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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牺牲一人,便能换得天下安宁。”沐羽轻声道,“这本来就是最划算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沈霜表情滞住,骤地向他扬起一个冷笑:“可惜了,我不觉得。”

钟鸿瞳孔骤缩,急声道:“沐羽,你快让开——”

他几步冲上前来,将沐羽一把扯开。沐羽踉跄后退,只能眼睁睁瞧见灵脉上残余的最后一丝封印被沈霜强行破开。混沌魔气自地脉中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万里青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作枯地。

沈霜站在赤乌的魔气洪流中,对沐羽轻轻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师叔,这次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再阻我一回。只是这一次……若仍与上回一般失败,痛心的便不是我,而是你了。”

沐羽怔了怔:“沈霜,你……”

沈霜低头瞧着他,微微笑了笑:“再见。”

沐羽下意识向前去抓他,他却后退一步。魔气腾霄而起,他深深望了沐羽一眼,隐在魔气之中,御剑飞离而去。

那身影很快在在天际凝聚成极小的一点儿,随着赤红魔气而去,渐渐消散在视野之中。

钟鸿拉了拉沐羽,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沐羽?沐羽!”

沐羽稍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后触电般将他手甩开,道:“……莫要碰我。”

钟鸿一滞,旋即笑道:“生死一场,怎么反倒还生疏了些?”

“……这身体久浸魔气,会污了你体内灵力。”

沐羽扫了一圈儿台下修士,将那各异神情纳入眼中,随即又望向钟鸿,微微摇头:“况且你若与我太过亲近,只怕是会徒然背负许多骂名,连累门中弟子也要一起受旁人眼色。”

钟鸿苦笑一声,低声对他道:“我何曾在意过这些?”只是瞧见沐羽眼神,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沐羽迟疑片刻,道:“……今日之事,原该怨我过去未曾讲清,便将这等重担匆匆推予在他身上。他会心生怨怼,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未曾想过,他竟然会对我离开这般……”

“此事——”钟鸿声音降了下去,低声道,“……与你无关,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好好引导他,才叫他走错了路。那时情况十分紧急,你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他顿了一顿,复又问道:“你之后……可有去处?”

“你不必留我。”沐羽摇头,“莲华岛与寒月宗素来交好,勿要因为我伤了宗门感情。此地我不宜久留,很快便会离开。如今这处灵脉封印已毁,你们也莫要多耽搁,先撤出这灵脉百里,免得被魔气所污。至于后面的事情,慢慢再寻对策。”

他说完这些,用眼神制止欲阻拦自己的钟鸿,将玄霜收剑入鞘,便准备离开莲华岛,去追寻沈霜如今下落。

钟鸿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冲他点点头,道:“那……后会有期。”

“嗯。”

只是这时,忽地又从旁边插进来一句声音。

“却尘君来这一趟倒是装得清白,只是当年你做过的恶事,真以为过了区区十年,便能叫人全部遗忘了?可真是好笑。况且话说回来,便是在座各位忘性再大,如今你教出来的高徒又要这么腥风血雨地来一回,我们就算是再想遗忘当年之事,也难免触景生情啊。”

沐羽脚步微顿,偏头瞧向那人,却见一道狰狞伤疤横贯对方整张面部,将原本尚算清秀的五官毁去,只留下癫狂又凶狠的模样。对方死死盯着他,似乎要生啖了他的全身血肉一般,杀气腾腾地笑着。

他便朝向那人问道:“你欲如何?”

第116章 大结局(四) “是师叔当年看错了人。……

“……我欲何如?”那人嗤笑了一声, “若我说,我想却尘君如我一般,享尽我曾受过的那些痛苦。失去至亲好友, 失去师长同门,便是连这一身修为乃至容貌都尽数毁去,你当如何!?”

沐羽陷入了沉默。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语气愈发讥嘲起来。他瞧了瞧沐羽手中的剑,以挑剔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原来却尘君你口中的凛然大义, 也仅仅只有这么一点儿吗?真是叫人忍不住发笑!”

钟鸿皱眉道:“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 这件事且先放下。如今首要目标是沈——”

“瑾阳君莫不是忘了,当年天下大乱,妖魔横行,你们莲华岛内又枉送了多少性命!”那人高声怒喝, 旋即又讥讽道,“哦, 说起这个,我倒是忘了。莲华岛乃独立世外,遥在海中,可没遭过多少他的毒手。瑾阳君如今会对旧故如此亲切,倒也在情理之中嘛!”

钟鸿声音微沉:“话不可乱说, 阁下莫非不懂这个道理?”

