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泱认清了自己的心后,明白自己用威势和强迫来对待倾丝,只会将两人的关系越拖越远。
哪怕一时将倾丝留在了身边,她的心却离自己远去。
他很贪婪,不仅想让倾丝天长地久地陪在自己身边,更想牢牢攥住倾丝的心。
所以魏泱放下了往日里的高傲,几乎是祈求般地对倾丝说道。
倾丝听后又是一阵沉默。
她越是沉默,魏泱心里就越害怕,抛出来的筹码就越来越大。
“你若不喜欢住在京城,我可以陪你去各地游玩。你若觉得在内院里憋闷,我也可以替你寻几个性子和善的贵妇做密友。我的私库钥匙你大可握在掌心,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行。”
谁知倾丝听后却只道:“爷,妾身不是想要这些。”
她张了张嘴,望向魏泱暗红的眸子,道:“爷的意思是不肯放妾身走了吧。”
魏泱当然不愿意,他好不容易才读懂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该怎么爱护倾丝。
绝不愿意在此时放倾丝离去。
他也明白自己做了许多错处。
现下唯一能说的便是:“除了这一件事,我什么都答应你。”
倾丝心里闷闷的,半晌只说:“妾身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是她委婉地在向魏泱下逐客令。
魏泱听得明白,只道:“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没有半点不情愿,也没有拖泥带水地硬是留在屋内。
魏泱一走,倾丝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气终于重重地吁了出来。
孤身一人,倾丝也终于可以好好思量思量自己与魏泱之间的关系。
她是生性怯弱,可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
在乾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嫁来了傅国公府后日子过的也不算顺遂。
从一开始,倾丝就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往后种种,不过是事与愿违。
刚刚生产过后的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去多思多想。
况且魏泱带给她的这道难题也着实太难解了一些。
不知不觉间倾丝便在一片混沌的思绪里睡了过去。
*
翌日她醒来的时候,奶娘正抱着孩子在内寝里喂。奶。
英瑰公主指挥着丫鬟们用软烟罗封窗,笑道:“坐月子的人可不能着了风寒,都仔细着些,你们夫人身子本就弱呢。”
这话一出,倾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那个嚣张跋扈的婆母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怎么一夜过去,婆母改了性子?
就在倾丝不明白状况的时候,英瑰公主见她醒来,又语气和蔼地说道:“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就回京城,倒时候孩子满月,也好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喜事。”
可怜倾丝是个旁人对她好三分,她就还五六分的纯善性子。
生产前,英瑰公主虽然几次三番地斥责了倾丝,还让倾丝在丫鬟婆子们跟前丢失了脸面。
可倾丝到底不是什么记仇之人。
面对英瑰公主的示好,她只是轻声道:“多谢母亲。”
因倾丝的这一句“母亲”,也让英瑰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然出身尊贵,又是傅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可英瑰公主命里只有魏泱这一个儿子。
她与傅国公夫妻不睦多年,自小便让魏泱活在父母争吵的压抑之中。
魏泱老师之死也与英瑰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
这些年,英瑰公主对魏泱,心里满怀着愧疚。
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凭着魏泱自己的意愿,挑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做正妻。
起先,英瑰公主是不满林倾丝的出身的,只是因泱哥儿与她婚前苟合,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应下了这桩婚事。
如今倾丝为魏家生下了嫡长子,魏泱又为了倾丝而特地赶去了江南,只为了给倾丝寻个能倚靠的家人。
这份用心,就足以说明魏泱是真的将倾丝放在心上的。
如今嫡孙出世,家宅人丁兴旺,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英瑰公主也不想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她叹息了一声,对倾丝说:“昨儿泱哥回屋后喝了许多酒,本宫派人去劝,他竟有醉死在场的念头。”
英瑰公主心疼儿子,只道:“泱哥儿既是真的喜欢你,往后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好吗?”
