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在没分家的时候,是整个温菲尔德家族成员来伦敦参与社交季时都会居住的地方。
但自打那事儿出了,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分了家,叔叔和几个姑姑都在伦敦另外购置了房产。
今后,这里便是玛格丽特选择的新婚居所,毕竟她今后要常驻伦敦,又不想再劳民伤财,怎么简单怎么来。
于是索伦便找了两个设计师,打算在婚前最后的时间里重新布置一下那里,婚后就好直接住进去。
趁着白日里雨小一些了,玛格丽特从屋后的梯子爬上屋顶。
她戴着草帽,一片一片摆正瓦羽,然后压上石块固定。
玛格丽特并不恐高
上辈子的某一次粮食库存不够,她开车进市区搜刮小卖铺,经过一个学校。
在宿舍楼外,她看见一个小女孩,被困在阳台上,为了救她,玛格丽特爬了很高的排水管,在发现小女孩已经感染之后,玛格丽特用匕首结束了她的生命。
此时此刻,她惬意地站在屋顶向远处眺望,天际边缘是乌黑的团云,正随着海风往内陆漂移,几乎要横扫娜委河。
玛格丽特眉头一皱,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恐怕这雨还要下个没完呢,上辈子她是在平原生活的人,对雨水天气很敏感。
自家住在山坡上,也可能会遇到泥石流这种难以预料的东西,这个季节,不正是多发的时候吗?
玛格丽特按着草帽,三两下跳下梯子,她进屋,将乔治和伊莎贝拉叫了出来。
“你们看天上的乌云。”
“乌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黑。”乔治问。
“黑云意味着会下很长时间的雨。”玛格丽特拿出铁锹,让乔治赶紧去村子里再借两把回来,顺便提醒一下人家,早做准备。
他们家住在半山腰,首当其冲就得预防。
“那我去把食物都盖上。”伊莎贝拉扭头去了屋里。
屋子里,玛利娅正在卷已经织好的两码布,她见伊莎贝拉慌里慌张的搬粮食,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
伊莎贝拉:“玛格丽特说可能要下暴雨,害怕从山上冲下来,或许要挖条沟来防水,我先来把这个盖上。”
“那记得把帽子拿出去戴。”玛利娅细心叮嘱她。
前几年这里确实出现过,但她们家不会那么不走运吧?玛利娅心想。
玛格丽特拖着铁锹来到了屋后,她先是拆掉了两节刚修起来的菜园子围栏,把木头横在后院的田埂上,再顺着田埂往下深挖。
等乔治借来铁锹,三姐弟都弯腰在扩宽玛格丽特挖出来的防汛分流沟。
玛格丽特把屋后的田土堆成沙丘,再挖一个U型分流道,避开屋子,水流就会往两边流淌。
三人不敢停歇,直到深度和宽度都达到了玛格丽特的计划时,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玛格丽特甚至上楼把自己的床单拿出来,两边扎好包上泥土做成了防汛沙袋。
屋子里,乔治把草帽子摘下来,把壁炉里吊着的热水提下来,倒进木盆里给伊莎贝拉洗脚。
“刚才去借铁锹,碰见文森家的约翰了,我说要下大雨,让他把河里的笼子收了,他还笑我傻呢。”
伊莎贝拉撇嘴:“提醒他们干什么,一群令人讨厌的人。”
玛利娅点点头:“快把你姐姐叫回来,雨越下越大了,让她快回来洗个热水澡。”
乔治答应一声,跑出门喊玛格丽特。
在卧室用热水擦洗过后,换上干燥的衣服,玛格丽特听见屋顶雨滴落下的声音,愈发强烈。
接下来的一整天,乌云彻底笼罩河畔,白天就像傍晚,潮湿的空气只能用火堆来驱散。
午饭米勒一家都围在火边烤兔子肉吃,这是前几天乔治在山上用弹弓打到的,玛格丽特把兔子肉涂了粗盐和香草料,腹内塞了一些甜味的野果,用铁锅盖好,架在火堆上焖烤。
第二天,大雨还在拍打墙壁,早上玛格丽特用黄油炒了麦米花,又用麦米花加上麦芽糖煮成粥。