诸人心中本就对沐羽仍存偏见,听到这人说话自然颇觉赞同,又听到钟鸿这句,顿生一阵骚乱,交头接耳起来。

“瑾阳君这般反应, 莫不是被说破了真相?”

“这话说回来,当初莲华岛确实……反倒是寒月宗自己,损失惨重。怎么看怎么都很奇怪啊!”

“难不成,这俩人确实有什么勾结?毕竟当年也是瑾阳君先站出来,第一个质问他的啊!”

一番窃窃私语下来,在场诸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变,连带着望向钟鸿的视线也跟着不友善了起来。沐羽蹙了眉头,走上前一步,虚拦住想要说些什么的钟鸿,冲他微微摇头,看着出言那人说:“若是一切事毕,我仍活着,你大可来向我寻仇,我绝不还手。至于我的师长同门,他们乃被我所累,不该牵扯进此事。”

那人不由放声大笑:“说的倒是好听!若你与沈霜偷偷联手,等取回了魔君的力量,我们岂不是悔之晚矣?”

“你没得选。”沐羽平静道,“现在封印已开,仅靠你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气污染灵脉,却束手无策。这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解决这些事情。”

那人话头一滞,顿时没了下文。

——沐家的人已经在这世间死绝了,如今除了眼前这死而复生的沐羽,确实再找不出一个有能力将灵脉污染强行压回去的人。当年沈霜也是撞了大运,碰巧捡走了沐羽的剑,才被众人发现他原来也有控制灵脉的力量。如今没了这天上掉馅饼似的强运,再去哪儿找一个“沈霜”?

沐羽见诸人均面有戚戚,便对钟鸿微微点头示意,向着沈霜消失的方向御剑直奔而去。约莫是沈霜仍对他存了一丝希望,并未曾主动掩饰自己的踪迹。沐羽顺着海上遗留下的魔气踪迹,在一座孤岛上降落下来,踩着枯枝败叶踏入了一个晦暗而幽深的山洞。

山洞中极为阴暗,沐羽缓步前进,渐渐走入一处潮湿的洞穴之中。地上满是被水浸泡腐烂的杂草所散发出的微妙气味,他刚踩在一截枯枝上,脖颈前便忽地横出一柄锋利匕首,闪亮亮的银刃直逼喉咙,强迫他停下了脚步。

有人从阴影中渐渐走出来,手中持着一支红烛,冷淡地道:“放下吧,这些对他都没用。司昀,你先离开。”

“可是,尊主……”

“我说了,离开!”沈霜道,“莫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玄衫人顿住,良久,垂下头来:“是,属下明白了。”

银匕从沐羽喉间心不甘情不愿地抽离而去,玄衫人盯着沐羽打量了几眼,消失在山洞之中。沈霜注视着司昀从此处离开,过了一阵子,才重新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是我对不起你。”沐羽轻声道,“我必须来找你,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他声音低了下来,忽而哽咽道,“师叔,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一意孤行,让你被那些貘妖——”

“那件事,与你无关。”沐羽道,“他们不过是设下了一个圈套,用师姐和你引我过去罢了。他们需要我这个能将魔君放出来的人,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又或者是更多的人遭殃。”

他顿了一顿,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沈霜不答,只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沐羽道,“我与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一切全因魔君所起。若你为了我而要执意将他放出,不过是本末倒置而已。我不知道那盏离魂灯与你说过些什么,但你绝不可被它所引诱,为它所用。”

“……哪怕是本末倒置,与虎谋皮……”沈霜涩声道,“——我也想救你……我想让你活下去……师叔,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把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都献祭掉,又有何不可!?他们在乎过你的感受吗?在乎过我们的感受吗??”

沐羽心中一紧,追问道:“你到底和它交易了什么?!”

沈霜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叔既然能追到这儿来,应当也看过我留下的那些东西了。不错,我确实与离魂盏中寄宿的灵魂做了一番交易。师叔想必知道,被御神剑所伤之人,神魂俱灭,无人可救。但是它答应我,只要我能将灵脉封印揭开,将沉睡在地脉里的魔君放出,就帮我将寻回你的魂魄。我答应了它,为了彰显诚意,它便赠了我一个见面礼。”

“那本手札是你——”沐羽艰涩道,“……故意留下来的。”

“师叔果真聪明,一下就猜在了点子上。”沈霜生硬地扬了扬唇角,漠然道,“如果当真是你本人,你便一定会来莲华岛寻我,阻止我的行动,而它则赌不起。因为它无法确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算是伪造成你的样子,做出你会做的行动,万一我当真听了它的假意规劝,那它便再也没有揭开封印的希望了。”

