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视频) 整个长安齐颂: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长安城, 看到天幕的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高啊,实在是高啊。”
“太平公主女中英杰啊,不愧是镇国公主。”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帝王, 两个帝王生出的女儿,哪里会有差的。”
宣政殿前一些直至如今才知道政变内情的官员在听到此事之后,也不由扬眉。
但是李隆基在前, 他们不敢说些什么。
只能在李隆基的背后偷偷交换着惊讶与赞许并杂的眼神。
【首先我们要感叹, 李隆基有一个好哥哥。李成器自始至终没有生过夺嫡之心, 李成器不生此心, 那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就没有用了。他不仅没有生夺嫡之心,他还把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告诉了李隆基,让李隆基有了提防之心。】
想到这里, 李隆基猛猛点头, 在心里偷着乐。
对的对的,感谢大哥。
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他是日夜都担心自己的大哥对自己心有不满,幸而大哥心中并无皇位, 只有他这个弟弟啊!
【李隆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知道, 自己得做些什么, 唤起兄弟之间的感情。他命人制作了一个可供五个人躺下的, 巨长无比的大被子。他要让他的兄弟们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态度。】
【看, 五个人躺的大被子, 我们兄弟五个日日在一起尚且不够, 还要夜夜在一起彻夜长谈。全世界只有我们兄弟几个天下第一好。】
【他们兄弟几人小时候就一起被关禁闭, 整天在一起, 自然产生了不比寻常兄弟之间的感情。尤其是李隆基和宁王李成器, 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是同一天死掉的,这更让他们之间有了一份真情存在。】
四王纷纷想起了李隆基尚且还是皇太子时为他们制作的锦被。他们兄弟五个人那会的感情着实是不错啊。
记忆回溯至五人一同被关押囚禁之时,那时是何等惴惴不安,害怕惶恐。
最小的薛王叹了口气:“陛下虽不是我们长兄,但那会,也确实拿出了一个兄长的气度。”
歧王表示认同:“还是陛下教我寄情于诗书乐理,以此来舒缓心中郁结之气,我这一手好琵琶也是多亏了陛下啊。”
宁王感叹:“当时虽不得自由,但兄弟之间吟诗奏乐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犹记那时我吹笛,老四弹琵琶。还有陛下那一手羯鼓,打的甚是漂亮。”
可惜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日次终究还是过去了,李隆基虽尚且还是他们的三哥/三弟,但他还是那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帝王之心难测,他们不能不小心谨慎着过生活。
也幸而陛下心中也仍存有兄弟情谊,比起历史之上的那些皇帝手足,他们已经好过太多太多。
四王十分知足。
【此外李隆基还干了一件事,他屡屡上书请求传位给大哥。】
【他是真的想把这个皇太子的位置让给大哥吗?当然不是啊,他这玩儿的是以退为进。他恳切表达了让位于李成器的意思,那就大大减少了流言的威力,并且他已经如此恳切想要把位置给自己的大哥了,那他的好大哥还会生他的气吗?当然就不会了。】
【李隆基的这个举动让李成器的心里舒服太多了。他心里自然也知道,李隆基的功劳比他高太多,李隆基表现出来的政治才能才十分明显。他所占着的是一个长子的名头,若真争起来,他应当是争不过李隆基的。】
李隆基听着神音将自己那些小心思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分析给众人听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让位于大哥以表对大哥的尊敬之情,以表达兄弟之间的和睦之意,这是一桩美谈啊!
被天幕这么一分析,兄弟们该如何想他,文武百官们该如何想他。
他是没真的想让位,但是这事是明白人心知肚明矢口不提的事儿,现在好了,全让天幕捅出来了。
李隆基在心里叹气。
天幕捅的何止这一个窟窿,等天幕结束,又是一轮工程量极为浩大的缝缝补补。
宁王看着天幕,听着神音所讲李隆基并非真心想把皇太子一位让于他,最终也只是笑笑。
是的,平心而论,三弟的才能和心机都远高于他,他才是那个真正适合于帝王之座的人。
【这大概也是李隆基登基之后,对他的兄弟们那么好的原因之一。感情是相互的,在李隆基登基之前,宁王李成器就展示了兄弟情谊在他心中的分量,李隆基自然愿意回报。】
四王聚在一处,以宁王李成器为首,齐齐点头。
陛下心中仍有兄弟情谊,他们已然十分满足了。
【接下来我们要感叹的是,当时的朝堂上有一批正直的大臣。】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李隆基一派吗?并不尽然,与其说他们维护李隆基,不如说他们在维护皇太子。他们出于一片公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国家的政治稳定。】
说到这个宣政殿前的大臣们全都收回了看戏的心情。
这回可不是听皇室秘闻的时候了。
听听天幕讲的什么?
“正直的大臣!”
“出于一片公心!”
“目的只有一个!”
“维护国家政治稳定!”
天幕这是要夸人了,他们感受到了。
天幕说这话的意义已然不同了,这不单单是一句褒扬,这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褒扬,这是被已经被记入史册的。
他们为官图的是什么啊?
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啊!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名留青史啊!
【以四位大臣为首,这四位大臣分别是——】
有些资历在身上的官员齐齐冒头。
最迫切的两个当属姚崇和张说。
他们两个在陛下为皇太子之时,是力排众议保陛下啊!
他们能在这四位被后世认定的“一片公心”“正直”的大臣之列吗?
【第一位大臣是,韦安石。】
众人脑袋又齐齐缩回。
不是他们。
有资历尚且年轻的戳戳身边资历深的:“韦安石是何人?未在朝堂见过他啊?”
“韦安石啊,太平公主有言‘朝廷之臣倾心东宫’,离间陛下与太上皇的关系,韦安石力保陛下,认为这是亡国之言。后来被削去实权。”
“之后韦安石的女儿病逝,他的妻子怀疑是女婿宠婢所为,将婢女殴打致死,韦安石也因此被贬为蒲州刺史。”
年轻官员不解:“可他护陛下有功……”
“他后来因为得罪陛下宠臣姜皎,又被贬啦……”
“那他现在呢?”
“唉,死了,罪名贪隐官府财物,但是真贪污还是真被陷害,就不得而知了。”
“可怜他四朝为宰啊,得武帝称赞其‘政表于能官,仁明彰于镇抚’,谁曾想是如此凄凉的结局。”
“哦呦……”
众人一阵唏嘘。
李隆基只听得背后窃窃私语之音,能感受到他们在唏嘘,唏嘘些什么?
经过天幕提醒,他想起了曾经的相护之情,探头问身后的姚崇:“韦安石何在?”
姚崇沉默片刻道:“已病逝于沔州。”
李隆基惊讶:“逝于何年?”
姚崇又沉默了片刻:“今年。”
李隆基刨根究底:“因何而逝?”