乔治与伊莎贝拉心急的守在一旁,被玛格丽特赶开,让他俩去查看外面的雨还大不大。
米勒家挖的一条分洵沟已经被水流冲出了深深的沟壑。
还好家里祖传的老房子是石头做的,外面糊了层泥,再泡水也只是掉层皮,村子里,许多农奴的家只是用薄木板隔成墙。
乔治顶着雨出去看了一圈。
“不好了,南边的林子里冲下来一股,我看见康尼老骑士家的庄田被冲了,还有河边,河岸很多地方都在滑坡。”
“上帝保佑,希望不会有人受伤。”玛利娅捂住胸口,她记得上一次,有一户熟人家全家都被冲进了河里。
一天后,雨过天晴,乔治与玛格丽特前往半山腰的蜂房,查看蜜蜂的情况。
蜜蜂是认人的昆虫,玛格丽特照顾过几次,它们已经对她很熟悉了,乔治还是有些害怕,只敢缩在后面。
前两桶蜂都没受什么影响,第三桶蜂被屋顶漏的雨浇湿了,不过问题不大。
自家的情况还好。
玛格丽特带着乔治出门去还铁锹。
姐弟二人先是去了玛丽家,听说老詹姆丢了一条木头,他们的篱笆也垮了。
还没回程,村子里的铁匠忽然找到老詹姆家,着急火燎的告诉他们,放在文森家养的羊少了几只。
少了羊可是大事,村子里的许多人劳作一年都不一定攒的下一头羊。
老詹姆的妻子听闻,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计,往河边去。
玛格丽特和乔治不宜多待,默契地没提主动去看热闹,施施然回家去了。
一天过去,玛格丽特也把自家被水冲过的篱笆修好了,她的床单也被解救出来,洗干净了晾在院子里。
乔治带来消息,文森家在河边放的羊丢了三只,眼下丢羊的人家都在他家的磨坊要赔偿。
家里的鸡仔们已经长到了可以放进院子里养的大小,玛格丽特听乔治绘声绘色描述时,正在给小鸡切野菜。
都是些野生的牛皮菜之类,细细切成丝,浑上麸皮,小鸡们就在她脚边啄食。
其实她一直避免与村子里的人产生矛盾,之前文森家抢生意,玛格丽特什么也没说过。
对于别人来说,这活计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但对玛格丽特来说并不是。
所以她没必要为了这个得罪他们。
展眼就到了夏季,雨水的季节过去之后,气温会升高,稳定达到二十摄氏度以上之后,就是制作酒曲的最好时机。
玛格丽特打算让伊莎贝拉和乔治一起学习制作酒曲。
伊莎贝拉性格娇气些,但肯在手艺上下刻苦的功夫,就凭她日日陪着妈妈纺布也能瞧出来。
乔治则是天真些,粗放大胆,但耐心不足。
既然做了一家人,玛格丽特希望他们能拥有更多的本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有能生存的手艺。
做酒先要做酒曲,而酒曲的原料,需要去镇上采购。
这一次跟着玛格丽特出门的是伊莎贝拉,两姐妹在一个阴天的清晨出门,玛格丽特灌满水囊,伊莎贝拉戴了草帽,背了妈妈织的两码布,吃过早饭,就开始往镇上赶。
伊莎贝拉时常羡慕村子里屠户家女儿头上戴的红艳艳的蝴蝶结,央求玛格丽特也帮她买一根红色缎带。
玛格丽特上辈子也没学过做这些针线活,无法自制,就去山上放了几次弹弓,打了两只兔子,打算用皮去换钱来买。
临近中午时,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抵达了丁戈,在距离丁戈不到一公里的河边,玛格丽特看见那里有成群的苦工,被骑高头大马的骑士监督,在修建夯土结构,打木桩造船港。
繁忙的河湾生机勃勃。
“玛格丽特,镇子外面好多人吶,你瞧,那儿还有卖面包和鱼干的。”
玛格丽特顺着伊莎贝拉指的地方看过去,还真有几家摊贩,专做苦工的生意。
伊莎贝拉这回求着玛格丽特要来镇上逛,一路都很是听话乖巧,玛格丽特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伊莎贝拉固执地摇摇头:“他们卖给苦工吃的东西,肯定便宜,就不一定味道好。我只想要一根红缎带。”
