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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眼前的男孩是不是真正的尤莱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尤莱亚归来的目的……

一个被镇民残忍烧死的男孩,怎么想他复活的第一步必然是像残害者复仇。

八爪鱼冷静地想着,杀害尤莱亚的凶手不止一个,从宣传片来看,整个小镇的居民都是凶手,而其中的罪魁祸首绝对有奥狄赛。

只是,没人能保证死而复生的尤莱亚能够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毕竟在恐怖片里,通常复活过来的人都不会是曾经的“他们”。

——————

在奥狄赛将整个庄园主楼的房间都探寻了一遍后,他忠实的仆人为他带来了武器与一个不幸的消息。

“先生,跟着夫人的罗埃尔少爷是个不知名的幽魂,它占据了罗埃尔少爷的身体。”

仆人低眉顺眼,而他手中捧着布偶人诡异地动了起来,发出熟悉的声音,这令刚打开木盒的奥狄赛神情骤变——“奥狄赛叔叔,是我,我才是罗埃尔,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家伙是个冒牌货!”

看着变成着布偶人的侄子,男人几乎快维持不了面上冷静的神色,转身向着玻璃花房奔去。

第26章

“夫人——阿诺!”

隔着大老远,奥狄赛便看到了自己“妻子”身边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孩。

一个是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而另一个……奥狄赛睁大了眼,惊慌失措地看着那道早已死去的身影,呼吸乱了一瞬,脑中闪过谎言被对方揭露的画面。

不, 冷静……罗埃尔才是尤莱亚,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他与阿诺才是一家人。

至于已经被烧死的人——

没人能证实他的身份。

奥狄赛深呼吸着,眼看着那两道身影纷纷伸手向阿诺抓去,男人不再犹豫,抓紧从盒中拿出的物件朝着尤莱亚抛去,而后快步奔去,将阿诺拉开护在身后。

银光闪过,一把银制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扎入尤莱亚的胸膛。

那是他曾从教会手中购买的驱魔匕首,行商多年总会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一把强大驱魔武器,给他带来了许多方便。

“滋啦滋滋——”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像是被火焰烧灼般,男孩的胸膛在顷刻间被烫出一个偌大的洞,而那被抛出的银制匕首则随之落在地上,发出清楚的金属声响。

这突然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他们愣愣地看着胸口处不断涌出的黑雾,意识到眼前的尤莱亚已经不算是个人类了。

“妈妈!救救我!”

男孩尖声哭喊着,溢出的黑雾在伤口处扩散,四周的皮肉都呈现出焦黑卷曲的可怖模样。

但他全然不顾那钻心的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放声哭喊着,朝着奥狄赛身后的阿诺拼命伸出手去,“妈妈!救救我!救救尤莱亚!妈妈——”

尤莱亚仿佛又回到了那被大火灼烧的夜晚,漫长而痛苦的记忆无时不刻在舔舐着他的神经,令他忍不住放声大哭。

“救救我!妈妈!尤莱亚好痛啊!!”

看着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脸,阿诺像是被蛊惑般,从奥狄赛的身后走出两步,但很快便被奥狄赛拦下。

“不,阿诺,别过去,那是恶灵伪装的……”男人的面色似是隐忍,抓着他的手格外强硬,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像是恐惧着什么,转眼间又只剩下担忧。

阿诺猛然清醒,他重新看向那还在呼喊着妈妈的男孩,似乎是被奥狄赛的话所惊醒,这一次,阿诺仿佛从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恶意以及憎恨。

他被吓得后退一步,倒入男人的怀里,而对方顺势将他搂住,冷眼注视着逐渐消散的“恶灵”。

“恶灵”对上了男人的眼睛,瞬间明白了男人想要让阿诺恐惧自己的恶心心思,抑制不住的恶意令他尖声怒骂:“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你这个恶心的臭虫,该下地狱的败类!离我妈妈远点——”

那件银制匕首不知附上了什么特殊功能,“恶灵”的伤口逐渐扩大,黑雾溢出蔓延至男孩的下脸,顷刻间只剩下一双眼睛——充满仇恨、憎恶以及扭曲情绪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奥狄赛,他尖叫道:“奥狄赛!我会杀了你!!杀了镇上的所有人!!!”

尖锐的声音随着黑雾消散在空中,只留下刺穿“恶灵”胸膛的银制匕首。

奥狄赛低头看向阿诺,心有余悸地将其紧紧抱住:“还好你没事……”他捧着阿诺的脸,额头贴着额头,睫毛轻轻颤抖,眼底还有残留的惊惧。

阿诺就这么被他贴着脸,神情恍惚,似乎对那消散的“恶灵”还有些念存。

脑海里“恶灵”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模样,与最后那浓郁的恶意和憎恨交织的眼神来回切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阿诺忍不住攥紧奥狄赛的衣袖,恍惚开口:“奥狄赛,那个恶灵……”

“他说他是尤莱亚,还有怀表和相片……可是尤莱亚不就在这吗?”他慌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等待着最亲密之人给他的回答。

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奥狄赛心中泛起冷意,手上微微用力搂紧了阿诺。

他努力遏制住心中正不断分泌毒液的毒蛇,剧毒的液体腐蚀着他的心脏,引来阵阵抽痛。

奥狄赛轻声唤道:“不,阿诺,那是只狡猾的恶灵,擅长伪装成人们熟悉的模样去诱杀猎物,所有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是它伪造的陷阱……”

“别害怕,你看,尤莱亚不就在这里吗?”他勉强笑了笑,向阿诺展示一旁的“罗埃尔”。

而随着奥狄赛的话,八爪鱼这才从过场动画中脱离,迫不及待地操控着角色来到阿诺身前。

“母亲,你没事吧!”男孩焦急地凑上阿诺跟前,像只小狗一样拉着阿诺上下打转。

从尤莱亚拿出相片和怀表之后,八爪鱼便进入到了游戏的过场动画里,控制不住动作,只能眼睁睁地尤莱亚接近阿诺。

眼看着阿诺便要真的把尤莱亚当作无害的孩子,八爪鱼急得都快上火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到,将阿诺护在身后。

八爪鱼决定,对奥狄赛投去稍微认可的目光——站在玩家的立场,他是个可靠有力的友方。

他认可奥狄赛的实力,但情敌就是情敌,他是不可能承认男人老公的身份的!

八爪鱼抛去脑中的杂念,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奥狄赛发现不是罗埃尔了,还在乐滋滋地近距离欣赏老婆的美貌。

身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男孩,竭力控制住想要将其掐死的手,心中生出戾气。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即使眼前占据“罗埃尔”身体的是个不知名的幽魂。

奥狄赛需要一个“尤莱亚”来安抚“妻子”惊慌的心,以及隐瞒尤莱亚被杀害的真相,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只要对方是安全的,无害的。

男人幽幽注视着男孩的侧脸,那双眼中的担忧毫无掩饰,仿佛真的是阿诺的孩子般,真切地为阿诺感到后怕与担忧。

——————

玩家操控着艾伯纳,时不时看向窗外的漆黑雾气。身旁是正在用餐的女儿露西,小女孩刚经历了一番抢劫,此时再遇到漫天的黑雾,小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恐惧。

餐桌另一旁的玛德琳见此,开口安慰道:“别害怕露西,这雾气只是比平时大了点。”

露西胆怯地抬眼看了眼妇人,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作为父亲的艾伯纳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歉意地对玛德琳笑了笑:“这孩子从小没了妈妈,性格比较腼腆。”

“对了,你说的雾气……平时镇上也会出现吗?”