“因……姜晦上奏,称其贪隐官府财物。”
李隆基想了想:“韦安石不应当是那种贪污之人啊。姜晦,姜皎的弟弟……”
话未说完,呆若木鸡。
他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姜皎是与他一同打球狩猎的至交好友……
此案结的草率,韦安石恐怕是被冤枉的。
李隆基带着担忧看向天幕,该不会又给他抖落出来吧?
这事实在再小不过。
这等细小的事情,天幕确实没有再提。
天幕没有提,李隆基反而坐立难安起来。
他被天幕掀飞已然习惯,此时不被掀了,身上却像是长了虱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啧,不应当啊?
奇怪啊,真是怪事儿。
他和姜皎玩的好,确实将他放在了不配于他的官位,他是有些私心,他承认。
但是天幕怎么不提了呢?
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天幕是不是在点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隆基像是挨打多次,但有一次干了坏事没有挨打的熊孩子,提心吊胆的。
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天幕是否会把这事儿捅出来,都要给他的好朋友降一降位份了。
要以贤任人,不能再让天幕抓到他哪怕一点点的小辫子!
【第二位大臣是,宋璟。】
张说与姚崇期待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第二也不是他们。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彼此并不顺眼,甩了甩衣袖。
【之前说的,太平公主去拉拢的大臣就是他,但他为人刚正,又一心惦记政局安稳,认为李隆基有大功于天下,太子之位为李隆基毋庸置疑,所以站在了李隆基那边。】
李隆基心里因为韦安石的逝世有几分不是滋味,同时更是担心朝臣因他此举而与他心生嫌隙。
他连忙开口问:“宋璟如今如何?”
姚崇终于有话讲了,他带着几分欣慰道:“为广州都督,一心为百姓干实事,教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以避火灾,颇有成效!”
李隆基满意了:“好啊!”
这回天幕抓不到他什么小辫子了!
【第三位大臣是,姚崇。】
刚回答完李隆基的姚崇就听到了天幕的提名。
哦?千年后的后人,还知道他姚崇之名。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未生褶皱的衣冠,顺便分了张说一点点视线。
张说更不爽了。
他生来就是来压他的!
既生姚崇,何生张说!
他当然承认,论干实事的能力,姚崇是比他强那么一点点,但是比文,姚崇自然比不过他。
只是陛下登基初期,需要做实事的人才,张说看得透彻。
但他心中仍旧是不爽的。
张说把自己身子往姚崇更远处挪了挪,看都不愿意看他。
【姚崇干的事情就更刺激了,他和宋璟一起,劝唐睿宗把李隆基的两个哥哥给弄去当刺史,让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当太子卫队的统帅,太平公主则应该迁到东都洛阳安置。】
【两个哥哥去当刺史,就没人再能威胁李隆基的太子之位,两个弟弟干脆直接化成了李隆基的助力,最后把太平公主再调离长安,这是让李隆基彻底坐稳太子之位。这里可以看出姚崇的政治素养是非常之高的。】
姚崇又暗戳戳看了张说一眼。
那意思,看到了吗,天幕里的后人说了,政治素养,非常之高!
张说看都不看姚崇。
完全不理。
但这并不妨碍姚崇高兴,这是来自后人的肯定!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姚崇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意思:干得漂亮!
【第四位大臣就是张说了。】
张说大喜,终于说到他了啊!
张说终于得到机会也有了底气与姚崇对视了,他狠狠看了姚崇一眼。
【张说更直接了,他直接说谗言流窜是为了离间东宫和李旦之心,希望李旦让太子监国,流言一定不攻自破。太子监国啊,这不仅仅是想让李隆基坐稳了位置,还想直接把权力打包送到李隆基的手里。】
【张说维护李隆基,也是出于一些师生情谊的。】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张说一个肯定的眼神。
朕的老师,甚好!
【不得不说,这几个大臣一个比一个猛,一路为李隆基保驾护航。】
此时李隆基身边两位肱股之臣,且这两位大臣在神音口中,皆是一心为国,身怀治国之能的忠臣。
这无疑是考试的时候把答案给他,让他照着抄。
此时他需要担心的,是韦安石的逝世、以及上官婉儿之墓带来的负面影响。
【最后该感叹的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我们刚刚说到太平公主利用星象变化,令术士去对李旦说,彗星变动,意味着除旧布新,而象征着皇帝的武仙座星又动了,这是太子应当做皇帝的意思。】
【从古至今,能坐上皇帝位置的猜忌心都很重,李旦这时候才当了两年的皇帝啊,才两年,太子就想当皇帝了?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推测一下正常的皇帝会做些什么?猜忌自己的儿子,认为自己的儿子要谋权篡位,废黜皇太子!李隆基要面临的是什么,那是灭顶之灾啊!】
【但是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旦做了什么呢?】
【他听到术士的这番话,直接了当地说:“传德避灾,吾志决矣!”既然天象是这样,那便顺应天象,快快传位给我的儿子吧!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要来劝我!】
弹幕又炸锅了。
【我直接单手走一个六。】
【这是在整个历史上都石破天惊的举动吧?震惊到我了。】
【你们都在感慨他的举动,而我只感慨李隆基有一个好爹。我也想要。】
【一个好爸爸,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应该提一嘴的是,李旦登上这个皇位也是靠的他儿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的政变,不过他也确实是千古难遇的奇葩皇帝就是了。】
【能当皇帝的哪个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啊?】
【李旦后期确实也有点不舍得来着,李隆基为了获得权力和打败太平公主,不是又发动了一次政变嘛……小声哔哔。】
【但是单看这里,不妨碍他是一个好爸爸!】
【这么说,李隆基一家子的感情确实很好嗷?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还可以。】
【唉,就是可怜了我的太平呜呜呜。】
神音继续。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支持李隆基的大臣都被太平公主剪去差不多了,那时候的李隆基算是一个损兵折将的状态。如果在这里,李隆基他爹按照常理出牌,我估计在这场和太平公主的斗争之中,李隆基的赢面不大的。】
【如果他输了,太平公主赢了,或许那个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的红妆时代,还能继续延续着。】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公元713年,也就是开元的元年七月,太平公主自缢而亡。】
【自此,那个让女子熠熠生辉的红妆时代,彻底拉下了帷幕,女性退出政治舞台,在此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在不断加深对女性的束缚,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中的女子,能如大唐女儿一般明艳动人。】
【我们无从探寻太平公主的墓,也无法得知太平公主的名。】
【在婉儿的墓前凭吊的游客,心里怀念的何止一个婉儿,他们也在怀念太平啊,怀念那个大唐镇国公主。】
【那些认为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儿之死上大做文章的人,认为太平是出于政治目抬高婉儿之名,可太平公主她真的抬高了婉儿吗?】
长安城的众人议论纷纷。
“上官婉儿她本身就站在高处,何须抬高!”