倾丝低下头,陡然意识到英瑰公主今日是来给魏泱做说客的。
她是一片慈母心肠,便说这么一番话来让倾丝心软。
倾丝并不是铁石心肠,听了这话心池里泛起了些涟漪来。
她沉默着没有回英瑰公主的话。
英瑰公主倒也不急切。
毕竟她都给魏泱生下了嫡子,女人有了孩子后就等同于有了牵绊。
只要等孩子再大一些,会朝着倾丝甜甜一笑的时候,倾丝就离不开她的孩子了。
英瑰公主做过母亲,自然知晓有了孩子之后的母亲等同于有了软肋。
“好了,本宫也不逼你,你先好好歇着吧。”
说着,英瑰公主便吩咐奶娘们好好照顾哥儿,离去前还笑着对倾丝说:“等你身子好些,能打起些精神了,就给孩子取个名吧。”
这话一出,倾丝不由地一愣。
她原以为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的。
最多也就是取个小名而已。
没想到英瑰公主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利。
想想娘亲死前最担心的就是倾丝的将来。
娘亲嫁给父亲后这么些年都做不了一回主。
倾丝的名字,早夭弟弟做法事的次数,家中的中馈,乃至娘亲死后坟墓的位置。
桩桩件件,娘亲都没有做过一次数。
临死之前,娘亲攥住倾丝的手,哽咽着说:“你将来要嫁一个和善温柔的男子,为他相夫教子,孩子小名就叫团哥儿,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倾丝时时刻刻将娘亲临终前的话语记在心上。
早在生产之前,她就想鼓足勇气与英瑰公主提一提。
能不能等孩子出生以后唤他为团哥儿?
只是那时的倾丝不敢说这样的话。
如今英瑰公主主动提及了此事,倒是让倾丝十分欢喜。
她一欢喜,冬儿和珠绮也高兴了起来。
两个丫鬟都笑道:“夫人总算是笑了。”
第56章 思考。和离还是不和离?
倾丝不是个贪心之人,想要的也不多。
只要旁人尊重她一点,给她一些自由自在的小空间,她就觉得十分欢喜。
傅国公夫人一位带来的荣耀与权势摆在眼前,倾丝与旁的世家贵女不同,从没想过从英瑰公主手里接过执掌中馈的权利。
能为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已是让倾丝分外喜悦。
不多时,奶娘们也抱在孩子到了倾丝的床榻旁。
襁褓里的婴儿瘦瘦小小的一团,肌肤红红的,紧闭着眼,还瞧不出像谁。
倾丝伸出手碰了碰他娇嫩的小手,小小的一只,她都不敢用力触碰。
许是母子本就有心灵感应的缘故。
倾丝的触碰让襁褓中的婴儿“哼哼唧唧”地出了声。
倾丝心里涌起些酥酥麻麻的热意。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朝着冬儿与珠绮说:“你们瞧,他笑了。”
刚出生一日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只是动了动嘴角,在自家娘亲眼里就是在甜甜地笑。
冬儿见倾丝高兴,只道:“您是小公子的亲娘,他不对您笑,还能对谁笑呢?”
倾丝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立时让奶娘们将儿子抱走。
“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嬷嬷,还是你们来照顾他吧。”
说完,奶娘们立时抱走了孩子。
倾丝便让珠绮将书架上的诗集拿了过来。
“我来瞧瞧有没有好听的名字。”
儿子作为傅国公府的嫡长子,一个动听悦耳的名字将伴随他的一生。
哪怕倾丝的目光没有那么长远,也是盼着儿子将来能读书做官的。
她仔细翻阅了诗集,草拟了好几个名字,心里都不是很满意。
到了最后,她有些气馁地说道:“若我有一肚子的诗书气就好了。”
冬儿笑道:“小公子还小呢,公主既给了夫人娶名字的机会,夫人就不必急在一时,慢慢想就是了。”
珠绮也凑趣笑道:“大名是不急,只是要先想个吉利的小名呢。”
倾丝这便笑道:“那就叫他团哥儿吧。”
两个丫鬟将“团哥儿”这个名字念叨了一番。
正逢绛玉进屋给倾丝送燕窝,听到哥儿的小名,也笑道:“团哥儿这个名字好,寓意这咱们哥儿一生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经由绛玉这嘴一说,“团哥儿”这小名显得愈发吉利了些。
正屋内一时间都是喜意洋洋的氛围。
魏泱在正屋门前逗留了许久,也在庭院里踱步了几回,时不时能听见屋内传出的女子笑声。
他驻足在原地,只敢远观,不敢进屋。
心里想着,自己该不该再给倾丝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彼此之间的未来。
只是他一人待在厢屋里,实在难以心安,只有与倾丝同处一室的时候才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就在魏泱迟疑着要不要进屋的时候,绛玉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槛处瞧见了魏泱英武的身姿。
绛玉迎上前问:“世子爷,您可是要进屋瞧瞧夫人。”
魏泱点了点头,绛玉便道:“这倒不是不巧了,夫人刚睡下。”
“我在这儿等等。”魏泱反应平平,瞧不出什么喜怒来。
片刻后,绛玉端了碗热茶给魏泱,还问他要不要去屋内取了墨狐皮大氅来。
秋末时节,冷风窸窸窣窣地吹到人身上,还有几分薄冷。
魏泱摇摇头,只道:“不了,让她安心睡吧。”
绛玉何时见过魏泱这副谨小慎微,连进屋取件大氅都怕扰了倾丝清净的模样?