玛德琳说道:“是的,几乎每天早晨,镇上都会起雾,但一般等到太阳升起时,黑雾便会随着露水消散。”

听着玛德琳的解释,玩家默默思考着黑雾与这部恐怖游戏名字的联系。

很明显,这部游戏和这场雾气有关——只是无论他怎么和眼前的NPC套话,都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艾伯纳与玛德琳继续交谈着,时不时穿插一些自己年轻时的冒险经历——他是个冒险家,年轻时曾去往过各个罕见人迹的地方。

等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玩家装作不经意间困惑地问道:“最近镇上是有人结婚吗?”

玛德琳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艾伯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到了路灯上残留的花带……很漂亮。”

桌上的油灯被无声的风吹得晃动,男人没能看清此刻这位好心帮助他们的妇人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骤然冷淡的声音。

“昨日是镇长小舅子的婚礼……”

她顿了顿,说道:

“和一个寡妇。”

一个寡妇?

玩家眼神迷惑,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兀点出这个寡妇。

而面前的妇人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她当初就像你一样,带着一个孩子,路上遇到了盗贼,只不过那是个男孩。”

“可惜,”

她不再看艾伯纳,而是看向露西,语气幽幽:“出了点意外……”

油灯映照下的神情晦暗不清,小露西缩了下脖子,小手在桌底下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大手。

艾伯纳以为是路上遭遇盗贼的时候出了意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感叹遗憾的话,突然一道粗鲁尖锐的叫嚷声从屋里头响起。

“玛德琳!玛德琳——!你这该死的XX,你是死了吗——玛德琳!”

小女孩被吓得短暂的尖叫一声,扑到父亲怀里,艾伯纳连忙接住她,看向昏暗且紧闭的屋内。

而刚刚还一脸阴森的玛德琳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她看了眼面上透露着询问的男人,沉下脸,而后挤出一抹笑,说了句“抱歉,我去看看”,随后站起身急匆匆地向屋内走去。

老人暴躁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即使妇人走了进去,粗鲁的叫骂声也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传来激烈的桌椅摔打在地面的声响。

“爸爸……”小露西从父亲的怀里抬起头,脸上闪过犹豫和害怕的神色。 “我们去看看吧。”

艾伯纳点了点头,叮嘱小露西在这待着,自己的起身靠近发出声音的屋里。

然而还没等他敲门询问,面前的房门便从内打开,露出玛德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额角处还缓缓淌血着血。

艾伯纳大惊,连忙问道:“你还好吗?”

玛德琳掀起僵硬的嘴角,“没事,里面是我父亲,他得了癔症,被噩梦惊醒有些暴躁,喂了药就没事了。”妇人匆匆解释两句,便闭上了嘴,很明显是不愿在谈此事。

她锁上房门,越过男人的那一刻神情变得无比阴暗。

该死的老东西——

第27章

【该死的老东西,喂了这么久的药,怎么还不去死! 】

玛德琳恶狠狠地咒骂着,心里无不期盼着屋里面的老东西能快点去死。

只是惧于镇上的规则,玛德琳并不敢明面上对她的父亲有所虐待,只能悄悄将他的药换成有害物质,一点点蚕食对方的精神和身体。

她捂着额角处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着药。

一旁的小露西看了看艾伯纳, 对方摇了摇头,没能从自己的父亲得到结果,但看了看妇人额头的伤口, 善良的小女孩咽了咽口水, 小心地上前询问:“玛德琳阿姨,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玛德琳抬头瞥了她一眼,似乎从小女孩软柔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个为自己取得父女俩信任的好机会。

于是,她的双眼立即泛起微红,沧桑的脸上迅速被一种悲凉填满。

妇人抱着小露西痛哭了起来,父女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父亲……”

玛德琳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添油加醋,捏造了些谎言,没一会儿便惹得这对单纯愚蠢的父女俩双眼通红,看起来比她还要悲伤。

“米勒夫人……”艾伯纳不知所措地说着安抚的话,被玛德琳紧紧抱着的小露西也学着父亲安慰自己的模样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

屋里一片真情流露,而漆黑狭小的卧室里,被喂入过量药物的老人双手无力地在床边摸索,在无人听见的微弱呜咽声逐渐没了生息。

——————

八爪鱼正在看奥狄赛手中那把银制匕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看着匕首被奥狄赛握在手上,眼神恋恋不舍——一把在恐怖游戏中能够轻易杀死“恶灵”的武器,对于目前还没摸清楚游戏剧情的八爪鱼来说,简直就是一件神器。

奥狄赛轻飘飘地瞥了眼他,将那把杀死“恶灵”的匕首收了起来,而后看向阿诺,眼中写着担忧。

“夫人,你还好吗?那只恶灵没伤害到你吧?”

阿诺略微失魂地摇了摇头,思绪还在那道“恶灵”身上。

直觉告诉他那是他的尤莱亚,可眼前的丈夫却告诉他那是害人性命的“恶灵”。

阿诺揪着奥狄赛的衣袖,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那真的是恶灵吗……”

奥狄赛眼神微暗,面色不变:“当然,只有恶灵才会惧怕被神父附过魔的匕首。”

男人肯定地给出回答。

阿诺神情失落,缓缓松手想要离开丈夫的怀抱,但下一秒却被丈夫搂紧。

身后的走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是老仆。

他恭敬地来到先生与夫人面前,向他们汇报屋外的黑雾出现消散的趋势,大约半小时后便会彻底散去。

阿诺愣愣地看向玻璃花房外,才发觉此时屋外的能见度相较于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天……要亮了?

