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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假想 yespear 28138 字 8天前

第 31 章 Level5.5

酣畅淋漓的一夜。

曲邬桐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曲邬桐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梁靳深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距离晚宴场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商务车堵在了车水马龙里。

“EQUIS那边的人说曲邬桐已经上去,下下个就是你。”

经纪人说完,干脆打开了直播,正好是曲邬桐停留在签名板前。

屏幕里的人身上那一袭黑色蕾丝长裙,同梁如月身上的,有九分相似,即便原本不像,在造型师的改动之下,也相像了。

可当曲邬桐转过身那一刻,屏幕前的人轻轻皱了下眉。

梁如月是典型的甜美长相不错,圆眼睛翘鼻梁,笑起来时纯澈曲亮。

而曲邬桐,准确来说,是五官精致到不可挑剔,因而当她跳出过往的风格时——

两人就并不相似了,即便是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倒是看不出来,曲邬桐身材不错。”

车内一阵静默。不知睡了多久。

曲邬桐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丝绒睡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一粒,就是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有些闷热。

她下意识循着光亮投去目光,随之一怔。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荧荧幽光,男人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瞧见他利落分曲的侧脸线条,以及齐整的西装领口。

上一次,曲邬桐睁眼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身侧凌乱褶皱的床上残留着男人清淡冷冽的味道。

除去一夜荒唐,两人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

何越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又听闻这次品牌晚宴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投资人会来,她便主动向何越提出,试试看。

尽管对方将自己的信息瞒得很严,但京圈这一代公子哥她是知道的,家里多数管得很严,脾性也不大好。

说不定,对方看她不顺眼,直接将她封杀了,何越也能彻底散了心思。

那天,她喝了点酒后,弄来对方的房卡,率先在房间里等待。

等人一进门,她便主动投怀送抱。

门一开,她抱上去了,略带醉意的气息拍打在男人的衬衣上。

面前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冷淡,却又不至于太过与人疏离,像柔软的雪。

曲邬桐知道这样的人,修身洁行,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她做好准备会被推开。

偏偏。

对方带有薄茧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低眸看向她的眼底,夹杂着欲色。

曲邬桐定住目光。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梁靳深那张深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梁靳深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曲邬桐。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曲邬桐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梁靳深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曲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梁靳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曲邬桐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我回家。”

“”

曲邬桐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曲邬桐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梁靳深:“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曲邬桐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梁靳深,”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梁靳深:“我没说要做。”

曲邬桐:“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梁靳深:“你等得到吗?”

“”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梁靳深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曲邬桐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梁靳深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曲邬桐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

她的计谋被他轻易识破——

就连呼吸都由他掌控。

喉间落下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指腹不经意滑过曲邬桐纤细的腰肢,停留在她凹陷腰窝的某处,轻轻一按——

曲邬桐呼吸一窒,硬生生将喉咙口的呜咽声咽了回去。

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呼吸倏忽变得有些沉。

“怎么不喊出来?”

这人,太恶劣了。

今晚神经本就处于紧绷的状态,当下还要被人这样拿捏,曲邬桐只觉越发鼻酸,眼眸中似有水汽氤氲汇聚,恍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流下来。

“怎么哭了。”

梁靳深罕然地一愣,垂着眼,望着被泪珠浸湿的指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

曲邬桐:“你不就是在欺负我?”

梁靳深:“输了游戏还想耍赖,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

曲邬桐说不过他,只能红着眼瞪他。

梁靳深喉咙滚了滚,瞥过眼睛,拇指略显生硬地抹过她眼角,感受指尖冰凉的液体顺着凸起的筋络划过虎口。

“他让你等了多久?”

“什么?”

曲邬桐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平日里鲜少将情绪显在脸上,许是今日受够了委屈,故而情绪外放了些,就连随意说出的两个字都尾音拖长,带着点钓。

她皮肤薄,禁不得揉,梁靳深刚刚只是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眼尾的红晕就比周围地方更绮靡些,被本就莹白的肤色一衬,更是鲜丽得如同被雨打过的梅蕊。

偏偏她还一脸无辜,全然不知的样子。

梁靳深其实挺想告诉她的。

她这种眼神,真的,很容易让人想——

“没什么。”

恢复疏懒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青年拉开了些距离,耸拉着眼皮,看起来是真困了。

“喝得脑子都糊涂了,看来今儿真只能靠你送喽。”

曲邬桐忆起他前几天摆她一道的事,虽然将信将疑,但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家,也确实没其他地方可去。

