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宁丹萍攒了那么久的钱,也只买得起一个。
赵如月记得羊城和鹏城那边的电子设备没那么贵。
不过她也担心自己又记错了,得先问一问在那边的人。
赵如月对宁丹萍说道:“你先别买,我出去打个电话,你自己去新华书店二楼看看书等我一下。”
“好的。”宁丹萍不担心三婶突然不让自己买。
因为她以前经常听小秋和小夏说的话就是,他们爸爸妈妈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话。
赵如月给范小蓉打过几次电话,她的电话号码已经背下来了。
毕竟现在有电话的人少,经常打的电话号码就那么几个。
而且区号可以在打电话的地方查询,不用记,需要记下来的号码只有几个数字,很好记。
范小蓉去羊城投奔她小姨后,找到的工作就是在一个电子代工厂组装一些电子设备。
她在羊城安顿下来,工作稳定后,很快就把住院的钱寄回来,还给了赵如月。
后来也一直跟赵如月有联系。
只是范小蓉跟她爸一家断了联系,她爸一家也在镇上住着。
范小蓉担心自己打电话给赵如月,万一被人知道,传到她爸一家人的耳朵里,可能会让赵如月被她爸一家骚扰。
后来就只给赵如月寄信,寄件人也用她自己起的代号,没用她本名。
现在范小蓉几乎每个月都会给赵如月写一两封信,说一说她自己的近况,也问候一下赵如月和宁绍明最近如何。
有时候她也会提到自己遇到的烦恼。
赵如月对她的心理状况比较关注,看完信后,如果觉得有些事在信里说不清楚,才会去县城给她打电话跟她聊聊。
范小蓉给的电话是她厂里的电话,电话打过去后,跟那边说一下自己找谁,然后可以先挂掉,等那边接电话的人去车间找人。
可以等找来的人再拨回来,或者自己隔个五分钟再打过去一次。
赵如月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她跟对面说自己几分钟后再打过去。
然后等了五分钟再打,那边接电话的人就变成了范小蓉。
“如月姐,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老家那边……”
赵如月忙解释道:“不是你老家那边的事,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范小蓉被叫来的时候提着心,听到赵如月的话,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来了:“那就好,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说。”
“我就是想问问在羊城那边MP3买多少钱一个?我有个侄女想买MP3,但老家县城竟然只有新华书店有得卖,价格还特别贵,最便宜的一个要三百八十八块钱,她说这还是打折过后的价格。”
“老家那边是这样的,毕竟不是生产地,而且我们老家还比较偏,很多东西在羊城、鹏城这边流行到烂大街了,老家那边才刚有得卖,旧款拿过去说是最新款,很多人也不看相关的新闻,商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范小蓉现在换到的车间刚好就是组装MP3的,她跟工友聊天的时候,经常聊到各自老家这些东西卖多少钱。
赵如月一问,她就立马回答上来了:
“MP3我们厂里生产的出厂价才大几十块钱,不过品牌的贵一点,听说出厂价一般都是一百以上,三百八十八能买个可以下载视频看的MP4了。”
赵如月疑惑道:“你们厂里不是主要做代工组装吗?也有自己的成品卖?”
“我们厂自己做来卖的那些,在外面算是杂牌,不如那些牌子货卖得上价,不过都是一个厂子的,用料差不了多少,姐,要是你侄女不着急要的话,我可以用员工价给她买一个寄回去。
如果买我们厂子里自己的牌子,邮寄费加上买MP3的钱,应该不会超过两百。”
“那我去问问她,等会儿给你回复?”
“行,也快轮到我去吃饭了,我在这里等着你。”
“好好好,我最晚五分钟后拨回去。”赵如月说完挂了电话,快步往新华书店走去。
幸好这个电话亭离新华书店不远,走过去就一分钟。
县城的新华书店也不大,上楼后一眼就能看完全场。
宁丹萍正在杂志区拿着一本《意林》在看,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赵如月来了,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身:“三婶,你打完电话了。”
“嗯,我刚刚给我在羊城打工的朋友打电话,她在做MP3的厂子上班,那边的MP3比较便宜,我想问问你,是想今天马上买,还是可以等等?”
听到这里宁丹萍不由自主地皱眉,她放假之前,跟班上好几个同学说过,这周会来县城买MP3。
要是没能买回去的话,她担心别人会笑话她。
不过赵如月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改变了想法。
“如果可以等,我那朋友能用出厂价帮你拿一个寄回来,邮寄费跟买MP3的钱加在一起,应该不超过两百。”
听到价格,宁丹萍心想,被笑话就被笑话吧,被人笑几句能怎么样?又不会掉一块肉。
她辛辛苦苦那么久,就攒下来四百多,一下子能省下一半的钱,等一等也非常值得。
“三婶,我可以等!”
“那我就打电话去跟人说了,决定了可不能再反悔。”
宁丹萍立刻跟她保证:“我肯定不反悔!”
赵如月立刻下楼给范小蓉打电话,免得让人家等太久,耽误人家吃饭。
打完电话,又带着宁丹萍去寄钱,担心寄过去的钱不够,她直接让宁丹萍寄了两百整。
赵如月对宁丹萍说道:“要是买完东西,还剩下一点钱,人家再退回来也麻烦,多的钱就当是拜托人家帮忙的酬谢,你应该没意见吧?”
宁丹萍赶紧摇头表态:“我没意见。”
人家帮她省下一百多,她已经很知足了。
寄完钱出来,也快四点了,赵如月原本想约赵如玉一起吃饭,顺便跟她打听县城商铺和房子的价格。
可买商铺和房子的事,跟去上夜校学技术不一样,赵如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家要买商铺和房子的事。
虽然宁丹萍不一定会出去乱说,但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很容易在别人提起类似的事情时,显出异样。
也许大人都看出来了,她自己都不一定察觉自己被看出来了。
让她知道一个秘密再叫她保守,还不如不让她知道更保险。
一件事想保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如月这次就没约堂妹一起吃饭,只带着宁丹萍去县城新开的超市逛了一圈。
给她和家里两个孩子都买了点零食后,直接打道回府。
赵如月带着宁丹萍在县城买东西,宁绍明在家也没闲着。
他借着带孩子上集市玩的借口,在集市里到处看,哪个面包车司机比较靠谱。
虽然之前商量的时候,想过可以坐开面包车拉客的那个亲戚的车,但亲戚也不一定就靠谱了。
电视上都说过,不少案子是熟人作案呢,他不得不谨慎。
他们以前也不怎么坐面包车去县城,跟那个亲戚接触得也不多,宁绍明就决定亲自观察几天。
要是观察下来,亲戚不如别人靠谱,他可不会为了亲戚情面就选亲戚的车。
下午集上的人不多,镇上的车也很少,除了公交车,也就那几辆拉客的面包车。
集市的场地很大,平时也会有很多小孩子跑到这边来玩,扔沙包的、跳格子的、跳绳的、打羽毛球的都有,家长也不少见。
宁绍明混在这里,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滑板,有别的小孩凑过来也想玩。
他们就把滑板让出去给人家玩,然后自己去玩人家的羽毛球,还拉着宁绍明一起,说要比赛,五局三胜。
宁绍明看停在路边的面包车都快载满了客,载客到县城后不会那么快回镇上,就答应了。
快轮到他上场的时候。
他看到大嫂王海燕经过,跟她打了声招呼。
王海燕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两人离得不算远,宁绍明的声音也不小声,她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一样,完全没反应。
等王海燕走了,还有熟人跟宁绍明开玩笑:“你是不是得罪你大嫂了,你跟她打招呼,她竟然也不搭理你。”
这熟人刚刚跟宁绍明的距离更远,他的意思是,连他都听到了,王海燕不可能没听到。
宁绍明还真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嫂。
可除了他大哥欠钱自己不愿意帮忙那件事,宁绍明想不出来最近还发生了什么事会得罪到王海燕。
他大哥那件事,因为他愿意让大侄子去自己店里帮忙,包三餐还开工资,大嫂怕惹着他和赵如月,让宁时春丢工作,即使她心里怨他们不直接给钱,也不敢表现出来。
肯定有别的事。
“没有啊,我成天忙着店里的事,怎么有空回老宅得罪人,”宁绍明想了一圈,确认自家和老宅最近都没什么事,只能说道,“可能是她娘家有事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宁绍明没把这事往下心里去。
晚上赵如月回来,赵如月留宁丹萍在家吃了晚饭,洗过澡,才让她回家去。
老宅那边没有淋浴头,夏天洗澡一般是蹲在洗澡间的水龙头下面,直接用冷水冲洗,想洗温水澡,就得自己烧水,再抬到洗澡间去往里兑冷水,再用杯子舀水玩身上泼。
这两种方式,很显然都不太适合生理期还没彻底结束的宁丹萍。
宁丹萍洗完澡回家后,赵如月从店里走到院子里,发现宁丹萍把他们家两个孩子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
“这孩子也太客气了。”赵如月正想着,明天见到宁丹萍跟她说不用帮忙洗衣服。
回到家没多久的宁丹萍,又哭着跑到他们家来了。
赵如月看她哭成那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存的私房钱被王海燕发现没收了。
解说一问,宁丹萍却说不是:“我妈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我一回家她就骂我放假也不着家,可是今天我去县城这事她也同意了的,等我回家又骂我。”
还有一些涉及三叔三婶的话,和别的更难听的话,宁丹萍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妈说让我别回家了,我还以为她开玩笑,没想到她来真的,把我的东西都装袋子里扔出来了。”
宁绍明问:“你哥呢?他没拦着点?”
“我哥还不知道这事,他半路遇到一个朋友,去朋友家玩了,没跟我一起回家。”
宁丹萍正说着的时候,刚回到家的宁时春也被骂了,宁达和黄秀华两次都出来拦王海燕也没拦住她,甚至连他们老两口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海燕以往还挺要面子,今天却像是彻底不在乎街坊邻居怎么看了,当着街坊的面也嗷嗷骂。
骂得连黄秀华这种跟人对骂极少落下风的人都招架不住。
没过多久,宁时春也苦着脸,带着行李去投奔了他三叔三婶。
宁达和黄秀华则是回屋把大门关上,对王海燕眼不见为净。
听完宁时春的诉苦,饶是认识将近二十年,赵如月和宁绍明这次也想不通王海燕这突如其来的做法。
宁绍贤晚上回家,没见到儿子和女儿也没多问一句,王海燕不跟他说话,他也不在意。
自从知道他欠债后,这女人就没给过他好脸色,骂天骂地是常态,宁绍贤可不想自己去找骂。
只要她在家还洗衣做饭干活,他就当听不见。
宁绍贤脚步虚浮地走到厨房,简单吃了点东西,碗一扔就往床上躺。
王海燕在窗口悄悄往里看了一眼,那床上像是躺了瘦螳螂。
宁绍明那天离开老宅后,就没再见过宁绍贤,要是这时候见到他,肯定要被他的样子吓一跳。
害怕被发现偷看,王海燕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离开了窗边,去了女儿屋里睡。
这个星期她都是在女儿屋里睡,宁绍贤也习惯了,晚上没见她回屋也不管。
天黑了,镇上人都睡得早,各家各户关了灯,街道上陷入一片安静,夏天夜晚的虫鸣和青蛙的叫声格外明显。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
黑漆漆的另一个房间里,王海燕听到声音赶紧起身,小心翼翼地蹲下,然后扒到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月亮很圆很亮,透过天井往里照,王海燕能通过木门下面的缝隙,隐约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形。
她看到宁绍贤脚步匆匆地离开,连房间门和大门都忘了关。
一咬牙,也打算悄悄跟上去,看看他最近总是半夜出去,是不是在外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海燕还知道家里木门开关会有声音,特地开着窗,从窗户翻出去的。
她跟在宁绍贤身后一路走,一直走到了平时不怎么有人来的土地庙。
只见宁绍贤钻进了土地庙里,抖抖嗖嗖地拿出一包火柴和一包她看不懂是什么的东西。
小心地打开那一包东西,倒出来一点点到另一张纸上,把纸卷成卷,再用火柴点燃了,在哪里满脸沉醉地吸。
镇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放电影,放电影前,会放一些禁毒片,还会有人宣讲禁毒知识。
看到这里,王海燕哪还不知道宁绍贤这是在做什么!
她今天大发雷霆把儿女都赶走,就是因为发现了宁绍贤总是半夜偷摸出门,还以为他欠了一屁股债还敢勾三搭四,想在今晚守着捉奸,又担心被孩子发现,影响不好。
没想到这狗东西干的事,比偷情还严重!