脸颊处传来一丝微凉,阿诺回过神,身旁的丈夫抹去了他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灰,眉眼柔和温情。

——

天亮了,时间却已来到了傍晚。

而当镇上的所有人发现黑雾散去时,一声凄厉的哭喊从玛德琳的家中传来。

玛德琳的父亲老约翰死了。

他唯一的家人玛德琳给出的解释是癔症病发。

没人能证实玛德琳的话,而镇上唯一会看病的,是个手抖眼花的老牧师,平时最多看看发烧咳嗽。

老牧师只是看了一眼,便断定了死者的结局,镇上的人决定将其尸体烧掉——这也是黑雾镇的“习俗”之一。

“习俗?有什么讲究吗?”艾伯纳好奇地问道。

此时的他站在小镇的广场上,周围人忙碌且娴熟,准备着尸体火化前的各项事宜。

看样子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周围的镇民没有一个搭理他,甚至有些漠视和微妙的恶意,而唯一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友善的玛德琳却在为了父亲尸体的火化做准备。

最后,是一个与露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告诉了他。

“尸体是污秽的,没有及时火化的尸体会被恶灵侵蚀。就像做了错事的恶人一样,会变成恶灵伤害镇上的叔叔婶婶。”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尖声尖气地解释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然而她口中的话语却让小镇上的外来者不寒而栗。

“叔叔,你可不能做坏事哦,不然是会被烧死的……”

艾伯纳从眼前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寒意,直到一个妇人急匆匆赶来拉走了女孩,才似回神般缓缓站起身。

手中露西的手掌微凉,现场的镇民对这对父女俩如视若无物般,男人周身几米的范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屏障,无人靠近这对父女俩。

艾伯纳的心底泛起了毛骨悚然的寒意,数十年的冒险经历在告诉他,这座看似平常的小镇,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人不由攥紧了女儿的小手,惹得小露西痛呼一声:“爸爸……”

艾伯纳回过神来,慌乱地蹲下身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爸爸捏痛你了是吗……”

艾伯纳吹了吹露西被他无意间捏红的手,眼神不自觉瞥向逐渐搭好的火架,思绪不由飘远——他想起了年轻时穿越一座荒凉丛林遇到的古老部落,他们信奉着一个不知名的神明,同样有着将死者火葬的“习俗”。

而玩家看着那处一米多高的火架,在犹如血色的夕阳下,这座一次性的火葬架逐步搭建完成,火架的木桩在余晖中映出深沉的暗影。

同样,丰富的游戏经验告诉他,今晚之后将会发生大事——

——————

“奥狄赛!”

在瓦尔德的带领下,阿梅丽一眼便看到了奥狄赛身边的“女人”。

即使阿梅丽很讨厌对方,也不得不承认,她弟弟的这位新婚妻子确实很美丽。

阿梅丽极力忽视对方看来的明亮目光,在从奥狄赛的口中得知对方记忆出现问题,把她当作关系亲密的家人后,心中的憋屈与恶意愈发强烈。

阿诺热情地朝着阿梅丽招了招手,在注意到对方似乎有话要与奥狄赛讲述时,非常“贤惠”地站在了一边没有打扰。

对于妻子的演绎方式,阿诺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丈夫需要负责对外的一切,而妻子只需要保持美好的外貌与心情。

完美的见解。

阿诺面上装着欣赏花草,实际上正悄咪咪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

“……那黑雾扩散得快,散去得也快,好在不会涌入屋里……我问过镇上的镇民,那黑雾没有伤人,大部分镇民在黑雾来时都在外边,只有镇东边的裁缝暂时还没找到……”

两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奥狄赛眉头紧皱,他并不在意失踪的裁缝,大概率是死了,只是担心死去的尤莱亚会随着黑雾的降临再次出现。

奥狄赛惧怕美好的家庭会被破坏。

若是阿诺的精神状态没有发生混乱,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妻子温情脉脉的一面从未在他面前展示——他或许会坦然地面对谎言被揭露的可能,如贪婪的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妻子。

但此刻,他的妻子无比深爱着他——这让奥狄赛无法再接受阿诺任何厌恶躲闪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点想象,都能令他的心如坠冰窟。

男人的视线注视着妻子背对着他的身影,薄绿色的眼眸在偏暗色天色下显得愈发深沉。

阿诺,他的妻子,他的挚爱……

奥狄赛微微低垂眼睑,掩下眼中浓稠漆黑的爱意。

他将尤莱亚的出现告诉了阿梅丽,女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狰狞。

她依旧是那么憎恶着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只是和之前相比,女人的神情中带着些微微不安。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变成了恶灵,随着黑雾一起出现,甚至变得强大。”

奥狄赛面无表情地说道,阿梅丽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阿梅丽焦急地来回走动两步,她的动作引起了阿诺的注意,奥狄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瓦尔德带夫人先进屋——他不能让任何细微的差错引起阿诺的怀疑。

而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最大的错误。

奥狄赛看着阿梅丽,幽幽提醒道:“阿梅丽,他还会再次回来。”

阿梅丽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她的弟弟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她面色阴冷,咬着牙齿:“既然能杀死他一次,那就能再杀死他第二次!!”

奥狄赛满意地拉平嘴角。

——

“夫人,外边天快黑了,进屋歇歇吧。”

忠诚的老仆在夫人的面前微弯腰,语气谦卑柔和。

阿诺看了眼正在谈话的姐弟俩,转身迈入了屋内。

——

“罗埃尔”不知去了哪里,跟随在他身后的老仆无声离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阿诺一人。

角落里,一道矮小的身影正要把自己藏起来。

阿诺起了逗弄的坏心思,上前抓住了那只试图躲藏的布偶人。

躺在地上的布偶人一动不动,意外注意到它的阿诺捧起它,面上一副困惑的模样,“这不是尤莱亚带回来的布偶吗?怎么会在这里?”

阿诺轻轻拍打着它身上的灰尘,藏匿于布偶人体内的罗埃尔僵硬住身体,吓得不敢随意动弹。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诺,心中复杂又悸动。

即愤恨于叔叔仗着尤莱亚威胁欺骗了夫人,又惊愕于对夫人的性别。

可他到底是忍不住靠近阿诺,只是被夫人捧起一会儿,心里便说服着自己这并不是夫人的问题,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今早窥视到的那些画面。

第28章

罗埃尔忍不住羞得脑袋冒烟, 要是他还是个人类模样,怕不是从脖子红到脸。

但此刻的他是个一动不动的布偶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馅吓到阿诺。

阿诺抱着他喃喃自语, “尤莱亚呢?他去哪了?怎么留你一个人在地上?”

孤单单的夫人对着不会动的布偶人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奥狄赛在和他的姐姐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看起来并不想让我听到……”他低喃着,神情略微低落,看得罗埃尔心里一揪,差点抬起软趴趴的手臂。

但阿诺并未过多述说, 他一步步向楼梯走去, 话音一转,提到了数小时前遇到的“恶灵”:“……今天遇到了恶灵,它化作了尤莱亚的模样……不,是拿出了我给尤莱亚的怀表。”

“它说它才是真正的尤莱亚,我身边的尤莱亚是假的,我差点就被它给骗到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了过来……”

对于认不出自己孩子的病情,夫人自己也十分清楚。

“只是……”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阿诺眼神迷茫,眉眼间带着几分忧郁和困惑。

“那个恶灵并没有想伤害我的样子,即使在快要消失的前一秒,也依旧哭着对我喊妈妈……”

他缓缓说着,带着布偶人来到了他与奥狄赛的房间,将布偶人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侧身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双眼含水般望着那不会动的布偶人。

手指轻轻撩过布偶人的纽扣眼睛:“是我的错觉吗?奥狄赛都说他是恶灵……”

阿诺呢喃着,带着心中的困惑,眼皮逐渐阖上,呼吸变得轻缓悠长。

——他睡着了。

注视着夫人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布偶人终于动了起来。

它缓缓站起身,站在床头柜上足以俯视床上酣睡的阿诺——他闭着眼,侧头倚靠在被褥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柔软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变形,胸脯也在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罗埃尔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没有生命的布偶人,屏住呼吸,靠近……

静谧的卧室里,一声沉闷细小的“噗”声传来。

他从床头柜跌了下去。

——————

在说完尤莱亚的事情之后,阿梅丽犹豫片刻,告诉了奥狄赛小镇上死了一个人。

“是谁?”