玛格丽特也不强求,“那我们去杂货店把皮子卖了吧,看能有多少钱。”
丁戈小镇一共有九家杂货店,五家收皮货,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分开行动。
最终敲定了价格最高的一家杂货铺,老板愿意给12个铜币一块兔子皮。
因为玛格丽特打中的兔子够大,皮剥的也完整。
玛格丽特还多嘴问了一句,他们店里的皮子都卖给谁。
这下子她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了。
不过,早餐时间二人研究这礼物还没尽兴,就有一些令人扫兴的客人提前上门来拜访。
二人不得不收起玩性,各自去接待各自的家人朋友,带他们参观新宅。
由于玛格丽特对除了主人套间之外的装潢一点没管,很多房间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还在亲戚面前闹出不少的笑话,就连最小的埃莉也能看出来,她表姐这是全让姐夫操心了,不过,看样子姐夫还挺享受的。
到了晚宴的时间,这宅子里也到访了几十位好友亲朋来祝福他们。
这其中,帕特森爵士也赫然在列。
当然了,索伦告诉玛格丽特他一点也不介意,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位爵士真是个正经人,他越是一点不逾矩,与玛格丽特的友谊就越稳固,索伦作为就更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想计较,反而还显得他小心眼,这又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了。
所以,索伦因此只能宴会结束后,私底下跟玛格丽特抱怨他的小心思,她身边的任何有往来的男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那个爵士,是如此的坦然,光明正大的对她释放善意。
为什么那个他不能是一个不正直的人,这样索伦认为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不对付,让他离她远一点,他搂着玛格丽特撒娇说自己这样好像一条阴沟里的老鼠。
玛格丽特笑的受不了了,只好捏着鼻子认输,说自己就好阴沟里的这口,但凡少点味儿吃了就胃疼。
第 106 章一百零六,更新
隔着厚重的楼板与大理石地砖,楼下横厅里亲近的朋友还留着,都起了牌局,正玩的热闹,这门娱乐也是玛格丽特为第一次招待客人精心准备的活动,保准他们个个入迷。
窗外的细雨绵绵浇灌着伦敦的夏季,应酬了整天的二人在卧房的小起居室里偷闲,打算换身衣服休息一会儿再下楼去陪朋友。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索伦两条领结出来问玛格丽特选一个,又缠着她帮他系上,亲昵之间,他忽而眼睛瞥见了躲在窗帘角落里的一双小脚。
他示意玛格丽特看过去,她扭头,立刻认出来躲在窗帘后头的人是小约翰。
玛格丽特扯了扯嘴角,提高声音说道:“亲爱的,外面好像下雨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吧。”
她眨眨眼,与他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索伦穿着领口半敞的衬衣,他扬起微笑点了点头,故作迎合地答好,双手微微叉腰,慢慢走过去,他刚要伸出手去拉帘子,里面躲藏的小老鼠忽然一掀帘子跑了出来。
眼疾手快的,索伦顿时就把小约翰给拿住了,轻轻松松的拎起来,如同抓着一只小猫崽子。
玛格丽特双手抱臂走过来,看着挣扎不开的小约翰,问他躲在这里是想干嘛?