王海燕甚至开始怀疑,宁绍贤所谓的欠债,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吓得浑身颤抖,捂着自己的嘴,感觉身上被叮了好几个蚊子,也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忍不住尖叫出声。
禁毒片都说了,吸。毒的人很可能会泯灭人性、六亲不认。
万一自己被发现,后果可能是她无法想象的惨。
王海燕一直蹲在那个角落,一直到宁绍贤离开很久,她才敢动一动自己僵硬的身体,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
回到家重新躺在女儿的床上,那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根本没法平静。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一晚上没合眼。
天有点微微亮,王海燕就起床了。
她简单地把自己收拾干净,看了自己和宁绍贤的房间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脚出门。
宁绍贤这段时间懒得很,以前还会下地干点农活,最近连吃饭都磨磨蹭蹭,任凭王海燕怎么骂都没用。
王海燕一出家门,径直往镇政府的方向走。
镇政府那个大院不只有乡镇领导的办公室,警察局和消防这些也全在里面,这些单位在镇上都没有单独的地方。
走到半路,迎面遇到一个邻居跟她招呼,她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
那邻居跟宁绍明不一样,没得到回应,她还挺执着,拉住王海燕又打了声招呼,还非要跟她唠几句才行。
王海燕被人拉住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打起精神应付人。
等聊完,那邻居终于走了,王海燕站在原地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去镇政府不行。
万一被人知道是自己举报的自己丈夫,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婆家人和孩子会不会怨她?
王海燕不敢赌,公婆怨她,她不是很在意,反正都分家了。
但她怕孩子怨她,以后真没人给自己养老。
眼看两个孩子都长到那么大了,很快能给家里挣钱,以后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她可不想鸡飞蛋打。
王海燕想了想,立刻转身回家,路上遇到熟人,她就主动打招呼。
有人看到她往集市的方向去,又回来,就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王海燕这时候巴不得问的人多一点,她就大声回答:“刚睡醒人出门的时候还迷糊着,连钱都忘了带,这不,还得赶紧回家拿钱去,要不好肉都让人挑走了。”
“不年不节的,怎么要去买肉?”一般他们本地人都是等猪肉佬推着车,走街串巷叫卖的时候,顺便买一点自家吃,要买的肉比较多才会特地往集上走一趟。
“听说有人给我弟介绍对象,我得回娘家一趟问问情况,总不能空手回去。”
“哎呀,你弟二十好几了吧,还没结婚啊?”
王海燕:“这次媒婆介绍的姑娘好得很,应该快了。”
“那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了。”
一路上类似的对话重复了好几次,等王海燕到家,街上人都知道她要回娘家了。
王海燕回家拿了钱,真到集上大姑子的猪肉摊割了几斤好肉,往娘家去了一趟。
然后才从娘家出发,悄悄跑到高速服务区,等路过县城去市里的车。
到了县城下车后,王海燕顾不上心疼钱,找了个拉客的三轮车直奔最近的派出所。
一进去,就抓住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女警拉到一边,吓得人家还以为她要袭警。
好在听到了她带着颤抖声音,小声说:“同志!同志我要举报!我要举报我丈夫吸。毒!你们赶紧去把他抓起来,要不我家就要被那狗东西毁了!”
几天后。
赵如月再次在镇上听到了警笛声,她还纳闷地想,这不年不节的,是又有人开盘聚赌了?
过了一会儿,赵思莲一脑门汗地跑进店里,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如月堂姑,小秋和小夏的大伯被警察抓走了!”
“啊?”赵如月一时无法消化她说的话。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赵思莲还以为她不信,开始详细描述自己看到的情形:“警车来的时候悄悄的,没开声音,绕到我家后门停下。
然后好几个警察从车里出来,从我家后门进,前门出,把我爸吓够呛,还以为来抓他的。
可惜了,竟然没把他一起抓走。
那些警察出了我家前门,就分成两队,一队绕到小秋他大伯家后门守着,一队从前门冲进去,很快就把小秋他大伯抓出来带走了!
我来的时候,小秋他大伯娘正坐在门口哭呢,对了,他爷爷奶奶让我帮忙跑来跟你们说一声,让你们赶紧去老宅一趟。”
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宁绍德也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他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说:“你大哥出事了,你赶紧回来一趟,记得马上就回来!”
宁绍德一听到他妈提到大哥,就控制不住地想起,被她替大哥借走的三千块钱。
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直接挂掉电话,却没马上请假回家。
而是按部就班地把自己今天要上的体育课上完,才不紧不慢地去请第二天的假。
第92章
这么大的事,宁绍明心里就是再烦死他大哥,也不好真的不去看一眼。
得亏是中午客人吃饭高峰期过去了,店里没几个人。
宁绍明和赵如月跟店里没轮到的客人道了歉,又每人送了一个铜锣烧补偿。
客人也能谅解,让他们赶紧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其实他们也想去凑个热闹来着,只是听那小孩的意思,警察抓了人,已经走了,没什么热闹好看。
他们拿了铜锣烧,就换了个地方吃午饭,正好能跟人讨论讨论老宁家发生的这件事。
赵如月让两个孩子待在家里,自己跟宁绍明带上宁时春赶回老宅那边。
他们赶到的时候,王海燕已经被人劝着回屋了。
门口围着的人还没散去,看到宁绍明夫妻俩和宁时春回来,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事。
其实他们说的跟赵思莲跑去报信时说的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赵思莲仔细。
但宁绍明还是得耐着性子应付这些邻居,至少让他们觉得宁家除了宁绍贤,其他人都是好的。
也让他们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根据事实来说话,不往里添油加醋。
要不然,出了他大哥这事,他态度再不好,以后他们家在镇上名声就真臭完了,大侄子和侄女想找个好对象都难。
赵如月这边也是,不过围在她身边说话的大姐有几个跟王海燕一个村子出来的,处得也不错,还是比较真心关心她。
“小春他三婶,你等会儿进去可得好好劝劝小春妈,别让她气上头做错事。”
不等赵如月发出疑惑。
另一个大姐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明白了什么意思。
“是啊,孩子都大了,她再熬一熬,将来等丹萍也读书出来,能出去挣钱,有的是好日子过,男人不在家就不在家了,在家还得伺候他,不够累人的。”
“小春眼看就要娶媳妇儿了,老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她熬了那么多年,再过几年就能抱上孙子,你可千万劝她,别想不开。”
“她弟弟还没结婚,眼看着也快要办喜酒了,她要是跑回去,万一这婚事吹了,过后她自己肯定也要后悔,更别说嫁人那么多年,就算回了娘家也没法多待的。”
赵如月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王海燕因为这事,跟宁绍贤离婚。
听着几个大姐的话,赵如月心里有些难受,都说娘家是女人的倚仗、是女人的后盾。
可是依照现在的社会环境,哪个女人离婚的话,这个后盾很有可能会变成刺向女人的长矛,还是让她最痛的那个。
“谢谢几位大姐教我,我知道进去该怎么跟我大嫂说了。”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不会干涉大嫂的选择。
现在社会环境是不够开放,对离婚女人的非议很多,但也不是旧社会了。
但凡自己能立起来,出路也不是没有。
只是以上辈子的经验来看,赵如月觉得王海燕不一定会离婚。
上辈子宁绍贤出去打工的时间还要比现在迟几年,刚开始的一两年,他每年春节和清明节都会回家过年和扫墓。
后来有几年,逢年过节都不回来。
那时候也分家了,因为他人在外地,他的事,王海燕不对外说,就连他们这些比较近的亲戚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后来有一年宁绍贤终于回来了,但人瘦得跟个杆子一样。
有人说他消失的那几年,是在外地干坏事被抓了,但这些言论只要被王海燕听到,她必定会找到人家家门口去骂街。
因为骂得很厉害,后来也没人敢再明着说这些事了。
赵如月也是在宁时春结婚的时候,女方家过来了解这边的情况,二嫂叶菁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知道,那几年宁绍贤确实是被抓进去蹲了几年。
王海燕那时候也没跟宁绍贤离婚。
因为这事,王海燕还跟叶菁结了仇。
赵如月本以为,这次宁绍贤提前出去打工,去的又是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身边跟着的同乡也是靠谱的人,还有儿子跟着,不会走上老路。
谁知道他这回捅出的篓子,竟然比上辈子还严重。
赵如月想起宁绍贤刚回来时的表现,他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是真的因为没挣到大钱,觉得没脸见人,还是在躲着谁,不敢出门?
想到这里,赵如月心不由地沉了沉。
万一宁绍贤真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这些近亲很有可能也置身于危险之中,她家可还有两个孩子呢。
应付完门口聚集的邻居,赵如月和宁绍明终于能进屋。
有他们俩在外面挡着应对外人,宁时春早就进来了解到了情况。
看到宁绍明进来,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三叔,警察抓我爸的时候,说他吸。毒,我爸怎么会吸毒呢?他哪来的钱吸毒?”
宁时春还是不敢相信,自从他跟三叔学手艺后,镇上同龄的姑娘都高看他一眼。
他已经跟一个姑娘约着去看过一次电影,他们还约好,七夕的时候,再一起去县城逛逛。
还想着到时候买个礼物,跟人家表达心意、确定关系。
他爸一被抓,他跟那个姑娘的事,没准就要泡汤了。
摊上这么个爹,宁时春心里难受得,恨不得也嗷嗷哭一场。
“警察真这么说的?”宁绍明看向父母和大嫂。
宁达叹了口气,沉默着点点头,整个人看起来像老了十岁,背都佝偻了。
黄秀华在旁边没说话,只是默默流泪,王海燕也没再嚎啕大哭,两个人抹着眼泪,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经一样。
一个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另一个说:“我怎么那么命苦,嫁了这么个东西!”
宁绍明听着话也叹气,对宁时春说道:“警察这么说,肯定是有证据了,不然他们不会乱抓人。
你爸出去打工之前,跟打工回来后,接触到的人都是本地人,镇上的人就那么些,大家知根知底的,要是谁不对劲,不会只抓他一个,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你们去打工期间。”
宁时春被他这猜测吓到了,紧张地说:“三叔,别人不会怀疑我跟我爸一样吧?”
宁绍明安慰道:“你要是跟你爸一样,我怎么会让你去我那里干活?你有问题的话,我早看出来了,
别担心,警察既然没抓你,就说明你没问题,以后你出去,别人问起来,你也这么说,现在你好好想想,你们在鹏城打工的时候,你爸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如果你爸真是在那边沾染的毒。品,警察也会来叫你去问话的。”
说到这里,宁绍明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等会儿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跟我去县城。”
对宁时春说完,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对外就说我跟小春去县城打听消息。”
这下不但宁时春紧张,在场除了赵如月之外的其他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王海燕反应最是强烈:“老三,你这是要带小春出去避风头?警察不会真的把小春也抓了吧?”
她可就这一个儿子,以后养老还得靠儿子。
王海燕心里不禁有点后悔自己想得太少,又舍不得家里的房子和地。
早知道会连累到儿子,她干脆带着儿女跑掉,不管宁绍贤算了!
“大嫂你别激动,我不是带着小春去避风头,我只是担心如果大哥真是在打工期间沾上毒,警察来叫小春去问话,会让街坊邻居误会小春,到时候不好解释。
我带小春去县城后,我们会主动去派出所了解情况,留下我们在县城的地址,这样警察不再次找到老家来,以后对小春和丹萍的影响也小些。”
王海燕一听就放心了,连哭都忘了哭:“好好好,你们赶紧去吧,别耽误时间,万一警车又掉头回来拉小春可就糟了,我这就去给小春收拾东西,老三媳妇儿你也回去给老三收拾吧。”
王海燕这变脸变得太快,让赵如月看出了一点端倪。
共同生活的夫妻,丈夫吸。毒后的改变肯定不小,大嫂是不是早就察觉了?
王海燕看她没动作,还催她:“你别愣着了,要是担心老三不在家,你们那边周围人少住着害怕,大不了搬来我家住,我绝对不赶你们。”
这话让黄秀华听到,她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但这时候没人有空管她的心思,王海燕抓紧时间去给宁时春收拾东西。
“不用了,”赵如月对王海燕说道,“镇上又没什么危险,我跟两个孩子关起大门,不会出什么事。”
她说着也起身,跟宁绍明一起回家。
等人都各忙各的去了,黄秀华才想起宁绍德,他忙拦住宁绍明:“老三,你带小春去县城也别花钱去找别的地方住了,就住你二哥家。
你大哥那事没准还要花钱打点,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我给你二哥打电话,让他去车站接你。”
宁达提醒她:“老三他们没到之前,你不是给老二打过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坐上车赶回来了,万一老二现在正在车上,他不一定能接到电话。”
黄秀华点头道:“对对对,要是现在打电话过去,他接不到,就让老三和小春先在家等等。
等老二到了,你们三个再一起去县城,人多力量大,老二在县城有人脉,有他在你们去了县城也不会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门路。”
她快步走到王海燕和宁绍贤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其他人站在天井处,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也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只见黄秀华拨打了电话,那边接起来后又挂了,黄秀华看向窗外其他人解释道:“我打的是学校的电话,那边得先去通知老二来接,还要再几分钟才能回拨。”
王海燕担心儿子在镇上被带走问话,哪怕是几分钟也等得心焦。
口不择言地道:“我看你还是别指望宁老二了,他们两口子,那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还是一对吝啬鬼!能愿意为我们家那口子找门路奔走才怪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三兄弟,只有老三还算靠谱!