男人眉头微皱,在这种特殊时期,奥狄赛很难不去想死人带来的后果。

阿梅丽说道:“玛德琳的父亲,据说是癔症病发。”

奥狄赛冷笑一声,完全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死因必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并不能记起玛德琳的模样,但在镇上生活了数年,对于镇民的德行,奥狄赛摸得一清二楚,不过都是些贪婪丑恶的家伙。

“已经在准备火葬了?”

面前的阿梅丽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去现场吗?”

奥狄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了,你负责吧,我会和阿诺待在一起。”男人只有提到自己的妻子时才会有一点温情。

“好。”

正当阿梅丽准备离去,不远处的灌木旁传来意外的声响。

“——谁!”

阿梅丽厉声喝道,目光尖锐地刺向声音源头。

奥狄赛并没有意外,转头看去,不出所料的话,是那个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

果然,“罗埃尔”的身影从灌木的阴影处走出。

“叔叔,妈妈。”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冲着阿梅丽与奥狄赛悻悻笑了笑。

阿梅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有忘记,自己孩子的身体被人占了去。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她的弟弟,奥狄赛眉目淡定,开口道:“既然他都听到了,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正好让镇上的人都知道罗埃尔回来了。”

阿梅丽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冲着“罗埃尔”说道:“过来吧亲爱的,你躲在那做什么?”

八爪鱼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已经知道了尤莱亚被他们杀害,并蒙骗了阿诺,但他也没能想知道自己会听到这两人计划再一次杀死尤莱亚的

一时之间,八爪鱼不知道是惊叹这两个NPC太猛,连恶灵都不怕,还是为被蒙骗的阿诺感到心疼怜惜。

但很快,八爪鱼便无瑕再思考这些问题,眼前的阿梅丽正计划着让他跟着她去火葬现场,辅助自己处理镇民的葬礼。

“罗埃尔,你刚刚也听到了,镇上死了一个人,我们需要在今晚就把人送走……你爸那该死的老东西从一个月前出门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现在就只能由我们来安排葬礼了,今晚你便和我一起过去,顺便告诉大家你还活着。”

女人神情淡漠,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啊?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八爪鱼一脸懵逼,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眼前便进入了过场动画,眼睁睁看着自己立马答应了阿梅丽,跟在女人身后离开了庄园。

哒哒的马蹄声愈渐愈远。

离开前,“罗埃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庄园。那扇大铁门“铛啷”一声上了锁,他的叔叔站在庄园里,眼神冷漠,转身走进了主楼建筑里。

男孩抬头看向主楼二楼的窗户,那处屋里一片昏暗。直到再走远些,他再次回过头看去,隔着茂密的树冠叶片,那间屋子的灯亮了起来,两道身影倒映在拉紧的窗帘上,隐隐约约。

——————

天气彻底暗了下来,镇上一片漆黑,只有镇民手中的火把燃着光亮,从庄园看去,他们如同星星点点的萤虫,缓缓汇聚在小镇中心。

作为一个曾经的冒险家,好奇心驱使着艾伯纳向玛德琳提出参与这场葬礼的请求。

而死去父亲的玛德琳站在昏黄的光线下,男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是吗?那就一起去吧,要带上小露西吗?”

艾伯纳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女儿,犹豫地摇了摇头。

——————

镇民们举着火把围聚在木架旁,冷眼注视着简陋的木棺被几个青壮年抬上了木架。

夜风吹过,火把的光亮摇曳不定,无声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为首的阿梅丽面无表情,她的身旁是负责念悼词的老牧师。

老牧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悼词,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庄严肃穆。然而周围的镇民的表情却与老牧师截然不同,眼中带着微妙的狂热。

艾伯纳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玛德琳身上,只见她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他不由心中感概:可怜的玛德琳……

操控他的玩家:“……”

不是,这主角脑子没病吧,没注意到现场氛围不太对劲吗? !还有那个NPC,她哪里悲伤了? !她分明是在笑,这都快憋不住了!

“……愿他在死亡的长眠中得到安息。”

老牧师的声音逐渐低沉,站在阿梅丽身后的八爪鱼看了看四周,注意到周围镇民明显怪异的情绪,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升而起。

他是真的很少玩恐怖游戏,连恐怖电影都很少看,让他一个死宅来感受这样毛骨悚然的气氛,简直比让他连续熬几个通宵赶稿子还要煎熬。

好在当老牧师开始念悼词时他便能动了,八爪鱼连忙闭上眼,试图来一波掩耳盗铃。

然而没等他闭眼多久,阿梅丽冷酷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

“罗埃尔,过来。”

……

——“罗埃尔,过来。”

为首模样艳丽的女人开口道。

在听到阿梅丽喊出“罗埃尔”的名字时,早已发现对方存在的镇民终于按捺不住,气氛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罗埃尔”还活着的原因,毕竟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罗埃尔”没了呼吸。

玩家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操控着艾伯纳抬眼看去,看到了女人身后的男人……不,那是个男孩。

他看起来很强壮,从外表上看完全能称得上是个男人,只是还未褪去绒毛的脸庞与青涩懵懂的眼睛显露出他尚且稚嫩的年龄。

玩家思考着这个名为“罗埃尔”的男孩的身份,而被他忽略的主角艾伯纳缓缓浮出他的心里描写。

艾伯纳:【之前听玛德琳说镇长出了远门,镇上事务全由他的妻子阿梅丽负责,为首的女人应该就是阿梅丽了,还有那个叫罗埃尔的男孩…………玛德琳不是说他意外死了吗? 】

死了? !

看着艾伯纳的内心推测,玩家略微诧异。

他抬眼看向“罗埃尔”的方向,此时的男孩正从阿梅丽的手中接过火把,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活人。

站在木架前,“罗埃尔”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阿梅丽,女人眉目锐利,眼里极其快速地闪过一丝阴冷。

八爪鱼丝毫未察觉对方那缕稍纵即逝的情绪,握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火葬”的第一视角,“ Heart Rate”所掌握的VR技术无比逼真,带给他的游戏体验真实到恐惧。

在这虚拟构建的丧葬情景里,每一丝热度、每一缕烟雾都仿若现实一般。

炽热的火焰在他的脑袋边跳动着,烧得他半边脸颊有些发烫,八爪鱼只觉得自己躺在现实床上的脸也烧了起来。

而游戏中他所操控的角色的母亲,那个眉眼艳丽的女人,她看着他,眼神莫名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下一秒,女人转过身,高声向镇民们宣告她死去的孩子的归来:

“各位!大家应该都亲自目睹了我可怜的罗埃尔的死亡,但现在——我的罗埃尔回来了!”

