体的西装袂处破了一角，可能是先前被攻击时划破的。

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时分，这个男人陪着他们从帝都赶回来，又陪他去逮御虚后再赶回这里，可以说得上任劳任怨。

那可是堂堂商业帝国之主啊，就只为了菌菌那一次治疗之恩。

展卓航的团队来得比闻家的家庭医生还要迅速，他们开的小面包车就像个救护车，只是外面看不出来。

好歹闻乔是公共人物，真要叫个救护车，不用等明天，不出半小时就能上头条了。

展家很大，容纳个医疗室并不稀奇，拥有如此彪悍的医疗团队就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前后不过一小时，该检查的全都检查完了，闻乔夫妻两人没什么事，医生诊断只说可能是太累，睡着罢了；楚曦就有点严重了，肋骨都断了两根，内出血也有些严重。

“不过……”主治医生话一顿，被老板那冷酷的眼神一扫，他赶紧接着把话说完，“不过，不知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这少年身体内部好像……好像在自我修复。”

主治医生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忐忑地咽了咽口水，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够他不安的。

内部自我修复？

展卓航转向一边的白亚，后才却是轻轻地摇摇头。

这事听起来的确蹊跷。

119.第119章： 避开的事实

梦里, 有个少女低喃细语，浓浓的担心听得人心里揪疼。

山上的风带着林间的气息，有些湿润但很清爽, 就像那少女的低喃。

楚曦在褪不尽的疼痛苦挣扎着,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仅仅只是一瞬间。

猛然惊醒, 他双目睁大，蓦然发现竟是阳生的环境。

呆滞地望着那陌生的天花板许久，混乱的脑子才逐渐冷清平复，目光缓缓移动，当那一头红发赫然映入眼帘时, 迷茫的目光变得清明而又……复杂。

还是那张软软的团子一般的小脸蛋儿，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兽趴卷缩在那儿，脸朝着他这个方向，睡得恬静。

就像梦里那名少女一样，即便是两张不同的脸, 他却仍然一眼觉得那般相像, 仿佛就是小团子长大后的模样。

不同 的是, 那少女的红发, 更艳许多。

着魔似的抬起了头，像是没有发现手背上的吊针一样, 缓缓地伸了过去, 轻轻地, 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些道不理的情况，抚在那还很小的脑袋上。

仅是很轻很轻的触碰，小家伙就醒了。不似那种被忽然惊醒时的惊惶, 只有对上视线那一刹那一如继往的那软软的笑容。

“小哥哥醒呀！”

还是那又脆又软绵的声音。

楚曦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的笑，“啊，醒了。”声音带着昏睡几日后的沙哑，仿若另一个人似的，既然熟悉，又陌生。

听到他的声音，小家伙咧着小嘴就笑，看起来开心极了，肉呼呼的小手撑着床往前挪，一直挪到他身边与他并头，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往他身上爬，大约是被交待过不能碰到他的针吧。

“小哥哥，困呀！”

楚曦无视手上还挂着针，抬了起来将她笼进了半边怀中，轻轻拍拍，“困就睡吧，小哥哥在的。”

“嗯呀……”

小家伙绵绵地应了一声，呼吸已经变得绵长了起来。

秒睡了。

低眼看着熟睡的小脸，楚曦忍不住又笑了笑，就见离床边不远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白亚走了进来。

也不怕吵着刚睡着的小蘑菇，白亚隔着一米远就开了声，“守着你三天没睡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小孩，不愧是小蘑菇精！

视丝自肩甲处移开，对上已经凑了过来给他做检查的小舅舅，没接他的话茬，“爸妈呢？”

白亚给他取针头，头也没抬，“睡了一天就醒了，这两天有做检查，没发现异样。”

抬着眼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挂了彩的亲人，楚曦没有追问他事情的进展，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小舅舅伤好些了？”

“嗯，我算是伤得最轻的，别担心。”也不知是熟能生巧还是很有天份，白亚一边给他拔针处理，一边还能分心对答，甚至还能抽空抬头回楚曦一眼以示让他安心。

楚曦没再多问，他身体还很虚弱，也不知是因为伤着了，还是怎么的，总有种被吸干能力后重组的错觉。

见他脸色还有些泛白眼里也有着倦意，白亚收拾好东西，“安心睡吧，这里很安全。”