“……”沐羽默然。

“是师叔当年看错了人。”沈霜自嘲似的笑了笑,“师叔以为我会如你一样,胸怀宽广,以这天下为己任,便是深陷泥淖之中仍不改初心。可我只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一心只想为家人沉冤的刽子手。你的那些大义我永远不懂,我的心很小,小的只能装下几个人。以前是父母亲朋,后来师叔来了,就再也放不进别的了。”

“……你一定要让我……”沐羽艰难组织起语言,闭了闭眼,“连活下去都要变成一种煎熬吗……”

沈霜闻言,面上表情剧变,眸中腾地燃起一股愤怒之色,渐渐溢出水光来。他含着泪望向不再看着自己的人,嗓音微哑道:“……对,我就是要你活着,永无止境、备受煎熬地活下去!让你连看到每一日的朝阳都变成一种折磨,让你体验到如我一般、仿佛深陷地狱的绝望!凭什么,你凭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凭什么自作主张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自己却可以无牵无挂离开??”

“……抱歉。”

“师叔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吗?”沈霜道,“如今灵脉已开,以师叔现在的这具身体,想重新加固封印,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还是说师叔想像过去一样,从各家仙门中寻找一个幸运的孩子,来担上这副重担吗?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也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选了。师叔是要为了天下大义除掉我,还是愿曲从私情放我一马?”

沐羽静静望着他,道:“你想让我除掉你吗?”

“这问题若是放在十年前,我或许只能请求师叔手下留情。”沈霜淡淡道,“不过如今师叔这副躯体损毁得厉害,鹿死谁手,便犹未可知了。”

沐羽道:“我杀不了你。”

沈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多谢师叔不杀之恩。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有恩必报之人,师叔现在对我手下留情,来日便必会后悔没有早些除掉我。”

“我欠你的一条命,现在还给你了。”沐羽道,“灵脉传人一事,本乃我沐家重担。却被我贸然交由于你,你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由此引起的一切纷争与祸事,也皆该由我承担才是。”

沈霜瞳孔微缩,勃然怒道:“沐羽?!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17章 大结局(五) “……师叔,别走!”……

“这一趟路, 总得有个人去走。”

沐羽注视着沈霜,平静道:“如若没有旁人,那便该由我顶上。”

沈霜微微一愣, 当即死死抓了他的胳膊,勃然怒道:“不行,我不准你去!”

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双眸红得宛如渗血一般, 连抓着沐羽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但沐羽只是垂下眼睛,将他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一根根地慢慢掰开。

“沐羽!”他声线微颤, 寒着声音道,“……你不要逼我。”

“放手。”

“那你是想让我眼睁睁地再见你送一回死吗?!”

“……”沐羽深深吸了口气,“那你便不该去做这种事。”

沈霜忽地低低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既冷且寒,刺骨得微微有些渗人。

“师叔总是这样。”他轻轻地说, “表面上看着好像很重视谁似的,可其实却没把任何人真正放到心里过。你心里最重要的, 永远是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所谓的天下众生,所谓的……大义凛然!”

“……哈,还真是冷血无心,无情无义的灵脉传人。沐家把你教得真好啊……”

他冷下了声音, 喊道:“司昀,进来!”

玄衫人应声而入。

沐羽悚然而惊,当即甩开他手,后退数步:“你想做什么!?”

沈霜道:“既然师叔无论如何都不肯听我的劝阻,那我也只好让师叔何处都去不得了。师叔且安心, 呆在我这处,必不会令你有所委屈。只待我解除了剩下的封印,便将你从这里放出去。”

“所以……这是没得谈的意思吗?”

“不错。”

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该犹豫的时候。

玄霜剑自剑鞘中锵然而出,沐羽一手执剑,道:“既然如此,那确实是没什么好谈的了。”

沈霜冷笑一声,也抽出剑来。玄衫人应他所命,横身拦在沐羽身后,手中银匕匕峰直直抵着他的后背。沐羽心中微微一沉,当即转身接上对方手中剑招,旋即飞速后退,准备从此处洞窟撤离。

瞧见他有意离去,沈霜目光微寒,纵身追上,道:“司昀,莫让他跑了!”