第29章

“……是上午那场奇怪的黑雾,将我的罗埃尔带了回来!”

阿梅丽喜极而泣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但八爪鱼却懵了。

——死而复生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吗? !

他猛然看向阿梅丽的背影,女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此时现场气氛的不对劲,依旧为孩子的归来而激动欣喜,双腿甚至因为过于高昂的情绪踉跄了一下,在身旁老牧师的掺扶下才勉强站稳。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八爪鱼脑中一片混乱, 手心满是汗水,心脏在镇民们逐渐疯狂的目光中狂跳不已。

论智商,他怕是还没镇上的镇民聪明, 更别提心狠手辣的阿梅丽了。这个NPC恐怕在看见他醒来时的第一眼便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莫名地, 八爪鱼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惊悚感。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阿梅丽虽然发现他不是“罗埃尔”,但也绝不可能猜到这是个游戏,大概率怀疑是恶灵占据了“罗埃尔”的身体。

他看着四周,那群本就阴沉沉的镇民,在此刻变得更加令人感到不安——他们盯着自己,像是恶鬼盯着垂涎已久的肉食,几乎要生吞了他——他们并不相信阿梅丽的话,更认为这是阿梅丽的谎言。

用以掩盖她复活“罗埃尔”的谎言。

然而这群人又惧于阿梅丽的存在,只能将目光转向“被黑雾从死亡带回来的罗埃尔” ,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复活的秘密。

没人不害怕死亡, 也没人不思念死去的亲朋好友——

阿梅丽环视四周的镇民们,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这令不慎窥视到的艾伯纳心头一跳。

艾伯纳:【这个镇长夫人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上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到底是什么?这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的秘密吗? 】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他们只能看向最前方的阿梅丽,等待这个与她弟弟一样贪婪傲慢的女人缓缓道出她所编织的“真相”。

只见阿梅丽松开压着老牧师胳膊的手,一步步走向“罗埃尔”。

她停在“罗埃尔”身边, 右手搭在男孩的左肩,“罗埃尔”能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嘴角掀起,眼神柔和,仿佛双方之间都还未露馅般。

阿梅丽转过身,向众人高声道:“就在今天早上,那场黑雾比以往要大很多,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然而当黑雾即将散去时,我的罗埃尔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验证过了,他和曾经的罗埃尔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我的孩子!感谢黑雾,让我和我的孩子团聚!”

说着,阿梅丽顿了顿,她环视了一遍镇民,无人反驳她的话。

阿梅丽满意地露出笑容,随后她拉住“罗埃尔”的举着火把的手,一同将火把丢向身后的木架。

而她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般,周围的镇民立刻随之抛出自己手中的火把。

“哐啷”的声响接连不断的响起,而随着木材被点燃的“滋啦”声响,整个木架瞬间燃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木棺被熊熊焰火彻底吞噬,赤红的火光照亮了“罗埃尔”的脸,他听到了火焰舔舐木棺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一个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场大火烧了很久。

——————

次日,又是一场遮天蔽日的黑雾。

这一次,黑雾降临的时间比昨日要早上许多。所有人都被迫待在屋里,等待着黑雾散去。

但连续两日的黑雾让不少镇民焦灼起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场黑雾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一丝消散的趋势。

他们不由慌了神。

——————

“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站在楼梯上,手掌撑着楼梯扶手,向外微微探出脑袋。

他看到了单独坐在餐桌上的“罗埃尔”,仆人瓦尔德站在一旁,见他醒了转身去往了厨房。

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阿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今天穿了一条墨绿的丝绒长裙,裙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一片在幽暗中流动的深潭绿水。

阿诺来到“罗埃尔”身边坐下,借助VR眼镜的嗅觉模拟,极近的距离让玩家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亲爱的尤莱亚,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领口的翠绿色宝石纽扣系上了最顶端,细长的脖颈被包裹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倒映着男孩的模样。

八爪鱼干巴巴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视线艰难地从面前那双仿佛会陷进去的眼中移开。

他咽下食物,说道:“阿梅丽姑姑早上过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什么急事,父亲跟着她去镇中心了。”

玩家不敢去看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八爪鱼觉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

阿诺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能顶着黑雾跑来庄园找奥狄赛,那一定是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问“罗埃尔”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和我说,阿梅丽姑姑带你去参与镇上的夜间风俗,怎么样?这个小镇是不是很热闹?”阿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这时瓦尔德端来了食物,热汤和蜂蜜面包,并说道:“夫人,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早餐。”

阿诺没有看那长相恐怖的仆人一眼,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从不喜欢勉强自己。

阿诺捧起了还很滚烫的热汤,轻轻小啜了一口。

八爪鱼回想起来昨夜的经历,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有些艰难:“……应该还行……”

端着热汤的手顿住了,阿诺诧异抬眼:“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你没参与进去吗?”

八爪鱼想起了阿梅丽抓着自己手腕的冰冷右手,还有那宛如邪教仪式的火葬场面,更加沉默了。

“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很刺激。”

给了一个评价,男孩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诺失笑,看来昨晚小镇挺热闹的。

只是,这点热闹还不够,让他想想,庄园里似乎还藏着些秘密。

大厅里,两人安静地享用着食物。

阿诺低头喝了口热汤,额前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他抬手撩起挽至耳后,对着仆人吩咐道:“把我的发带拿来。”

仆人依旧沉默寡言,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二楼走去。

大厅里短暂地只剩下阿诺与“罗埃尔”。

不知为何,八爪鱼有些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三两口吃完盘中的食物,站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母亲,我……”

屁股还没彻底离开座椅,阿诺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阿诺擦了擦嘴,对他恳切地说道:“你父亲不在,多陪陪我吧。”

八爪鱼:“……”

八爪鱼:“!”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

眼前人眼尾微微上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些粉色,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他。

八爪鱼心跳如擂,简直无法拒绝。

他就问!谁能拒绝漂亮老婆的请求! !

八爪鱼决定收回前面对漂亮老婆的怀疑,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男孩捂着脸,透过指缝间能看到他羞红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我今天会代替父亲陪着您的,母亲。”

——

失踪的裁缝回来了。

他的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裁缝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裁缝失踪后寻找了很久,裁缝能够安然回来令他们喜极而泣。

惊喜的哭泣声传过门缝,有人听见了裁缝洪亮的声音,表情惊恐。

一个死人怎么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感到恐惧,因为他亲眼看见裁缝跌入了河里没了生息,可是今天,裁缝又回来了。

隔着窗户,他看着隔壁裁缝家的门被人敲响,屋里传来询问声,裁缝的妻子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惊喜地打开房门将人拥了进去,却丝毫忘记了此刻的屋外依旧是一片黑雾。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一个身上毫无光源、失踪一夜却安然无恙的男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窜上他的后脊——他看见了裁缝进门前瞥过来的眼神。

冰冷,森然,充满恶意,像是来自黑雾的怪物,透过人的面皮饥肠辘辘地窥视着毫不知情的人类。

他感到了惊悚。

——

黑雾笼罩的小镇,一片死寂。

有人惊惧于安然归来的邻居,颤颤巍巍地点起了火把,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定是恶灵!我亲眼看见他昨天意外掉入了萨纳河,短短一分钟便彻底沉了下去,结果今天早上他又回来了!他一定是恶灵!”