“她一人代笔四人联诗啊,加上她自己,是五个人啊,替五个人写诗联句,当场便作,文思泉涌,句句皆是上乘。”
“一人评定天下诗文优劣,谁不梦寐以求她一句赞扬啊。”
“宋之问就是得了她一句上乘,在整个长安都出了名。”
“那日艳阳高照,彩楼之上,她素手扔一众诗稿,真如高阳之下白雪纷纷,又如乱花迷人的眼睛,那等盛况,我有幸见过。”
一时间,众多年轻一辈拥簇在刚刚说话人的身边,纷纷催促道:“快讲讲,快讲讲,斯人已逝,我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了!”
“如今哪里还有那等盛大的诗会啊,实在让人怀念。”
“怀念的哪里是诗会,怀念的还有那个千年一出的奇女子,上官婉儿。”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左右说着话。
“她一人掌管制诰,她一人独自担任这个职务啊。”
“历代掌管制诰都是需要一个几人搭建的班子的,以免言辞不当。”
“历朝历代担任此职务的,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政坛风云人物啊,都是一代文坛宗师。”
“许敬宗、褚遂良、魏徵、上官仪……还有她,上官婉儿。”
【张说在《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写道:“镇国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人,昔嚐共游东壁,同宴北诸,倏来忽往,物在人亡。”】
【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婉儿还在的时候,修整图书,而她与太平一同游玩书府,一同参加宴会,在她死后,也终究成了留存在太平记忆之中的事情了。】
【墓志铭中,太平将婉儿的生平娓娓道来。没有抬高,更不像史书之上的肆意涂抹。在这一千三百年后才终于得见天日的墓志铭上,我们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婉儿,看到了那个最真实的婉儿。】
【她为婉儿编纂诗集,为婉儿建墓撰写墓志铭,仅仅只是聊表怀念吗?】
【我想墓志铭的最后,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以大唐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上官婉儿被安葬在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尽其殡礼。龟龙八卦同婉儿作陪,一同长埋地下,金石器乐傍婉儿身侧,与尸骨同葬于墓穴。】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天幕一出,长安众人皆惊。
“无政治利益,也无一丝私心,她这是想把真实的婉儿告诉后世的人。”
“她在写着墓志铭的时候,是不是预料到史书之上会用春秋笔法在婉儿身上作文章?”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的愿望,应当是完成了的。”
“太平公主这是想让后世之人,永远记得婉儿啊……”
后宫之中,嫔妃哭成一片。
“镇国公主原来只是想让大家都记得婉儿的才名。”
“可这墓志铭,被埋在地下一千三百年啊,整整一千三百年,婉儿的名声全被那群酸儒给毁了!”
“他们比不上婉儿,只能去抹黑婉儿。”
“公主您看啊,大家都记得婉儿,大家都记得啊!”
“我大唐女子的光辉,终将是照耀到了后世。”
天幕之上的弹幕前所未有的快。
后宫之中,宣政殿前,乃至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仰头看着迅疾闪过的弹幕。
【婉儿被抹黑了一千年!】
【他们不能容忍女人执掌权柄,用最苛刻的标准评定她们。】
【他们恨不得钻进女人的石榴裙底下去批判她们!】
【但凡是能挑出一点毛病的,都要被大书特书,以此来否定她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很多很多个花木兰、武则天、上官婉儿,可是男权社会把她们都淹没了。】
【唐朝之后对女性更严苛了,抹黑婉儿的《新唐书》就是宋代成书的!】
【自太平公主去世,整个红妆时代都结束了啊,再也没有女子能那般恣意了。】
【那时没有女子本该弱柳扶风的说法,她们可以提裙恣意奔跑,可以身着胡服登马和男人一同打马球,她们明艳动人,恣意酣畅,妆点了整个盛世啊。】
【太平公主倾尽心力所求,也不过是一个记得,也不过是一个公平。】
【她只求世人记得婉儿之名啊!】
整个长安城看着天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言论,这些言论快速进到了脑海之中,不待思考与品味,又出现了新的言论。
这些都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人的话。
太快了,天幕上的话真的太快了。
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反应,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思考,千年后的思想就这么直直坠进了整个长安,坠进了此时正在看天幕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不过片刻,长安众人看到天幕之上出现了更为壮观的画面。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公主能看到吗?能看到我们都记得你和婉儿吗?】
也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于是整个天幕之上,每个人都停止了自己正在说的话,都停止了自己正在打字的手。
每个人都在证明着她们自己对婉儿的铭记。
在直播间,用最简单发弹幕的方式,用着寥寥的八个字。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这短短的八个字持续不断地飘在了整个天幕之上。
三年前,太平公主身死,整个长安,只有太平公主一人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三年之后,这句话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又重现长安。
无论是帝王还是宰相,嫔妃还是宫女,小贩还是走卒,只要是此时仰望着天空的长安人,都看到了这句话。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王皇后看着天幕喃喃道:“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镇国公主的英姿倩影还如在眼前。
那个在记忆之中消失了三年的人,又浮现出来。
她站在天幕之下,只觉得自己渺小,与登上政治舞台,死前所求仅仅只是公正的太平公主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镇国公主她有勇有谋,她与男子站在同一历史舞台。
世人是记得上官婉儿了,可是太平公主呢?
她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连坟茔都没有。
她一国公主,站在红妆时代尾端的女子,不应当落到如此结局的。
王皇后看着天幕,眼神越发坚毅起来,她跟着天幕一次接着一次念道:“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太平公主同样应当被铭记,同样应当有一个在千年之后供后人凭吊之所。
王皇后拉紧了衣袖,欲往宣政殿走。
赵丽妃察觉到王皇后的异样,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后宫……不得干政。”
王皇后平静将衣襟理平,声音略有些颤抖:“你应当知道,我的结局。”
赵丽妃眉头皱地更紧:“即便…………即便被废,可陛下这几年已然是悔改了。”
王皇后带着几分无力笑了,她转过头看赵丽妃:“花无百日红,何况帝王之心。若是这天幕从此再也不出现,谁来提醒陛下呢?谁来提醒他我是他的结发妻,谁来提醒他,我应当拥有一个一国之后的尊严呢?”
“我这一生,无子无女,未涉朝政。这皇后之位,看着花团锦簇,可实际上也终究不过是被架在高位用来观赏的。陛下厌弃了,这个位置就该换人了。”
“我非出身名门,无人为我撑腰,亦非陛下喜欢的模样,能得他长久喜爱。”
“我不似婉儿那般饱读诗书,也不像太平公主那样有铁血手腕,我再普通不过,用不了多久便将被皇帝厌弃。”
“于史书之上,最终也只能得一句,玄宗之妻王氏。”
王皇后握着赵丽妃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我可以在史书之上无名,亦可以不被后人记得。可太平公主,那个跳出藩篱的女子应当被记得,应当彪炳史册,应当被后人凭吊缅怀。”
“大唐女子,不输男儿,她应当被记得。”
“太平公主在千年后为婉儿正名,而我想要千年后的人也记得太平。我左右不过被废,能尽如此绵薄之力,此生也不算白活。”
赵丽妃回握王皇后的手,她看向天幕:“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我与你同去。
宣政殿前,张说看着天幕。
太平公主之志,在为婉儿写诗集序文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
他本以为二人之死不过如流星一般短暂划过,留给世人的仅仅一个风华的背影。他们这一代亲眼见过她们的人尚且记得那是何等绝代的模样,若是他们不在了呢?