以后但凡老三媳妇儿做事不是太过分,她都决定忍让她,也不在背后跟人说她坏话了。
黄秀华可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自家老二,即使之前去帮老大跟老二要钱还债的时候,老二夫妻俩没给她好脸色。
她依然觉得老二最有出息,老大这不还是得靠他:“你可收起你这尖酸刻薄的嘴脸吧!这个家里,除了老二,还有谁在县城有人脉?我看就是你这婆娘连男人都管不住,才让老大沾上那些东西!”
“我呸!他一个大男人,谁能管得了他?你是他老娘,他从你肠子你爬出来的,你能管得了他吗?老天爷,我怎么那么命苦,遇上个毒男人就算了,婆婆还这么恶毒!
老天爷你快把我收了去吧,我真是活不下去了呀!我以前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好姑娘,嫁到他们家来,福没享受过一点,二十年来光吃苦了呀!我这就回我娘家,让我娘家妈来看看,她当年给我找的什么人家!”
“行了行了!”宁达担心大儿媳真抛下两个孩子跑回娘家,丹萍可还在读书,小春还没娶媳妇儿,她要是跑了,孩子谁照顾?
让他们老两口养大儿子,又去养孙子?
宁达打断王海燕的哭诉,转头又训斥了老婆子几句:“你别总数落老大媳妇儿,老三也说了,老大有可能是在打工的地方沾上那些东西,这关老大媳妇儿什么事?要怪就怪我们没把老大教好,老大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服管的,家里都成这样了,你们都少说几句。”
王海燕见好就收,眼泪一抹,也不哭了,继续给儿子收拾东西去。
几分钟后,电话响了几声又被挂掉。
因为主动拨打电话要钱,接电话不要,所以宁绍德从来都是这样,让电话响几声,再等家里拨回来。
黄秀华熟练地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又响了几声被人接起。
宁绍德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我已经去请假了,但是领导还没批假。”
实际上他一个体育老师,请假不要太简单,其他主科老师都等着瓜分他的体育课,用来上自己的科目。
黄秀华解释道:“不是催你回来,你没请假正好,老三要带着小春去县城打听消息,他俩没地方住,你那边能不能让他们去挤挤?要不去县城住招待所还要花钱……”
不等她说完,宁绍德已经提高声音拒绝:“那怎么成,我那里你又不是没去过,那么小一个宿舍,我们住着都嫌挤得慌,怎么再挤进来两个大男人?”
“我早说要在县城买一套商品房,结果钱一直不趁手,总是一拖再拖。
要是我早点买上房子,你们来县城还能没地方住?你上次还从我这里拿走三千块给大哥,结果怎么着?那三千块钱打水漂了吧?”
给老大还债的钱加上那三千也没够,还得等宁时春的那一份。
但不管她怎么说,宁绍明也不愿意提前给宁时春预支一年的工资。
所以那三千块钱还在黄秀华手里,她急忙对宁绍德说:“那些钱没打水漂,还在我这里呢!”
宁绍德眼珠子一转:“我大哥都这样了,这债还不还不都一样吗?要不你让老三来的时候,顺便把那三千块钱拿来给我吧,我再叫我老丈人支援一点,就能买房了。”
黄秀华却也有她自己的顾忌:“那不成,万一债主找上门来怎么办,你哥只是被抓了又不是死了,够不上人死债消,我们家因为你大哥被抓的事,已经在镇上丢脸一回了,可不能再因为还不上钱,再丢一回脸。”
宁绍德心说这种的大哥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听到黄秀华的那些话,就知道这次又没办法劝她给钱了,也不耐烦再听下去:“那算了,我这边还忙着,不跟你说了。”
其他人在外面等了不到两分钟,电话又挂断了。
黄秀华脸色难看地出来,嘴上还给自己和宁绍德挽尊:“老二工作太忙,这段时间都没空回家,他家里只有老二媳妇儿和丹洁在家。
老三和小春虽然是兄弟和侄子,但也是两个大男人,现在去他那里多少有点不方便,你们去县城还是找个招待所住着吧,要不要我去村委找人给你们开介绍信?”
宁绍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也懒得拆穿了:“不用,现在出门住店,早就不用去开介绍信了。”
“那就行,你们抓紧时间去吧。”黄秀华也不说什么她家老二有人脉的话了。
王海燕嘲讽地哼了一声,把收拾好的行李交给儿子,叮嘱他:“去了县城遇到事别自作主张,要多听你三叔的话。”
“我知道了。”宁时春提着行李袋,跟在宁绍明身后走了。
回到家,赵如月看到自家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走近一看,牌子上写着:大人有事不在,小孩看店,只有铜锣烧和杯子蛋糕出售。
他们走进店里,还真有人在买东西。
两个孩子也在像模像样地做生意,一个给客人拿东西,一个收钱找钱,配合得相当默契。
原本赵如月还担心今天关店半天,家里准备的食材卖不完,第二天就不新鲜了。
回来却有惊喜。
宁时夏第一个看到他们:“爸爸妈妈小春哥,你们回来了!爷爷奶奶那里没事吧?”
她这么一问,店里的大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回来的三人。
“没事,今天晚上我跟你堂哥要去县城打听消息,你们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宁绍明立刻抓住机会,把他们要去县城给打听消息的事宣扬出去,尽量不让人误会宁时春。
有来买东西的客人问:“你们去县城找你二哥帮忙?也对,他在县城工作那么多年,大舅子又在机关单位上班,肯定有人脉,怪不得你大哥被抓走这么久,都没见你二哥赶回来。”
宁绍明可没那好心给宁绍德刷好名声,他正想说他二哥忙着上班,抽不出空回来。
宁时春就带着怨气说道:“我二伯大忙人一个,我们哪敢去打搅他。”
听到他这话,客人们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怎么的,都是一家子亲兄弟,你爸出事了,你二伯竟然不愿意帮忙啊?”
宁时春说完察觉到自己说长辈坏话似乎不太好,往回找补道:“我也不知道,还没去找他呢。”
说这话,赵如月也把宁绍明的行李收拾好了。
他们的衣服平时就放得很整齐,收拾起来很快,不知道他们要去几天,她还给他们带了备用的牙刷牙膏和毛巾。
又想到他们还没吃午饭,又给他们拿了点吃的,让他们带着车上填填肚子。
赵如月把行李递给宁绍明:“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早点办完事也早点回来。”
她这么说,也是变相在告诉别人,这叔侄俩过几天还会回来,真不是跑路了。
好在赵如月和宁绍明的话是有用处的,镇上只传了宁绍贤的事,没把这事联系到宁家其他人身上。
不过小孩子去上学,难免会被人问道几句。
这种情况赵如月猜到了,也教了孩子怎么回答,两个孩子没怎么被影响。
只是宁丹萍作为宁绍贤的亲生女儿,难免会被人说一些闲话。
她又正处于青春期,情绪波动有点大,回家后哭了几次,被王海燕发现还要被她臭骂一顿。
宁丹萍干脆不回家了,直接跑到赵如月这里,跟宁时夏一起睡。
宁时夏本来不太愿意,但是宁丹萍用还没到手的MP3诱惑她:“等我的MP3到了,我每个星期六和星期日,借给你听,你把你一半的床借给我睡,怎么样?”
“MP3是什么?”
“是听歌的东西,还能用来听英语,可有意思了!”
听说能听歌,宁时夏来了兴趣:“跟姑姑的那个收音机一样吗?”
“比姑姑那个小很多,可以踹在兜里,去到哪里听到哪里。”
“那好吧,我把一半的床借给你,从今天开始记,我们拉钩约定,不许说话不算话。”
宁丹萍伸出小指头:“好,我们拉钩!”
赵如月看她们姐妹俩商量好了,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帮宁丹萍去跟王海燕说了一声。
现在王海燕对她可客气,不像以前那样,有好处的时候说她好话,沾不到便宜就端起大嫂的架子还在背后蛐蛐她了。
赵如月找王海燕一说,她就同意了。
她巴不得老三夫妻俩能多关照关照自家两个孩子,还叮嘱宁丹萍去三叔三婶家有点眼力见,多帮忙干点活。
宁丹萍闷闷地应了一声。
到了赵如月这里,但凡宁丹萍在,总是会把打扫院子、给菜浇水、除草和洗衣服的活全揽在自己身上,也会在店里帮忙干活,
赵如月说了好几次不用她做也没用,只好随她去了。
第93章
宁绍明带着宁时春到县城后,在距离派出所最近的一家旅馆住下。
安顿好住的地方,他没按照黄秀华的叮嘱先去找宁绍德,让宁绍德帮忙找找关系,而是直接带着宁时春去了派出所询问情况。
宁绍明不认为这种事情有找关系疏通的必要,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本来也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可找。
请律师他大哥家也请不起,宁绍明自家的钱可能够请律师,可凭什么把这钱花在大哥身上呢?
他媳妇儿的娘家三叔那边可能在县城有点关系,可这种事,让赵如月回娘家找关系,那是让她回娘家丢脸,还要放低姿态求人,做出这种事情的宁绍贤也配?
宁绍明分得清谁对自己更重要,而且每每想起宁绍贤被抓的原因就心头冒火,恨不得没有这么个大哥。
镇上隔一段时间就派人去放电影,宣传黄赌毒的危害,宁绍贤从小到大,哪次去看电影不积极?
知道不对还做,被抓也是活该!
宁绍明觉得自己还能帮大哥考虑到他的一双儿女,往后照应一下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大哥自己做的孽,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到了派出所,宁绍明一说他跟宁时春的身份,他们就被警察分别带到的不同屋子里询问。
宁绍明这边没什么可问的东西,他介绍出去的人只有宁绍贤一个涉。毒,介绍的酒店也是正规酒店,其他人现在还在那里安安稳稳地打工挣钱。
宁绍贤回家后,两个人也没怎么接触,基本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宁绍明进屋没多久就出来了。
宁时春在里面待的时间比较长,正如宁绍明预料的一样,宁绍贤是在鹏城打工期间碰到的那些东西。
当初那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乡,用来吓唬小年轻们的都市恐怖故事,确实把小年轻们糊住了,年轻人都没敢乱来。
反而是宁绍贤这样的老油条,有几个包括他在内,禁不住诱惑,在大城市被花花世界迷住了双眼,兜里刚有几个钱就悄摸结伴去夜间娱乐场所玩。
刚开始只是去唱歌、喝酒、跳舞。
慢慢在娱乐场所认识了一些所谓的‘红颜知己’,说白了就是在娱乐场所点女人陪酒,后来又发展成包夜。
结果人家讲几个故事,诉诉苦,说自己家庭多么不幸、自己做那一行都是被逼无奈,他们就当真了,觉得自己是‘救风尘’的英雄。
等到他们兜里的钱被榨干,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又去钓下一个,遇到这种甚至能算他们好运。
怕就怕宁绍贤遇到的那种,嘴里说着不图钱财、不图名分,只是真心觉得他好,单纯喜欢他这个人。
还说只要他对自己好,自己就会不离不弃,也不会破坏他的家庭。
把这中年老男人夸得真以为自己魅力无边,被人迷得晕头转向。
接着这个无欲无求的‘红颜’还给他介绍资源人脉,扶他青云志,让他以为自己真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
这都是宁绍明被允许见宁绍贤一面后,宁绍贤跟他说的内容。
宁绍贤还承认了,他的那点工资和宁时春给他帮忙收着的工资,他全用来买毒。品了。
欠的那一万五,是因为买毒。品的钱不够,那些人看在他‘红颜’的面子上,允许他赊账欠下的所谓货款。
等东西卖出去后,他兜里有了钱,再继续拿货。
他之所以会吸,是为了表现自己真心做这一行的诚意,让那些人相信他做这一行的决心,以及被别人挣大钱的场面晃花了眼,迫不及待地想投诚加入。
货到手后,或许是胆小,又或许是突然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上了瘾,不想把东西卖出去了,又怕还不上赊欠的货款,他就跑路回了老家。
宁绍明不知道宁绍贤有没有撒谎,他猜测他们说话的屋子应该也在警方的观察中,是不是真话,警方会自己判断。
他只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然后确认这里面确实没有宁时春什么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宁绍贤勉强还有点良心,没有把宁时春拉下水。
那一万五现在也不用家里帮他还了。
挂了电话,宁绍明和宁时春都签了保密条款,才被允许离开。
回旅馆的路上,宁时春按捺不住地对宁绍明说:“我见过我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年纪只比我大两三岁,我在的时候,他们俩的行为看起来不是很亲密,我还以为他是想给我介绍对……”
话没说完,宁绍明忙扯了扯他的胳膊:“这件事不要再提。”
他决定回去后就把宁时春关在自家院子里学手艺,暂时不让他跟外人接触了,只要让人知道他没被抓就行。
宁绍贤这事,很明显涉及到的人不少,这边的警方估计得跟鹏城那边合作办案。
年轻人嘴上没个把门,憋不住话,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没准会引来祸事,还耽误警方办案。
等宁绍贤的案子正式结案了,看看情况再让宁时春出来。
案子复杂,但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宁绍明觉得他们继续在县城也做不了什么。
问过警方那边后确认不需要他们再去配合问话之后,他又带着宁时春和一些食材回了家。
回家后的第二天,他家店再次开门营业。
不少人来吃东西的时候都免不了会打听他大哥那事。
不管是外人还是宁达和黄秀华,甚至王海燕来问,宁绍明都一律回答:“没能见到我大哥,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回家等着,看看怎么判了。”
王海燕听到这话后真信了,真就不再问也不再管。
其实她心里对宁绍贤这个人也没了什么期待。
他是坐牢还是被枪毙,她都不在意了,只想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那才是她未来的依靠。
宁达和黄秀华却依然忧心忡忡,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总是说他不服管,不太喜欢他,可当父母的难免会为他模糊不明的未来忧心。
“老三,真不能找找关系,让你大哥早点出来?”