“诺。”

玄衫人话音方落,便急急闪到沐羽身前,伸手作爪,朝沐羽胸膛处攻来。沐羽心中微微一紧,终于察觉到自对方身上传来的隐隐熟悉感究竟为何——这个名叫司昀的玄衫青年,应当是梦貘一族的族人。

他当初为了消耗魔君手下的势力,将绝大多数的战斗都交给了梦貘一族。也正因如此,本就不算繁盛的梦貘一族更是人才凋敝,近乎到了灭族的程度。怕是这辈子都不再准备重归凡间……或者说,迎接魔君降临了。

不知道沈霜又或是离魂盏究竟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能将梦貘一族的人再度喊出来帮助他们,看来这个计划确实筹谋已久。

——说不定,连最初让他前往灵脉处揭开封印的任务,都是系统早先安排好的阴谋。

这全天下能将灵脉封印起来的人只有他和沈霜。他因被算计而失去了封印灵脉的能力,便只能顺应系统想法,主动求死,将一切转交由沈霜处理。而他们两人的关系又因为系统安排发布的任务纠缠至深,若他死去,便必定会逼疯对方。

真是好一局步步为营的大棋。

行至此时,沐羽总算是明白:眼下这情况,已非仅凭话语劝解便能够解决了。沈霜筹谋已久,来势汹汹,而一直在背后运作的那离魂盏也定不会让自己扰乱了这整盘布局。如今也只能暂且放弃,先行回到莲华岛,与钟鸿商议一番接下来的计划才好。

他打定主意,下手便不再留情。而沈霜一心一意想要将他生擒,又不敢伤他分毫,反倒在交手中落了下风。沐羽一剑格开前来阻拦自己的司昀,深深瞧了沈霜一眼,不再多话,当即御剑离去。

沈霜瞳孔一缩,下意识去抓他衣袖,失控喊道:“……师叔,别走!”

那一声呼喊极悲极哀,唤得沐羽心尖微微一颤,几乎忍不住回过头去。只是最终他还是硬下了心肠,忍住了扭头看向对方的欲望,向来时的方向疾行而去。

这一趟可以算是无功而返。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如今这状况也绝称不上算是一切尚佳。沐羽心事重重地回到莲华岛,岛内守门的弟子约莫是已经从钟鸿那处得了消息,对他可谓是恭谨。只是从那恭谨的态度中又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打量,便让这分恭谨变得尤其可笑起来。

沐羽将他们的态度看在眼中,并不戳破,只淡淡颔首,与他们去见等候已久的其余一众仙修。

他方踏入厅堂,便听到遥遥一声讥笑声传了过来。

“看样子,却尘君是空手而归啊。”对方嘲弄道,“不知道这一回,您又准备了什么样的理由来糊弄我们大伙儿呢?”

他动了动唇,正欲张口,却有人先人一步,将话头截了去,道:“阁下在我莲华岛吃茶闲聊,想必对现下状况已胸有成竹,只待却尘君归来,便能将拟定好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那人被噎得半死,眼珠翻白,瞪着忽然替沐羽出头的钟鸿,怒道:“瑾阳君莫不是终于不打算装了,准备撕掉伪装,跟这个寒月宗出来的败类厮混一起吗!”

“阁下注意些言辞。”钟鸿淡淡一笑,“莲华岛已经容纳够了人,并不介意此时稍稍减轻一些负担。还是说你早已觉得此处前途无光,打算收拾东西前去投奔沈宗主了吗?”

对方气急败坏地砸了手中的茶盏,却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话了。

沈霜来势汹汹,而之前在台上撂下的那一番话,明显便是针对他们这些拿了好处却还要落井下石的人。对方既是为了沐羽而来,就断不可能还会对他们容留半分怜悯。如今封印已开,天下即将大乱。若是想从沈霜手下保得性命,便只能乖乖躲在沐羽的庇佑下,才能有半分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原本践踏惯了的人,如今摇身一变,反而成了庇佑他们的保护伞。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能够忍耐住内心的不甘,去乖乖好言好语地哄着呢?

无外乎仗着沐羽脾性温良,可劲儿地作践他罢了。

钟鸿说完这话,又回头看向沐羽:“如何?”

沐羽微微摇了摇头。

到底是相交多年的故友,钟鸿看到沐羽的反应,便已知悉了这趟出行的结果。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却也无法将自己内心所思所想完全表达出来。他微微叹了一声,低声道:“果然是这样。”

“抱歉。”

“不必如此。”钟鸿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不抱希望的尝试罢了。既然如预料一样无法说服于他,那也就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嗯。”沐羽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样?”钟鸿见他回应,便又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你心中有数了吗?如果不碍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有。”沐羽犹豫片刻,又道,“但是……”

“怎么了?”钟鸿问他,“会很困难吗?可需要我帮忙?”

“……并非。”沐羽闭了闭眼,道,“只是……我需要回寒月宗一趟。”

他顿了顿,又道:“——亲自。”

钟鸿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第118章 大结局(六) “你我多年情分,何须言……

竟然是……寒月宗?!