她心内纳罕,只问:“可要奴婢去屋内通传一声?”
“不必。”魏泱依旧说“不”,英武挺秀的身姿直挺挺地立在庭院中央,瞧着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从前,豆蔻年华的绛玉也对这般英俊矜贵的魏泱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
可随着年岁渐长,她觑见了世子爷矜贵外表下冷得失去人情味的内心,这才收回了少女情思。
绛玉很喜欢倾丝,觉得她性子和善又温柔,只是出身差一点,却比旁的贵女们多了几分亲和与良善。
她能伺候这么好的夫人,分明是她的幸运。
前些时日世子爷还有些不在意夫人的感受,连带着英瑰公主也不将夫人当一回事。
夫人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可如今世子爷却好似回过味来一般,对夫人的态度称得上是十分温柔。
世子爷开始重视夫人,公主也不敢太薄待了夫人。
夫人还为世子爷生下了嫡子,往后的日子自会好过不少。
至于那和离一说,绛玉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
孩子都有了,夫人还能去哪里?
她自去当差干活,到了晚膳时分,回院子的时候却发现魏泱还立在庭院中央。
绛玉走上前问道:“爷,您怎么还在这儿?”
魏泱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还没醒。”
倾丝没醒,他就在外头一直立着,不肯进屋去打扰她。
绛玉听了这话,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内寝,只道:“奴婢进去瞧瞧。”
一进内寝,便见倾丝正倚靠在迎枕上,手里在做针线活,正缝着个孩童穿的罩衫。
绛玉走到倾丝身旁,只道:“夫人,世子爷在庭院立了两个多时辰了。”
倾丝缓缓抬眼,只道:“我知晓。”
她只睡了一会会儿,便被冬儿和珠绮叫醒了。
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告诉她,说魏泱在庭院里站着,似乎因她睡着了的缘故不敢进屋。
倾丝让冬儿悄悄开了一条窗缝,果真瞧见了魏泱的身影。
她有些纳闷,也有些想不明白。
“他不进来,那就让他站着吧。”
倾丝一向不喜欢苦恼琐事。
有关魏泱,她是一件事都想不明白。
既不明白,那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魏泱若想进来,自己就会进来。
他是金尊玉贵的傅国公世子爷,想进正屋,不过抬抬脚的功夫而已。
倾丝秉持着这样的念头做了许久的针线活计,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庭院,见魏泱还是没有进屋,便问冬儿:“他是站着站着睡着了吗?”
冬儿忍俊不禁,只道:“外头还有些冷呢,站在风口里怎么会睡着?”
“那他怎么不进来呢?”倾丝独自嘟囔道。
冬儿也瞥了眼庭院内站立如松的魏泱,半晌只道:“奴婢要不要给世子爷送件大氅去?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倾丝摇摇头,道:“罢了,他若觉得冷,自己就会进来。”
冬儿立时笑道:“听着夫人这话,似乎盼着世子爷进来。”
“不是。”倾丝摇摇头,红了脸颊:“我只是想与聊一聊而已。”
聊一聊两人的未来,团哥儿的未来,以及回到傅国公府后的一切。
倾丝懵懵懂懂,对情爱一事依旧一知半解。
她不敢相信魏泱嘴里的心悦,只是想将日子过好。
事已至此,她已有了团哥儿,团哥儿又是傅国公府的血脉。
若她不想和离,便要与魏泱做一辈子的夫妻,肩负起父母的责任,照顾好团哥儿。
若她想和离,也要与魏泱将话给说清楚。
思及此,倾丝不免有些忧愁。
她哭丧着脸问冬儿:“我自己也不知晓该怎么办了。”
冬儿叹道:“夫人还在月子里,可不能总是这么愁眉苦脸的,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往后再想。只是和离一事是万万不可,您一个弱女子,即便有万贯家财傍身,无权无势地回了江南,也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倒不如倚靠着傅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呢。”
珠绮也道:“冬儿说的对,若世子爷对您好,你就与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若世子爷对您不好,哪怕看在团哥儿的份上,您也是爷的正妻,守着自己的院落过日子就是了。”
两个丫鬟都劝哄着倾丝,倾丝将她们的话放在心内体悟了一番,只道:“我知晓你们说的是对的。”
话音甫落,在庭院里站了许久的魏泱终于进了屋。
冬儿和珠绮立时噤了声,乖顺地退到了外间,让魏泱与宁兰独处说话。
魏泱一进屋,便走到床榻旁,笑着问倾丝:“今日你都做了什么。”
倾丝的态度明显没有前几日那般冷淡,也笑着回他:“睡了一会儿,做了会儿针线。”
答话后,倾丝又反问魏泱:“爷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魏泱淡淡道:“我才刚来,想瞧瞧你怎么样了。”
倾丝勉强一笑:“妾身什么都好。”
魏泱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素白的脸蛋,倾丝被这道炙热的视线盯得很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后才迎上魏泱清冷的眸。
“世子爷有什么话要与妾身说吗?”