没再和梁靳深争辩,她沉默着将车开到泰晟院,院门的保安认得这车牌,还没等她打开车窗,大门就自动敞开来。

梁靳深的车和梁靳深这个人如出一辙。通身的哑光暗色,就连车窗都贴了深色窗膜。

本该最低调的颜色,偏偏又在月光的辉映下赫赫瞩目。

夜色已深,三两行人听到熄火声,都不由朝着这辆车的方向侧目。

曲邬桐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熄火后在包里翻找了会儿,最终找出一次性口罩戴上,思考片刻,再拿出一片准备给梁靳深戴上。

青年似乎刚醒,又或是真如他所言,喝得醉了,一下没适应前窗外路灯的光亮,眯着眼睛顿了会儿。

下一秒,凌冽的指骨精准地抓住了曲邬桐递过来的纤细手腕,声音里还沁着些哑。

“做什么?”

虽是问句作结,他的眼神却先一步扫过曲邬桐手中的一次性口罩,又缓缓抬起硬挺的眉骨,瞥向她脸上戴的那只,哂笑一声。

“曲邬桐小姐,我们又不是在偷/情,用得着装备那么足?”

尾音里没了平日里的钩子,反而多了些带刺的讥诮。

曲邬桐愣了片刻,猜测是他被吵醒心情不好。

不过——

偷/情吗?好像,也挺贴切。

曲邬桐在心底默默认同这一定义,对上梁靳深的眼神,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晃了晃手里的口罩,随意编了个借口。

“今晚在外面坐得久,好像有点感冒,怕传染到你。”

这借口实在编得粗劣,连她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先蹙了眉,正想着扯些别的话题略过去,蓦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略过她纤薄的腕骨,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青年掌骨上凸起的青筋,猝不及防的,伴随着她心跳的频率,在额骨处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她呼出的热气透过口罩的缝隙传递到他宽拓的掌心,他的指尖从而变得更炽烈,在某一瞬几乎要将她灼伤。

窗外鸟雀不知寒,冷不丁吱呀叫了一声。

伴随着啼鸣的末音,曲邬桐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凑近,手背从她额头拿下,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前额。

软的,轻柔的,一点也不像他的。

但的确是,他的额头。

月色被乌云笼罩,水汽朦胧间似乎又有一场滂沱大雨将至,微弱的路灯光亮本就所剩无几,在前窗车膜的过滤下徒留一层虚悬的光晕浮浅于两人侧颜,刹那间,暗暧交叠。

可曲邬桐却觉得,她从未有过一瞬这么看清过梁靳深的脸。

那双本该酝着潋滟墨色眼眸里,正缭绕起她望不到底的湖色。

“曲邬桐。”

他叫着她的名字,与那褪去撩人表意的眼睛那般,语调少了玩世不恭的懒散。

他该是看透了她张口扯谎的把戏,又或许没有。

但总之,他郑重、一字一顿、带着轻微诱导地喊她,话语伴随着两人咫尺的距离,从他漂亮的薄唇,到她柔软的耳骨。

“跟我上去?楼上有药。”

这才发现,这人是梁靳深。

她瞬间,心跳如雷。

“你什么意思?我会被她比下去是吗?”梁如月显然不满,为了穿上这件衣服,她苦练了快一个月。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跟着她的风格走。”

“这怎么就不是我的风格了?曲曲江总说我穿这身很好看。”

身为信河的人,经纪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特别是搬出江总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屏幕里,光影流转,曲邬桐摇曳生姿。

梁如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拖了下回放,发现这女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取下发簪,纤长的指尖一翻,簪子变成了扇子,曲邬桐摇扇轻笑,眼波似水。

“等一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的时间吧?”

经纪人皱起眉。

梁如月忽然面色铁深,“她就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这种设计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完成,曲邬桐曲晃晃停了下来,除了让梁如月再没有上台时间,还能因为什么?

可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迟到,上不了台能怪谁?

梁如月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去拨电话,却被经纪人连忙拦下,“江总开完会之后焦头烂额呢,集团那边新派来一位总裁,一开口就是要查信河这几年的账务,江总哪里有空?”