宁绍明两手一摊:“找谁?”
黄秀华的眼睛瞟向正在收钱找钱的赵如月。
宁绍明见状说:“你不是说我二哥在县城有人脉有关系吗?找他去呗,不过家里出那么大的事,他回来看过一回了吗?不会要等到下个月他家的米面肉菜都吃完了才会回来看你和我爸吧?”
几句话让黄秀华恼羞成怒,顺便也把人气走了。
回到家命令宁达:“你以后不许去给老三带孩子!”
宁达听了一头雾水:“他又怎么招惹你了?”
黄秀华也不说怎么回事,只说:“我就知道这个老三天生脑后生反骨,以后我们老两口靠不上他一点!”
宁达嘴上敷衍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转头却没往心里去,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该带着孙女去下棋就带,去放牛的时候也带着老三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去玩。
老大进去了,老三不听她的话,黄秀华思来想去,只剩下老二了。
黄秀华打从心里认为,前两次给老二打电话,老二语气不耐烦,只是因为觉得她这个当妈的为了老大问他拿钱,是觉得她对老大太好,可能有点嫉妒了。
反正老三也说了,那一万五不用再还,黄秀华就想着把那三千块钱给老二送去。
她越想越觉得得赶紧跟老二解释一下,修复修复母子关系:“老头子,我去县城一趟。”
宁达正在补鸡笼的手一顿:“老三不是说了,老大那个事很严重,找关系没用,你还去县城干什么?”
“我不是为了老大的事,我去老二家看看丹洁,听说最近她要上什么补习班,老二夫妻俩都没空接送孩子,我去帮个忙。”
宁达无语了,不是说老二缺钱,上次找他要三千块钱跟要他命一样,明明老婆子私下补贴他的都不止三千。
现在竟然还有钱给孙女上补习班,看来老二说缺钱只是在装穷。
宁达担心他们老两口的棺材本被老二从老婆子这里全哄走,让她走之前把装钱那盒子的钥匙给自己。
黄秀华一脸警惕:“你不会是想补贴老三吧?”
宁达说:“我就想自己花,那钱也有我的一半,我还不能花了?”
黄秀华还是不想给:“你可拉倒吧,别拿了钱又被小夏那小丫头哄着买这买那的!也不知道老三媳妇儿怎么教的,那丫头这么小年纪就会哄人买东西!”
“行了,花那点钱给孩子买东西能花得了多少?有你贴给老二的多?你别总这么说孩子。”
“好啊,你这是嫌我花多了?老三是你儿子,老二就不是你儿子了?你这心偏得可够厉害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简直猪八戒爬墙头,你倒打一耙!自己才是偏心老二,还说最喜欢小秋呢,也没见你给小秋也报个什么补习班,你看看老二家的丹洁,小小年纪就上补习班,你忘了小秋比她年纪大,学的东西也比她多,难道不用上那个什么补习班?”
“镇上哪有补习班?”被宁达这么一说,黄秀华态度松动了些,但还是不松口。
宁达反驳:“有老师就能找人补习,你就说那钱我能不能花吧!”
他这话让黄秀华的火气又被激起来了:“好你个宁达,老了老了现在敢用这种态度这么跟我说话了!”
“我对事不对人,你以前补贴老二是真,我可没补贴过老三,你不能凭空污蔑我,不让我花钱。”
老两口就这么吵起来,以往总是宁达先推让,这次竟然谁也不服软。
最后钱被一分为二,两个人各自管各自的钱,宁达也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黄秀华把自己那一半,还有之前从老二那里拿回来的三千块钱收起来恨恨地咬牙对宁达说:“你那点钱被骗光了,可别来找我哭!”
宁达拿到钱心情好多了,反而没再跟她呛声而是劝她:“这话你应该对你自己说,被稀里糊涂就把钱全给了老二,那三千块钱也是,别全一股脑还回去,要不你在老二家怕是连一个星期也待不了。”
那三千块钱本来也是他们夫妻俩共同的,但宁达没分,毕竟他们老两口又不是真离婚,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养老积蓄全打水漂,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黄秀华给了他一个白眼:“得了吧,别以为全世界你脑子最清醒。”
她说着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给老二打了个电话,说要去他那里住一段时间,不会是为着宁绍贤的事,那事算是过去了,现在只等着怎么判。
这次老二在电话里的态度跟上次完全是两个样子,热情地邀请她去自己家,还说想住多久都行。
黄秀华被他哄得心里熨帖极了,觉得在老二心里自己这个当妈的果然是不一样的。
老三和小春在老二心里,哪能跟她这个当妈的比?所以之前他们被拒绝很正常。
黄秀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县城二儿子家。
王海燕从菜地里忙活完回家,正好碰到黄秀华出门。
她冷眼瞧着婆婆眉开眼笑地离开,一点也没有为宁绍贤忧心的样子。
她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这老婆子来自己家养老,其他两家给钱也不许!
等婆婆走远后,王海燕回到自家天井里,打水开始收拾她从菜地里带回来的香菜和葱花。
这些开店用得多,赵如月家菜地和院子里种的早就用完了,每天都得买。
但王海燕菜园子里还多得是,她也吃不完,现在两个孩子全倚仗赵如月和宁绍明夫妻俩。
王海燕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东西给人家,只能拿些自家菜园里的菜去给他们,好歹能让人家省点买菜钱。
别的不说,她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种出来的菜品质还是很不错的,连那些跟她公公婆婆同一辈的侍弄庄稼的老把式见了,都得竖起大拇指夸几句。
老两口吵架分钱的事,其他人都不清楚,只有宁时夏发现爷爷比以前大方好多。
她有时候只是跟爷爷逗乐,说自己想吃什么要什么,并不是真的想买。
以前爷爷也会跟她逗乐,说‘我老头子兜里没钱,咱爷俩只能看着流口水喽’之类的话。
然后爷俩站在人家店门口嘎嘎笑。
现在竟然她一说就直接给她买。
唬得宁时夏有些玩笑都不敢随便乱开那些玩笑了,之后也就特别想吃又不贵的东西,才让爷爷给自己买。
宁绍贤的事成为了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头条新闻。
这期间,赵如月报的夜校开始上课。
宁绍明给她看好了靠谱的面包车司机,不是赵如月娘家的那个亲戚,而是一个刚买车干这一行的女司机。
这个女司机学车、买车这事,在镇上也是一个新闻。
这事让人震惊的程度,甚至不比宁绍贤被警察抓走那事低。
以前他们这小镇子,从来没见过女人开汽车,女人开摩托车的都少,偶尔见到也都是镇政府的女职员或者学校的女老师开比较小巧的女式摩托。
但凡看到有个女人开平时男人开的那种摩托车,就会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
路上一个个跟看猴似的伸长了脖子看,然后议论一番,有说那女人真厉害的,也有说女人力气小,开这种车,万一摔跤了扶都扶不起来,真是不怕死的。
仿佛开车只是男人的专属。
刚开始很多人都不信任这个女司机,她也没多少生意,有些心灰意冷想着要不要把车租出去给别人开了。
这时候赵如月这个包月的稳定生意,简直像是及时雨。
因为赵如月是女的,那个女司机以为宁绍明不乐意她坐男司机的车才选择自己。
于是仿佛又有了一个坚持下去继续开车的理由,没再想着把车租出去给别人开了。
坐了几次车,赵如月发现这个女司机的嘴巴也比较严,不会把客人的事到处跟别人说。
起因范小蓉帮宁丹萍买的MP3,寄回来了,但不知道怎么,竟然只能送到县城,得自己去县城的邮局拿。
那天只有赵如月一个乘客,她就麻烦了这个司机一下,让她绕一点路,去县城的邮局拿东西。
司机看到包裹那么小,随口问了一句买的什么东西,也没想着赵如月会如实回答。
赵如月却直接跟她说了:“是听歌的MP3,在羊城买比在县城买便宜很多。”
本以为过不久,镇上就有其他人会知道,没想到这个消息一点也没传出去。
赵如月就觉得这个司机不错,开始多给了她一些钱,让在上课之前,带自己在县城转一转,看看铺面和房子。
她堂妹对县城也很了解,但医院上班休息时间少,总不能每次都麻烦别人牺牲下班时间,陪自己到处看房。
赵如月找过堂妹一次,请她吃饭的时候,问了大概的信息,就自己去看房了。
目前赵如月只找到一个价格和位置都比较合适的铺面。
但宁绍明又有了别的想法:“我想以后三家店最好离得近一点,能黏在一起更好。”
赵如月:“三家店?我们哪有三家?”
以后不是一件维修店,一间餐饮店吗?
“面包店、餐饮店和维修店,我想把面包、甜品这些跟米粉分开,不然不太像样。”
宁绍明本来还没打算那么快分出来,但是加入铜锣烧和杯子蛋糕这两个新品后,他们的收入直接翻翻,以前一个月纯收入有五千到六千,现在最少有一万了。
主要是杯子蛋糕的单价比较高,一个又比较小,很多人都是为了优惠价格,一次买两个起步。
甚至还有其他离得近的镇子的人特地跑来他们店里买。
很多家长连孩子生日也买杯子蛋糕回去糊弄孩子。
为此宁绍明还特地批发了一些生日蜡烛回来便宜卖,有时候客人买蛋糕买得多就直接送。
很多大人都说买他这个,比去县城买那种两块五一个的红色小花篮蛋糕划算,光是路费就能省一笔。
宁绍明之间心心念念的商用烤箱,现在也用不着再等,就直接能买了。
到时候他会添加更多面包类的新品,生日蛋糕也能正经接受预定了。
之后这些面包、蛋糕之类的东西,再继续放在餐饮店里卖就不太合适。
不过一次买三个铺面,哪怕面积可以不买很大,小小一个都能经营。
可他们再想买房子,预备孩子升学到县城读书的话。
哪怕县城房价再低,他们家里的存款加上赵如月那十万块交完学费后剩下的钱,也不太够了。
现在县城的小区楼盘很少,小区楼下的商铺自然很少,在他们这样的小县城,这种商铺很抢手,有些甚至要有关系才能买得到。
更多时候都是刚听到消息,跑去一问,就都说来晚了、卖完了、没有了。
赵如月看了很多商铺,合适的商铺都是私人的房子铺面,买这种铺面不好贷款,他们就想着房子要不要贷款买。
反正买步梯小区的话,总价不贵,以他们每个月的收入来看,贷款还起来很轻松。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94章
嘭的一声闷响,赵如月站在原地跟跟车里的司机挥手:“谢谢关姐,你开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车里的关秀也挥了挥手:“好,你快带小秋和小夏回屋吧。”
目送车子开走后。
宁时秋和宁时夏背着书包跑进屋里:“爸爸,我们回来啦!”
这段时间,赵如月不提早去县城看房子的时候,两个孩子都会跟着她一起去县城。
带着他们的作业跟赵如月一起去学校上课,美其名曰:送妈妈上学。
跟赵如月一样带孩子去上夜校的人也有,不过维修班女人比较少,加上她一共也就三个,带孩子去的就她一个,隔壁会计班和护理班的比较多。
带两个孩子去也不是没有好处,刚开始没带的时候,总有男人来找她说话,说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也是人脉之类的。
赵如月把两个孩子带去一次后,就再也没人有事没事就来找她闲聊了。
隔三差五也会去他们县城的朋友家,一起写作业、一起玩耍,晚上赵如月下课后再去接他们。
把孩子放在别人家,哪怕比较听话懂事,看孩子也是个麻烦事。
赵如月和宁绍明心里过意不去,每次宁绍明总会换着花样做些好吃的,让两个孩子带去分给他们的朋友吃。
这样一来,两个孩子朋友的家长不但不介意他们去,反而还有点期待。
倒也不是图他们带的东西,而是因为每天带的东西都不同,会让人忍不住去猜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带什么,就像个有意思的小游戏。
宁绍明堂屋的窗户探出头:“今天怎么那么晚?”