闻言, 钟鸿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抿紧了嘴唇,眉心微隆,对沐羽道:“这件事情, 你去不合适。不行,我不同意。”

无外乎他会有此一说,毕竟当年沐羽堕魔,寒月宗因此损伤惨重。爱之深,恨之切。尽管如今已过去多年, 但这件事仍旧是寒月宗人无法抹去的一个伤痛。

此时主动提出要回寒月宗,无疑是在以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沐羽看向他:“我心中有数。”

“若是你真的心中有数, 刚刚又何必是那种口气?”钟鸿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把你放走。除非你我二人一同前往,否则想也莫想。”

沐羽微微拧眉,沉默不语。

钟鸿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显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商量。如果能用一时的妥协换来对方支持,倒也不算是特别亏的一件事。

他思索一番, 对钟鸿点了点头,道:“好。”

钟鸿见他如此好说话,不由对沐羽点头一笑。他左右扫视一番,见诸人表情均是戚戚,不由道:“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异议?还能有什么异议!

众人惹不起钟鸿这个莲华岛岛主, 更是惹不起当年记忆里的那个杀神。纵然现在沐羽已经自称改邪归正,但当初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可没少过。如今沐羽说要去寒月宗,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谁敢拦就和谁拼命的模样,这还有谁敢拦他?

索性不如叫他们狗咬狗, 自己等在外面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不由恨恨的想道。

见无人反对,钟鸿手持法器起身,对沐羽道:“既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这便启程吧。”

沐羽微微点了点头。

他与钟鸿一同起身,从停留的地方离开,踏上了前往寒月宗的路。

路上过得并不安静。

沐羽早就做好了钟鸿会追问到底的准备,毕竟二人也算是阔别多年,想必他心底一定塞了不少疑问,话也积了不少才对。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本以为钟鸿会说出的那些询问,对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钟鸿只简单地和他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又跟他谈起了之前相遇时的俩人谈及的那些话题。

“说来此事合该怪我。”钟鸿眼中闪过一丝自责之意,对沐羽道,“我总想着,既然是你带出来的徒弟,怎么也不该会走上歪路才是。如今看来,还是我太过天真了。”

“此事不是你的错。”沐羽道,“还是怪我当年没能仔细说清。若是能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他,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钟鸿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说:“若是早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这般之大,我怎么也得好好劝劝他才是。”

沐羽说:“不要再自责了,左右事情也已经发生,如今轻易扭转不得。倒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办法,莫要在错上加错了。”

“也是。”钟鸿轻哂一声,旋即又忧心忡忡道,“说起这个,阿羽你可曾想过抵达寒月宗之后,该如何面对同门?要知道,一别经年,那里已经不是你记忆之中的那个寒月宗了。”

沐羽不答。

实话实说,尽管他对钟鸿夸下海口,但究竟该如何劝说寒月宗将禁地的灵脉交到他的手中,如今仍是个未知数。

多年前,他曾经在地牢中驻足,被师兄却云真人所看到,并向他投来了颇为意味深长的目光。弄得他不得不匆匆离开,颇有几分狼狈离去的意味。

如今回想,也许那时的却云真人,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否则以沈霜之能,想要将他的尸体从寒月宗带走,并偷偷藏匿起来,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却云真人还记得这份情,那么他这一趟,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沐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急。”

他相信他的那位却云师兄。

二人抵达寒月宗山脚,发现山门下已经围了一大群弟子,各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戒律长老站在最前方,表情凝重,眉头纠结,死死盯着从御剑上走下的的沐羽。

沐羽过去害他不轻,如今不免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他远远站着,朝着对方深深一揖,道:“许久未见,恕师侄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对方便冷哼了一声,怒道:“你还有脸回来?!你可知你害惨了寒月宗!”

沐羽默然。

他沉默许久,这才不卑不亢解释道:“此次前来,并非是想与各位有所争执。既然各位已经站在了这里,想必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如今争吵已经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不如听我一言,待到此事解决后,我自当引颈受戮,任凭处置。”

闻言,对方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显然,现在情况已成十万火急之势。尽管他们很想将这件事计较下去,可如今沈霜反水,他们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戒律长老的表情阴沉不定,过了许久,低声道:“算你走运。”

他将位置让出来,露出身后的通道,让沐羽能够进入宗门。

沐羽向他微微颔首,只道;“多谢。”

换来了戒律长老的一声冷哼。

钟鸿微笑着也向对方轻轻一揖,得到对方一声炸毛似的怒骂:“钟鸿你这小子,看我定要将此事告知你父母!”

“长老大人大量,还是莫要用这等小事去叨扰他老人家了。”钟鸿笑嘻嘻道,“待事情处理完毕,我自会回莲华岛,向他二人请罪。”

沐羽脚步一顿,微微回头。正巧迎上他抬头远望来的视线,便低声道:“抱歉,连累了你。”

钟鸿道:“你我多年情分,何须言谢?”