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后代,还有谁会记得呢?
仅凭那两句诗文吗?
张说含笑看着天幕。
那两颗流星最终没有陨落,她们划过长空,并不是青鸟飞过蓝天,了无痕迹,她们的余晖照到了后世。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千年之后,世人皆知你与婉儿真情。公主,您泉下有知,应当安心了。”
宣政殿前的大臣大多被此真情感动,有低头擦泪的,有闭目缅怀的,有看到后人皆记得婉儿内心宽慰而笑的。
李隆基却笑不出来。
迅疾闪过的那八个字像是活生生在打他的脸。
他费劲心思改了史册,掩藏两个人的关系,将为婉儿编撰诗集之名挪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些都算什么?
全都白干了吗?
他李隆基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千年之后,真相大白与天下,不仅仅真相现于后世,真相还借助这个天幕,放给了他所有的臣子看!
后面已经在传出跟读的声音了,他听到了!
都在读那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在难过的想死的同时,暗自庆幸,幸好这些只有他的大臣和后宫能后看到。
站在政治角度,所有的臣子都会与他在一起!
他是天子,他是帝王啊!
为了这等小事与他唱反调,那才是真正的仕途走到了尽头。
混迹官场的那群老油条哪里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更不可能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这毕竟不像第一次天幕那样,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的政治错处。
只需在天幕结束之后,简单做些补救,此事便算揭过了。
若是被那些满心意气的年轻文人知道,那才算糟糕透顶。
那群文人什么都不争,就争一口气啊。
无关利益,只讲意气。
他们每人一支笔,那笔厉害的很。
更严重的是,就此他将失去大批有能力的臣子,文人或会因此对他这个帝王失望透顶,拒绝入朝为官。
国无贤臣,那是国之将倾的衰颓之势啊。
幸好,幸好这天幕只有皇宫内才可以看到。
可李隆基忽略了这天幕会有被整个长安看到的可能性。
此时突有宦官慌张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仓促跑到李隆基面前跪下:“陛下!太学诸生集体上书请愿,请求重建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眉毛倒竖往前急走了两步,摔着衣袖道:“他们如何能知道!”
宦官声音更小了:“陛下,现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啊……”
李隆基犹不死心:“知道了什么?”
宦官不敢看天幕,但他清楚知道此事天幕之上的画面:“知道了……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震惊:“他们,他们如此,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宦官心里苦,他甚至不敢说,不仅仅是太学那批学子,乃至整个长安城的文人都陆陆续续往皇城处赶,他们无官无爵,却有胆来集体请愿。
官场之上,他见过太多权衡利弊之人,他们被利益趋势着,为利益权衡着,干着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年岁越大,便越会权衡,经验越加丰富,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可总有人还年轻着,总有人未被污浊荼毒,总有人写诗不仅仅是为了应制,更是为了一抒满腔之情,所以那个盛世大唐才得以成为诗的国度。
皇宫门前,文人齐聚一团。
还有些脚程慢的陆陆续续往皇城赶。
有不理解者发问:“你们不担心此举,折损自己?”
“无关折损,我只担心改变上官婉儿的结局只差我这一人的声音!”
“她是一代文坛领袖啊!没有她上官婉儿,没有我今日的文学成就啊。”
“我只求她死后有一处栖身之所。”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之前,史书应当如是记载,如此方算公正!”
“千年的后人都记得婉儿之名呐,若他们也生于此时,这队伍之中,也当有他们身影。”
天幕之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弹幕依旧没有停止。
整个长安城里,以文人齐聚的皇宫门前为中心,每个人都在与天幕一同呼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的时光隔去的仅仅只是时空,古今之人的心意在此时,被简单的八个字打通。
这似乎已经不单单是太平公主寄予愿望的一句思念之语,它变成了一句祈求铭记的符号,变成了一句请求公正的符号。
从宫廷之中,到皇城之外,从妃嫔三千,到文人数万,从古代到现代,请求为婉儿正名的愿望打通了时间壁垒,打破了空间壁垒。
太平公主生前祈愿,祈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她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而此时,有成百人,数千人,上万人,继承了太平公主遗志,他们集体请愿为上官婉儿正名。
此举声势浩大,万人空巷。
长安街路边的稚儿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她瞪大眼睛,看着急急撩袍跑过的文人,拽拽身边女子的衣裙。”阿娘,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女子眼眶含泪笑着道:“囡囡,他们这是在去寻一个公理,寻一个正义。”
“公理?正义?”
小姑娘抬头看着天幕,小小的手指蜷曲指着天空:“是为了这个吗?”
女子点头:“是的,囡囡真聪明。”
小姑娘看着天幕的文字,尚且不解其意:“阿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囡囡看不懂。”
女子擦了擦眼泪,为女儿解释道:“这句话,是镇国公主太平长公主为她的至交好友上官婉儿所写,意思是,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小姑娘看着天幕,听着街道上行人奔跑的声音,也跟着她的阿娘读了起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太平公主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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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后续) 所有人:“请陛下恢复上官昭容之墓”
乐坊之中, 一女子手执一本诗集,仔细观摩着,她边看边跟着吟了出声:“汉家婕妤唐昭容, 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她仔细品后抚掌道:“好一个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好一个不服啊!”
“风发的意气和不服输的劲头跃然纸上。”
她大敞着窗户, 外面的文人来来往往, 皆往皇城去, 天空之上,那重复不断的八个字分外清晰。
她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开门朗声道:“这几日开个台子吧。”
来的女子年纪更大些, 穿的明艳动人, 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摄人心魄,她惊喜道:“公孙娘子这是要上台?”
“你这剑舞洒脱顿挫,浑然天成,可值千金呐。你初来长安, 只要多多露面,凭你的本事, 那就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红人。”
公孙大娘笑了笑:“多替我排几场吧。”
“想通了?想多赚银子了?”
公孙大娘隔着窗户看着外头坊市间奔走的行人, 默然不作回答。
她不过一介舞姬, 出身贫寒, 身份低位, 不过是蒲柳之姿, 微不足道。
可她胸中总有几分意气待于抒发。
“不服丈夫胜妇人。”
不服这世道啊, 只有男子才能舞刀弄棒, 不服这世道对女子要求也实在严苛。
街上的奔走之人让所有文人, 让所有为官者,都记住了上官婉儿。
那么她便用这舞,这剑,舞出婉儿微末的风姿,让整个长安城的平民百姓,也都记得婉儿。
天幕快消失了。
【墓志铭读完了,这次的博物馆之旅到这里就结束啦,有机会再给大家开直播。】
李隆基尚且为诸生情愿而发愁,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这次的天幕,要结束了?