男人惊恐喊着,一旁的奥狄赛皱起眉。

阿梅丽吩咐仆人将人带出去,然后她看向奥狄赛,低声说道:“我让人把裁缝带回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

“奥狄赛,黑雾不会真的把死去的人带回来了吧?那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外来者会不会也……”

奥狄赛轻飘飘地看了眼阿梅丽,女人眉眼间略微不安与烦躁,他知道阿梅丽心里在担心些什么,冷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些死人,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阿梅丽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于弟弟难得的安慰,低压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死人复活,很大可能和黑雾有关系,就像死去的尤莱亚那样。”

“目前逝者归来的例子太少了,仅仅个例找不到复活的规律,我们不能确定是只有镇民才会复活,还是……”说到这,奥狄赛顿了顿,未尽的话语两人都十分清楚奥狄赛说的是哪些人。

晦暗的光芒在姐弟俩的眼神之间流转,他们皆明白对方心中的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甚至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重新回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确定裁缝是否还记得他死前的记忆。

——————

“夫人。”老仆带来了墨绿色的发带。

他将发带放在阿诺的面前,还未收回去的手区别于那张恐怖的脸,格外年轻,这让意外瞥见一眼的八爪鱼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怪老头还挺会保养手的哈……

阿诺随意扎起头发,起身冲着“罗埃尔”招了招手。

八爪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来到了阿诺跟前。

那张脸倏忽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阿诺弯了弯眼睛,“罗埃尔”忽然一疼,脸颊处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诺扯了扯男孩的脸,松开后留下两抹泛红的指印,勾了勾唇,丝毫不觉得自己欺负未成年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撸着男孩的脑袋,“走吧,今天我们来探索一下这座庄园的秘密!”

说着,他拉着男孩向未被黑雾入侵的地方走去,留下大厅里站在原地的仆人。

——————

“是的,我的确已经死去,溺死在萨纳河里……”

重新回到家中的裁缝长叹了口气,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回来的,死亡的记忆很痛苦,只是突然有一瞬间,我又重新拥有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说到这,他忽然噤声,小心地瞅着面前这对镇上最不可得罪的姐弟俩的面色。

阿梅丽神色不耐地说道:“躺在哪里?快说啊!”

裁缝诺诺地点头,道出那个地点:“是黑雾林……”

阿梅丽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奥狄赛。

奥狄赛的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化,他看了眼裁缝道:“然后呢?外面全是黑雾,你是怎么出来的?”

黑雾林一到夜晚便会被黑雾笼罩,寻常人进入后不出数分钟便会迷失方向,只有点上火把,才能依稀分辨周身一米的视野。

而此刻除了黑雾林,整个小镇都被黑雾笼罩,裁缝醒来后究竟是如何走出了的?

“黑雾?”裁缝诧异,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并不能看出屋外的景色,他回忆起回来时的方向,“我记得,今天的雾不大,我顺着方向,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的家……”

奥狄赛皱着眉,雾不大?

他看向阿梅丽,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警惕与困惑。

今天雾气依旧浓郁,他们举着火把才能在雾中行走,不然连一点方向都辨认不了。

这对于奥狄赛来说,这是个坏消息。

几乎能直接将死者的复活与黑雾联系了起来,若是这群死者存在害人的心思,活人一旦踏入雾中,便如入瓮的蝇虫般。

眼前的裁缝有些惴惴不安,他一如其他镇民那般,畏惧着奥狄赛与阿梅丽。

而姐弟俩无法从裁缝的面上看出异样,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危机感,离开了裁缝家。

浓稠的黑雾里,橘红的焰火如微弱荧光,跳动着。

奥狄赛举着火把,与身旁的阿梅丽小心走在三两人群中间。

周身的黑雾似有实质般,如墨色的蛇潮在半空中翻涌流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感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上了一坨秤铁。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雾里传来,所有人都提起精神,警惕地看向声音的位置。下一秒,火光探照出一只松鼠的模样,受惊的可怜小动物尖叫一声,抱着不知从哪走来的坚果窜入雾里。

阿梅丽的脸色很难看,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受到阻碍,甚至无法探测来自黑雾里那些未知的风险。

“这样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被动下去……”

阿梅丽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到如此憋屈的事情,仿佛自尤莱亚死后,她的生活就彻底变了个样。

阿梅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状。

在她看来,这个镇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死去,尤莱亚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该死的家伙就该好好待在地底下。

“该死的!该死的!这该死的尤莱亚!死就死了,还出现干什么?!!他就应该下地狱!”

阿梅丽愤懑地大声斥责,她的声音被黑雾包裹着,离得最远的人也只能听见闷闷的声响。

但离她最近的奥狄赛却是能完全听见她的声音。

对于亲姐姐的破防,这个冷血的男人毫不理会,心里只想着自己待在庄园里柔弱又可爱的妻子。

好在阿梅丽并未抱怨太久,她顿住了脚步,似乎注意到什么:“等等……”

“雾是不是比之前淡了些?”

听到这个消息,奥狄赛步伐微顿,看向远处,视野比几分钟前清晰了些,能够看到四五米外的景物。

“是的……”他肯定道。

黑雾正在消散,远处的树木逐渐清晰起来。

——————

庄园,被奥狄赛惦记着的阿诺正在给他挖坑。

阿诺带着玩家来到了后院,并“意外地”——发现了后院的小木屋。

“一间木屋?庄园里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屋子?”阿诺困惑地说道。

八爪鱼却变了脸色,直觉告诉他里面肯定藏着某些秘密。

作为一名玩家,他应该前去探索庄园里隐藏的秘密。但看着身旁的阿诺,八爪鱼顿了顿,打消了进入查看的念头。

他果断说道:“那应该就是个杂货屋,里面全是灰尘,又脏又乱,我们去花房歇歇吧……”

在玩家的眼里,面前的NPC脆弱又美丽,遇到危险一定会立马死掉。

为了避免过于弱小的NPC受到惊吓危险,八爪鱼选择带着阿诺离开。

于是,被玩家强硬地拉着手带离后院的阿诺诧异歪头。

那些玩家遇到奇怪的事物不都是上前查看的吗?反正又不会死亡,为什么要避开呢?