说完就端着那些器件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楚曦也重新跌入深梦之中。

这一次的醒，很是小清新，回到了在山村里第一见到那拖着长长衣服的小人偶一样的团子，瞪着清澈的大眼喊他“人类，我不怕你呀！”；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说“乔乔要好起来呀！”。

梦里，只有温馨和感动，没有恐怖的魑魅，也没有魍魉，更没有阴谋诡计。

美好的，他一点都不想醒来。

可巧的是，睡了一天一夜后，两个小家伙同时醒来了，菌菌大概是饿醒的，小脸拧巴成了一团，张口就带着没睡醒的闷闷的声音咕哝着，“香呀……”

醒来 还有两分钟的茫然期，楚曦还是被身边的小家伙蹭到了肩膀才回过神来，听着那声似有若无的叫饿，他忍不住笑了笑。

“起来吃饭？”

他是闻不到香味的，毕竟这房间也不能小到厨房的食物飘香都能传到这里来。

但菌菌喊香，大约也不是因为只是饿了，她可能是真的闻到了才喊饿的。

听到了个好提议，菌菌只思考了一秒，立马爬了起来，中途还不小心按在了楚曦那原本扎了不少针口手手背上，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不适。

待坐起来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面昨天还见得着的针口完全消失了，皮肤完好如实，甚至似乎更细腻紧实了些。

错觉，错觉。

脑海里念着这句，楚曦挪到床边跟着菌菌之后也起了床，打量了两眼这房间，和普通卧室不同的是，边上多了些器材，但并没有大件的。

“小哥哥刷牙呀。”菌菌领着人往浴室方向走，里面准备了品质还不错的一次性的洗漱用具。

低头看了眼自己，楚曦待两人都刷完了牙后，他才提出口，“我要洗个澡，菌菌自己去找小舅舅或者乔乔他们吃饭好不好？”

方才他看了一眼电子钟，算起来他得有四五天没洗澡了。

一听洗澡，菌菌立马亮了双眼，“菌菌也要洗呀！”可马上想到了别的，“……可是，饿呀……”小脸纠结的，都皱到一块儿去了，即便不是故意，也萌得人心头发颤。

半弯着腰，忍不住在那小脸蛋儿上捏了一把，“乖，先去吃完饭再洗。”

菌菌向来听他的话，这会儿也不用纠结了，非常果断地点头，“好的呀！”放下牙刷非常灵巧地跳下了那不知是谁事先准备的白凳子，刚走两点又忍不住回头，“小哥哥洗快一点呀！”

她都这么饿了，小哥哥也一定很饿呀。

把小家伙哄下楼后，楚曦返回浴室，随手就将浴室门反锁上了。

早菜刚摆上，就见小家伙那小身影小炮弹似的冲下来，白亚一点都不意外，“睡醒了？你小哥哥呢？”

“小哥哥洗澡呀！”菌菌边往餐桌冲边回答，餐桌边有一张格外与众不同的高椅子，和她在家里的一模一样。

但她能感觉得出这一张并不是。

于是熟练地自己爬了上去，才坐后，身边就出现了人影，抬头看到人，她笑得还是那么的甜，“谢谢航航呀！”

展卓航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也被这甜甜的笑脸给惹得跟着勾起了嘴角露了个不太明显的笑意，声音低沉醇厚，“不客气。”

坐对面的白亚抬眼看着对面的二人，一个堂堂商业帝国之主亲手送上的食物，这声谢谢还真不为过。同时，他的命若不是菌菌的下意识出手相救，大概此时也差不多病入膏肓了罢。

大概，这就是因果。

楚曦自客房出来后凭着感觉寻到了内客厅，内客厅边上就是餐厅，隔着透明玻璃，能看到餐桌前的 身影。

当他出现时，菌菌已经吃完了第三份佣人送上来的儿童超级套餐，打有继续的趋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时都快要埋进餐盘里的小脑袋这才抬了起来，嘴里还叼了一只去了壳的鲜虾，只有尾巴的小软壳没去掉，成了个小心型，粉红粉红的。

“小~哥壳……”

楚曦温着神情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头顶，示意她吃慢点别急，转向餐桌另外二人礼貌打招呼，“小舅舅，老师。”

他自然地坐在了菌菌身边，对面就是白亚，伸手给他推了一盅流食，开口却是，“御虚想逃出国，被拦截了下来，前两天你睡着，我就私下让人处理了。”