魏泱蹙起剑眉,不喜欢倾丝生疏的“世子爷”。
他想听她唤自己为夫君。
第57章 正文完结(上)你就该这样多笑笑。……
魏泱就这么贪婪地注视着倾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头浅笑一声:“我只是来看看你。”
只是看看也好。
无论是看着她笑,还是看着她蹙眉恼怒,只要和她在一起,魏泱就发自内心的高兴。
倾丝自然无法理解魏泱的心情。
两人在内寝里四目相对,一时半会儿都是无言。
倾丝觉得里里外外都很别扭。
尤其是魏泱那柔情四溢的眸光,望过来以后让她心里十分不自在。
半晌后,倾丝才轻咳一声道:“爷……”
这话还没说完,魏泱就用那温柔又渗人的腔调开口道:“叫我夫君。”
倾丝心里觉得“夫君”二字十分肉麻,偏偏魏泱坚持。
且他如一棵松柏般立在倾丝眼前,大有倾丝不唤他“夫君”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倾丝只能嗫喏着唤他:“夫君。”
只是她声如蚊蝇,颇有些不情不愿。
魏泱也不计较,只露出一抹俊俏的笑意。
“丝丝,过几日咱们就会傅国公府。”
倾丝点点头,瞥了魏泱好几眼,没有再提和离一事。
只问起了她的姨夫姨母。
“我没有要他们的性命。”魏泱道。
倾丝道:“前尘旧事都已过去了,我也不愿为了这些人而生气。”
一听这话,魏泱便伸出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倾丝浑身一凛。
许是魏泱的触碰太过轻柔,她若做出如临大敌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奇怪。
魏泱笑着说:“我听你的,只是对他们小惩大诫。”
面对欺负过倾丝的人,魏泱能放他们一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怎么可能还大发善心到将倾丝的姨夫姨母送回江南?
倾丝见他避而不答,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魏泱依旧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倾丝。
倾丝低下头,脸颊处露出些羞意来。
明明都是已生养过的妇人了,且仍留有少女的羞涩。
魏泱见了这一幕自是心潮一动。
只是女子坐月子期间需要小心将养。
魏泱既明白了自己对倾丝的心意,就绝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倾丝之事。
说了一会儿话,冬儿端着药碗进了内寝。
她小心翼翼地进屋,觑了眼一旁站立着的魏泱的脸色,只道:“爷,夫人该喝药了。”
这些时日,魏泱不仅对倾丝态度大改,连对冬儿这些奴婢们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给我吧。”魏泱笑着对冬儿说道。
虽然魏泱在人前总是一副冷清冷心的模样,可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瞳仁却迸出柔和的光亮。
冬儿可这魏泱的这点“温柔”给吓了一跳。
她红着脸将药碗端给了魏泱。
魏泱端着药碗坐于床榻边的团凳上,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倾丝喝药。
倾丝起先还有些不适应。
可魏泱执意如此,她也只能接受魏泱的好意。
喝完了药,奶娘们又将团哥儿抱进了屋内。
魏泱瞧了眼儿子,只笑道:“这孩子生的像你。”
倾丝瞧了眼魏泱怀里皱皱巴巴的儿子,虽然心里欢喜,却不能违心地夸儿子好看。
“皱皱巴巴的,像一只小猴子。”倾丝道。
魏泱笑笑,将孩子送回了奶娘怀里。
他虽重视自己的嫡长子,可这重视里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着倾丝。
奶娘们纳罕地瞧了一眼魏泱,没想到他们世子爷会嫡长子却这般反应平平。
又过了一刻钟,倾丝有些疲倦。
魏泱便拿了本书在外间明堂安静地带着。
夜幕深深时,魏泱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冬儿识趣地去罗汉榻上铺床,只道:“这儿没有云锦被衾,爷可睡得习惯?”