天幕带来的负面影响着实让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天幕早早结束是好事!给他喘口气的时间吧。
【之前发的视频下面,有看到有些观众在问姚崇是谁,他确实不如唐玄宗和杨贵妃出名。甚至因为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缘故,他也没有给婉儿写序的张说出名。既然有观众问到,我就做一个视频盘点一下开元初期的一些宰相,视频已经在做了,各位宝宝可以蹲一下。】
【聪明的人已经去主页占坑了。】
【我屁股大,等视频出来了先踢我。】
【很喜欢博主的科普,提前占座。】
【是的,我磕婉平我知道张说,但是我不知道姚崇,等博主给我讲。】
【姚崇,我读历史书不多,真的不太了解他。】
弹幕一条接着一条,清一色的对姚崇不熟。
姚崇?是谁?宰相?不熟?博主快讲。
宣政殿前的张说也看到了。
张说最近始终被姚崇力压一头,如今听到天幕,得意且含蓄地笑了起来。
畅快啊!
后世人有许多不知道姚崇是谁,姚崇不如他张说有名气!
张说乐不可支,若不是李隆基此时还站在不远处,他简直想拍拍大腿。
始终侧对着姚崇,离他远远的张说终于主动拉进了与姚崇的距离。
他伸出一条胳膊捣了捣姚崇。
姚崇侧目。
张说对着天幕努努嘴:“看来姚大人并不怎么得后人喜欢啊。”
姚崇看着张说小人得志的模样,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十分郁闷。
这天幕不是最爱说陛下吗?怎么现在提到了他?
看天幕的意思,下一次出现,天幕内容讲述的就是他了?
他年过天命,扪心自问心向朝廷刚正不阿。
他不像陛下,尚且中年,不知年老做的许多荒唐之事。
年老好啊,年老好,他姚崇已然是老了,留给他做糊涂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不不,他姚崇年老也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他坚信,下次天幕重现宣政殿,神音所将的一定如此次讲上官婉儿一般,皆是美名啊!
看看现在排在皇城门口的诸生,皆是为上官婉儿一人请愿。
如此感召力,如此远播的美名,和天幕分不开关系的。
谁人看了不眼热?尤其是他们身居高位之人,所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声吗?
他得承认,他是想拥有如此声望的。
只是现在的天幕尚且还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看着,满朝文武乃至全城百姓都知道了,他姚崇虽为首席宰相,执紫微令,千年之后,还不如屈居他之下的张说有名声。
这几十年好像是白干了。
姚崇年纪大了,也越发好面子,此时脸上十分兜不住。
姚崇并不回答张说,跨步两步到离张说更远的地方站着,意思非常明显,别来沾边。
张说心里更痛快了。
他姚崇整日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居然也有今日啊!
自天幕说到了姚崇之名在张说之下,整个宣政殿上的大臣频频往这里看过来。
张说双手背在后头,接受着百官的注目礼。
那是一个眉飞色舞,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好天幕,好!
【那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啦,我们视频见~】
这句神音过后,阴云之上的画面倏然转黑,接着乌云散开,长安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是结束了?”
“结束了。”
李隆基先是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这个总是背刺他的倒霉催天幕可算是再次消失了!
按照上次出现与这次出现间隔的时间来算,至少还需六年,他能喘一口大气。
接着,这口气又原封不动提了回去。
是的,天幕消失了,到了他该处理天幕捅出的篓子的时候了。
李隆基拂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想了想皇城门前那成堆的文人,只觉得压力倍增。
那么多文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好像要把他淹死。
有宦官来报,皇后觐见。
李隆基眉毛又竖起来:“皇后?她来作甚?”
宦官小心翼翼:“皇后请求,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不待李隆基震怒,宦官又小心补充着:“来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赵丽妃,刘华妃,杨贵嫔……”
李隆基不是很敢相信,走下几级台阶:“她们,都来了?”
“也不怕掉脑袋!”
姚崇看着此情此景,长叹一口气,转身对李隆基行了大礼言辞恳切:“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张说看了看姚崇,眼里有着意外之意,但行动的速度却不含糊,他紧随姚崇身后,也作了长揖:“还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两眼震惊,这可是他三顾茅庐请来的宰相!掌紫微令号令百官!他的宰相背弃了他!
李隆基不可置信,带着几分痛心道:“姚爱卿这也是在逼朕?!”
“你同外面那些个诸生一样,也来逼朕?!”
后面文物百官看着领头的两位宰相上谏,面面相觑,最终有几个挣扎了一番,顺从内心:“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有了这几个带头,说话的人就更多了:“臣等请陛下恢复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双眼睛环视着他的臣子们,接着又将视线回归于姚崇的身上:“姚大人,执意如此?”
姚崇苦口婆心:“臣心不向上官昭容,臣心向陛下,但正是因为臣心向陛下,才更要上谏!”
张说在背后给了姚崇一个白眼,马屁精。
“城门外的,那或都是国之栋梁啊,陛下继续对上官昭容进行政治惩戒,那才是寒了天下文人之心呐!”
“陛下若不相信,尽可一问张大人,张大人在文学之上造诣比臣更为深广,文臣之首,学子遍布天下!”
张说一个白眼差点没有翻回来,连忙走上前恭敬作揖,还不忘低头对着姚崇咧嘴。
这是给他戴了一顶大高帽,然后再拖他下水!
假君子,真小人!
张说痛心模样看着李隆基,字字句句皆出自真情的模样:“陛下,这朝廷尚且还需要新鲜血液啊,望陛下为社稷安慰着想。”
李隆基甩袖愤愤然,像一只生气在喷火的恐龙。
他如何能不知道朝廷需要人才,他也知道啊!
但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跟他呛声?怎么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对一般。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顺着他,为什么!
李隆基知道应当重塑上官婉儿之墓,但他心中十分不爽。
他朝廷之中的重臣,他后宫之中的女人,还有那些他未来的臣民们,通通在跟他作对。
李隆基愤然,拂袖离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茫然又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们把陛下气跑了?