阿诺看着身前拉着他的手的男孩,仿佛透过了数据皮囊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八爪鱼,夹杂着迷惑的眼神逐渐变得趣味起来。

这个玩家不会是在担心他吧?蛤,真有意思。

阿诺任由玩家拉着,一直到回到了前院,男孩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脸色变得通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举动。

八爪鱼羞得脑袋几乎在冒气。

作为一个纯正的纯情直男,母单25年至今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刚刚牵着阿诺的手,足足牵了163秒。

虽然说,阿诺是个男性——八爪鱼选择性忽略了这个事实,并为手心残留着的温凉触感而心猿意马。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只手握在手里的柔软细腻的感觉。

嘿嘿嘿他拉到老婆的小手了……

八爪鱼痴痴笑着,直到耳边传来阿诺困惑的声音——“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诧异地看着眼前玩家恍惚的神情,很少近距离接触玩家的他并不知道某些痴汉玩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疑惑着对方为什么忽然不动了。

难道是游戏设备出故障了?阿诺心里猜测着。

他其实挺想见识见识这些玩家生活的现实世界,它该是多么的繁华热闹,才会制造出如此精细又多样的恐怖游戏。

诞生于恐怖游戏的他不得而知,只能在进行游戏的过程中小心探测着玩家们无意间说出的一点信息。

八爪鱼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的他瓮声瓮气,羞赧地道:“怎、怎么了?”

阿诺还在想着外面的世界,思绪回到现在,他眨了眨眼,“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呢?刚刚那间木屋有哪里不对劲吗?怎么走得这么快?”

八爪鱼想起后院的木屋,很明显,里面藏着些秘密,按照游戏正常发展,玩家应该进入查看线索推动剧情。

他小心地看了眼阿诺,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八爪鱼脑袋转动着,一边回答一边思索着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木屋:

“我刚刚在想父亲是不是应该要回来了,他走前叮嘱我不要让您去危险奇怪的地方,那木屋看着就破烂老旧,要是进去后出现塌方,那简直是太危险了。”

漂亮的NPC低头思索片刻,认同了他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那真的太危险了,还好我们没有进去。”阿诺劫后余生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上前给男孩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用着赞扬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是棒极了,我聪明机智的尤莱亚,你父亲说的果然没错,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被猝不及防抱住的玩家僵住了身体,鼻间萦绕着漂亮NPC身上的香味,一下子满脸通红。

“母、母亲,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阿诺赞赏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

第30章

奥狄赛回来了, 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阿诺,外面的雾快要散了,只是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待在庄园里……”男人风尘仆仆地迈入大厅,苍白的面容因匆匆赶路而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绯红,他的衣角翻飞着,眼神没有看向大厅里的男孩和仆人,直直地朝着他的妻子走去。

奥狄赛拉着阿诺的手,告诫着镇上出现的奇怪事件:“镇上的裁缝死而复生了,我怀疑其中和这黑雾有关系,之后恐怕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为了安全,夫人,近期不要一个人独处,一定要找人陪着你。”

阿诺显得有些担忧,“死而复生?死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我知道的,今天就是尤莱亚在陪我着,但是你也要小心些,离那个奇怪的裁缝远一点……”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丈夫,漂亮的灰绿色深处,担忧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

“我会的。”奥狄赛抬手抚着阿诺的脸颊,见其认真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在阿诺的唇角亲了一口。

妻子的嘴唇比之最甜蜜的蜂蜜奶油还要香甜, 令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使用卑鄙的手段来强迫阿诺成为自己的妻子,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奥狄赛放柔眉眼, 向阿诺承诺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不知过了多久,雾彻底散去, 露出了昏黄落日的天空,仿佛小镇不曾被黑雾笼罩似的。

然而一些不该存在的“人”却陆陆续续从黑雾林走出,或迷茫或困惑地站在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镇。

死前的记忆缓缓复苏,他们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陆续向着他们曾经的家中走去。

至于曾经那些亲朋好友,在时间流逝中渐渐适应失去死者的日子,却在今日再次引来他们的家人朋友——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

玛德琳在与暂居住她家的艾伯纳聊天,这个曾经的冒险者去过很多的地方,而他又很会编故事,刺激又精彩的冒险令她不由心旷神怡。

只是一般人羡慕的是冒险故事里跌宕起伏的经历,而她对故事里各个地点存在的宝藏和财富起了贪婪之心。

门窗紧闭着,一旁的小露西正抱着硬邦邦的干面包啃着,玛德琳听着艾伯纳的故事,眼睛忍不住盯着小露西脖子间露出来的水晶吊坠。

操控着主角行动的玩家稍微感到奇怪。

艾伯纳短暂地停下了讲述,笑着打趣道:“我的露西很可爱吧,她是她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珍宝,也是我这一生冒险生涯获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男人的这番话并未让玛德琳感受到一丝甜蜜与温暖,反而感到了一丝作呕。

她虚伪地笑了笑,并夸赞小露西的乖巧与可爱。

屋内一片温馨和谐,直到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艾伯纳表情困惑,他们尚不得知外面的雾已经散去,正奇怪着是谁会来敲门时,玛德琳已经站起了身,一边说着“我去开门看看”,一边打开了房门。

她的动作并不算慢,而屋外的人却已经感到不耐烦了,暴躁地叫骂着:“玛德琳!玛德琳! xxx !还不快给我开门——”

在那声音传来的那一刻,玛德琳的面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这道熟悉的怒骂声在她耳中如惊雷般轰鸣,她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想要关上房门,然而在她认出这道声音的时候门已经被她打开了一条缝。

“砰”得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推开了。

玛德琳被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玛德琳!”身后的艾伯纳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妇人。

等他把人扶稳,还未分辨出门外的人时,身后跟来的女儿已经认出了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爸爸!”

艾伯纳这才看见了那人高壮的模样,接近两米的身形宛若一座肉山,叫人生出恐惧。

而与此同时玛德琳面色惊恐,喊出了对来者的称呼。

——“爸爸!”

屋外,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木棺被大火烧尽的老人站在那,眼神凶戾地环视着屋内的人。

*

艾伯纳一脸震惊地看向门口的老人,之前远远地瞥过一眼对方的尸体,躺在狭窄的棺材里如同被挤压的肉块,直到站在面前,才意识到对方的身形如此令人畏惧。

再加上昨日夜里才见到他的尸体被烧掉,今日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这番惊悚的变故令在场人都惊恐不已。

“啊!”小女孩尖叫一声,扑入父亲的怀里,而僵硬在门前的妇人望着熟悉人的脸,表情扭曲了一瞬。

老人冷哼了一声,他的身体像是之前还未病重在床时的硬朗,狠狠地撞开挡在门口的玛德琳,直直冲着屋里走去。

“玛德琳!晚饭呢?怎么还没准备好?!!”他一边大声嚷着妇人的名字,一边眼神狠毒地瞄向一旁的父女俩。

“他们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玛德琳!快把他们赶出去!!”