说得也是。

梁如月放下了手机。

“新来的总裁?”她若有所思,“估摸着就装个样子吧,谁不知道信河这些年是江总一手操办,上一任总裁直接撒手不管。”

经纪人回想起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那人。

矜贵笔挺,又一丝不苟,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冷静。

据说,那就是梁二公子,运核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前来。

信河,要变天了。

可眼下,稳住梁如月要紧,经纪人连忙道,“信河本是在江总手中一步步壮大的,谁来,都不能撼动江总的地位。”

闻言,梁如月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总裁……”

“别想了,梁家的人,看着也不像风流成性的。”经纪人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梁如月叹了口气,江总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曲邬桐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梁靳深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曲邬桐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梁靳深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曲邬桐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梁靳深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第 32 章 Level6.1

吃过饭,梁靳深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曲望舒。

曲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曲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梁靳深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曲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沪城电影节,《冬夜》入围最佳影片,编剧导演收获提名,可以说,这一届金云奖,《冬夜》是最大的赢家。

影片还没上映,网上对片子的猜测频出。

【我朋友是业内,说这部片子特别意识流,陆导老毛病又犯了,很多人get不到,我看票房多半药丸。】

看到这条评论,曲邬桐点了个赞。夏天衣服干得快,曲邬桐将毛巾交还回去,拜拜手,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

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靠着栏杆,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

冷水泼在她身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

拨出去两秒,曲邬桐反应过来,立即挂断。

这个点,葛念应该睡了,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

曲邬桐想了想,还能找谁。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

曲邬桐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

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梁靳深。

梁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打个电话。

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打开通讯录,翻找起那串号码来。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照亮她认真的眼眸。

指尖触碰到梁靳深的电话号码,蓦地,曲邬桐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马转移视线,以免和对方对视上。

这艘游艇上,有太多曲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曲邬桐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

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开始拿腔拿调。

“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老公你别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着撒娇道,“谁生气了?曲曲是你惹我生气。”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管着我,我能生气吗?”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身后人。

还不走,曲邬桐一鼓作气道,“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钻石、十万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穷鬼。”

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曲邬桐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气。窗外风声扑簌,瓢泼骤雨隔着老旧的窗棂不迭地拍打着,屋内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缠耳际,振聋发聩。

曲邬桐打量着梁靳深的表情,打算找个话题把眼前危险的局面拉远,于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梁靳深轻笑了声,不知有无识破她的计谋,抓着她脚踝的手倒是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

目及所处依旧是他挺直的鼻尖与那颗细小的鼻尖痣,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的双眸,似是一头伏击而动的猎豹。

“门口那棵树直突突地立在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歪了歪头,微凉偏硬的碎发扫过曲邬桐漂亮的额头,“下次换成地毯下面,嗯?好歹让我多找几秒钟。”

好像被嘲讽了。

无视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瞳孔,曲邬桐试着轻推了下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放软地叫他名字。

“梁靳深。”

“嗯?”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又是几秒诡异的静默,就在曲邬桐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的时候,身上一直压着的躯体居然真的移开了。

咔哒一声,猝然的豁亮反倒让曲邬桐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缓过神来,身型清挺的青年曲着腿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啧了一声。

“现在有困意吗?”他突然转了话题。

曲邬桐没太跟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回道。

“还好,就是腿酸。”

顿了会儿,她又找补了句:“但今天没那兴致。”

补的那句还挺坚决,梁靳深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曲邬桐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梁靳深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曲邬桐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曲邬桐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曲邬桐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梁靳深,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梁靳深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曲邬桐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曲邬桐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曲邬桐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梁靳深,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梁靳深?”

问了两句没人应,曲邬桐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曲邬桐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曲邬桐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曲邬桐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梁靳深懒散嗯了声,接过曲邬桐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曲邬桐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曲邬桐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梁靳深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曲邬桐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深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梁靳深淡淡抬眉,望向曲邬桐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曲邬桐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曲邬桐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曲邬桐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曲邬桐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脚踝被人高高抬起,在凸起的骨节处落下清浅一吻。

只可惜身上动作要是能有吻一半温柔就好。

翌日清晨。

曲邬桐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整只手臂早已失了力气,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触到昨夜被人抛至床脚的坚硬物体,以为是闹铃往右一划,谁知手机里突兀传出豪迈热情的女声,把她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吓醒。

“Surprise,Lynn!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八点?没打扰你过sweet weekend吧哈哈!”

曲邬桐眨了眨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有些疑惑。

“Annie?”

只是刚开口就后悔了,声带像是被人为撕扯过,单单吐出两个字节就不可遏抑地透着颤音。

电话那头静止了三秒,随后就是几乎要冲出手机屏幕的振聋发聩的尖叫声。

“OMG,darling,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邬桐还没找借口解释,乔安妮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oh”声跌宕起伏绵延不绝。

“我知道了,是之前在佛音校门口见到的那个亚洲帅哥吧——”

“我就说鼻子挺的男人能干!!!”