这个人，自然是展卓航。灵妖类他能好好处理，但处理人，不在他的能力与指责范畴。

送了一口粥入口，楚曦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并没有露出一丝意外。

“是被米娅给拦下并送来的。”白亚也不在意小外甥的态度，并习以为常地继续说，“说是感谢菌菌救助了艾米丽。”

这件事，楚曦似乎也并不惊讶，神情还是淡淡的，低着头喝粥，他没有胃口，虽得心不在焉。

“嗯。”他没问怎么处理的，看起来并不上心那些人的去留，“爸妈他们回去工作了吗？”

一个是女强人工作狂，一个是尽业艺人，都忙。

“姐夫将工作交接得差不多，倒没有去忙。”

“嗯。”

努力放慢速度依然吃得飞快的小蘑菇埋着脸却抬了眼，这边瞅瞅，那边瞅瞅，撞上楚曦那不似先前淡然的目光惊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赶紧把头脸埋了回去，不自觉地放心了进食的速度。

二人有一句没一然地搭聊着，不熟的人还以为舅甥二人的关系极差呢。

对话断断续续，但白亚似乎特意避开了上露天阳台顶之后的事情，没有问他在上面发生了什么遇到了谁以及他身上的伤和……菌菌的异常。

用过早饭后，展卓航西装革履地乘上了那低调的车忙碌去了，一起去的还有白来。楚曦没多嘴问，只是带着菌菌在展家溜达。

展家的确是很大，就像一座埋在森里的古堡，回廊之后还是回廊，房屋之后依然还是房屋。

不过，佣人并不多。

听老管家有提过，最近佣人比原来十多年要多了一倍不卡了，以往展卓航并不喜欢在家里看到任何人。也许，他现在康复了，也允许自己的地盘多些人了。

没想到，瞎闲狂着都能遇上熟人。

“飞飞呀！”菌菌亦步亦趋跟着楚曦的脚步，倒是很眼尖地发现了躲在不远处人工花卉间的展飞恒。

也不知她的称呼是什么时候改了的。

展飞恒没想到会被发现，甚至还不来急阻止就被喊出了名字，这会儿想躲都不行了，只得扭捏地从比他还高没有被雪打焉的小乔木后走了出来。

离得有三米多远展飞恒就没再靠近了，隔空的，要看不看地瞥了一眼没有说 话的楚曦，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你……还好吧？”

那晚的凶险他知道了，尽管他从来没想过那个恶魔般的小叔叔会亲口与他说起这种……近乎寻常交流的话。

120.第120章： 万菌之皇【大结局一】……

这个原本阴沉的少年此时流露出来的关怀, 楚曦能感受到，对于来自不熟悉人的善意，他还是很客气的。

“嗯。”他还以点头。

只是话少了点。

展飞恒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转头看向一边双眼亮晶晶的小团子, 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团子才是最犀利无敌的？

“我听说家里住了客人，就回来看看。”展飞恒朝菌菌笑得不太习惯, 但仍努力想挤出善意的笑脸，有些僵硬。

虽然不太爱管闲事，不过展飞恒那一点私事，楚曦还是知道的，瞧老师的态度, 展家下一代，这个毫不起眼的私生子出身的侄未必不是没有机会。

不管菌菌当初有意无意地帮助了这些人多少，终究是楚曦结了之份善缘，于情于理他主动开口，“小舅舅说那天多得你拖住了其中一怪, 他才不用分神, 不然后果可能无法预料。”

没想到这个淡漠的同龄人主动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话里话外带着感激, 展飞恒错愕了一下后有些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后脑勺, “我、我……什么也没做。”比起其他人和妖, 他并没有付出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 他甚至连面对这些妖怪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当初相当冷傲的少年，也有这种神情的时候，楚曦不是个善于交限的人，话也少, 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接着说什么了，就只点了点头，结束了对话。

展飞恒似乎也不是特意来攀谈的，草草一两句自行就先离开了，菌菌大着一双眼这边瞧瞧那边瞅瞅，满眼疑惑。

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给瞧的，楚曦的神情瞬间柔和了起来，弯腰将她抱起托在肩膀上，继续闲逛着这偌大的展家，也在……想一些事情。

展家的建筑很特别，是中西合璧型，布置得恰到好处。庭院中古风中带着现代的气息，倒也融洽。只是眼下，似乎没人去欣赏一片白茫茫中的一点红梅香了。

坐在硬度适中又熟悉的肩头上，菌菌两条小胳膊抱着楚曦的两颊，埋头看着他渐渐长开的俊秀五官。

“小哥哥，你不问吗？”