宁时夏冲进屋,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才晚了十五分钟。”
说完就埋头咕咚咕咚地喝水,顾不上再说话了。
“那也快到十点钟了,”宁绍明知道问两个孩子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个话题,“你们俩谁先去洗澡?”
宁时秋举手:“天气越来越热了,车太闷了,身上黏黏的真难受。”
“你们在车上不开窗?开窗后车子开起来,应该会有风,比较凉爽才对,”宁绍明说着转身进屋里给儿子拿香皂。
宁时秋手里端着一杯宁绍明递过来的冰镇薄荷水,解释道:“我们在车上不敢把窗户开太大,不然车上的光会吸引小飞虫飞进车里,只能开几条缝隙,透透风。”
宁绍明从房间里拿着一块香皂出来给他:“你那香皂只剩一点了,我给你拿个新的,你把快用完的粘在新的香皂上,不然洗澡的时候不好拿。”
“好。”宁时秋喝完薄荷水,把香皂拆开,洗澡去了。
宁时夏把他拆下来的香皂盒子,拆成一整片的纸壳子,然后又整整齐齐地叠起来。
赵如月进来看到后笑着问:“又帮你爷爷攒纸壳子呢?”
“对呀,爷爷说空牙膏壳也能卖钱,妈妈家里的牙膏用完了你可别扔,到时候我洗干净了收起来一起给爷爷拿去卖钱。”
赵如月笑着答应了,端起桌上明显是为她准备的薄荷水喝了一口。
对坐在旁边的宁绍说:“我最近让关姐带着我在县城到处转悠,看中了一个地方,是一排小平房,跟人家谈房子的事,今天才耽误了点时间,回来晚了点。”
“小平房?”宁绍明觉得很耳熟,“是不是你之前说过一次,一排房子全是同一户人家的那个?还说那排房子的位置不错,可惜人家不愿意分开出售,不然买三间平房也挺好,后面收拾收拾,住人也行,用来当仓库也行。”
“对,就是那个,我跟如玉路过的时候,她说那家以前说过房子不单卖,我就没把那排小平房放进备选里。
最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铺面,我今天又路过那边,看到那排房子门口挂的电话号码不是同一个了,想着那户人家没准分家了,把房子分给了孩子,之前我的想法也许能成,我就打电话问了一下。”
“结果怎么样?”宁绍明问。
赵如月:“有两个电话打通了,我当时就把人约出来见了一面,来的两个还真是兄弟俩。”
“看来是真是分家了,”宁绍明猜测,“之前那户人家想整排卖,可能是想着卖钱后,分家分钱更公平,结果一直卖不出去,有人着急了才直接分的房子。”
赵如月说:“内情是什么我也不好直接问人家,不过买房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决定下来的事,改天我再去找如玉,看看她忙不忙,要是她不是特别忙的话,就托她帮忙打听一下,那排房子离她家也不远,应该能打听得到。”
赵如月想的是那户人家应该挺着急卖房拿钱的。
分家的时候,父母要是有足够的钱,给少分到房的人多一些现金补偿,也能做到尽量公平,而不是执着于把房子卖了再分。
估计是没有足够的钱分,或者子女都想要钱,不想要房子,才会想着一次性卖了那一排房子再分钱。
现在不再坚持先卖房再分钱,而是直接把房子分了,大概分得不够公平,可能互相商量好了,分到房子比较多的人,把房子卖了换钱,再补给分到房子少的人
不管那户人家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以赵如月的观察,他们看起来确实是比较着急把房子换成钱的。
“那兄弟俩手头上各有两间房子,面积都是一样大,房子大概五十几将近六十平,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厨房和一个小房间,没有天井,房子比较旧了,一间开价三万五。”
宁绍明觉得这个价格其实还可以,而且这只是刚出价,应该还有谈下去的余地。
“你跟他们谈的时候,他们的态度怎么样?还能再少吗?”
赵如月说:“要是能一次性拿下其中一个人的两间房,房主愿意再把价格再降一点,我觉得两间谈到六万五左右应该没问题。
但是我们只要三间就有点麻烦,另一个房主不一定会松口分开卖,四间全拿下来的话,就超出我们的预算太多了,我们的钱不够,这种房子不是商品房,好像也不好贷款买。”
“改天我跟你去看看,然后再约房主出来谈一谈。”
赵如月看了一眼日历。
“两个房主说他们都在县城的事业单位上班,周六、周日才有空,我跟他们约这个星期的星期六下午你看行吗?”
“行,今天才星期三,我们还有星期四、星期五两天,可以找人打听房子的信息,多了解一点,到时候也好谈价格。”
两人说着话,宁时秋已经洗完澡出来,宁时夏自己也收拾好睡衣,拉着赵如月让她带自己去洗澡。
一家人轮流洗完澡后各自睡下。
赵如月抽空给两个房主打电话,约好星期六带着丈夫一起去谈房子的事。
接下来每天除了要忙着店里的事和上课,还要去打听房子的消息。
她不只是托了堂妹赵如玉帮忙打听,也托了几个自己在夜校熟悉起来的、家在县城的女同学。
星期五镇初中放假,宁丹萍回来后洗了洗脸和手,给自己套上围裙就在店里帮忙。
这个时间段,来店里买东西的多是初中生,她一开始还觉得不太好意思,在院子里和后厨帮忙洗菜洗碗比较多。
后来发现她的同学知道那是她叔叔婶婶的店后,特别羡慕她有这样的亲戚。
还问她:“你去你叔叔婶婶的店里帮忙,是不是想吃什么都能随便吃?”
宁丹萍一想,还真是,她三叔三婶好像从来没说过什么东西卖得好,让他们别吃的话。
但凡店里有的东西,只要不浪费,不吃到撑得想吐那种程度,都是想吃就吃。
最近因为吃得好,她的个子都窜高了好几厘米。
以前穿着刚好的衣服裤子都有些短了紧了,只是没钱换。
鞋子因为每年都要买一双,买的时候总会买大一码,现在穿着就刚好。
现在她家里这样,她也不敢跟她妈说要钱买衣服裤子,只能先将就着穿了。
周五下午客人比较多,店里一般都要忙到将近七点才能关门吃饭。
赵如月还要去上课,晚饭只能用饭盒打包在车上吃。
她收拾好要带的书、笔记本、笔和饭盒,背上包出门。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范小蓉帮忙买的MP3还没给宁丹萍。
她是工作日去邮局拿的包裹,一直放在家里没动,打算等宁丹萍放假回来,再让她自己亲自拆开。
“关姐,我突然想起有点事,麻烦你等一下!”
关秀摆手:“你去吧,我不着急。”这个时间,乘客也就赵如月跟她家两个孩子。
赵如月小跑着回自己房间,打开组合柜最下面的抽屉,拿出包裹交给宁丹萍:“这是我朋友帮你买的MP3,前几天就道了,我差点忘记给你,你自己拆开检查一下,要是哪里有问题,等我晚上回来再跟我说。”
“谢谢三婶,你以后跟你朋友打电话,麻烦帮我跟她也说一声谢谢她!”宁丹萍拿到包裹,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好。”赵如月给了她包裹就往外跑。
宁丹萍拆开包裹后,忽然想起什么,又追着一起跑出去。
赵如月已经坐进了车里,看到她跑出来,还以为MP3有什么问题:“怎么了?是MP3哪里有故障还是……”
“不是不是,”宁丹萍忙摆手。
接着她又把刚拆出来看了一眼的MP3和一张写着两排字的纸张,还有十块钱一起叠好,重新放进包裹,递给赵如月。
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赵如月说:“三婶,你去县城能不能帮我去一趟新华书店,让那里的人帮我下载几首歌?
歌名我都写在那张纸上了,你到那边把MP3和那张纸给那里的人就行,可以下载好了再去拿MP3,不用在那边等。”
赵如月接过包裹的时候还有点懵,车子开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跟关秀闲聊:“现在下载歌曲原来是这么下载的吗?”
也许是她上辈子在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家孩子还小,就没怎么关注过现在这些十几岁孩子喜欢的东西。
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手机已经随处可见,不用下载歌曲,只需要下载音乐软件,也还没有会员,歌曲随便听的年代了。
不过宁丹萍写的那些歌什么《孤单北半球》、《丁香花》、《栀子花开》、《隐形的翅膀》、《快乐崇拜》、《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这些,她看着也挺眼熟。
原来这些歌现在就出现了啊,她还以为是零八年奥运会前后那几年流行的。
关秀目视前方笑着点头:“是啊,我弟弟家的孩子跟你们家丹萍一个班,之前也闹着他爸妈买了个MP3说是可以学英语,结果英语还是只会hello、yes、No,goodbye那几个词,那MP3平时全用来听那些流行歌了。”
赵如月听了也忍不住笑说:“年轻人是这样的。”
“那小子让我听过一次,他的那些歌,要么吵得要命、要么唱得含糊不清,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唱的什么意思。
不过我听我弟媳说,我侄子没去新华书店下载歌,说是去下载一次要五块钱,还只能下载十首歌,那小子说,有这钱他还不如买点好吃的。
所以他每个星期五下午放假,先雷打不动去你家吃一碗炒米粉,再买两个杯子蛋糕和一个铜锣烧,然后就坐车去县城我大妹家,你家买两个杯子蛋糕不是送一个铜锣烧么,他去了就跟我大妹家的儿子一人一个杯子蛋糕和一个铜锣烧。
表兄弟俩边吃边玩那个什么电脑,还会自己下载歌,说是想下载多少都行,一分钱不花。
不过我们这些大人也不懂怎么搞,他们小孩子才知道那些,他星期六就在我大妹家住一天,星期天上午才回家。”
赵如月惊讶道:“你大妹家竟然买电脑了?现在的电脑可不便宜。”
她们县城是真落后,她甚至还没在县城看到网吧,鹏城倒是有,但听说有点乱,她以前没去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啊,好像一台电脑比一台液晶电视都贵,不过我大妹嫁得好,夫家条件不错,孩子说要买电脑就给买了。”关秀说道这,想到自己婆家,心里难免有些酸涩。
不过倒不是嫉妒,她买这车,她大妹也帮了忙呢,开车挣钱这主意也是她大妹给她出的。
刚开始开车,收入不太行,慢慢的也有了回头客,还有赵如月这个固定乘客,现在她的日子也是慢慢好起来了,她感激自己妹妹还来不及。
赵如月听着也忍不住感慨一句:“现在的贫富差距可真大。”
大城市里可能已经高楼林立、小灵通遍地响、时髦的年轻人们也已经熟练地在网上冲浪。
他们这小县城却还是灰扑扑的,仿佛还在九十年代的模样。
除开学校上微机课教室里的电脑,整个县家里装了电脑的人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百户?
当然也有可能她身边接触到的阶层太低,毕竟再穷的地方也不缺有钱人。
赵如月想着想着,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紧迫感。
不过……她捏了捏自己背包里的专业教材,这一次她并不像还在鹏城时,被房东带去工厂那样有一种脚踩不到实地的漂浮感。
第95章
赵如月本想等上完第一节课,中间休息的时候,再带着宁丹萍的MP3去新华书店让人帮忙下载歌曲。
但是她乘坐的面包车不像镇上的公交车那样,中途不管到不到站,只要有人招手或者喊停就停下,让乘客上下车。
也不像摩托车那样是肉包铁,需要更加注意安全,时速不敢太快。
面包车开得快,半路花费的时间少,她们到县城时,赵如月看了看时间,距离她上课还有十分钟。
就让郑秀先送自己去新华书店。
到了新华书店门口,赵如月一走进去,就看到很多学生挤在柜台前面,有少部分在买MP3、MP4,大部分是挤在柜台的另一边,等着下载歌曲的。
赵如月不禁在心里庆幸,自己没等第一节课下课才来,看这架势,来得晚了,今天能不能把歌下载好还是个问题。
她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
在她把宁丹萍的MP3和那张写着歌单的纸,交给负责下载的人之后。
那个人又收了几个人的MP3和歌单,就对后面排队的人说:“今天着急要的别排了,名额已经满了,再排今天也没法下载好,还得把MP3留在这里,明天才能拿。”
店员的话说完,后面排着的人里就有好几个发出哀嚎,但也离开了队伍。
剩下的人都是不着急要的,直接把自己的MP3和歌单交给店员,说好明天什么时候来拿就走了。
这些人一走,店员在柜台上放了个‘今日名额已满’的牌子,柜台这边瞬间空了好多。
排到名额的学生也不着急回家,正好在书店,直接上了二楼就能找本书打发等待下载歌曲的时间。
耽搁了一点时间,赵如月赶到学校,踏着上课的铃声走进教室,庆幸自己没迟到。
她今天还带着两个孩子,母子三个在校门口下车后,为了赶时间,一起一路狂奔。
郑秀看着觉得有意思,还从车里伸出头来,大声给她们喊加油,带着门口的保安大爷也跟着喊加油。
逗得两个孩子一边跑一边乐得咯咯笑。
上课的教室不小,他们这个专业的人又有点少,只有不到三十个,所以后排的位置很空。
两个孩子进了教室,自己自觉地跑到后排,拿出作业开始写,只偶尔发出一点轻微到几乎听不到的翻书的声音。
晚上下课后,同班的女同学问赵如月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最近江边码头附近的一条路晚上被封起来,开了一个夜市街,我前几天去看过一次,特别热闹,你们今天要不要一起去?”