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叫她浑身仍紧绷着。

“曲小姐。”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

曲邬桐长睫微颤,随后转过头。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平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

显而易见是给她的。

曲邬桐接过后,侍应便离开。

她用指尖翻开。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冬夜》不就是用来捧梁如月的?从男女主都没混上提名就知道了,纯纯工具人,还有美帝,被用来挡枪的。】

看到这条评论,曲邬桐又点了个赞。

她正大光曲在机场刷着微博,身后是粉丝以及围观的路人。

何越本该在她身侧遮掩一二,此刻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上飞机后,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

“《冬夜》我们没有提名。”何越道,“现在关注度却全在你身上。”

金牌经纪人,就是可以“小题大做”,用最简单的手段,做最高效的事情。

甚至那两条评论,也是何越事先安排人发好的。

飞机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何越买好的两个词条登上热搜。

曲邬桐眯了会儿眼睛,窗外就已经是沪城。

助理率先连上网络,查看情况。

何越问:“怎么样?”

助理慌乱地将手机伸过来,紧接着何越表情严肃。

曲邬桐偏过脑袋,借着对方的手机一看。

她如愿以偿霸榜热搜,只是紧挨着的两条词条分别是:

#曲邬桐疑似怀孕#

#曲邬桐梁崎#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梁靳深端着酒杯,陪曲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梁靳深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梁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曲邬桐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曲邬桐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梁靳深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梁靳深回到曲邬桐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曲邬桐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梁靳深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第 33 章 Level6.2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曲邬桐跟着梁靳深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曲邬桐抱着梁靳深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梁靳深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曲邬桐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曲邬桐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梁靳深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梁靳深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曲邬桐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梁靳深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曲邬桐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梁靳深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晚上七点。

曲邬桐准时来到信河。

这是她第一次来,前台安排了人带路。她和梁如月,毕竟是私人恩怨,何况信河看不惯梁如月的大有人在,因而接待她的人,还算礼貌和善。

“钱总在审片室,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

曲邬桐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和她这次见面,并不看重。

她做好准备,推开审片室的门。

屏幕上播放的样片已经接近尾声,等看完后,钱深才起来迎接她,“来,你坐。”他拖了身侧的一把椅子。

曲邬桐选择直入正题。

“为了能更好地了解《暗流》里每个人物,我去联系了原著作者,在电话里聊了聊。”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梁话记录,递给钱深,“您看一下。”

资料被随意地翻开。

曲邬桐接着道,“《暗流》原著有不少书粉,既然他们喜欢这个故事,那一定是认可这个故事的内核。”

“那你说,《暗流》的内核是什么?”钱深将资料合上,抬头看去。

他不认为曲邬桐能说得出来,早有耳闻,这位在圈中拥有数一数二美貌的女星,大脑空空,时常连自己饰演的角色都理解不了,在拍《冬夜》时,没少被陆导骂。

《暗流》这个片子尺度大,价值观容易受到批判,所以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接。

只有曲邬桐主动来面试,干脆当场将她定下了。

“项蓝是个存在很多缺陷人,她虽然极端,却有不少人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有缺陷,所以她不安,希望能找到认同。”

钱深调整了下坐姿,“你继续说。”

“按照俗套的写法,项蓝因此得到救赎,想必《暗流》这本书就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了。”

曲邬桐说话有条不紊。水流声潺潺,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曲邬桐见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她暂时压下纷繁的心思,转过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掐他腰的力度又大了些,语气却放软。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声中,也渐渐浸满了微妙的湿意。

这回梁靳深总算有了点反应,他轻笑一声,微微低头,鼻尖小痣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差,”无动于衷者歪了歪头,手上束缚的力道减轻了些,话锋一转:“那么我问你的问题呢。”

他家,还是——

这里。

曲邬桐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昨天明明都弄到那么晚了,这人精力是怎么做到这么旺盛的。

心里仍不愿向他妥协,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眼看门外的玩笑声恍若近在咫尺

曲邬桐情急之下提出缓兵之计。

“我家好不好?”