珠绮也在内寝里摆好了香炉,听后道:“我瞧着世子爷不在乎这些,只想着与我们夫人在一处呢。”
冬儿侧着身子,透过影影绰绰的珠帘去瞧明堂里的魏泱。
只见魏泱临床而坐,依旧在阅读着手里的书籍。
丫鬟两人自己嘀咕,殊不知身后的倾丝已醒转了过来。
她听见了丫鬟们的说话声。
今夜魏泱迟迟不肯离去,显然是要与她共宿一屋的意思。
她在月子之中,自然无须伺候魏泱。
只是……从前的事她依旧心有芥蒂。
不多时,绛玉端了晚膳进屋。
倾丝略用了一些,问起魏泱。
绛玉笑着答道:“世子爷正在外头用膳呢。”
魏泱不愧是自小锦衣玉食之人,用膳的时候信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等他用了膳进内寝,倾丝正从榻上起身。
冬儿和珠绮正打算为她沐浴净身。
因月子里妇人不能吹风的缘故,所以丫鬟们将浴桶搬到了内寝。
魏泱一进屋,便瞧见这极为香艳的一幕。
他迅速地敛下漆眸,飞快地低下头,掩饰掉眸中所有的情绪。
倒是倾丝有些尴尬,只道:“夫君,我要沐浴了。”
魏泱闷闷地“嗯”了一声,而后则走到了外间。
内寝里时不时响起些水声,还有冬儿时不时询问倾丝“力道可正好”的说话声。
魏泱捧着手里的书籍,顷刻间只觉得心猿意马,无法集中心思。
不知煎熬了多久,冬儿才出门来知会魏泱:“爷可以进去了。”
魏泱立时阖上了书籍,走进内寝,直挺挺地往罗汉榻上一坐,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倾丝那儿望去。
倾丝心里犯起了嘀咕,见魏泱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入睡。
而这一夜,魏泱却是迟迟难以入眠。
他心潮澎湃,一时热切得仿佛停在无边的天际之中,一时又浑身冰冷,仿佛跌入了寒潭古井。
到了后半夜,魏泱才勉强将脑海里绮丽旖旎的一幕赶了出去。
这两日,他与倾丝的关系和缓了不少。
英瑰公主整日里除了照顾团哥儿,根本不去管魏泱与倾丝之间的事。
到了回京之日,英瑰公主更是难得地对倾丝露出了几分笑意。
半个月过去,团哥儿比刚出生的时候
壮实了一些。
他生的与倾丝很是相像,只是眉眼里依旧有魏泱的痕迹。
如此粉雕玉琢的哥儿,换谁瞧了都会心生欢喜。
因为团哥儿的存在,英瑰公主已是将倾丝给看顺眼了。
面对婆母的好意,倾丝也没有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能好好过日子,她就一定会做个孝顺婆婆的儿媳。
可若是英瑰公主再像从前那般瞧不起她,她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从京郊的庄子上回到傅国公府花了两个多时辰。
团哥儿被奶娘抱在怀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奶。
英瑰公主笑着说道:“这孩子壮实,必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倾丝,你很好。”
听了这话,倾丝也是一愣。
这么些年她在乾国公府里寄人篱下,在傅国公府里做名不副实的世子夫人,从没有人说过她好。
“倾丝,你很好。”
这样的话倾丝是第一回听见,更惊讶的是,第一次听见这话,竟然是从英瑰公主嘴里听到的。
倾丝心里高兴,脸上的神色却淡然无比。
“多谢母亲夸奖。”
英瑰公主笑道:“等回了府,就该给团哥儿起大名了,还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满月宴。”
说话间,前头的魏泱忽而翻身下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他撩开车帘,露出一张俊朗如月的面容。
英瑰公主问:“怎么了?”