索伦一松手,约翰就跑到了玛格丽特身后,抓着她的裙子瞪着索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朝他吼叫,说要跟他决斗。
玛格丽特和索伦闻言都乐不可支,问他到底因为点什么。
这小孩儿自打来了伦敦就整天郁郁寡欢,从订婚仪式开始,一直不愿意与索伦说半句话,还总爱哭唧唧的一个人待着,连家庭教师那里的课也不上了。
经过玛格丽特一盘问,小约翰只好说他喜欢她,要她不要跟大哥在一起。
说完,他就在大哥大嫂听闻发愣的时候一溜烟跑走了。
房间里剩下的二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唯有憋笑。
在婚后一周,索伦准备离开伦敦去北方,这期间玛格丽特便每天使用打字机嘎哒嘎哒的忙碌上四五个小时,与出版社的人交接一下,剩下的时间就会用来陪他。
每当特蕾西亚夫人来找玛格丽特联络感情,约翰总会跟着,依旧只爱与玛格丽特玩,不愿意理会索伦。
这下子,就连约翰的母亲都看出来了这小孩儿的心思,总当索伦的面笑话约翰只喜欢大嫂。
玛格丽特为自己无处安放的魅力感到无奈,索伦也总爱逗小约翰,说她不喜欢不好好上课的人,故意嘲笑他是个一点竞争力都没有的情敌。
时间匆匆,转眼一个多月。
十月三十日,周日,上午八点半。
蓓尔美尔街比工作日安静了些许,难得周末又是冬天,睡懒觉是一件幸福的事。
玛格丽特家的会客室,却有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冬日周末就该赖床的觉悟。
“明顿先生,您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从美国传来的订购意向单。”
宾利难掩兴奋的情绪,压根没想起这是周末早晨,昨晚收到大西洋彼岸的订购意向后,今天匆匆吃了早饭就直奔投资伙伴的家。“你瞧有莫尼亚投资公司,有索罗经济行,有……”
事情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达西对股票报价机没有太大兴趣。并不承认是因为有点发憷明顿先生的敏锐观察力,万一在运营销售新机器过程中又遇见意外呢?
不是指生意本身,而是奇奇怪怪的案件。
毕竟他是本世纪首例地下金库劫案的见证者,眼看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圣诞节,只希望接下去的生活能持续性安稳。
尽管如此,达西还是想了想身边有没有合适做这笔生意的人选,然后宾利就自告奋勇了。
达西有一瞬犹疑,他确定宾利经营生意的能力与信誉都没有问题,宾利不会故意压价坑骗明顿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入夜,月悬枝头。
蓓尔美尔街来了一位信使,将一封下午茶邀请函送给了玛格丽特。
“乔治教授有约?”
玛格丽特打开了邀请卡,其上乔治以优美动人的文字描述了一番花卉之美,然后诚邀明天一起在他家后花园喝下午茶赏花。
明天,周二。虽然乔治教授并非每天去研究室坐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赏花的习惯,往常通常会把时间留给阅读书籍。
而且再看卡片上的措辞,很难想象如同诗歌般的用词出自乔治教授之手,以往他的叙述习惯一直都是只摆出枯燥无趣的数据。
玛格丽特:难道乔治教授受刺激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简单地告知「M」与金库劫案一事,让那位中年教授大受震动而改变了几十年的语言习惯?
或者,反常之态是因为有秘密出现了。
午餐后,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咖啡厅放松。屋内昏暗。
月光照着窗户的彩色玻璃,室内景象模糊不清。
华生却是目瞪口呆地转头。哪有什么老鼠打架,分明是大门右侧的另一个大活人正在搞拟声。
这模仿太精妙,居然能让人听出是两只不同老鼠在叫。如果不是地点时间都不对,真是好奇地想问问公母老鼠是不是叫声不同。
玛格丽特神色淡漠,仿佛活灵活现模仿鼠叫的人压根不是她。若非要想点什么,喉咙受伤后的拟声反而更贴近老鼠制造的响声。她稍微变化站位,等着屋外的反应。
屋外继续沉默了一秒,随即就听男人阴狠地说:“肮脏的耗子,居然敢来这里打洞!我要剥了你们的皮献给阿波菲斯。”
话音落下,钥匙打开了门锁,门被从外向里推开。
蒙面人提灯而入,径直冲向刚刚发出老鼠声的地方。左脚刚迈出一步,右脚正欲踏下来,他忽感背后有风。
不好,有人偷袭!