那是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闻之动容。

楚曦没有抬头，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也许在眺望着某处，也许并没有焦点。一如继往的，带着温和又藏不住的宠爱语气，“菌菌要说吗？”和先前头面对外人时简直判若两人。

头顶上的小家伙似乎动了动，大约是在摇头。

“唔……小哥哥要听，菌菌就说。”

他忽然笑了，“菌菌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不问。”

“小哥哥狡猾！”小家伙忽然生气了，头一扭，气呼呼的，双手也离开了他的脸颊， 顶在他的顶头上，应该是抱在胸前，表示她真的生气了需要哄那种。

光是那气呼呼的小模样，想象一下都觉得可爱，楚曦忍不住又笑了。

抓着搭在胸前两条无意思乱晃的小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抚着这气呼呼的小蘑菇，“嗯，我狡猾，菌菌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好不好？”

这朵小蘑菇是很好哄的，尤其是被她的小哥哥哄一下，立马什么情绪都不会有了。小嘴一咧，又是那快乐的小蘑菇。

“好呀！”

小腰一弯，重新双手抱住楚曦的头，小下巴就顶在他的头顶上，服舒地叹了一口气，“哥哥是坏人！”

原还笑着的少年微微一怔，明白她所指，笑意也淡了许多，不过语气依然宠爱有加，“那我们一起讨厌他。”他和她向来是毫无主见似的同仇敌忾。

一听到同盟声音，菌菌立马举着小拳头赞成，“好！”惹得楚曦忍不住又笑了。

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呢。

正笑着，忽然感觉头顶被小手来回地抚摸着，原本顶在上面的小下巴一抵一抵的说着话，“小哥哥，菌菌不是坏人。”

没有了先前的高昂，声音闷闷的，说不出的委屈。

楚曦依然没有抬头，手轻轻拍了拍挂在胸前的萝卜似的腿儿上，没有接话，因为头顶马上又传来声音：“菌菌不是坏人的！”这一次委屈中多了几分倔强和坚持。

感觉到头顶的小下巴不再动，楚曦才开了口，还是那般温柔宠爱，“嗯，我知道。”

然后他感觉到摸在自己头两侧的手顿了一下，顶头的小下巴移了些位置，大约靠前了些，是想看他的神情吧。

他说，“即便菌菌做错了什么，也是对的。”

这么不分是非的宠爱，像极了父母对孩子的溺爱。

小手再次抚回了头顶，这回似乎轻快了些许。

过了好一会，才又从头顶传来声音，有一丝迟疑，却很坚定，“我……和哥哥是同孢出来的，他以前很疼我的。”

后来为什么这么疼爱自己的哥哥要杀死自己，她知道原因，所以并不想说。

可是，她想让楚曦知道。

“我们菌类千千万，可修成形的却少之又少，小哥哥知道是为什么吗？”

头顶的小下巴动着又往前移了些，大概又是想看他的神情。

楚曦斟酌着措辞，却还是直言说，“因为，万菌之皇？”

无尘只提了那么一两句，他便能从中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想清了前因后果，也不愧是天才大脑。

头顶上的手再次顿了下来，然后下意识地抓了抓，有些疼，但楚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听头顶头传来那低了些许的声音，“嗯。从孢子开始，万菌之皇就开始吸收周边一切菌类的修为和灵力成长，随着时间越久，所吸收的能量便越大……方圆的几里，几十里，到最后整个陆地上所有野生菌类无一幸免。”

可以说，万菌之皇的修成，全靠同类的 供养。

“……所以，纵有菌类千千万，真正能修成化形的，少之又少，比普通的灵物一类更艰难更稀少。哥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点，之后逐渐疏远我，私下豢养了自己的势力。以最后……废除万菌之皇为己任。”

她一直都知道的。

然而，这又不是她自己决定要成为万菌之皇的，也不是她想吸收千万同类的能量为强大自己的。

“我……已经很努力不去吸收了。”为了克制自己，三百年了她还只是幼崽形态。

说到这里，无不是委屈和难过。连最亲的哥哥，都要消灭她。

楚曦的脚步，越来越缓，越来越沉重，最后停在了一处，周边载满了红梅，绽放的花儿与花骨朵在寒风中如火骄阳点亮了这个白雪皑皑的冷冬。

他举手，要将肩膀上的小家伙抱下来，没想到一下子没抱成，只觉得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不撒手，急着喊，“不下来！”