魏泱只盯着倾丝一人瞧,道:“可要休息休息?”
英瑰公主失笑:“原来是心疼媳妇儿了。”
其余的婆子们也哄笑成一团。
倾丝害羞着低下了头,没有答话。
魏泱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她身子弱,坐久了马车会累。”
“既如此,你就下去陪着你夫君走走吧,京郊这儿的风景十分宜人。”英瑰公主道。
倾丝点点头,在魏泱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魏泱不知从何处拿了条墨狐皮大氅来,罩住了倾丝单薄的身子,带着她走到密林处赏景。
京郊一带的风景的确秀丽,只是密林从风景有限,没什么好观赏的。
倾丝在观赏景色,魏泱在一旁注视着她。
他的眸光称得上是炙热如火。
倾丝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几拍,整个人更是说不出的羞赧。
她抬眸,迎上魏泱炙热的眸光,问:“爷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是夫君。”魏泱倾身上前,握住了倾丝的柔荑,“唤我夫君。”
倾丝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夫君。”
魏泱勾唇一笑,清冷的面容里露出几分暖意来。
“母亲很喜欢团哥儿,往后也不会为难你。”
当然,英瑰公主之所以对倾丝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也是因为魏泱在后做了努力的缘故。
前几夜,他曾郑重其事地与英瑰公主说过:“这一辈子,我只会娶倾丝这一个正妻,没有妾室,没有通房。”
英瑰公主早就见过魏泱执拗癫狂的一幕。
她空想了一夜,最后也决定看在团哥儿的面子上接纳倾丝。
退一万步说,倾丝这个儿媳只是出身低了一些,别的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况且,是她的儿子先瞧上了人家,还使出那么多手段将她哄骗到手。
倾丝一愣,听后只望向魏泱:“多谢夫君。”
道完谢,她还露出一抹莞尔的笑意来。
魏泱最见不得她笑,一颗心霎时如小鹿乱撞般扑通乱跳了起来。
清风徐徐,拂起倾丝鬓边碎发。
魏泱心里高兴,一腔温柔地笑:“你就该这样多笑笑。”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藏着诸多汹涌热切的情意。
倾丝仍是觉得不自在,赏了一会儿密林景色,便回了傅国公府。
第58章 正文完结(中)她原谅他了。
日子风平浪静,转眼就到了团哥儿满月的时日。
这几日,魏泱与倾丝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任何亲密的行动。
魏泱更是恪守着距离,倾丝没发话之前,连一步都不敢逾越。
倾丝则是来得正好,她在月子里本就不能与夫君做亲密之事。
本以为以魏泱威势十足的性子,必定是要痴缠着她行夫妻之礼的。
可魏泱却一反常态地尊重着倾丝,甚至连她的手都没有碰一下。
满月礼一过,英瑰公主与魏泱便商量着要给团哥儿取个名字。
倾丝参与其中,发表了不少意见。
英瑰公主与魏泱参考了她的意见,便道:“你是孩子的娘亲,取得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倾丝很高兴,翻阅了好几本诗集,最后给儿子取了个“赜礼”二字。
大名叫魏赜礼,小名就叫团哥儿。
魏泱为了哄她高兴,一下子就定下了这名字。
英瑰公主听了“赜礼”二字,她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便应允了此话。
等到了满月礼当日,京城亲眷都赶来傅国公府恭贺魏泱添子之喜。
钱氏也备了厚礼登门,只是倾丝神色懒懒的,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不言不语了。
钱氏在心里怒骂她狐假虎威、拿乔作势,可嘴上却只能堆着笑讨好倾丝。
如今倾丝生下了傅国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连英瑰公主也在人前为儿媳做脸,大赞嫡孙的好相貌是随了儿媳。
听了这话,场上的贵妇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开始奉承倾丝。
从前在闺阁时,倾丝每每出门,不是被人无视就是被人嘲笑,何曾有过如此体面的时候。
只是她心里觉得不适应,与贵妇们应酬了几句,就觉得里里外外十分疲累。
而男宾那头,魏泱更是不愿与人多言。
等到满月礼一过,他立刻去内院寻倾丝说话。
这两日,倾丝与他的关系有所缓和,共处一室的时候倾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和拘谨。
她骨子里是极温柔的人,旁人对她好三分,她总要回报七八分。
魏泱在她跟前做小伏低了一段时日,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不计前嫌与他好好过日子,转眼想到普济寺那一夜的事,她又倔强着不肯松口。
又过了一个月,太后娘娘想瞧一眼团哥儿。
英瑰公主便准备带着倾丝入宫。
魏泱知晓了此事,请了假,非要陪着倾丝一起去。
英瑰公主揶揄着他:“你难道是怕人抢走你老婆不成?”