赵如月不太想去,现在她只想回家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
但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可能孩子想去呢?
“你们想去吗?”赵如月问两个孩子。
宁时秋说不想。
宁时夏也摇头,却说道:“我有点想去,但是老师说放学不能在外面玩,得先回家,上学的人是妈妈也得先回家。”
她用往常大人哄她的语气,反过来哄自己妈妈:“妈妈,我们今天先回家,明天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再陪你去玩好吗?”
几个等着赵如月答复的女同学看着她都忍俊不禁:“小小一个人,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还会哄人呢?真可爱!”
宁时夏纠正这个阿姨的话:“我不是小大人,别人都说我哥才是小大人,我是我妈的家长。”
她不太懂家长得长辈才能当,只觉得谁负责送人去上学谁就是家长,那自己和哥哥就是妈妈的家长了。
“好好好,你是家长,我听你的,”赵如月带着歉意对同学说,“我明天跟我家孩子爸说一声,我们明天再约?”
“也成,明天星期六,肯定更热闹。”
赵如月带着孩子离开教室,郑秀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他们了。
她最近晚上送他们到学校就在县城拉短途的客人,挣的不多,但能挣一点是一点。
回到家,赵如月跟宁绍明说起夜市的事。
宁绍明听完对那个夜市也很感兴趣:“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好,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下午又要去县城跟人约好谈房子的事,你下午就没法补觉了。”
他们每天早上要赶早餐那一波客流,几乎每天都要凌晨四五点起床提前做准备,只能下午两三点人少的时候轮流补补觉。
但明天跟人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宁绍明就只能在车上休息半个小时了。
宁绍明应了一声,躺下后头一沾枕头,秒睡。
一觉睡到生物钟固定醒来的点,不用闹钟他们就睁开了眼睛。
赵如月起身出去上厕所,看到宁丹萍已经洗漱好了。
周六这一天,白天赵如月都要上学,好在有宁丹萍帮忙。
现在宁丹萍对店里的活已经很熟悉了,几乎已经能当一个成熟的服务员用。
她做得好,赵如月也没吝啬,现在她每次放假回来在店里帮忙,都会算作是在店里做兼职,一天会给她算十块钱兼职工资。
但是这钱暂时没给,而是按照宁丹萍的要求,全都暂时存在赵如月这里。
这件事他们也没对外说。
除了宁丹萍本人之外,只有赵如月和宁绍明两个人知道,连宁时春都不知道。
星期六和星期日有宁丹萍的帮忙,再加上有时候赵如月娘家妈也会带着她外甥和外甥女们来帮忙,她不在的时候店里也没出过乱子。
赵如月对宁丹萍道:“你怎么起那么早,你们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应该多睡觉,我七点四十才出门,你等我出门的时候再接手店里的事都行。”
宁丹萍笑了笑说:“没关系的三婶,我也就是偶尔起这么早。”
她哥会手艺,一个月也才拿三百五十的工资,她一天拿十块钱,要是干一个月就是三百,只比她哥少五十,不多做一点总感觉对不起叔叔婶婶给自己开的工钱。
宁丹萍却忘了,他哥因为是跟自家亲叔叔学手艺,不用花钱学,还能拿到工资,已经算很好的条件,她在店里帮忙,也就能得到一点干服务员和收银员的经验,他们俩的工资是不好这么比的。
宁丹萍快十六岁了,但因为之前成绩太差,被留级了,所以还在上初二。
镇上有很多她这个年纪,甚至比她还小的孩子,已经借了不出去打工的成年亲戚的身份证,跑到大城市进厂打工挣钱去了。
原本她也是走的这条路。
她要是满十六岁出去,年龄也合法了,连身份证都不需要借别人的。
但宁丹萍已经不太想走这一条路。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唯唯诺诺、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只知道随大流,成绩不好就出去打工的话。
自从那次赵如月去镇初中找她,离开前让她有时间多去图书馆看书后,随着她读到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继续读书。
至少要拿到一个比初中高的文凭,会一个能安身立命的技能。
宁丹萍以前的成绩在学校里只能说不是倒数,现在经过努力,提升到了中游水平,但到这个阶段,她已经开始感觉到再把成绩往上升很吃力了。
宁丹萍有目标后,特地去问过老师最近几年高中和大学的分数选。
然后就放弃了这条路,她知道自己上高中不一定能考上大学,甚至不一定能考上大专。
于是在上次跟赵如月去过一次县城的中专校园后,她就把目标定在了那里。
可现在读中专已经不免学费了,她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供不起,大概也不会供她继续读,想继续读书就得自己想办法,自己为自己打算。
所以宁丹萍即使觉得自己吃住在叔叔婶婶家,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也还是强忍着心里的羞愧感,厚着脸皮接受了叔叔婶婶给自己的工资。
以前宁丹萍担心自己攒下的钱被家里发现没收,是有想买的东西。
现在她想买的东西已经买到了,又把工资放在赵如月那里攒着,是为了自己的以后。
但是宁丹萍不知道,站在赵如月的角度,只觉得家里的店有个知根知底、还勤快能干的人帮忙有多难得。
那真是给她们家省了好多事,所以给出去的那点工资,在赵如月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王海燕对宁丹萍的教育有问题,但是赵如月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教出了一个很会干活的女儿,只是太过利他却不利孩子自己。
赵如月知道王海燕这样的教育方式不对,但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知道也没用。
人家的教育问题赵如月也不敢插手,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衬一下,再多就没办法了,毕竟她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养。
而且赵如月有自知之明,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懂得教育孩子的人,
现在她对自己家的也是放养式教育为主,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也是根本不敢过多插手的。
赵如月出门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宁时秋和宁时夏才起床。
宁时夏吃过早饭,开始整理她给爷爷攒下来的那堆破烂。
听到他哥推自行车出门的声音,宁时夏急忙跑出去:“哥,你先别出去玩,等会儿帮我载这些东西去爷爷那里。”
宁时秋看到她那一堆破烂就头疼:“我看妈妈班上的阿姨们确实说错了,你不是小大人,而是小老太太,小小年纪就开始收集这些了。”
“这不是爷爷想要嘛,又不费什么时间,你帮不帮?”
“帮帮帮,你抓紧时间收拾,我跟表哥他们约好了,今天去帮忙摘……”宁时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噤声。
然而已经晚了。
“嗯?你们去摘什么?”宁时夏盯着他,也不收拾自己那堆破烂了,“你快快给我如实招来!”
宁时秋无奈:“去外婆菜地那边帮忙摘葡萄。”
他们外婆家的菜地临近山地,以前在那山坡上开荒,这几年种了半坡的葡萄。
今年镇上别人家的葡萄还半紫半绿,他外婆家的葡萄就成熟能摘了。
所以外公外婆想着趁着自家葡萄熟得早,抓紧时间摘了拿去卖。
“为什么外婆叫你不叫我?”宁时夏不服,她也想去摘葡萄。
“你太小了,够得到架子上的葡萄吗?而且葡萄地里还有蚊子,你忘了去年你被叮了多少个大包?”
宁时夏没忘,而且一想起来就觉得身上痒,但她还是不服:“那也应该跟我说一声,怎么能只跟你说,不跟我说!”
她决定改天等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都闲下来,就找他们理论去。
“谁让你去年非要跟着去,不让去就嗷嗷哭,哄都哄不了。”
“我没哭!”她确实哭了,但她要面子,绝对不承认。
“好好好,你没哭,那你还跟着去吗?跟我去喂蚊子。”
“不去了。”宁时夏最讨厌蚊子。
她不由自主地挠了挠根本没有蚊子包的白嫩胖小腿:“我跟爷爷去卖破烂。”
宁时秋只好先跟她一起,把她收集到的东西整理好。
又帮她运到爷爷家,才调转自行车拐到外婆家的菜园。
宁时夏兴奋地冲进爷爷家,却看到爷爷一个人在吃早饭。
这几天她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只见爷爷一个人吃饭,以前都是跟奶奶一起。
前几次宁时夏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今天终于看出来了。
“爷爷,我奶奶呢?这几天怎么都没见她?她在房间里吗?”
宁时夏有点担心,因为之前大伯就是躲在房间里,后来不躲了,还是不太出来见人,后来就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妈妈说大伯是做了坏事才被抓走了,她奶奶不会也做坏事了吧?
宁达看到孙女,放下碗笑眯眯地说:“她去你二伯家玩了,你吃过早饭没?”
“吃过了才来的,爷爷你吃完出来看,我攒了可多东西,我们今天拿去卖吧!”
宁达正好也吃饱了,他把没吃完的菜用菜罩盖起来,把碗洗干净出去一看,确实很多:“好,今天就拿去卖。”
他有个三轮推车,把东西放上去,还能再把孙女放上去,推着她走。
“坐稳了,出发喽!”
“好!出发!”
爷孙俩把这段时间攒的破烂卖了,得了十块钱,宁达分两块给小孙女当零花钱,然后剩下的又拿出七块钱收起来:“这七块钱爷爷给咱们小夏存着,等你长大考上大学就都给你,另外这一块钱,等会儿去买辣条,我们俩一起吃。”
旁边站着的回收站老板听到这话就笑了,跟宁时夏开玩笑说:“你爷爷忽悠你呢,等你长大那七块钱就花完了!”
大人嘛,都这样,每年过年的时候他见得多了。
而且镇上的小卖部和小学门口的摊子,一片辣条才一毛钱。
一块钱能买十片辣条,哪有大人给孩子买那么多的,老爷子肯定是要买别的,然后再花一毛钱买一片辣条,哄哄孩子。
他就没想过大人也会吃辣条。
宁时夏让哥哥帮自己存的钱七十都有了,根本不在意这些:“我爷爷花就花了,能花是福。”
回收站老板听了哈哈大笑。
爷孙俩把三轮推车推回家放好,宁达一把年纪了,爱吃辣条但不好意思去买,就把钱给孙女,让她去买。
宁时夏都买出经验来了,她直接拿一块钱去买十片,老板肯定会觉得她买太多了,以为她背着大人拿钱出来乱花。
然后去她家找她爸问清楚,不然也怕卖给孩子后,人家家长找上门来。
她出门后,先在家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四片,老板认识她,会以为是给她自己和她哥哥买的,买四片回去给要给他哥分两片。
然后再去学校门口的小摊子买四片,回来路过自己家附近的小卖部再买两片,小卖部的老板就会以为她跟她哥没吃够,又来买。
其实他哥根本不爱吃辣条,她哥更爱吃甜甜又软糯的东西。
平时他想吃了,顶多就着她的辣条咬一口尝尝味道,而且真的就咬一口,多了都不吃。
那十片辣条买回来后,爷孙俩一人分五片,排排坐,吃得斯哈斯哈的。
吃完后宁达给孙女擦嘴漱口:“回去可别让你爸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要不下次可就没得吃了。”
宁达也知道给孩子吃多了这玩意儿不好,但是他也不是经常给孩子一次吃那么多,也就偶尔破烂攒够了卖钱当天吃一回。
平时他自己想吃,大部分时候都是以给孩子买的名义买,然后瞒着孩子自己偷偷吃。
宁时夏一个劲点头,结果回到家还是露馅了。
辣条的味道太浓,他们爷孙俩吃得满鼻香,自己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重。
但是没吃辣条的人一闻就能闻出来。
宁绍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熬了一壶凉茶,带到老宅,让他们爷俩也把这凉茶平分,全部喝完。
爷俩只能再次排排坐喝凉茶,苦得他俩想飙泪。
宁达为了转移儿子注意力,让他别盯着自己喝,提起黄秀华去老二家的事:“你妈去你二哥家也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宁绍明想冷笑,但是忍住了,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二哥那么孝顺,能不把我妈伺候好?不虬是担心我妈在那边过得太舒坦,不想回来了吧?”