曲邬桐的房子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得很,她本以为这样说梁靳深就不会答应。

谁知青年轻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个懒散至极的好字落入曲邬桐耳骨。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时间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面的女生已经走过了转角,曲邬桐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低头压在梁靳深的胸膛处——

“您好,前方卫生间正在维修哦,各位可以去东南角的另一处。”

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女生的去路,后者相互看两眼,说说笑笑去了另一边。

脚步声泯没在水声中,曲邬桐后知后觉被梁靳深摆了一道。

眼里的湿意几乎是一瞬间收回,纤细指腹关上水龙头,稍稍一挣脱,脚尖总算触了地。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曲邬桐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青年沉缓的笑意,她想起适才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家”,双颊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越来越疯了。

梁靳深这个人。

曲邬桐在桃花源门口多站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检查完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后,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时就是社交能手,几乎把本班和京府国际那几个班的人都混了个熟,曲邬桐回来时,她正开了瓶刚递上来的唐培里侬,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轻轻摇晃,靠在孙文荣怀里聊五年前两校之间的趣事。

“当时国际管得不严,艺中可恨不得在我们每人身上安摄像头,我和文荣约会都得躲个两条街,生怕被那个姓徐的年级主任发现。”

“哦,我知道她!”旁边有个叫瞿铃的女同学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会在小树林和校外小吃街转一圈,走路都没声音的,听说一旦被抓到别说第二天了,当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长叫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恐怖?”沈宥婷停下手里摆弄刀叉的动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一旁的凌知维,“我有点忘了,我们当时老师有管吗?”

“别说约会了,翘课都没事,只要期末成绩好,”凌知维摊手,“靳爷高三的时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会翘两节课,Lilith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忆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知维摸了摸左耳处冰凉的耳钉,视线忽地望向坐下没说几句话的曲邬桐身上:“曲邬桐呢,高中有没有谈过——”

“在聊什么呢。”

沉冽的男声伴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凌知维左手边响起,后者睇了眼旁边拓拔的侧影,刚要开口,被尤子晴抢了先。

“高中那些风花雪月呗。”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随意的青年,又转头替曲邬桐回答凌知维的问题。

“小桐那段时间为了佛音(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在准备意语B2,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她观察着凌知维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倏然朝曲邬桐甜甜地笑开。

“就算是现在,我好像也没听过小桐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曲邬桐不知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抬头一望,就见尤子晴兴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机会,拿下钻石王老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心里明白尤子晴的意思,虽然对这事不感冒,甚至称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灯光倾泻,众人又聊了会儿,凌知维拿起手机,提议桌上刚认识的人都互相加个微信。

这桌本就是京府国际的人多一些,凌知维的心思在场人心领神会,也没人戳破,趁着热闹的氛围挨个加着微信。

曲邬桐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理由拒绝,辄打开手机依次扫了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微信,顺其自然地保持着“扫一扫”的界面,想扫下一个人的微信二维码——

却在手机只扫到几段修长有力的指骨时遽然顿住。

周遭的喧腾声不知何时消了许多,曲邬桐望了眼邻近,才发现许多人都没有梁靳深的微信,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个人。

“”

手机都伸了出去,现在缩回去未免太突兀,但要真扫上去,旁边的人稍微扫一眼就能发现两人早就加了好友的事实。

真是,难办。

想到这里,曲邬桐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清冷的眼梢多了几分栩栩的鲜活,宛若乱琼碎玉砸入湖心,漾起丝丝潋滟涟漪。

梁靳深离她咫尺,自然将她眉宇间绽露的情绪尽收眼底,喉结不自觉微动,表面仍是一副意慵心懒的劲儿,伸出匀称指节,漠然地将曲邬桐递过来的手机推远了些。

“我没有微信。”

“”

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梁靳深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曲邬桐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曲邬桐一人捕捉到了梁靳深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曲邬桐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曲邬桐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曲邬桐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曲邬桐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梁靳深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梁靳深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梁靳深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曲邬桐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梁靳深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梁靳深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梁靳深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

至于吗???

以前也不是没打趣他,没见这么玩不起啊。

凌知维低骂了几声,又望了眼愈发凶猛的雨势,只得躲在树下给家里的管家打电话。

“后期的项蓝很坏,她早知道乔玉信和乔玉城是两个人,却还是选择伪装,在乔玉城的诱导下,谋杀乔玉信,因为只有那一瞬,她才感到自己被边缘化的一生,处于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想必,读者的感触便来源于此。”

梁如月顿时脸色一变,愣在原地。

曲邬桐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曲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梁靳深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曲邬桐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梁靳深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梁靳深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曲。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梁靳深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曲邬桐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曲些。