魏泱不答,只是坚定着要陪倾丝入宫。
一进宫,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见了雪白可爱的团哥儿,喜得笑弯了眼,赐下了不少赏赐。
英瑰公主难得进宫,便打算在慈宁宫住上一夜,也好陪陪自己的母后。
进宫时是三个人,出宫时只剩下魏泱与倾丝两人。
前一段路十分顺畅,可后一半路却遇上了如月县主的銮驾。
这位县主曾爱恋过魏泱,后来得知魏泱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苏氏女,气得大闹魏泱的喜堂。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月县主立时让人放下銮驾。
她撩开车帘,瞧见远处魏泱与倾丝并排而立的登对模样,心里如同搅翻了醋瓶般酸涩难忍。
正当她要发难的时候,魏泱却先一步将自己的妻子挡在了身后。
他宽阔的脊背刚好能遮住如月县主不怀好意的视线。
如月县主瞧见他疏离又淡漠的动作,忙道:“泱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欺负了你夫人不成?”
魏泱点点头,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可把如月县主气了个够呛。
如月县主一愣,立时就要发作,魏泱却一把握住了倾丝的柔荑。
他道:“我们府里还有事要忙,就不陪着县主说话解闷了。”
说着,他就想这么告辞离去,不肯再多说一句。
他这种行径,分明是不将如月县主放在眼里。
面对心上人的漠然与轻视,如月县主自然忍不住脾性,只道:“青天白日的,泱哥哥要回府做什么?难道你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如月多说了吗?”
魏泱依旧冷着一张脸,从嘴里吐出来的也是毫无温度的话语。
“我已娶妻生子,与你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又停顿几息,道:“我夫人想要个女孩儿,这一胎没能达成她的愿望,我自然该多用些心思。”
这话是在向如月县主解释他与倾丝回府要去做什么。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羞辱,如月县主怎么会听不明白。
瞧着魏泱死死地护着倾丝,她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就在她气得不声不响的这一会儿,魏泱已牵着倾丝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县主銮驾。
出宫后,魏泱的脸色从一片紧绷到舒朗自得。
倾丝在旁悄悄打量了他好几眼,心里掠过千头百绪,到了嘴边成了一句:“夫君早猜到了妾身会撞上如月县主吗?”
魏泱但笑不语,只道:“我只是想陪着你入宫,想着你一人入宫会害怕而已。”
这话云淡风轻,可倾丝听进耳朵里后心内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夜里回府,魏泱照旧宿在罗汉榻上。
睡了没多久,他却被一阵细微的力道给推醒了。
魏泱睡眼惺忪地望向来人,见皎洁的月色下,他的妻子正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寝衣,抬起湿漉漉的眸,问他:“夫君,你要不要去榻上睡?”
魏泱一愣,宛如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愣了愣,便见身前的妻子已经害羞地垂下眼帘。
魏泱的心砰砰直跳,他知晓妻子在害羞什么,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邀请。
只是这一刹那,他有些不敢置信而已。
“你等我,再去沐浴一回。”
万般激动之下,魏泱嘴里只挤出了这么突兀的一句话。
说完,他就如一道闪电般从罗汉榻里起了身,匆匆忙忙地吩咐小厮们烧水,沐浴得干干净净后才回了内寝。
只是当他撩开珠帘进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睡熟了。
魏泱无奈,好歹是有了与倾丝同床共枕的资格。
可见他的妻子有多么好哄。
他才做小伏低了这么一段时日,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魏泱感慨,想着自己从前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倾丝的事,往后定要好好补偿她。
这一夜,于魏泱而言属实是个如梦如幻的夜晚。
他做了个美梦,梦里他与倾丝恩爱一生,子孙满堂。
醒来的时候,发现倾丝已不在他身旁。
魏泱怅然若失,立时大声呼唤着她。
外间正在对镜梳妆的倾丝听到魏泱的呼唤,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进内寝去看他。
才靠近床帐,便被男人探出来的手掌一把揽住了腰肢。
天旋地转间,倾丝已被魏泱压在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