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梁靳深叫住:“曲小七。”
曲邬桐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曲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曲邬桐。”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梁靳深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第 53 章
曲邬桐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梁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梁氏集团的老总梁靳深。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梁先生、梁靳深,都姓梁,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梁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梁靳深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梁先生就是梁靳深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梁靳深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曲邬桐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曲邬桐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曲邬桐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曲邬桐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曲邬桐点点头:“差不多。”梁靳深:“掐我脖子。”
曲邬桐难以置信地望他:“这是在外面。”
“这一层都是我的,不算外面。”
曲邬桐盯着他鼻尖那颗痣不敢乱动,却感到他的掌骨带着她的指根,徐缓从他衣领处上滑,直到落在脖颈处的凸起,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滚动着。
莹白的指尖被青年压得充血,力道正随着他压着她的姿势渐渐收紧,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曲邬桐反应过来,立马挣脱他的手,开始推他的胸膛。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问的那句很哑,勾得人心痒,梁靳深深深望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单手抱起曲邬桐往门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脚关上,客厅是与上次她来时一样的宽敞干净,整体都是简约的暗色调,就是有些太沉闷了。
她以为梁靳深会直接带她去床/上,抱着他的脖颈不由紧了些,蓦地想起什么,问他。
“你家里还有套吗?”
梁靳深的脚步没停:“没有。”
“什么?”曲邬桐挣扎着就要在他怀里下来,“那我下去买”
“我和你说过的吧,没说今天要做。”
喉咙滚了滚,还没等曲邬桐反应过来,梁靳深把曲邬桐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在她被吻花的唇上停留几秒。
“当然,如果你想,我也不介意。”
曲邬桐感受着沙发上柔软的弧度,抬眸望向面前清挺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又开始发热,她拍了拍自己的面庞,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感冒了,要不然今晚怎么会脑子这么不清醒。
手机仍旧响个不停,曲邬桐桐神,低头望向满屏的信息,思索片刻,还是没在手机里告诉陈帆在九尾听到的事。
既然他已经为她联系到了临艺老板,明天不妨去聊一聊。
这个哑巴亏,她不会随便吃。
和陈帆报了平安,手机那头总算消停了会儿。
一件事解决,另一件事又紧接着涌上心头——
他们今夜不做,那梁靳深,为什么要带她上楼?
正凝眸思考着,太阳穴旁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是一只温度计。
刚刚离开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测量好的温度计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沉。
“三十七度九。”
听到那个数字,曲邬桐自己都懵了片刻。
在楼下胡诌乱扯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霍然想起什么,曲邬桐的表情迅即由惊讶转为愧疚。
“刚才还和你接吻了,不会传染给你吧?”
“你第一个担心的是这个?”
梁靳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侧身走去客厅中央的桌子,曲邬桐才看清那里放了一只医药箱。
原来楼上有药,是真的。
“发烧,感冒,其余没什么症状,”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几盒够了,水在冰箱里,我给你拿?”
梁靳深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比以往低些,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弦。
曲邬桐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有。”
他没应话,只是将视线从医药箱转移到她的身上。
曲邬桐自觉有充足的理由,却没由来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慌,猜想是自己说得还不明确。
“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给我这些,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梁靳深还是没说话。
曲邬桐揣想是大少爷没被这样拒绝认为失了面子,于是再三道谢,站起身朝门走去——
“怜怜。”
沉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她疑惑地抬眸,就感觉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混着青年的吻不容置辩地压了过来。
她没有防备,被压得连连后退,蝴蝶骨靠在大门上。
腰后是门把手冷硬的金属,身前却是他灼烈的温度。
曲邬桐轻声呜咽一声,药片混着津液被吞下,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又叫她一遍,语气愈发轻柔,口齿交缠间语气含糊,烫得她唇珠微颤。
“床头柜里,还剩一盒。”
最后的字句将曲邬桐的心震得发颤,她感觉到他的吻逐渐下移,从吮吻唇珠,到下巴,再到锁骨以下发烫的肌肤。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曲邬桐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梁靳深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梁靳深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曲邬桐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梁靳深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曲邬桐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梁靳深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梁靳深,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梁靳深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梁靳深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梁靳深,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梁靳深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梁靳深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梁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梁靳深的名义送了钱。”
曲邬桐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梁靳深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梁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靳靳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梁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梁靳深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曲邬桐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曲邬桐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梁靳深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梁靳深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曲邬桐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梁靳深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梁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梁靳深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曲邬桐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梁靳深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曲邬桐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梁靳深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曲邬桐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梁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梁靳深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曲邬桐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梁靳深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梁靳深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靳深却拉着曲邬桐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曲邬桐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梁靳深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曲邬桐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梁……梁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梁靳深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第 54 章
在段青妍说出梁靳深随了礼的那一刻,曲邬桐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梁靳深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梁靳深,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梁靳深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曲邬桐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梁靳深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梁靳深,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梁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梁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梁靳深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曲邬桐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梁靳深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曲邬桐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梁靳深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曲邬桐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梁靳深,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梁靳深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曲邬桐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梁靳深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曲邬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曲邬桐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曲邬桐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曲邬桐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曲邬桐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曲邬桐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曲邬桐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曲邬桐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曲邬桐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曲邬桐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曲邬桐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曲邬桐,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曲邬桐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曲邬桐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曲邬桐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曲邬桐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曲邬桐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曲邬桐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曲邬桐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曲邬桐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靳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曲邬桐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梁靳深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梁靳深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梁靳深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梁靳深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曲邬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梁靳深淡淡地看了她眼,她的眼睛干净明亮,像河底被水冲刷打磨过的石头。
他终究不忍,偏开脸不看她,语气淡淡道:“不行,很危险。”
曲邬桐见他这样,反而不害怕了,还凑过去问:“梁先生您什么意思,和你说一下烦心事,怎么就很危险了?”
梁靳深转过头看着她:“言深交浅,要么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要么激发起我对你的怜悯之心。而无论哪一种,对你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
曲邬桐一手扶着大腿,一手撑着座椅,仰起小脸朝他笑了笑:“我相信梁先生不是前一种人,至于怜悯,那能有什么危险呢?”
梁靳深捏住她下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一旦生出怜悯之心,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欲I望,你说危不危险?”
曲邬桐瞳孔地震,瞪大眼,呆愣愣地看着梁靳深,心脏砰砰直跳,胸脯剧烈起伏。
梁靳深松了手,指尖抚过她唇:“别怕,我只是给你举例。”
曲邬桐:“……”
她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曲邬桐。
曲邬桐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曲邬桐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曲邬桐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桐吃辣,无辣不桐。
和梁靳深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梁靳深,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梁靳深。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梁靳深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梁靳深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曲邬桐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段青妍把她往里面推:“行了,别肉麻了,快进去吧,程玉瑶也在,你进去后跟她坐一块儿,等晚上空了我再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