蒙面人扭身,将提灯猛然朝后背方向甩出去,正以为能给偷袭者当面一击,突然左腿猛地一痛。
“哦——”
蒙面人不由低叫了一声。
下意识垂眸,只见腿部被斧头砍了一下,狂飙鲜血。不等细想,右侧又挥来一根木棒击中他的肚子。
两秒内,两次重伤。
蒙面人猝不及防,只能躬起身体,朝前一个踉跄。想要去摸腰上的枪,但因慢了半拍,第二次的闷棍已经砸到他身上。
华生又累又饿,却狠狠挥出木棒。必须全力一搏,如果制服不了凶徒,死的就是自己。
玛格丽特一手拿着斧头,另一手趁机将麻绳圈套中凶徒的双脚脚腕,接着将绳索一收。
‘哐!’
就见蒙面凶徒双膝跪地。
华生立即用粗绳凶徒双手反绑。很快,前后不满一分钟,激斗结束了。
他再难克制身体的极度疲累,直接坐在大门旁的地上,大喘着气看向蒙面凶徒。
“你们是谁?!”
蒙面人腿部与腰腹被重伤跪倒在地,挣扎转头想要瞧个究竟。
煤油灯被砸碎了,唯有满月冷光斜入敞开的大门。
蒙面人先看到华生,正在惊疑是谁解救了他绑来的人,再抬头看到了玛格丽特。
是熟悉的衣服,是熟悉的身形,但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你!你……”
蒙面人瞠目结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失态地大叫出声,“不!错了!错了!阿波菲斯,我错……”
高喊戛然而止。
蒙面人突然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变故来得太快。
玛格丽特也没想到壮硕的凶徒说倒就倒。疾步上前,拉下凶徒的面罩,解开他的衣领,迅速做起检查。
只见暗红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凶徒的口鼻中流出,而再触摸他的颈动脉与鼻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反应。
华生也是惊到跳了起来,翻找凶徒随身物品,想要看看有无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物。
但没有找到常备药,只有残存些许乙醚气味的玻璃瓶,想来就是用来迷晕受害者的犯罪用品。
夜半时分,陌生荒林,根本不可能在几分钟内找到急救药物。
有人透过玻璃窗欣赏着秋日街景,有些人则闲聊着近日八卦新闻。
索伦完全没有兴趣加入其中。真的希望有一家谁都不说话的俱乐部,但凡进入其中就享受安静空间,不用被各种杂音侵袭耳朵。
路过咖啡厅,他只透过落地窗扫了一眼。包括店员总计五十七人,其中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是的,这家咖啡厅几乎被白厅的公务员们承包了。
今天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一个人。本·奥利弗,那个饭后雷打不动必须要喝一杯咖啡的二十六岁男人不在。
索伦与奥利弗并不相熟,准确说来从未有过交谈。
只怪他的记忆力太好,清晰得记得隔壁办公楼的小职员,以及经常与其一起喝咖啡的三位同僚长相。当下,那三人的神色难掩嘘唏,也许奥利弗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必深入探究,即使索伦有了一个模糊的小发现,貌似平凡的奥利弗似乎与内阁大人物马修阁下存在某种关联。
那又如何?哪怕都是白厅职员,但大英政府的公职人员成千上百,又有几人值得他深入结交。
达西不知道把这笔生意介绍给宾利,会不会反而是坑了宾利?
这些话不好说,宾利已经带着达西给的引荐信直奔伦敦。
当下,玛格丽特微笑地看着新上任的合伙人。
近半个月以来,伦敦金融城异常热闹。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交易所长期以来的数据获取效率。
商人们终于不用耐着性子等待定时阅读股指,只要有装一台机器在公司办公室就可以及时得知股价变化。
多么方便,多么高效!
时间就是金钱,谁不喜欢自动报价机,每当有信息传来它发出哒哒哒打字的声音,简直太悦耳了。
这股订购热潮,仅仅一个月迅速从伦敦扩散到海外。
宾利作为报价机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不开心,于是就有了早上不睡懒觉来传讯。
玛格丽特保持了好耐心,听宾利说了一长串的名单。随后问到,“瞧你兴致勃勃的样子,难道还想亲自去美国谈生意?”
“您猜对了。”
宾利理当如此地点头,“年末将近,十一月末,我本就有事要去纽约。这下不过只是早点出发,顺带看一看华尔街的新发展。所以,我来找你了。”
宾利取出一张船票。“上周,我听你谈起最近有前往美国的打算。不知有没有购票,不如一艘船?”