张说心里也不是很有底,砸了砸嘴。
姚崇老僧入定一般,给众人吃了一口定心丸:“且看吧,这事大约是成了。”
百官松了口气,纷纷对姚崇行礼:“姚大人辛苦了。”
“多亏了姚大人。”
“大人高义啊。”
“也就只有姚大人,才能如此清楚陛下的脾性啊。”
姚崇被一群夸奖环绕,享受又带着一种飘飘然,接着给了张说一个小眼神。
张说拒不接收,哼了一声,给了他一鼻子气。
次日,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人来哄的李隆基别别扭扭,拉长了一张脸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百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触了李隆基霉头,成为李隆基的出气筒子。
百官小心谨慎,李隆基一只出气筒都没找到,整个人都被气塞的鼓囊囊的。
气没有办法出,但诏令总归还是要下达的。
诏令如百官预想的那样,一条一条颁布下来。
第一条,恢复上官婉儿之墓,重塑棺椁,增添陪葬,一等画师前去甬道作画,将上官昭容生平如实记录下来。
第二条,于洪渎原,上官昭容之墓三里之内,建镇国公主,太平公主之墓。
第三条,再版《景龙文馆记》,新版删除“而晚年颇外通朋党”之句,收集旧版,全部焚毁。
第四条,改整理上官婉儿诗集者李隆基为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文集序言保持一致。
第五条,追封韦安石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郇国公,赐谥文贞。
只是这诏令最后一条,令文武百官都摸不着头脑。
第六条,楚国公姜皎,由太常卿被贬为殿中少监,收回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
这诏令可谓让所有人疑惑,让姜皎本人忧惧,但是这条诏令,让李隆基爽了!
哈,他吃苦,他的好朋友也不要想好过。
真可谓有难同当。
为了防止天幕下一次背刺他,姜皎还是要呆在他最为合适的位置上去,已经有一个大臣因为姜皎被冤死了,姜皎可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不可言说。
宣政殿众人小心抬头看着李隆基的脸色,揣度不出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也自然不会让他们猜出他真正的意图。
在诡异的爽感之中,李隆基莫名其妙找到了当一个明君的快乐。
他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执政更勤勉了些。
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德不配位之人,究竟是谁在坐着那些配不上他们的位置?可别让他逮到,他要是逮到,反手就是一个背刺!
像那天幕一样。
哈。
李隆基在心里偷偷狞笑。
如今他体会到了背刺别人的快乐了。
但无论李隆基心里是如何想的,这场天幕带来的短暂风波暂时被平定了下来。
他终究是帝王,终究是整个长安百姓的衣食父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长安城的百姓心中,李隆基尚且没有酿成大错,是值得被原谅的。
百官亦觉得李隆基所做出的改变是因为自己劝谏的成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听取群众意见的皇帝,也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愿意改正错误的李隆基。
一时间,朝廷风气极好。
朝堂之上的一众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享受着清明政局带来的新鲜空气,大家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更想一展宏图的还是那满心慷慨激情的年轻文人。
诏令颁布之后,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陛下更重视文治了,这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利好机会。
在长安城内,市民间也掀起了一阵观看舞剑以缅怀上官婉儿之风。
公孙大娘的剑舞刚柔并济,观赏价值极高,一舞剑器似乎能动四方,在台下观之,只觉叹为观止。
公孙大娘舞剑如江海凝光,一旁还有乐师配以丝竹羯鼓之声,夹杂歌姬柔美动听的歌喉,娓娓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故事道来。
太平公主此生三舞,一舞紫衫玉带,舞于双亲前,二舞皁罗上巾,偶舞为喜事。这第三舞啊,是为婉儿和诗。
“舞凤迎公主,雕龙赋婕妤。”
公孙娘子将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故事以一曲舞蹈,再现世人面前。
动人的是舞蹈,动人的亦是故事。
公孙娘子用自己的方式,似乎又让那两位不凡的女子短暂重现于世间,长久存留于百姓的记忆之中。
后宫之中,诸位嫔妃经历了共同为婉儿上谏一事,彼此之间感情更好了。
当日她们是怀着必死之心,只为那个身负才名却被抹黑的女子正名。两个女子的光辉之下,她们被吸引着走到了一起。
李隆基并未计较她们所做的出格之事,也或许是他疲于处理朝廷政务。
嫔妃们只觉得李隆基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做什么都思量再三,把明君挂在了嘴上。
但至于他究竟能不能做好一个明君,便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了。
天幕上可是说了,杀子废后占儿媳呢。
她们不是那健忘之人。
总之,后宫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变了。
若让这些女子说些什么,她们倒也说不上具体变化,但若问她们如今过的比往日开心了吗?
她们定然是肯定的回答。
比如今日。
赵丽妃带着瓜果蜜饯与几道小菜,在饭点如花蝴蝶一般往王皇后宫殿来了:“姐姐快来尝尝我做的菜。”
王皇后出身武将世家,不再迎合李隆基后,又捡起了喜欢的兵书。
她将兵书放下,笑看赵丽妃:“昨日你便做了菜送来给我尝了,只是今日,这菜或许要不够了。”
赵丽妃颜色一沉,小声道:“陛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凭白脏了姐姐香香的寝宫!她最近寻了做菜这个乐趣,可不是为了便宜李隆基那张嘴的。
珠帘被拉开,刘华妃和杨贵嫔也走了出来。
刘华妃看着赵丽妃拉长的黑脸笑了:“我这两日绣了帕子,拿来给姐姐。”
杨贵嫔夸赞:“你的针线是极好的,改日我去你宫里学学去,给姐妹几个绣荷包。”
赵丽妃看到来人,终于展颜:“我也要一个,也给我一个。”
几个女人时时聚在一处玩。
她们的确不如上官婉儿有文采,亦不如太平公主有政治远见,但她们总归能寻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再过着那种为争夺一个男人而必然走向郁郁而终的生活。
前朝局面开阔,后宫闲适自在,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局面。
但这欣欣向荣的范围里,不包括姜皎。
他有些不满。
不,他不敢不满。
或者换句话讲,倒并不是不满,困惑更多一些。
困惑中还夹着几分胆战心惊。
帝王之心,难测啊。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
全然不顾他还是临淄王之时,他们一起打马球的交情了?
这日,有友人来姜皎府中,约他一同去看长安风靡起来的舞剑。
“走啊姜七,看美人儿,一舞值千金呢,哥们儿坐庄,走走走,喝酒去啊!今日咱们像往常一样,多叫几个美人儿,不醉不归!”
姜皎十分心动,那是美人儿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十分犹豫,那可是千金的舞蹈啊。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磨磨唧唧走到门口的姜皎最终咬牙狠心,从友人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袖子。
他沉痛道:“你自己去吧,这回我不能陪你了。”
友人可不做官,友人不懂他的挣扎:“你该不会是因为被降职,美人儿和美酒都不要了吧?你疯啦?”
姜皎彻底恼了,伸手推搡了他:“去去去去,我跟陛下好着呢!”
把他推出门外后,大门倏然关上。
关上大门,姜皎那一身的故作出来的底气又消失了。
他跟陛下,不如以前感情好了啊……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他此前可是整日混在宫里,与陛下的妃子们同桌吃饭都不会引起猜忌呀!
该不会是和尚给他算命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记忆回溯至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彼时姜皎尚且没得富贵,不过是个小小地官侍郎的儿子。
有和尚来同他讲,你以后要大富大贵啊。
老和尚看起来就像是骗子,他当然不信,但谁能拒绝大富大贵的诱惑呢?