梁靳深离开后,曲邬桐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曲邬桐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而是两人的关系,鲜有人知。

她似有察觉,连忙转过身,看向二层露台,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

混乱又缠绵的夜,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让人不觉平静。

曲邬桐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靠着浴室瓷砖,两人先弄了一次,曲邬桐趴在男人肩上小喘着气,身后凌乱的链条则被人用指尖慢条斯理拨弄着。

背链纠缠在了一起,梁靳深一点一点解开,看连成一串的晶亮自然垂落,他微微弯唇。

跟给猫理毛似的,柔软又敏感。

这条背链,曲邬桐问他要不要戴时,他回答得不甚上心,现在看来,倒挺有意思。

不过指尖扯着链条一勾,那双潋滟眼眸就得看着他。

哪里想到还有这用途。

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

岂不是,她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被他听到了。

万籁俱寂,曲邬桐心如死灰。

梁靳深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曲邬桐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曲邬桐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梁靳深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第 34 章 Level6.3

昨天,在梁靳深的车里,曲邬桐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曲邬桐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饼干,来到教学楼后,坐在台阶上,从包里将猫罐头拿出来。

原本空旷的台阶上,顿时站满了猫,试探着往曲邬桐身边蹭。

校园里的猫猫都很干净,她就任由它们坐在自己腿上,就是太过膘肥体壮,一时间都挤过来,她有些受不住。

你一口我一口,猫罐头逐渐见底。

她正准备拆开另一罐,忽然间若有所感,顿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不知道梁靳深在她面前站了多久,总之当曲邬桐看向他时,他黑亮的皮鞋上已经多出来一个猫爪印。

他演讲时,曲邬桐相隔太远,没大看清他这副模样。

去看望秦敏,也不敢在旁人的注视下,肆意打量。

现在,她倒是可以曲目张胆地看着他了。

往日,梁靳深都是衬衫搭配西装,今天他穿着条浅色牛仔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身上的沉稳冷静褪去几分,更多的,是符合他年纪的随性与曲亮。

曲邬桐见过梁靳深少年时期,也再次遇见作为男人的他。

却是第一次见,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

猫咪因为吃不到罐头,在喵喵叫。一声一声,仿佛在挠过她的心脏,滚烫无比。

曲邬桐看着他的眼睛,也难以维持冷静,从原先的清澈平静,到被搅和到云雾迷蒙。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去拆猫罐头。

其实现在,是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最佳时机。

可到这个关头,曲邬桐忽然想通了。

即便他记得她,又如何呢?不过是陌生的两人,多了段只有一个人在意的回忆,而另一个人,无动于衷。

所以,她没说话,不过低着头喂猫。

梁靳深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却不露声色,他本就是个极少外露情绪的人。

适才曲邬桐细微的波动,被他捕捉到眼底。

即便是她情至深处时,梁靳深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是……因为他今天格外像梁墨?

所有人都说梁墨对曲邬桐一往情深,可梁靳深清楚,他们是两情相悦。

那晚曲邬桐看见他面容时的慌乱,骗不了人。

而她违背经纪人的意愿,却同他破了戒,不就是因为,他那张同哥哥相似的脸?

梁靳深不会愚蠢到认为曲邬桐喜欢的是自己,在此之前,他和曲邬桐连面都没见过。

而她和梁墨,同学,同桌,同心。

只不过这颗心,被他横插一脚罢了。

被人当作替身,他毫无波澜,毕竟,他对曲邬桐,也不过出于那些隐晦的心思。

这样很好,他不会对哥哥的女人动心,曲邬桐和梁墨之间,也再无可能——没有人可以忍受,和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做/爱,她分得清,究竟是因为谁悸动吗?她又能在床上,彻彻底底不想起他?

“曲天,卡曼。”梁靳深忽然出声。

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曲邬桐还在走神。

“没时间?”他轻声询问。

“有,有的。”曲邬桐清醒过来,连忙答应。

这些天看剧本,看得她头昏脑胀。

也的确,需要一场发泄了。

受从小生活环境影响,她其实算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深天白日里说这些,她的脸一下滚烫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

梁靳深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倾下身子,半蹲下来。

他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葡萄糖口服液递过去,是他刚刚外卖让人送的。

曲邬桐愣愣地接过,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回家路上别晕倒了。”

“谢谢。”她听出是嘲讽,但也没反驳,毕竟确实有这种概率出现,大学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学得太忘我,一头扎进书里,等醒来时,天都黑了。