悄摸回家的黄秀华站在门口听到宁绍明这话,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她这段时间在老二家过的日子,跟舒坦可一点边也搭不上。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她带着钱去,把之前在老二这里拿的钱又给他了。
虽然那些钱也是曾经她给宁绍德的补贴,但在宁绍德眼里,甭管是谁给的,钱给了他就是他的了,再逼他把钱吐出来跟要他的命似的。
现在换回来,他只有自己的钱失而复得的庆幸,完全没有一丝感恩。
黄秀华去住的前两天他还能装一装,住得久了,老人生活习惯又跟他们不一样,总是跟他媳妇儿闹矛盾。
他们买房子缺的那一部分钱,还等着他媳妇儿回娘家找老丈人和大舅子贴补。
别说一个星期,还不到五天,宁绍德就拐弯抹角地问黄秀华什么时候回家。
黄秀华那个心酸啊,来这么多天,就第一天晚上吃上了一顿肉。
后面接连好几天,吃饭的时候就一碟子炒青菜,还有一点咸菜或者酸菜。
一顿饭下来,都是在听他们夫妻俩变着花样哭穷,她还以为他们真不宽裕,正准备去给他们买肉吃,一出门就在街角看到老二媳妇儿带这女儿进饭店吃饭去了。
黄秀华背地里抹了半晚上的眼泪。
今天就收拾收拾东西回来了。
她本来想着选一个家里大概率不会有人,镇上走动的人也少的时间悄摸地回来,像现在这个吃午饭的点就很好。
外面太热太阳太晒,镇上的人要么不回家,直接带饭在地里吃午饭,要么回家了就躲在家里吹风扇,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到时候她说自己非要回来,老二还特地请假送自己回来的,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是撒谎还是真的,自己也能保住面子。
没想到老三竟然回了老宅,老三这反骨仔不是总说店里忙,不喜欢回来吗?
黄秀华正想着老大媳妇儿这会儿应该也在地里,要不去隔壁老大家躲一下,等老三和小夏走了再悄摸回家。
宁绍明下午跟人约好谈房子的事,要赶着去县城,疾步走出来,就跟黄秀华撞了个正着。
黄秀华脸都憋红了,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宁绍明扫一眼他妈带回来的行李,八成是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了,老二连一袋水果一瓶水也没舍得给她买。
总觉得再说什么嘲讽戳她心窝子的话也怪没意思的,宁绍明淡淡说了一句:“回来了,爸做了午饭,不过他自己应该吃不下了。”
宁达苦着脸,可不是么,他喝凉茶都喝饱了。
宁绍明没多说什么,让黄秀华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她感觉整个人浑身都轻松了许多,精神也没那么紧绷了。
宁绍明回家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坐上郑秀的车前往县城赵如月订好的饭店。
今天赵如月堂妹也特地一起来了,宁绍明到的时候,赵如月和赵如玉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看到赵如玉竟然特地抽空来帮他们夫妻俩,宁绍明忙不迭地说了一连串感激的话。
赵如玉在县城工作那么多年,又嫁给了县城的本地人,对县城比他们夫妻俩了解更多。
果不其然,等卖家兄弟俩到了之后,一看到赵如玉,就满面笑容地说:“没想到竟然是熟人,早知道我就直接给最低价了!”
兄弟俩还殷勤地问候了赵如玉的公公婆婆,让她回去后帮他们跟她公公婆婆带个好。
接下来的事情也顺利了很多,原本三万五一间房子的价格,谈到了四间一共十二万。
能谈到这个价格赵如月和宁绍明都很满意。
但是卖家兄弟俩要求,房款能在签完合同后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
本来赵如月和宁绍明听到这个条件,还有点犹豫,他们手头上的钱,满打满算也才十万。
还得给店里和家里留点现钱备用,十二万真的超出他们预算太多了。
但赵如玉却悄悄跟赵如月说,要是他们的钱不够,她可以借他们一部分,只要在三万之内就行。
赵如月跟宁绍明一商量,以他们店里的收益,两万块钱,很快就能还完。
两人立刻决定签合同,把那四间房子拿下。
不过在买了这四间平房后,原本预备贷款也要买的小区步梯房,连首付也拿不出来,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96章
黄秀华回到家,刚歇了一口气,转头看到饭桌上的一碟小咸菜配粥,心里下意识感觉有点难受。
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县城老二家,心口才没那么憋闷了。
“今晚上吃什么?”黄秀华问。
宁达稀奇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看得黄秀华怪别扭:“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问你话呢!”
“我就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家里吃什么你竟然还会跟人商量,稀奇,真稀奇!”
往常只要她在家,吃什么都是她决定,顶多通知他一声,他哪有决定权了?
而且这午饭还没吃,就问晚饭,八成是在老二家没吃好。
宁达本来还想看老妻笑话,但好歹是陪伴了一辈子的人,听到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就知道她回来前,没能在老二家混上一顿饭。
宁达不禁也心里埋怨老二不是个东西,别人遇到乞丐上门讨碗饭大部分都愿意给,这可是最偏疼他的亲妈!
黄秀华被他说得怪不自在:“问你还有错了?”
宁达不回答,反而问她:“你兜里的那点钱,被老二薅光了?”
“说什么屁话呢,我又不是傻子!”黄秀华想起自己回来前一天,还发现老二媳妇儿偷偷翻看她的行李。
这会儿她一想起来就有点应激。
同时也在心里庆幸,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喜欢把钱贴身放,洗澡也要带进洗澡间去。
她确实想过老二买房的时候再给他补贴点钱,可没想过把自己全部老本都贴进去!
“你那点钱没被薅光就行,要不我的钱可不给你花,那都是留着给孙子孙女们上大学用的。”宁达对自己的钱早计划好了。
黄秀华问:“那万一家里没人考上大学,你那点钱就留着带进棺材了?”
“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你不希望小秋和小夏考上大学?”
“我看小秋和丹洁八成能考上,两个孩子都坐得住,小夏成天到处疯玩,还得小秋压着才愿意学习。”
宁达摇摇头,觉得老婆子真是眼瞎。
“那就看着呗,反正谁考上我给谁。”
在老二家被伤了心后,黄秀华听到自家老头这话,也觉得他这主意好,就是不够稳妥。
等孩子考上再给有什么用?要给就早点给,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古代有钱人都是在书生落魄的时候资助,雪中送炭人家才会感恩。
黄秀华思来想去,决定提前对小孙子好些,老二家的丹洁她本来也挺喜欢,但人家更亲老二媳妇儿的娘家人。
跟老二媳妇儿似的,总感觉有点看不上他们这边的泥腿子爷爷奶奶。
黄秀华填饱了肚子就去老三家看看小孙子,这个点太阳太猛烈,宁时秋外婆已经让他和他表哥表姐们回家休息了。
宁时秋家从帮赵思莲批发冰棍开始,家里冰棍雪糕就没断过。
黄秀华来的时候,宁时秋正给表哥表姐们拿雪糕吃。
她一进来,看到好几个孩子在这里吃雪糕,还是现在涨价到三毛一根的奶油雪糕,心里就不太得劲。
老赵家四个孩子,赵如月大姐家三个、小妹家两个,每人吃一个雪糕,一次就得吃掉她家老三将近三块钱!
家里有多少钱够人家吃的?
“奶奶你来了?”宁时秋抬起头,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又问,“你吃雪糕吗?冰箱里还有。”
黄秀华顶着大太阳一路走过来,热得头顶要冒烟。
她心里是想吃的,但嘴上却推脱:“我上了年纪,吃不动这些冰的东西,你也少吃点,吃多了伤胃,隔几天吃一根就行了。”
她说着瞥了一眼宁家的那几个孩子,继续说:“一天那么多雪糕,不得好几块钱?你爸在厨房辛辛苦苦干一天,才挣多少钱?”
小孩子对人善意和恶意的感知都很敏锐,黄秀华那话没点名道姓地说他们,但他们也隐约感觉不太对。
宁时秋也察觉到了,他拿了个袋子,往里装几个大人比较爱吃的盐水老冰棍。
然后交给表姐:“思芸姐,这个麻烦你帮我带回去给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他们。”
赵思芸拿了袋子,招呼弟弟妹妹回家,几个孩子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一个个往外跑。
跑远了才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们刚刚发现没?小秋他奶奶刚刚看我们的眼神……”
“可真吓人!”
“下次她在的话,我可不敢去小秋家了。”
赵思芸小时候是赵如月带着,跟这个姑姑关系最好。
她说:“没事,小秋他奶奶在的时候,如果姑姑也在就不怕,姑父在也行,姑姑和姑父在家,小秋奶奶不敢这么说我们。”
“可惜今天姑姑和姑父都去县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赵思莲的弟弟说,“爸妈让我们下午给小秋家送葡萄,到时候他们还没回来怎么办?我不想让小秋他奶奶吃我们家的葡萄。”
“等傍晚姑姑下课就回来了。”
他们走后,宁时夏在外面玩够了回来,看到店里只有哥哥在收客人吃完的碗,还觉得奇怪。
以往星期六和星期天她表哥表姐们都会来帮忙,因为外婆不许妈妈给表哥表姐们工钱,所以等下午不那么忙的时候,她爸就会给他们这些小孩做一些好吃的。
今天怎么都不在?
“哥,其他人呢?”
“我让表哥表姐他们给外公外婆送冰棍吃去了,店里没什么客人,丹萍姐就回你房间看书写作业了。”宁时秋放下擦好桌子的抹布,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宁时夏正要问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目光转向厨房门口。
就见她奶奶正靠在厨房门口那里,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跟厨房里的人说些什么。
但她这个距离听不清她说话的声音。
宁时春在厨房里都快被烦死了,他奶奶以前都不来,今天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一来就在门口对他指指点点。
一会儿说别给人家放那么多肉,亏本!
一会儿又说米粉不用给得太实诚,少一点点人家也吃不出来,这碗省一点,那碗省一点,一天能省出来好几碗。
宁时春受不了这样,他就是个实诚人,宁愿少挣点,也不愿意这么做,要不晚上能反复回想自己做的亏心事,想到睡不着。
幸亏小秋瞎掰了一句:他爸严令禁止厨师之外的人进厨房,更不能碰里面的东西。
要不然看奶奶那架势,恨不得自己进来上手做。
“奶奶,你来啦!”宁时夏滑着滑板进来,热情地跟黄秀华打招呼。
黄秀华敷衍地冲她摆摆手:“你自己玩去吧,我正忙着,没空跟你玩。”
其实她就是在忙着对宁时春恨铁不成钢。
因为宁时春不听她的话去做,她就一直在门口盯着,念紧箍咒一样念叨他。
宁时夏一看她堂哥都被念到两眼无神了,回头再看看她哥,也是一脸无奈。
她眼珠子一转,拽着黄秀华的袖子说:“奶奶,别人现在都不爱跟我玩。”
这话立刻把黄秀华的注意力拽走一半:“你朋友不是很多吗?为什么他们不跟你玩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人家?”
宁时夏说:“不是我得罪人家,是我没有《百变小樱》的卡片,人家都有,他们就不愿意跟我玩了,奶奶你给我点钱去买小卡片吧?”
黄秀华不想给,什么小卡片,听起来不当吃不当喝的,买了有什么用?浪费钱!
她板着脸说“他们不跟你玩,你也别跟他们玩,找没有卡片的一起玩不就行了?”
以前她一板着脸小孩子就害怕,偏偏宁时夏知道自己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家,她已经不害怕了奶奶沉下脸了:“不行,所有人都有,就剩我没有了,奶奶给我点钱嘛?”
黄秀华现在除了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确实不能也不敢揍她屁股了。
只能继续黑着脸说:“等你爸妈回来,找你爸妈要钱买去,奶奶没钱。”
宁时夏:“我爸妈没钱,他们挣的钱,建房子、装修、开店都花光光啦。”
“那找你爷爷要去,你爷爷有钱。”
“我爷爷也没钱,他还让我帮他捡破烂呢,奶奶你给我一点吧,只要五块钱就够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五块钱!卖那什么卡片的人,怎么不去抢!”
一时间身份倒转,‘念经’的人变成了宁时夏。
宁时春乐得在厨房里转身对着墙偷笑,黄秀华被宁时夏烦得不行,赶紧往店外走:“我去县城好几天,家里的田地和菜地还没去看过,我得看看去。”
“外面那么热,你等傍晚再去呀,我爷爷都是傍晚才去给菜地浇水,你放心,他把菜地照顾得可好了,奶奶你再待一会儿呗,我不要五块钱了,你给三块就行,我再让我哥给我两块,凑一凑也能买。”
宁时夏跟在她身后从店里一直念叨到老宅,她滑着滑板,还比走路的黄秀华轻松很多。
然而黄秀华只顾着摆脱这个比和尚还会念经的小孙女,根本没顾得上注意这些。
随着两人走远,宁时春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幸亏小夏回来了。”
宁时秋深表赞同,虽然奶奶挺疼他的,可她的疼爱让宁时秋有点承受不住。
比如在小夏还没回来之前,奶奶就悄悄给他塞钱,特地叮嘱他谁也别告诉,他拒绝都不行,非要给。
奶奶还以为自己做得特别隐蔽,没被他堂哥发现,其实堂哥都看见了,只是没往心里去而已。
但凡换个心思重的,这不是破坏他和堂哥的关系么。
他自己又不缺这几块钱,奶奶还不如把这钱给他们几个孩子平分,或者她自己全花光,谁也不给更好。
宁时秋把客人用过的碗筷端到院子里清洗。
洗好碗筷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妹妹乐颠颠地捣腾着一双小短腿跑进店里。
看到他出来,兴奋地喊:“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宁时秋对她手里的东西兴趣缺缺:“又抓了西瓜虫还是屎壳郎?我可告诉你,不许抓蟑螂回来……”
“不是虫子!”宁时夏急得跺脚,冲过去张开小胖手让他看,“噔噔噔噔!”