他不等沐羽有所回答,拾阶而上,与沐羽一同抵达寒月宗正门。隔着数百层阶梯遥遥望去,只见有人白衣束冠,手持拂尘,居高临下地向他们二人处望来。眼见走得近了,他冲二人微微颔首,道:“辛苦。”

瞧那面孔,竟然赫然便是在此等候多时的却云真人!

第119章 大结局(七) 果然……这里就是过去的……

鹤发白衣之人遥遥而立, 拂尘执手,赫然便是在此等候多时的却云真人。

——果然。

沐羽心中早有预料,倒不多惊讶, 向他微一颔首:“师兄,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却云真人静静打量着他,却未说话。

十年未见,沐羽发现他这位好脾气的师兄变化竟是颇多。

兴许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打击到了他, 他的这位师兄,已经满头白发, 眉宇间也微微露出一丝疲态。

沐羽看得心下微酸, 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十年未见,师弟倒未曾有多少变化。”

终于,对方缓缓开口道。

他眼神温和, 像是已经遗忘了过去的事情。只说:“却尘,欢迎回来。”

沐羽一僵, 骤然沉默。而原本酝酿好的满腹话语,瞬间便化为了云烟。

他实在没能想到,就在自己做下了那等滔天恶事之后,还能有人如此对自己说一句“欢迎回来”。

明明已经物是人非,但对方却仍待他如常。

沐羽窒了许久, 最终微一点头,却未敢接话,只道:“却尘已亡之身,如今躯体只是凭依罢了。许时不多久便会离开,还望师兄切莫投入感情, 多加保重。”

听见他这番话,却云真人喉头微滚,眸中闪过一丝难查痛色:“……是师兄没护好你。”

眼见气氛便要沉溺下去,钟鸿微微一叹,主动道:“却云师兄,我虽然理解你的心情。但如今事情紧急,还是莫要再多耽搁了吧。”

却云真人回过神来,勉强道:“也是。”他向沐羽微一点头,“随我来吧。”

*

“瑾阳君抵达之前,便已传音将一切告知于我。”

独自走在前方,却云真人一边与沐羽谈话,一边像是在回忆:“其实,此次意外,全然该怪我才是。自你故后,他便颇受打击,消沉许久。性情也变得极为偏激,常常与同门发生争执。”

“我本想着,或许再多过一些时日,他的性格便可以扭转过来。毕竟,他是你看重的孩子,品性为人必不会差。良才须得千锤百炼,方成上品,人亦是如此。没想到,却因为我这一时之疏,酿成了今日大祸……”

“……如果我能在他走偏的时候及时拉住……”

“师兄。”沐羽叫住他,“一切已成,切莫再计较得失了。”

却云真人停下脚步:“……嗯。”

“况且就算认错,也合该怪到我头上才是。”沐羽道,“若不是因为我执意要他替我承担一切,他不必沦落至今天这般模样。”

“你们二人便不要再争论这番问题了。”钟鸿打断他们二人,“如今止住总脉污染,才是最最要紧之事。”

他扭头,冲沐羽一哂:“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虽然比不上沈霜那臭小子,但好歹我也学了这许久的仙门道法,总比寻常普通弟子强上许多。”

沐羽低低“嗯”了一声,顺着钟鸿的台阶将话题引开。如今他虽然失去了系统的指引,但好在过去他大多也是依靠自己,如今总算不会太难。

搜了一遍残留的记忆,沐羽略微沉吟,道:“此处灵脉不可有失,还望师兄与弟子们能够牢牢守住山门,绝不可让他来到禁地。至于瑾阳君——”他微微一顿,“我如今身体不便,可能要借你之力,将封印……”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人哂然一笑:“好说,你只道我该如何去做便是。”

沐羽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他本不欲将太多人牵扯进这件事中,然而如今形势已太过不利,饶是他如何想撇开旁人,却也无可奈何。

他上前一步,挥手解开禁地禁制,向停驻在外的却云真人略微颔首,迈步走入其中。

钟鸿紧随其后,跟在沐羽身边。俩人朝向更深处走去,而沐羽则一面观察禁地内的景象,一面为钟鸿转述接下来他需要为自己做的事情。

需要对方帮忙的事情并不困难。

因为如今身体的灵力已经被污染的缘故,沐羽须得借由钟鸿作为中转,来触及总脉深处的封印,对其重新加固。

过去他曾在解开总脉封印的时候,察觉到在总脉最外层封印的包裹之下,应当还有更深一层的封印。但考虑到自己的一番行为并非是为了灭世,沐羽便点到即止,放弃了探寻封印下更深层的东西。