他就多嘴问了一句,何时能大富大贵,和尚说,等他见到真人的时候。
姜皎想,那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什么真人,真人天子?可别吹牛逼了,牛皮都破了。
这老和尚满足胡话要陷他于不义,他可不能轻信了去。
可后来又来了个巫觋。
事情就变得不简单起来。
一个人说你傻也许不是真的傻,但是两个人说你傻,或许你真的有点问题呢?
姜皎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一个人说他要富贵他是不信的,但是两个人都这么说呢?
最重要的是,第二个来的那巫觋,是个漂亮姑娘啊!
事实证明,美女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日他偶然遇到一俊朗非凡之人,一同打猎,着实是酣畅淋漓。
巫觋同他讲,你今天见到的是天子。
这可吓坏了他。
短暂的惊吓盖不住想要鸡犬升天的心啊。
是鸡是犬无所谓了,他想升天!
于是他便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在临淄王身边脱颖而出呢?
那会临淄王还不怎么富有,钱啊马啊,他一股脑往李隆基怀里扔。
姜皎拍拍胸脯对他道:“拿着,都是兄弟的爱!”
彼时的临淄王十分感动:“好兄弟!”
可做这些,姜皎尚且觉得而不够。
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
临淄王离开潞州的时候,众人送行,他不去。
谁能有他聪明,他此举先把临淄王的情绪降到谷底,然后他在渭水那里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相当有气场和排面,一下就把这临淄王的面子给立起来了!
“啧。”
陷入回忆的姜皎啧啧咂嘴,为自己的智慧而骄傲不已。
那场欢送会何其盛大啊!
只是这欢喜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他又回归了现实。
可陛下降了他的职。
姜皎左思右想,始终担心陛下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真情难并非出自真心。
或许,姜皎想,他是说或许。
或许兄弟情谊并不能长久维系官职呢?
或许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他惴惴不安,坐到了许久不再坐的书桌前,期期艾艾拽出折子,挑灯处理公务:“可陛下降了我的职。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了呢……”
想不通啊,看不透啊……
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李隆基对着灯光扒拉着百官的花名册。
他笑的兴奋,十分快乐的模样,好像下一秒脑袋上就要长出两个恶魔的犄角。
“让朕看看,还有谁德不配位!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出自《上官昭容书楼歌》,是唐吕温(771~811) 所作,按照时间线他这个时候还没出生,这里作一下说明。
百官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他们的互动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张说想把姚崇拉下马,自己不去说让姜皎去跟李隆基说,然后姜皎就苦哈哈地挨骂了。姚崇想把张说搞下去,就去李隆基面前撞瘸,真的有点好笑在里面。
另外这个公孙大娘后面可能还会出场,但没有正史记载她,或许不会很长。不管是怎样的女子,不管是不是政客,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各有其美,能活出自己,活的快乐就已经很好。
第26章 (视频) 姚崇:我和管仲和晏婴比,怎么样?
公元716年, 距离天幕消失不过半年的时间。
李隆基勤勉了半年之久,已然觉得非常疲乏了。
满满一整个书案的奏折,他看的两眼发直, 脑袋昏昏。
“这都写的什么!就知道把眼睛放在朕的身上。”
他侧过脸,看着桌侧张贴的“十要事说”,努努嘴, 生生把气又忍了下来。
明君, 朕是一代明君。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好, 拿起朱红笔, 思绪却逐渐飘远了。
儿子,他最近得了一个儿子。
一年前在后宫看到一个美人儿,惊为天人。她周身气度不凡, 还聪颖异常。
这一问, 她的姑祖母是武则天。
难怪啊。
后宫最近几年是不吵架没错,也没有烦心事拿来乱他心思,但是那群妃嫔似乎不太热情了。
李隆基眼含不满。
他是天子,难不成让他上赶着去哄那群女人?笑话。
看天子也着实犯不着因为嫔妃不再对他邀宠讨好而将那群妃子赶走。
这实在小人之心。
他李隆基不是那种抠搜搜的人, 几张吃饭的嘴他还是养得起的,就当在后宫里养些背景布好了。
花团锦簇的, 只是用来看着也热闹。
与一众妃嫔对比, 李隆基又想起了他的武婕妤。
武婕妤与她们不同, 武婕妤, 甚好!
李隆基想着她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 仿佛自己是那顶天立地的巨人, 心里有些独属于男人的自尊开始拔高膨胀。
此时武婕妤的出现, 像是拿了一根软软的羽毛, 恰到好处拂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在前朝要听那群文臣喋喋不休挑自己的错误, 到了后宫里还要看妃嫔们那些萎靡不振的脸色。
这日子他是受够了。
但是武婕妤不同!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她会崇拜他,她会与他共论诗词,最重要的是她嘴甜,说什么都是他爱听的。
李隆基羞涩眨眨眼睛:“要不朕怎么就独独喜欢她呢。”
嘿嘿,武婕妤,武婕妤给朕生了个大胖儿子!
那儿子实在好看,小小的一只已经隐约有他母亲的模样了。
还未到起名的时候,但李隆基心里已经决意,要找人给他的这个儿子,起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一定要是最好听的,一定要彰显出朕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心里想着美事呵呵直乐。
身旁的高力士听到李隆基的自言自语,未听清却怕陛下有什么要事。
他弯腰问道:“陛下可有事要吩咐?”
一句话,将臆想中的李隆基拉回了现实。
现实里,沉闷的书房,快冲上天的奏折,紧箍咒一般的“十要事说”。
这书房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得出去透透气。
他朱笔往桌子上一撂:“摆驾,朕要去看看儿子。”
这奏折他是一天都批不下去了。
“哦,对了。”
李隆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朕听说,广陵一带时兴赏鸟儿?那鸟儿个个如青天白玉一般的颜色,看着就极风雅的模样。”
高力士回道:“陛下耳聪,确实如此,听闻一些品相极佳的鸟儿,已然卖至千金的价格。”
李隆基听后更满意了。
好看的鸟儿,拿来逗武婕妤开心。
贵的鸟儿,送出手倍儿有面子!
“你找几个宦官,去趟广陵,搜罗些好看的鸟儿回来。”
高力士低头应下。
李隆基吩咐完后,心里更是开心,走路都更大摇大摆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扭头,认真嘱咐:“此事切记,莫要声张!”
“奴记下了。”
这下,李隆基是彻底满意了。
武婕妤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可是大大的功劳啊,他买几只鸟作为赏赐过分吗?可一点都不过分。
李隆基自认这个理由十分合理,非常合适。
他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衣冠,往后宫去了。
走喽,看儿子去喽!-
与此同时,姚崇一把年纪,勤恳趴在案前处理政务。矮几上的卷宗被他分门别类,整理地清清楚楚。
按照轻重缓急与种类差异,姚崇有选择进行处理。
光是有选择还不够,姚崇的效率也十分之高。
不过半日光景,这案几上的卷宗已经少了一半了。
紫薇舍人齐澣就在姚崇身边,二人时常一同处理政务,关系甚好。
眼见日头落下,齐澣起身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已然发麻的胳膊和腿,朗声道:“姚大人,吃饭去呐?”