是「钻石号·粉钻」邮轮的头等舱船票。
玛格丽特扫了一眼,开船日期「十一月二日·下午两点」。即三天后出发,正是原计划的出行时间,但她还没有买票。
准确地说是去订票时头等舱已经售空。只能换舱换船,或者等五天同系列的另一艘「钻石号·黑钻」出航。
为什么去美国?
当然是因为有钱了,就该把「马克·明顿」的身份来历落实妥当。
“与您同路,我倍感愉快。”
玛格丽特没有推拒送上门的船票。刚好是她想买而没能买到的船次,现在就是多了一个认识的人同一艘船出行,也不耽误事。“宾利先生,多谢了。”
宾利:“您太客气了,是您让我不必孤单出行。”
真好,不是一个人去美国,万一遇到问题也能找人商量。
两人笑着,这就定下三天后见。
她的人格魅力,这一点,几乎没人能演绎出来。
所以,他们在女主角的选择这一步上卡了很久。
为了保证进度,玛格丽特只好先跳过去,与剧场的人一起去挑选装饰布景的道具。
现在的剧场,演绎十分简单,舞台后方有油画绘制的背景板,靠机械拉动,即可切换场景,配角们推着新场景的活动道具上台,主角迅速的切换好服装,又来接下一段剧情的演绎,在观众眼里换场景越连贯易懂,就证明这出剧越有水平。
在道具的选择上,玛格丽特也要求剧场不计成本的求真,如果缺钱,尽管可以找她拿,但凡让她知道糊弄了一点,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合作商只好由着她带场务去花圃挑选真正名贵的植物,仅仅用于排练和首演。
她还请了几位真的园艺师来照顾这些名贵植物,又亲自上手去选苗。
就这个举动,无意间让玛格丽特找到了她想要的女主角。
就是苗圃园里的女管事,三十七岁寡居的苏珊娜。
她的容貌并没有那么精致,时常风吹日晒,但精神气十足,见玛格丽特的第一面,就能精确的说出每种植物都得需要怎么照料,比一旁的经理还能干。
知道这些植物是为了剧场布景使用,还贴心的给玛格丽特做了一本养护手册,好方便她请的园艺师平时照着上面的操作来干。
顿时,玛格丽特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发掘了这个气质爽利,踏实稳重的女人。
经过了解后,她才知道,原来苏珊娜与文中主角的经历大差不差,都是丈夫死后,带着孩子寡居,从无依无靠,到成了苗圃的管事,只不过,因为性别,她无法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成为真正的园艺师。
可是,即便如此,因为她能培育出芽率最高的郁金香,在苗场里能拿到与男经理一样的工资,日子十分滋润。
起初,玛格丽特请求苏珊娜出演自己的女主角,她推辞了好几回。
但玛格丽特为了她能演这场剧目,特意告知合作商,首演的女主角必须是苏珊娜,让他们务必等着她。
然而,合作商也十分认得清现实,出于玛格丽特自身的名气与家庭的背景,无论哪方面都得罪不起。
他们也只能认栽,把她当祖宗供着,十分配合,祈祷苏珊娜同意她的请求。
于是,玛格丽特这才拥有了不顾一切三顾茅庐的资格。
她几乎每天都泡在泥泞的苗圃里,无论天晴下雨,都跟苏珊娜套近乎,孜孜不倦地向苏珊娜讲述自己的剧本内容,碰到苏珊娜忙起来,甚至还去她家亲自帮她看孩子,给她的孩子讲玛德娜夫人的故事,实在是无孔不入。
终于,苏珊娜为她的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为折服,也渐渐感受到了这本书内涵的感情,同意帮玛格丽特这个忙。
于是,苏珊娜就这么被玛格丽特撬到了剧院里,正式开始短暂的跨行生涯。
在各种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她们多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苏珊娜才完全适应了各种演绎的技巧,背完了台词,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彩排。
为了准备这出戏剧,玛格丽特在第一次总彩排时几乎摇动了所有的朋友帮忙观看。
上到四五十岁的蒙斯坦夫人和特雷西亚夫人,下到出版社的小助理欧洛斯,索伦也就不用说了,她几乎问遍了每一个人的观看反馈,仿佛进入了某种疯魔的状态。
或许,疯子在右,天才在左。
她这种声势浩大的行为,几乎连续两三个月霸占了日报,晨报,各种报纸上的新闻板块。
整个伦敦都被玛格丽特吊足了胃口,当《玛德娜夫人》在剧院首演的时间公布出来,不仅王公贵族,社会名流,凡事想要跟上潮流的人,都提前向剧场订了专座,风靡一时。
