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抬手用魔杖抵着她的下巴,命令道:“别让我再问一遍!看着我!”
一瞬间,蕾雅对上一双愤怒的黑眸,那里好像闪过一瞬的讶异,旋即,一阵刺痛从蕾雅的脑海里炸开。
她轻哼出声来,感觉有细针正在无情地搅动着她的大脑。
是摄神取念。
无数的日常场景被他翻出。昏睡的魔法史课、无聊的变形课、难熬的魔咒课,是一成不变的霍格沃茨生活;格兰芬多休息室、格兰杰、布朗、韦斯莱、波特……斯内普冷漠地浏览着这一幕幕场景,直到他看见空无一人的霍格沃茨图书馆中,那在禁书区里看着魔药书籍的黑色背影。
——他在课堂上用魔杖指挥着坩埚的样子,竟然是她在喝下魔药后最先浮现的形象。
斯内普立刻就松开她,下一秒便迅速背过身。
蕾雅难受地喘息着,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冷漠如石的背影出神。
她立即就明白过来。
斯内普凭什么要救她呢?
“…对不起,教授。打扰您了。”蕾雅憋红着脸,朝门口迈开步子。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她的耳朵就开始嗡嗡作响。她顿住脚步调整呼吸,却发现大脑也逐渐变成一团深暗的漩涡。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再也看不清楚,而是变成了大片逐渐扩散开的黑色光斑。
斯内普闻见身后的动静侧过头来,就瞥见眼前的人身体正仄歪向一边,随即咚地一声倒在他的办公室地板上。他愣在原地,很快重重地砸了一下嘴,那种出于师德的责任心迫使他走向她。
就在那不真切中,蕾雅感觉有什么东西扶起了她的肩膀,十分温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望见一双阴森到可怖的眼睛,就像刚才眩晕中看见的黑色漩涡。但是漩涡里翻涌的不是海水,而是浓重如深渊的愠色。
“听清楚,无论你心中有何种愚蠢的幻想。我接下来的行为,仅仅是履行我作为教师的责任,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斯内普用一只手扶着她,话语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我说得够清楚了么?立刻回答我!”
“……明、明白。”蕾雅忐忑地点了点头。
“现在,给我闭上你愚蠢的眼睛。”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蕾雅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她的鼻腔里却充斥着一股草药的清苦,还有一些古书与羊皮纸的沉香。
这是她因药效解除而带来的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
当蕾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放平在地板上,身下是一条有些褪色的毛毯。她的身体已不再疼痛,而变成一种虚脱的疲惫感。
她恍惚着直起身子,望见斯内普正背对着她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她将目光停在那个黑色的身影上面一阵,才意识到什么一样,慢慢地举起手来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温热而潮湿。
“今天的事,只存在于这间办公室内。”斯内普忙着将锅里的药液拌开,闷声道。
“我、我知道的。谢谢您,教授。”她的脸涨的通红,小声地说。
“现在,你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吗?”
蕾雅朝声音的主人点点头,迅速爬起来将毯子折好放到他一侧的柜子上。
“打扰您了,谢谢您救我,教授。”她认真地道了谢,朝木门的方向走去。
斯内普没有再理会她。
就在蕾雅将手按在木门的金属把手上的时候,一个强烈的念头突然冒出,她抿了抿嘴,飞快地补充道:“先生,也许只是我在喝魔药的时候刚好写完魔药学作业,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很谢谢您。”
她离开以后,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斯内普将手里的魔药小心装瓶放好,转身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准备拾起刚刚丢在一边的工作。
但是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他烦躁地将羽毛笔扔在一边,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余光瞥见那条被她叠好放在一边的毛毯。
凝视一阵,他的眉头拧得越发地紧,心里烦躁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斯内普双手缓缓抬起搁在桌上,指尖轻轻相对,开始理性地去分析自己思绪的根源。
首先,肯定不是因为他突然得知的学生心事。
对教师抱有憧憬和依恋的学生一直不少,原因也千种百样,但这些幻想会随着成长而逐渐丰富的阅历消散。这近十五年的执教生涯中,斯内普当然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他也根本不会为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分心。而且,他几乎可以确信,用不了多久这个学生就会对他毫无兴趣,她们总是如此。
其次,也不是因为他那由于魔药诅咒而被迫进行的举动。
不管他有多么擅长伪装冷漠,这一路走来他知道自己经历过无数次无能为力的见死不救,而这次不过是最接近人类本能的一次举手之劳而已。
那么……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的烦躁根源也许是一种更久远的原因。
斯内普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清晰地出现了一双清澈天真的翠绿眼眸。
那双眼睛,他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那种眼神,那种原始的乞求与浓烈的期盼,跟许许多多的片段突兀地重叠在了一起。
是他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斯内普感到胸腔里有闷痛,是有一些不该交织的东西正无情地钻进他的心室,狰狞地扭曲缠绕在一起。
他倏地将那条毛毯传到柜子里,放下魔杖便毫不犹豫地拉开边上的抽屉。抽屉里的药剂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发出了清脆碰撞声,他很快从里面拿出一瓶,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