宁时秋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钱?”
他以为妹妹一路跟着奶奶闹到老宅,爷爷看不下去给了哄她高兴的:“爷爷给你的吧,我帮你收着还是你自己收?”
“不是不是,我说出来吓你一大跳,是奶奶给的钱!”
“谁?你说谁给的?”宁时春忍不住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店里这会儿没客人,他也从厨房出来了,听到宁时夏的话后,果然跟宁时秋一起被吓了一大跳。
宁时夏得意地嘿嘿笑,重复道:“是奶奶给的钱!”
宁时春诧异道:“奶奶竟然会给除了小秋之外的人钱,也太稀奇了。”
他之前确实看到奶奶给堂弟塞钱了。
但他比堂弟大十岁,现在都是个大人了,不会在意这些,即使他小时候,奶奶也从来没给过他零花钱。
在宁时春印象中,奶奶就是这么一个人,好像心窄得只装得下一个孩子,一代人里就只疼爱一个。
他爸爸那一代人里,奶奶偏心二叔,在他们这一代的孩子里,她偏心小秋。
不只是他,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她这个样子,所以小夏能在手里抠出钱来,真让他们惊讶不已。
更别说一抠就抠出了好几块钱。
“我数数,一、二、三,三块钱,咱们小夏出息了,竟然能从铁公鸡奶奶手里要到零花钱。”
宁时夏乐颠颠地把钱收起来:“哥哥,这钱我不存着了,一会儿我去买零食,我们一起分着吃,花完我改天再去找奶奶要。”
宁时春瞪大了眼睛:“你还敢找她要啊!不怕她骂你?”他觉得能要到一次已经是奇迹了。
“奶奶刚才也骂我了,但是她一边骂一边掏钱。”
那场面,宁时春和宁时秋都想象不出来。
宁时夏兴高采烈地说:“我过几天还得试试看,奶奶是不是总喜欢骂人一顿再给钱,反正试试又不费什么功夫,要是真的,以前被骂可真是白白挨骂了。”
她都有点后悔被骂的时候没跟奶奶要钱,就这么白白被骂了。
宁时夏本来还觉得奶奶骂人的样子太凶,她有点不高兴。
可是后来,看到她掏钱时一脸心痛,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掏钱给自己的样子,那点不高兴一下就全消失不见了。
宁时夏就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等我试过几次,要是每次都成,你们以后也去叫奶奶要零花钱,爷爷跟我说了,我们不要白不要,奶奶的钱给我们总好过便宜别人,最后打了水漂,等以后我们长大了,多挣点钱,也给奶奶、孝顺奶奶就行了。”
她年纪小,还不太懂大人之间的事,只知道奶奶最偏心自己哥哥,但爷爷话里的别人,很明显指的不是她哥。
她以为说的是他们不认识的人,可不就当真努力薅奶奶的钱了。
宁时夏可不觉得自己长大后挣不到钱,现在她跟爷爷一起捡破烂都能买不少钱,长大后力气更大,只会赚到更多!
“奶奶多多地给我钱,然后就能等着我这个好孙女以后孝顺她吧!”
宁时秋:“……”
宁时夏:“我可以教你们,比如想问奶奶要三块钱,就跟她说要五块,准成功的。”
宁时春忙摆手:“不敢不敢,你问问你堂姐去吧。”
宁时夏攥着钱就跑自己房间去找堂姐,结果她堂姐也跟堂哥一样摆手说:“不敢不敢,等下次丹洁来,你让丹洁跟你一起去吧。”
至于小秋,他不用挨骂也能从奶奶手里要到零花钱,就不说他了。
“好吧。”宁时夏遗憾地说完,决定先自己多尝试几次,等二堂姐回来再叫她跟自己一起。
宁时秋让她先别花这钱,可以等晚上去夜市玩的时候再花:“傍晚爸爸妈妈回家,你把这事跟他们一说,他们保准也被吓一大跳。”
他们几个在店里嘎嘎乐的时候,黄秀华在老宅哎哟哎哟地捂着胸口直喊胸闷胸痛。
宁达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心想可算有人治她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连他都不知道自家这老婆子还有这么一面。
不过也有可能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年富力强又在家说一不二,没人敢这么对着她念经一样吵闹,自然发现不了她这一面。
赵如月和宁绍明跟两个房主签好合同后,宁绍明先送赵如月回学校上课,然后自己到那一排小平房去看即将属于他们的四间房。
因为今天和明天银行都休息,他们只交了定金,还没付全款。
房子的钥匙要等到付全款后卖家才会给他们。
现在宁绍明只能站在门口,通过窗户往里看,越看越觉得这几间房子方方正正的,户型确实很好。
不但可以当商铺用,要是不嫌临街住着太吵,修一修也可以当住宅用。
放在一年前,他都不敢想自己能在县城买房子。
他跟很多镇上的人一样,满心都是去打工挣了钱、还完债,再存点钱回老家建楼房。
现在他的心境跟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看完房子,宁绍明对于房子怎么翻修,心里有数了。
这房子外面看起来比较旧,里面实际保存得还可以。
如果家里实在资金有限的话,不翻修将就着用也不是不行。
时间距离赵如月下课还早着,宁绍明又去逛了逛县城的建材市场,看看翻修材料的价格,估摸一下翻修房子大概要多少钱。
赵如月的维修店短时间内暂时开不了,至少要等到她上完一学期的课,才会去做开店的准备。
要是把镇上的店照搬到县城这里,只装修一间房也可以。
不过宁绍明的打算,是把米粉类和面包类分开,资金允许的情况下最好翻修两间。
另外两间到时候再跟赵如月商量一下是不是要租出去。
傍晚赵如月下课,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跟家里说他们快要回家了。
让宁时春先把饭菜做好,今晚吃过饭,要一起去夜市玩,等宁绍明回去再做,吃完饭再出门就有点晚了。
宁时夏有点蠢蠢欲动,想拿自己在奶奶哪里薅的三块钱去给家里买肉,想想还是忍住了。
等赵如月和宁绍明回到家,宁时夏又把那三块钱拿出来,在爸妈面前炫了一回。
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宁时夏都有点不舍得花这三块钱了,总觉得这三块钱现在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应该把它们跟相片一样裱起来,摆在她摆放玩具的柜子上,充当她的战利品!
宁时夏说干就干。
吃过晚饭,她找出之前给六一儿童节的照片做相框剩下的材料,按照钱的尺寸,做了一个相框,然后把这三块钱整整齐齐地放进相框里固定好。
宁时夏做好之后,拿出来显摆给家里其他人看。
赵如月进去看了看,觉得还挺漂亮的,跟女儿玩笑道:“这回你奶奶的钱包可真是大出血了。”
以前这老太太可是连三毛钱都不舍得给孩子,这次竟然愿意给三块钱!
而且她给小夏的这三张一块钱纸币,还挺好看,是正面印着女拖拉机手的第三套一元纸币。
这套纸币2000年已经停止流通,但是在他们这样的小镇子上,老人手里依然还零星地持有一些,他们拿着这钱在街上买东西,店家也不会不认。
七点钟,郑秀开车到门口,宁时夏今天得了好处,还知道礼尚往来。
她特地往老宅跑了一趟,问她爷爷奶奶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县城也是玩。
“夜市可好玩了,我听我妈同班那几个住在县城的阿姨说,夜市里有特别特别多的好吃的东西。”
黄秀华现在一听到人提县城心里就难受,而且她也怕自己去了,又让这小丫头敲一笔。
直摆手说:“不去不去,我今天刚从县城回来,累得很,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休息,要去你们自己去吧。”
宁达倒是兴致勃勃地跟着孙女走了。
他去过县城老二在学校分配到的宿舍,也去县城办过事,但是单纯去县城玩还是几十年来头一回。
宁达坐上车后心里也挺唏嘘,老二回县城工作那么多年了,第一次去县城纯玩,竟然还是老三家带他去的。
赵如月星期六晚上也不用上课,他们一家四口,加上宁时春和宁丹萍兄妹俩,再加上宁达,郑秀的面包车难得在这个时候被坐得满满当当。
到了县城,直接开到夜市街入口。
“这么多人!”
一下车,他么一行人就被夜市街那人挤人的架势唬住了。
本来赵如月还跟同班的几个女同学约好一起逛逛。
现在夜市街人那么多,几家人再凑一起,他们这一行人人数越发壮大,进去后,根本没法一起行动。
只能先分开,各自跟各自的家人逛,等下次有机会再约了。
宁绍明立刻抱起儿子,让赵如月抱女儿。
赵如月力气也不小,女儿乖乖待在她怀里不乱动,她抱着女儿并不费劲。
宁时秋都快九岁了,自觉自己已经长大,不再需要大人抱。
这会儿突然被抱起来,因为不好意思,脸和耳朵通红一片:“爸爸,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宁绍明:“不行,这里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拐子混在里面,万一走散了找不到你,我跟你妈哭都没地哭去。”
其他人也赞同他这话,宁时秋只好老实让他爸抱着走,心口鼓鼓胀胀的,感觉更开心了。
宁丹萍也拽着她哥的衣服下摆,紧紧地跟在大人们身边。
跟她家住同一条街那个老光棍的傻子新娘的事,还没过去多久。
人家是脑子那么聪明的大学生,被拐之后都疯了,她还不如人家聪明,出门在外得更加小心才行。
夜市街有两个出入口。
本来这两个出入口都能进出,但是由于人太多,另一个路口也被堵住了。
现在只能从这边近,出去的时候也只能从另一边出。
一行人从路口的第一个看起。
入口的地方,两侧全是买衣服鞋子的摊位。
男人普遍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们连衣服都是女人给买的。
赵如月看中了一个摊位,带着跟宁丹萍进去逛,几个男人就在门口等着。
“我看你的衣服裤子有点短了,夜市街摊位上的衣服看着比批发市场三楼的衣服还便宜一些,你挑两套喜欢的试试看,你下周放暑假就要整天在店里干活了,那两身衣服,就当是店里的工作服。”
赵如月自己审美一般,就让宁丹萍自己选了。
“不用不用,我衣服够穿。”宁丹萍觉得自己已经拿工资了,哪还能拿衣服?
赵如月却觉得工资给少了,但是镇上都是这个工资水平,县城的服务员工资倒是涨了一些,最少也有五百一个月,但人家是全职。
而且她跟宁绍明买了房子手上的钱就没多少了,暂时也不能给宁丹萍涨工资。
要是给她涨的话,就得先给宁时春涨,所以只能先给她买两套衣服,涨工资的事,要等他们手头不那么紧了再说。
夜市街上现在卖的都是夏天的衣服,一件T恤十几块钱,夏天的短裤也才二十几一条,买两套是真不贵。
“你不选我可就帮你选了,我选的可不一定好看。”
赵如月看她还是拒绝,就挑了一套让她进摊主用帘子围起来的临时换衣间试试。
宁时夏也鼓动她去试试看。
宁丹萍拗不过她们,只好带着衣服进去了。
换好之后出来,果然很丑,原本宁丹萍的身材比例是四六分,穿上这套衣服,直接变成了五五分。
连赵如月自己都看出来,这衣服不适合她,最后还是让摊主帮忙选了两套。
赵如月看着宁丹萍身上店家帮选的衣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果然,能干服装这一行,没有一点审美是不行的。”
这话把摊主夸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给她抹了零头不说,还送了一双袜子。
买完衣服继续逛,他们没了买衣服的需求,就快速地越过了入口处,服装摊子集中的那一截地方。
后面那一段就全都是买吃的了。
来到美食聚集地,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刚开始还挺兴奋的,走到后面就发现有点千篇一律了。
“这夜市街里卖的吃食,怎么一大半都是烧烤啊?”宁时夏说完啃了一口热狗肠,又继续说,“这烤肠上抹的料还不如我爸做的好吃。”
夜市街人声嘈杂,她个小孩子又童言无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大声,唬得赵如月赶紧抱着她离开人家的摊子。
其他人跟在她们身后都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心里都觉得宁时夏说的没错。
他们几乎每个摊子都买了一点东西试了试,味道好的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一般,价格还比镇上贵。
只是在夜市街上卖东西的氛围到了,人又多,所以东西味道一般的摊子生意也不差。
出了夜市街,被赵如月叮嘱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别人东西不好的宁时夏,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爸来摆摊,肯定比那些摊子都卖得好!”
赵如月笑了笑说:“夜市摆摊要摆到凌晨一两点,你爸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再在夜市摆摊的话,他可要累死喽。”
宁时夏被这话吓得直说不摆了:“还是让我爸好好活着吧。”她可不想没有爸爸。
宁绍明走到她们身边只听到半句,就问:“什么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