可是,真当到了首演那天,索伦提着一颗心,上下忐忑着,只希望演出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的纰漏。
可当他观察玛格丽特,却发现她又忽然放轻松了起来,就像完全不在乎那回事一样,甚至早餐时间还有闲心去问奈卡莉太太要鹰嘴豆泥来配面包。
似乎看出来索伦心里在想什么,玛格丽特还反过来安慰他,一边敲鸡蛋壳,一边说道:
“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尽力了,咱们还是先好好吃饭吧,别太担心。”
第 107 章 if现代 01
夜间,六点。
白厅街,某政府办公室。
本·奥利弗的调查报告被翻阅后,放在了桌子上。
“哎……”“还请收下这笔调查费用。”
乔治可没忘了关键,在给出资料袋时附上了一千英镑的支票。
玛格丽特扫过数字金额,有老师会为了调查学生的死因花费两年工资吗?
哪怕乔治除了在大学任职,也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做项目,但一千英镑不是小数目。
“乔治教授,这太多了。”
玛格丽特笑着摇头,“我认为这次调查无需如此多的车马酬劳费用。”
乔治:别为他省钱,不是他出资,是马修那个有钱佬!
这话却不能明说。更不谈当下的医学治疗手段很有局限性,即便把人送去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地上,凶徒惊恐地睁大双眼,躯体无法逆转地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夜风一吹。
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华生却感到了四月凌晨的寒意。
此前不久还在为未如何脱险而挣扎,生与死的逆转有时却快到过于莫测无常。根本来不及抢救,死的是凶徒。
一阵沉默。
华生喃喃问道,“我没有打伤他的脑袋吧?”
尽管想要摆脱被绑的困境,但他没想杀人,而是想把罪犯活捉送去法院接受审判。
“不,你没有。你一共挥了三棍子,第一次是肚子,第二次与第三次分别是左右后肩。我砍了一斧子,伤在罪犯的腿部。”
玛格丽特没有嘲讽华生的恍惚,他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当下,玛格丽特语气坚定,“华生先生,你可以检查罪犯的头部、颈部、脊椎等位置,我确定都没有新添的外伤。他的死亡症状应是脑溢血,因为不曾在前期引起重视导致突发猝死。”
华生有点怀疑,激斗混乱中真能不出意外吗?
他立即检查了凶徒身体,果然只添了四处外伤,而且没有一处致命。
虽然凶徒猝死的具体病因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与两人的奇袭无关。
“明顿先生,你说得全对。”
华生松了一口气,平稳情绪,给出一个新消息。
“看到罪犯的脸,我有些了印象,半年前在学校附近的教堂见过他。记不起他的姓名,当时他自称是一位游历中的牧师。我和他简单地说过几句,内容很平常也记不清了,大概也就是神爱世人之类的。”
凶徒的职业是牧师?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原主残留的记忆太少。
除去大致的时代背景信息,当具体到家人的名字长相、家庭住址、死前参与舞会地点等等都是一片模糊,就更不可能记得也许只见过一面的牧师。
即便凶徒表面职业是牧师,这家伙也绝不可能是上帝的虔诚信徒。
不仅是因为他搞绑架谋杀,更在于他临死前呼喊要祭祀的『阿波菲斯』——那是古埃及的恶魔邪神,代表了黑暗与破坏。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玛格丽特翻了翻凶徒的随身物品,没有发先与犯罪信息相关的文字记录。只有五样东西,乙醚玻璃瓶、枪、随身小刀、怀表与金币满满的钱袋。
门口,台阶上侧躺着一位女孩。
女孩十三四岁,脸色惨白,其衣着显而易见的华贵。
她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嘴被麻布堵着,四肢被捆绑。惊恐地忘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看向发出大动静的屋内。
玛格丽特在女孩身边蹲下,不急不缓地说到:“他死了。绑你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无法再对你造成伤害。现在,能允许我用小刀砍断绑你的绳索吗?请不要动,以免刀尖伤到你,你同意吗?”