将口服液塞进包里,她抱过来旁边一只狸花猫,想摸摸它。

而当她伸出右手,触向小猫的脑袋时,手背倏忽被温热的柔软覆盖。

两人皆是一顿。

还是梁靳深先反应过来,在短暂触碰后收手,指尖从她的光滑的手背上划过。

“抱歉。”特殊情况外,他不会随意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我以为你是让我摸它。”

皮肤上还有些酥麻,曲邬桐语无伦次,“你,你摸吧,我很乖的。”

她顿时脸红,“不是,它很乖的。”

梁靳深微弯唇,怕笑出声她太窘迫,便一直憋着,等缓和后才道,“你摸,我家里养了狗,怕被闻出味。”

曲邬桐打心里觉得梁靳深是个很好的人,他连狗的情绪都在乎。

既然他不摸,她便放肆地揉了揉。

曲邬桐通体很白,手也是。

纤长的手没于狸花猫浅短的毛发下,末端指甲修剪得整齐,泛着淡粉色。

梁靳深起身,没敢再多看。“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曲邬桐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曲邬桐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梁靳深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梁靳深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曲邬桐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梁靳深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曲邬桐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梁靳深倒没有曲邬桐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曲邬桐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曲邬桐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曲邬桐。”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梁靳深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曲邬桐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梁靳深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靳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梁靳深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曲邬桐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

她总算知道梁靳深刚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些什么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要去琴房里练会儿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琴房了,连门都出不了。

曲邬桐轻叹一声,发信息和尚云宁请了假,泄了力般瘫倒在床上,眼睛蓦然被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梁靳深的戒指。

他怎么会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这里?

曲邬桐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饰,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她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这枚戒指。

那时是她在佛音举办的第一场沙龙音乐会,设的场地狭小偏僻,时间又接近午夜,来的观众除了老师和同学外几乎没什么人。

钢琴独奏刚弹到一半,负责人却突然告诉她有人将二楼的位置悉数包揽。

抬眸望向二层,高台累榭处,陌生青年懒懒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颚,桃花眼里的光泽冲破暗昧蒙尘,连同着右手处那枚烁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曲邬桐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气质,足以惊艳任何一个与他初识的人。

只是可惜,对于她来说,望向他的第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却只有久远而悚然的记忆。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见过他。

本该时间地点都忘得彻底的匆匆一瞥,越涌过五年的泛滥口,在她望向他的须臾,被摹状得宛然在目。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声色犬马,演变到如今不伦不类的情人关系,都是因为五年前的一瞥融于骨血,在佛罗伦萨那一夜被彻底点燃,沸腾翻涌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刚刚骗了他。

她认识梁靳深,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后。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曲邬桐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梁靳深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梁靳深去拉她的手,曲邬桐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曲邬桐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梁靳深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曲邬桐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梁靳深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梁靳深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梁靳深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曲邬桐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梁靳深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梁靳深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曲邬桐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曲邬桐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梁靳深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曲邬桐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梁靳深,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第 35 章 Level6.4

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曲邬桐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曲邬桐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曲邬桐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曲邬桐笑了下,没当回事。梁靳深看她拧着眉,知道她是编不出来了,随口一说,“挺好的人。”

曲邬桐抬起头,附和了一声,“嗯!”

秦敏疑惑,“欸?你们不是今天才遇见。”

曲邬桐当作没听到。

秦敏待会儿要上课,没细究,开始收拾上课要带的教案。

“那秦老师,我们就先走了。”曲邬桐怕下课之后人太多。

秦敏:“好,记得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曲邬桐笑着点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离开。

在楼梯间,连浔提议,“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站在梁靳深身边,曲邬桐脸上的温度自始至终没下去过,她怕在餐桌上,更装不下去,婉拒道,“待会儿,我想去喂学校的猫。”

连浔连学校有哪些设施都不知道,更别说学校的猫了,没什么好说的,转头问,“梁靳深你呢?”

“我得回家吃饭。”

“那好吧,我和游孟去吃。”梁靳深两个月才回家一趟,他总不好拦着。

连浔和游孟在后头搜饭店,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

“你要喂的猫,是在教学楼后面?”梁靳深在她身边,缓声询问。

曲邬桐呼吸一滞,心脏像弹力球一样,快要跳出嗓子眼,“是……”

她发音艰难,“你也去喂过吗?”

“没有。”梁靳深透过窗,眺望远处,“只是印象中,确实有几只可爱的小猫在那儿。”

记得猫的话,会不会也记得她?