这是一起约饭的意思。
姚崇看完了手里最后一点卷宗,也伸了伸老胳膊老腿,欣然答应。
齐澣主动提议:“胡玉楼旁新开了一家饭馆儿,我此前去尝了尝,着实不错,小小的盘碟,饭菜旁佐以刀刻的小花儿,十分雅致。”
姚崇一听,哪里有不满的,自然无有不应:“走走走。”
于是二人相携,一并吃饭去了。
长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傍晚,城内行人来来往往,胡人游走其中,行人毫无异色。
这些胡人大多怀揣珍奇珠宝,行过漫漫长路来到长安,指望着这些珠宝能卖个好价钱。
但光有珠宝还不够,要想真的攥取到他们想要的钱财,还得靠关系。
坐落启恒坊的胡玉楼横跨德兴坊和崇化坊,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这里的胡姬芸芸,各个婀娜妖娆。
但姚崇与齐澣意并不在胡玉楼,而在同一条街上的小饭馆。
饭馆虽不算大,但时候尚且不算早,所以人并不很多。
二人点了饭菜后,姚崇又伸手招呼掌柜,要了一壶温酒。
酒酣耳热,二人皆至微醺。
姚崇官途亨通,自觉深得圣上的喜爱,想着他自从执紫微令以来,一心向着陛下和百姓,一心只为整个盛唐的繁荣昌盛,他不觉胸中升起膨胀之意。
姚崇手执杯盏,与齐澣碰杯,自豪道:“你说,我这个宰相,能与历朝历代的哪些贤相相比?”
齐澣好好吃着饭,却没想到姚崇生此一问,这倒是给他问住了。
他一向耿直,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饭吃多了的缘故,此时他脑袋空空,没有一个备选的可以回答之人。
齐澣没有回答,姚崇也完全不在意。
齐澣心里没有比较的人,他心里有!
姚崇仰头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提高声音,壮志凌云胸有成竹道:“你说,我和管仲,晏婴想比,怎么样!”
说完,姚崇用七分骄傲三分期待的眼神看着齐澣。
说罢!我是不是比他们能干?
姚崇自觉他虽有凌云之志,却十分谦虚,其实他还想说比之李斯和诸葛亮如何。
毕竟他可是陛下亲自前来,三顾茅庐请出山的呀!
多少和诸葛亮沾了点重合的人生经历不是?
此时的姚崇完全将李隆基是看过天幕之后,为平息舆论,平息百官怒火,重新获取信任,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的事情给忘记了。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是出于满心恳切之意,李隆基将姚崇请过来,多少沾了点复杂的心思和情绪在的。
但姚崇不管,姚崇觉得自己与李隆基一道开辟长安盛世,已然是非常人之所能做到的。
姚崇也没有问齐澣,他和杜如晦这样的开国宰相比怎么样,毕竟他辅佐的李隆基,尚且没有开国之能。
他说的是管仲和晏婴,这还不行吗?
这当然行了。
姚崇就这样期待地看着齐澣。
齐澣眉毛微微拧起。
他不知道姚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比得过,但是就他而言,他觉得是不能的。
齐澣耿直道:“管仲和晏婴制定的政令,虽然没有传之后世,长远地影响后代,但是他们尚且在世的时候,他们所制作的政令却是被始终奉行着的。”
“姚大人这政令,一直在变啊……”
姚崇本以为能获得夸奖,哪怕没有一箩筐,是不是也得有寥寥几句。
没想到连这几句都夸奖都没有听到。
齐澣继续耿直:“所以我认为,姚大人比之管仲和晏婴尚且还有一定的差距。”
姚崇也跟着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有些不中听:“那你既然这么说,应该能总结出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宰相吧?”
齐澣搜肠刮肚,最终灵光一闪,想到了天幕曾经说的话:“救时之相。”
这词被他越品越是味道。
对啊,这十分贴切啊!
于是齐澣继续肯定道:“没错,我认为救时之相与姚大人十分贴合。”
姚崇将这个词在心里反复咀嚼,也认为好,刚刚的一些不快顺势被抛在脑后,他重新举杯:“好!救时之相,也很难得啊!”
这顿饭总体上吃的也算欢快。姚崇与齐澣一并吃完饭后,天色便晚了下来,约莫不久坊市便要关闭。
二人相互作别,各回各家。
姚崇喝了不少酒,眼已有些昏昏。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他总觉得前面那个矮矮瘦瘦的人有些眼熟。
“啧。”
姚崇闭了闭眼,又重新张开眼睛。
“嗯,更熟悉了,不是幻觉。”
只见一肚大腰圆的胡人与一矮瘦文官站在胡玉楼门前,酒饱饭足的模样。
这不是他手底下的小吏,赵诲吗?!
哦呦呦,干嘛呢?
姚崇好奇,又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事,于是他带着一点听人墙根的羞耻,往前近了几步。
前面二人的谈话便顺着风往姚崇耳朵里飘了。
高胖子道:“大人,此次皆靠你了!”
矮瘦子摸了摸与胡人肚子一样圆滚的腰包,一张脸笑出了褶子:“好说好说,有我赵大人在,包管事事都给你办的妥帖!”
两个人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流之后,都相当满意,拉拉手勾勾肩表示哥俩关系好后,便预备各自回家。
姚崇跟在赵诲的身后,一双眼睛凝视着他。
收了点小恩小惠?
他步子迈地快了起来,打算上前说说他。
赵诲手就没从自己的腰包放下来过,他摸着鼓鼓囊囊,坚硬的银子珠宝,在亮堂的圆日之下,笑地见牙不见眼。
“嘿嘿,嘿嘿嘿……”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打了他的肩。
赵诲缓缓转头,视线之中,他肩上的手皱纹横生,且骨瘦如柴。
这是什么?快天黑了,该不会是招什么了吧?
他哆嗦着自己的嘴唇,摸出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老老实实放在了这身后不知是什么的手里。
“你这是作何?我不要这些。”
赵诲听到后,心放下一半。
没有事,没有事,是人,是活着的人。
但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
赵诲转头,他的顶头上司,姚崇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赵诲吓破了胆子,拽着那堆银子,非要往他手里送:“姚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双膝一软,甚至想跪地邦邦磕几个响头。
姚崇最终还是没有要那金银。
他迟疑着,最终道:“切莫要过分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喜欢钱,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更何况赵诲平日里没少帮他的忙,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往北,他不会往南。
用的实在顺手。
更何况,这赵诲对他是忠心耿耿,从不干背叛他之事。
有点缺点便有点缺点吧。
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