月光下,玛格丽特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嘶哑而称不上动听。
台阶上,女孩望进眼前人的灰蓝色双眸,却仿佛感到被宁静而强大的力量包围。惊恐渐渐散去,她紧攥的双手松了开来,缓缓点头。
三两下,玛格丽特砍断打着死结的麻绳,又扯掉了少女口中的麻布,将人扶起坐在台阶上。
“我是M·明顿,在检查马车的那位先生是约翰·华生。我们是也是被绑至此的受害者。请问小姐怎么称呼?你还记得怎么被绑的吗?”
“乔治安娜·达西。”
女孩报出姓名,一想到被绑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昏迷了,最后的意识是下午茶时间,我和侍女、护卫、车夫一起到小旅店暂歇。”
“去旅店暂歇?”
“明顿先生,您不要推却。这次是我给您添了麻烦,劳累您要奔波劳顿累。”
乔治说得真心实意,即便委马修说是只为了找聪明人调查属下奥利弗的死因,但他总觉得其中内情不会如此简单。
马修身居高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位密探?为什么又要选择明顿先生?
乔治隐约觉得原因与死者奥利弗的工作有关,而让马修必须找一位政府部门之外又在伦敦无太多人际关系牵扯的聪明人士来查案。
此时,正好遇上了金库劫案告破,而立功的「M」又正好是研究室助理,这就有了马修寻迹而来。
偏偏,乔治现在需要隐瞒真实的委托人是谁,也不能说出猜测的那些内情。他能做的只有绝对不帮马修省钱。
“明顿先生,我还觉得一千英镑少了些,这都耽误你在研究室的正经工作了。不必请假,对外我会表明你是我去收集数据资料。请别推拒了,好吗?”
乔治不能更诚恳,一心只想把钱往外送。
玛格丽特无奈地笑着收下了,但心底更加确定对奥利弗之死颇为上心的人不是乔治教授。
这就更有趣了。
事关命案,不必等到明天再开始调查。
于是离开乔治教授的家,直接先去「L&P」律师事务所找上帮手厄特森律师。
两人一起今天就前往白厅,赶得快些正好能赶上傍晚五点多公务员们下班。这就刚好找死者的同事了解情况。
五点半,落日熔金。
公务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办公楼,准备踏上马车回家。
某机关二楼。
索伦正握着「U记」黑色长柄伞走出办公室,一个人穿过走廊。
走廊一侧,一整排玻璃窗半开着。
夕阳透过窗花格玻璃斜照进来,在地面留下柔光绮影。
索伦侧头望向窗外,日落当然很美,因为这意味着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楼前街。那里居然有两个人逆向而行,竟是在下班的时间点欲往办公楼里走。
其中之一,有过一面之缘。
索伦迅速垂眸瞥了一眼长柄伞,他第一次对伦敦的人口数量产生了怀疑。
这还是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吗?如果是,什么样的概率能让两个人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
巧合吗?
总不可能是有人来归还《甜食品鉴》里的纯金书签吧?
马修看过了报告,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看好的年轻人居然死在如此荒唐的被害理由上。
问题来了。
本·奥利弗遭遇了意外,十月中旬原该由他来做的工作,现在要交给谁呢?
美国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现在需要一个更为精通数据分析,理智冷静的主事者。对于人选的要求,还必须是他如今仍处于不为人熟知的状态。
对了,得再加一条,家庭环境成员要靠得住,绝对不能再来第二次出师未捷。
马修点燃一根雪茄,慢慢思考着,脑中冒出一个人选。
巧了。和此次的破案者马克·明顿先生的名字大写首字母相同,是另一个「M」。
“Well!索伦·福尔摩斯,几乎是不能更合适的人选了。除了,他有点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