然而现在情况已经逆转。诸般危机之下,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试着去看看那封印之下还有什么自己不曾知道的东西。

他屏气凝神,借由钟鸿的帮助,缓慢捏了个法诀。

瞬间,周遭的环境变换。

这个法术是梦貘族还在的时候,他从梦貘那里学来的。可以借由当事者的灵力,身临其境的窥伺到一部分过去的事情。而如今钟鸿用自己为他提供了跳板,便刚好可以借此施下法术,一窥封印更深处的全貌。

然而,这法术虽然奇妙,但更多的只是让使用者可以切身实地的身处过去的环境之中,并不能让他知道更多的信息。如果想要了解清楚,就非得自己去亲自查探不可。然而,施术者的灵力有限,因此若非对自己所求之事十分熟悉,否则这项法术只会空耗大量灵力,而半点不能帮助施术者本人达成所求。

沐家的事情人尽皆知,因此,那些梦貘可以借此机会,利用这个法术来攻击于他。然而如今沐羽却一无所知,仅仅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在这幻境之中谋求生机。

围绕着沐羽的白光散去,他自光芒中走出,却隐隐觉得四周有些眼熟。

青山绿水,深院高宅,朱漆的门柱傲然矗立,一只巨大的寿龟石雕静静趴伏在门前。沐羽抬头望去,正正瞧见那大门上高悬的“沐”字,顿时心下一惊:自己……这是来到了过去的沐氏宅邸么?!

自沐羽那里承袭来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就算是记忆再强,那到底也是存在于对方幼年期的记忆了。若不是因为根植在灵魂中的骄傲让他难以忘怀,想必就连这些许的痕迹也被从心中完全抹去,被弃置在记忆的垃圾桶中,半点都难以回想起来。

沐羽微微蹙眉,快步走上前去,果然在迈进门后,便瞧见了一片眼熟景象。他心情复杂的走过自己曾经长久驻留过的那些地方,眉心愈发皱紧。最后,停留在沐氏祠堂之外,彻底停下了脚步。

果然……他没有猜错。

自己如今深处的地方,就是过去的沐氏族地!

第120章 大结局(八) “若各位不弃,沐某将这……

怎么……会回到了这个地方?

沐羽心中困惑, 忍不住按着记忆朝更深处走去。正当他迈入祠堂之时,却忽然自远处传来了一阵颇为激烈的争吵声:

“阿羽,我早已与你说过了, 那家伙定不是什么好人,可你却非要与我争辩说什么不可用出身为人定性。如今正道遭难,怎么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你又要如何解释?!”

沐羽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长相明艳的陌生姑娘。她柳眉倒竖, 满脸怒意地注视着眼前人,引来对方一阵愧然歉意。

那人犹豫片刻, 低声解释道:“楚楚, 伏波山遇袭一事,现下只是查明与魔族有关。赢霜是否有参与其中,除了他自己以外,我们谁都不知道真相为何。若单纯只因为他与那些恶类碰巧出身一地, 便将他直接打为同伙,这未必也太过……”

他抬起头来,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沐羽顺势望去,却瞬间缩了缩瞳孔,被震在了当场——

这个人的脸……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好了,阿羽, 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了!”那明艳姑娘打断了他,忍无可忍道,“我们容忍他一个魔族自由出入仙山,不过是给你一个面子。可他却如此大摇大摆,丝毫不把大家放在眼中!若不是怕你难做, 我们可不打算和一个魔族客客气气!现在只将他驱逐出境,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

“楚楚……”

“季哥,你倒是也说说他啊!”姑娘被他气得俏脸通红,扭头向另一人望去,“你瞧瞧那个无耻魔族,把阿羽给哄骗成了什么样子?不就是瞧他心肠软,所以故意装乖卖惨,欺得阿羽为他在大家面前说好话!”

沐羽轻吸一口气,又顺着她的话像旁边看去。未曾想,站在一旁那个被称作阿胜的男子,却也长着一张让他倍觉脸熟的脸——

竟然是沈季?!

他瞬间愣了一愣,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感觉身边场景猛地一换。再回过神来,却已经站在了另一处地方。

仍旧是同样的地方,可房间内的人却已经换了另一拨。

“沐羽,睁眼看看吧,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了,你可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错,大家可都是因为信任你,才连带信任了赢霜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可现在呢,我兄长师妹皆死在他刀下,整个师门除我之外!无一幸免!沐羽!你给我睁眼看看,这就是你保证的他与其它魔族不同!!!你倒是再在大家伙儿面前说一遍啊!”

“要我说,魔就是魔,永远改不了残忍嗜血的豺狼本性!能夸豺狼心善的,也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赢霜,根本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丘之貉罢了!!”