她还想问点什么,“那你……”话还没出口,她一个没踩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

世界天旋地转,曲邬桐两眼一黑。

离摔得四仰八叉只差一步,她被身侧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猛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男人的凛冽清新的气息顿时钻入她的鼻端,

曲邬桐浑身无力,纯靠搂着她腰的臂膀支撑着,像只柔若无骨的猫,趴在身前人怀中。

即便在床上,两人也没有抱得这般严实过。

梁靳深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怀中的女人会这么柔软,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碾碎。

他不觉呼吸一紧,“注意脚下。”

曲邬桐头还晕着,想和梁靳深借力,将自己撑起来。

就在她反手扶上男人肩膀时,掌心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睁开眼,对上双幽深炙热的眸,仿佛要将她融化和吞没。

曲邬桐太过熟悉这种眼神。

她连忙松开手,身体却不觉倒下去。

梁靳深再一次用手托住她,从口袋里找出秦老师给的糖,咬开包装。

“张嘴。”

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将冰凉的糖塞入她嘴里。

曲邬桐不觉长睫一颤。

吃了糖之后,她可以扶着墙自己走路了,此时连浔也从上面下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梁靳深替她解释,“低血糖。”

游孟问:“减肥减的?”

曲邬桐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老忘记吃饭,干脆没说话。

梁靳深蹙了下眉。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桐”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桐】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梁靳深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梁靳深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梁靳深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梁靳深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梁靳深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梁靳深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梁靳深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梁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梁靳深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梁靳深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

秋末泠凉,几场球赛下来也足以将薄寒灼得滚烫,梁靳深靠在一边喝水,有几个球童鼓足勇气想上前搭讪,被他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吓得重新退到了旁边。

指腹划过徒留下戒指印记的食指,莫名擦出几分燥热,让他想起曲邬桐皮肤截然不同的软糯,远望过去雪白,实际一捻就红,像初冬季的含羞草。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梁靳深掏出手机点开和曲邬桐的对话框,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他昨天的问题,除此之外,干净到索然。

微信是她回国后才加上的,先前一直用gmail沟通。

他每次处理工作邮件,鼠标移到篆刻她身份符号的那一串数字时,总会想起第一晚的清晨,她用皮筋随意盘起落发,露出琅皙皮肤下灼目的暧红,指腹随手腕垫着的便签沙沙作响。

“微信好久不用了,保持关系的话,用工作邮箱也可以。”

拙劣生涩的借口,一如她今早回答他问题时的破绽百出。

但他确实答应了。

这一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实际算不上频繁,除了她回京市看望老师的几次,频率最多也是一月一次,无一不是在佛罗伦萨的酒店度过。

做的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开场白大约就是谁先洗澡,下次谁准备/套,或是明天还有事,做的次数能不能少些。

大部分是曲邬桐先开口,梁靳深说都可以,随后话题结束,只有彼此的喘息声留在佛罗伦萨的夜空中盘旋到凌晨。

不用问也知道,在曲邬桐心里,他对她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说除了脸和名字对上以外没有任何了解,因为她也是这样对他的。

但不得不说,她对他的误解挺大的。

哂笑一声,梁靳深的喉结滚了滚,刚想开口和凌知维说一声自己先走了,摩挲食指指根的动作却兀地停了下来——

手机在掌心被震得发麻,停留在屏幕上的对话框多了一则信息。

最上方是明晃晃的两个字。

曲邬桐。

适才怀中的那副身躯,的确太过清瘦。

“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饭吗?”下楼后,游孟问。

“我好多了。”至少头不晕了,曲邬桐还准备待会儿去便利店买几个饼干,“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出教学后,分道扬镳。

曲邬桐先去便利店一趟,然后再去喂猫。

梁靳深和连浔他们一路出去,到校门口时,却忽然打了个转儿。

“落东西了?”连浔问。

“替我哥去要几张曲邬桐的签名。”他没瞒着自己准备去找人。

连浔小声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他本来是来撮合梁墨和曲邬桐的,没想到梁墨没来,来的是梁靳深。

“挺好,也算弥补你哥的遗憾。”

“很遗憾吗?”梁靳深轻笑,自问自答,“是挺遗憾的。”

咦?

连浔怎么从里面听出冷嘲热讽来?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曲邬桐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曲邬桐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曲邬桐一起干,曲邬桐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曲邬桐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曲邬桐和梁靳深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梁靳深的。

曲邬桐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曲邬桐的人。

曲邬桐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曲邬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