他手一顿，从那声音中听出了焦虑。

也许，此时的菌菌，不知要怎么面对他。于是，他收回了双手，再次搭在胸前的小腿上轻轻拍拍安抚，“好，不下来。”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楚曦又问，“什么是……万菌之皇？”

为什么可以吸收同类的能量来成长？这当中又是以什么为基准，以什么为目的，最后，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是‘传承’。”菌菌回答得很干脆，“只是一种‘传承’，除此这外，什么也不是。”

不是什么一族救主，也不是什么无上荣耀，只是一种‘传承’。就为着这种不明所以的‘传承’，她的成长注定需要无数的同类来供养。说自己完全无辜，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这个脸承认，若说不无辜，又非是她所愿的。

“‘传承’？”

大约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连楚曦都有些错愕以及茫然。

楚曦的态度让菌菌放松了不少，又趴回了他的头顶，枕着小脸，“嗯，关于菌类的一些‘传承’记忆，很久远很久远的。”有些，甚至久远到，她根本无法理解，也不明白‘传承’来做什么。

她说不清，楚曦也就不问，“你哥哥知道这些吗？”

菌菌摇头，又点头，“我说过，但他不信。”他总以为里面有什么万千年来的惊天的秘密。

“那……”楚曦停了停，他似乎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或者说，不知道该不该问。

问了，菌菌一定会回答，但若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呢？

迟迟等不到接下来的问题，头顶上缩成一个小团子的菌菌歪着头往前趴了一点看他的脸，“小哥哥？”

楚曦举手轻轻拍拍抱在额边的小嫩手，他换了个话题，“听小舅舅说，菌菌这两天有离开过？”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蘑菇大眼滴溜地转了两圈，一看就是很心虚，她也赶紧转移话题，“啊……对了，就是、就是……”她就不是个善于说 谎的人，一时间竟找不着借口，小脸蛋憋得都红了。

也许是能想象得出她此时的模样，楚曦笑笑拍拍她，“不着急，菌菌不想说，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不是的！”菌菌一急声音大了些，为自己辩白，“没有不想说的。其实，下山的时候我是没有记忆的，没有‘传承’的记忆。”所以，她并没有一开始就欺骗的，她也没有要欺骗小哥哥的。

没想到菌菌说的是这个，原想问却问不出口的问题乍然得到了答案，楚曦反倒怔住了。他没在意过菌菌是否伪装过接近他们一家，即便有那也必然是为了自保，他能理解，因此从未介意。

张了张嘴，他想解释，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抱着他头的菌菌又恢复了那软软的声音，“是到了重伤和小哥哥‘渡命’那次觉醒的，‘传承’也是一种自保能力，只有我遇上危险的时候才会觉醒，觉醒之后只要我不想，就会一直维持幼体形态，同时也是没有‘传承’的记忆的。”

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听起来拗口又没什么逻辑，可楚曦还是理解了，“所以，‘传承’就是成年体？”不，应该是少女/体。

菌菌点头，“‘我’没有再次封锁‘传承’。”她低了低头，因为她知道小哥哥肯定发现了，没必要隐藏。

即使，她不说，小哥哥肯定不会问。可她不想欺骗他。

也就是说，菌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有继承了‘传承’记忆的成年体才算是完成体，先头一直相处的菌菌，是她的一部分。难怪菌菌一直像个初生婴儿连话都说不全，但认物识字全是过目不忘表现得十分聪明。

楚曦想到了别的，“也就是说，你哥哥其实知道幼体的你只要遇上危险就会恢复成年体形？”

“唔……哥哥应该知道的，毕竟我们是同袍子出来的。”嘟了嘟嘴，“万菌之皇吸收能量时，大部份都被哥哥吸走了，不然他哪会比我早两百年成形呀。”

楚曦皱眉，这就奇怪了。

既然如此，那无尘有什么理由要逼死菌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万千菌类不惜大义灭亲？他有如此高尚？

菌菌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疑惑地唤了声，“小哥哥？”

“没什么。”楚曦抬步，继续先前的话题，“那次在山上，怎么选择回到幼体？”一无所知的幼体混迹在人类当中，看不清的危险可以说能让她四面楚歌，太冒险了。

说起这个，菌菌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像是不好意思，幸好不用对视，“就是……我不想骗小哥哥。”只要回到幼体，她就还是那个菌菌。

闻言，楚曦一愣，久久才说，

“你一直都是菌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