顶着和沐羽同样样貌的白衣青年握着剑,手指攥得泛白。他表情僵硬,垂下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是已经濒临崩溃了似的。但仍强撑着精神,勉强解释道:“赢霜那日……一直与我在一起,从未去过别的地方。我可为他作证,他从未背叛过仙山……内奸绝不是他。”

“说得好听!”一人昂头怒斥道,“别仗着你是沐氏嫡支,就敢张口就来!既然你能敢如此给他下包票,倒是说说那天你们做了什么?倒是找出来个证人啊!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他这个同伙打掩护,一起给魔族通风报信!”

青年人猛地颤了一下,握剑的手指痉挛。旁边人看到他这样子,怒火中烧,扭头便道:“沈季,你评评理,难道我们的要求过分吗!”

沈季沉着脸站在不远处,看向面色苍白的青年。静默许久,道:“阿羽,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说给他们听罢。”

话音未落,一段回忆便悄然重现在沐羽的眼前。

摇晃的烛影,凌乱落了满地的衣物,含糊压低了的低低尾音。他微微一僵,却见远处帐中紧密相拥着的人影,彼此交缠,揉乱了一床绫罗。

青年满脸惨白,缓缓抬头望向沈季:“……我不能说。”

沈季瞬间皱紧了眉。

他缓了缓,再次柔声劝道:“阿羽,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平生最重信义,不愿轻易谈论他人私事。可流波山发生的事如今已不可再算作私人情义,而是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事。哪怕是为了洗脱赢霜的冤屈,你也应该把它说出来。”

“……师兄。”青年怔怔叫住了他,轻道,“别说了,我说不出的。”

能如何说?

又能怎么说?

难道要让他当着所有仙门长辈弟子的面,承认自己与一个魔族交好、相爱……欢好,被翻红浪,缠绵了整宵整日吗……?

沐氏数百年清名……岂可因他毁于一旦?

“看吧,他根本就说不出来!”那人顿时扬高了声音,“说不出来,那就是承认了!他和赢霜就是一个坑里的同谋!狼狈为奸!是不知好歹、背叛仙门的叛徒!”

“现在灵脉已毁,沐羽你高不高兴?全天下都要因为你这个叛徒而亡了!”

“……够了!”沈季骤然暴喝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清理掉灵脉污染,而不是在这里内讧!他和赢霜的事情之后再说,你们统统都先闭嘴!”

“沈季,莫不是你还想护他?都已经这样了,你居然还想护他?!!”

“……该算的账,我不会少掉其中任何一笔。”沈季深深吸了口气,“你们大可以放心。”

“……可以了。”青年扯住他的衣袖,低低道,“师兄不必再为我说话……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所致。流坡山死掉的那些人命,也合该算到我头上才是。诸位想要的不过是个公平,我没有什么好还的,亦不愿拖累宗门亲友。若各位不弃,沐某将这条命拿出来便是。”

话罢,手中御神锵然出鞘,银光乍现——

不想下一秒却被人打落在地,锵啷一声横飞出去!

沐羽骤地回头,却见视野中迈出一只黑色锦靴,踩在青砖之上。来人一身黑衣,浑身森森血气,眉目冷然,表情冰寒:“我在这里,要恨就恨我。他与此事无关,半分不知内情。怎么,觉得他是被魔族哄骗患了失心疯,你们都是人间清醒客?可你们之前不是也与我交好得很么,那是不是也该算是瞎了疯了傻了才对?”

“……赢霜?!”众人顿时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果真真是魔族,无耻至极!我仙门仁慈悲悯,想将你掰回正途,你、你……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来人却只冷冷笑了一声:“正途?可真是笑死我了!难道这世间正途只有一条,非跟在你们身后亦步亦趋,邯郸学步,那便是歪门邪道么?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微微转眸,视线转向旁边白衣青年,复又收回笑道:“你们不过都是我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也不要给划分出个三六九等。我倒是要谢谢你们的‘仁慈悲悯’,特意助我达成毁灭仙门的心愿,可真真是功德一件。”

“你……!”

沐羽站在一旁,蹙眉看着赢霜与一众正道人士唇枪舌战,冷嘲热讽,将众人驳得毫无反击之力。而白衣青年则怔怔站在一旁,拿起掉落在青砖上的御神,颤抖不语。

“阿羽。”察觉出他情况不对,沈季眉头紧皱,主动喊他,“把御神给我,别冲动。”

白衣青年恍若未觉,握剑的手不断收紧,现出血痕。浓烈血气顿时引得不远处的黑衣人乍然回望,表情微沉。他嗓音收停了一瞬,忽然道:“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