侧身对着门外的玛德琳嘴唇抖了一下,目光阴冷,然而在转身之际又换了副懦弱的面孔,“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曾经面对还未死去的老人时,她一惯是这样的表现,懦弱愚孝,让镇上人抓不出什么把柄。只是此刻她思绪翻涌,死而复生的老人令玛德琳的计划全都打乱,甚至不知这死人是如何复活的。

她心里咒骂着一切,计谋着怎么把老人再一次弄死,而面上恳切焦急,生怕老人饿着,连忙赶去厨房,直到在经过父女俩时被艾伯纳一把抓住手臂。

“玛德琳!这不是老约翰,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艾伯纳急切地喊着,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老人。

玩家表情严肃,很显然,游戏剧情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眼前的老人必然不可能是曾经的老人,恐怕是某些恶魔或幽灵之类的非友方阵营。

但玩家并不知道的是,复活的死者确实是曾经的活人,只是镇上的镇民,包括眼前的妇人,都属于非友方阵营。

——

“从我家滚出来,你们这两个小偷!狗xx ! xx !”面前的老人面容狰狞,指着父女俩叫骂着,唾沫四溅,

肮脏的词汇令艾伯纳表情难看,连忙伸手捂住女儿的耳朵。

然而老人的声音实在尖锐,屋外的黑雾也彻底散去,巨大的喧闹声引来隔壁邻居的注意。

“老约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看到老人的邻居十分震惊,然而下一秒却被老人口中的话吸引——“快把这两个小偷赶出去!玛德琳!去喊来镇长!!”

邻居睁大眼,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几乎是立即转头看向老人所指的方向,那对外来的父女俩。

小露西躲在父亲的怀里,她听见了老人的污蔑,鼓起勇气小声喊道:“不,我们不是小偷!没有偷东西!”

然而这句话没人听见,即使听见也没人在意。

邻居更在意他们的受到□杀时的表情。

——

事情的变化实在过于怪异,明明眼前还有个死而复生的老人,邻居却揪着外来者找来了老牧师。

年迈的牧师目露怜悯,他似乎看惯了这样的事,轻叹了口气,劝慰邻居,“这对父女俩只是初犯,他们并不了解镇上的规矩……”

邻居眼神不甘,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牧师不耐打断。

老牧师看向老人,他似乎并不奇怪,只是表情有些怪异,说道:“老约翰,镇长夫人要你去一趟礼堂,还有其他……复活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玩家神情一怔。

其他复活的人?

邻居还在试图揪着父女俩莫须有的罪名不放,“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他嚷嚷着,比捏造罪名的老人还要激动。

老牧师不耐烦了,直接道:“那就让他们滚出黑雾镇!”

这句话一出,父女俩一脸懵然,他们依旧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迷惑;邻居还有些不甘,但在老牧师的决定下,不得不点头;老约翰表情不满,却一直阴恻恻地盯着玛德琳。

而玛德琳呢——

憔悴的妇人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

只是在庄园里待了一小会儿,奥狄赛便再一次匆匆离开,他又接到消息,镇上似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情况变得有些混乱。

离开前,他拥吻着阿诺,向他保证:“阿诺,在家好好待着,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

黄昏渐落,礼堂内,人群如潮水般汇聚,却诡异地寂静无声,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众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人难掩镇定,神色惶惶,而另一拨人表情怪异,眼神低垂。

前者是镇民,后者也是镇民,只不过一拨是尚在人世的生者,而另一拨则是已然逝去却又离奇复活的人。

镇民们看着礼堂里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惧意蔓延。

没人能在见到认识的人死去后,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保持冷静,即使那是他们曾经意外死去的亲朋好友,更何况——谁也不能肯定,那些被镇民们诬陷害死的人会不会也跟着复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眉目艳丽的镇长夫人簇着赤红的狐狸毛领,身旁是肤色苍白的镇长小舅子。

两人在镇民的围簇中走进礼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梅丽环视整个礼堂,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有人不安,有人镇定,也有人面无表情。

而很快,便有人第一个开口。

那是一个活人。

“阿梅丽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他神色惊恐,视线瞥过所指向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这一声呼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点燃了礼堂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情绪,不少镇民发出他们的提问。

“镇长夫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死人复活简直是违反常理!我们应该……”

“阿梅丽夫人!那是我早死的女儿,她是无辜的,既然回来了……”

“考斯特先生!他们都是一群死人,我要求把他们重新绑上火架!”

“不!我们现在也是活人!活人就应该有活人的待遇!”

……

阿梅丽默不作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言论收入耳中。

多数发言皆比较偏执,认为死人不该继续活着,而少数人则认为既然是他们的家人,当初也属于意外死亡,就应该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阿梅丽比较偏向于多数人,毕竟,谁都无法预料这些死而复生的人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而且安置他们也必然会带来诸多棘手的麻烦。

但是,奥狄赛开口了。

他说:“安静。”

人群窸窸窣窣没了声音。

男人环顾礼堂,喊了声老牧师:“神父,有多少人复活了?”

老牧师上前一步,回道:“一共是13人,分别是艾米莉的女儿柯拉·米勒,玛德琳的父亲……”

他一样点名,被叫到名字的“活人们”纷纷抬头,看向最前方高挑的男人。

奥狄赛表情不变,等待着老牧师喊完名字,他微微颔首,加了一个人:“还有我的侄子,罗埃尔。”

这话一出,阿梅丽脸色瞬变,立马转头看向他。

然而奥狄赛的话语并未停止:“我深刻理解大家的顾虑以及担忧,毕竟大家都有死去的亲属和朋友。大家也见过我复活过来的侄子罗埃尔,他拥有曾经的一切记忆,也记得死前发生的事情,就和未死去一样。”

“当然,”说到这,他微顿一下,说道:“还有曾经那些犯过过错的人。”

男人毫无掩饰地说出令所有镇民变脸的话。

关于那些犯过错的人,关于镇上那些隐秘却又众人皆知的规矩……

“现在,小镇上遭遇了诸多变故,无论是那漫长的黑雾天,还是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死而复生之人,都令我们恐慌困惑。但我们不能仅凭恐惧和偏见就仓促行事。”

男人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阿梅丽。

镇长夫人神色怪异,但所有镇民们都认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会因为弟弟的提议被迫离开自己。

“……这些复活的人,虽然身份特殊,但他们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机。我们需要时间去观察判断,他们是否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是否能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

“我建议先把他们集中安置在礼堂的偏殿,安排专人看守。在这期间,我们要尽可能地了解他们复活的原因,以及他们现在的状态。”

话语落下,奥狄赛环视四周,镇民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很快,无人异议,这群“活人”的安置结果便定下来。

——

小镇正在处理复活之人的问题,而在老约翰前往礼堂之后,艾伯纳父女俩也必须要离开小镇了。

在一片惘然之中,艾伯纳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准备向着当初进入小镇的方向走去。

离别时,露西看向角落里,那个妇人。

虽然感觉这位婶婶有些奇怪,但小露西还是拉了拉爸爸的衣角,决定和玛德琳道别。

她小心地来到玛德琳面前,微微抬头,诚恳地说道:“玛德琳婶婶,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从见到死而复生的老约翰后便一直陷入焦躁情绪的玛德琳咬着指甲,怨恨地想着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怎么才能再一次死去。

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她几乎伪装不下去和蔼的表情,扭曲着脸,然而下一刻,手心里多了件东西。

还带着小女孩温热体温的项链就躺在她的手心里,妇人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项链。

她看向身前娇小的女孩,对方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一瞬间畏缩。

露西慌乱地移开视线,有些结巴地说道:“这、这个给您,玛德琳婶婶,感谢您这两天对我和爸爸的帮助……”说完,她便像只受惊兔子一般窜回艾伯纳身边。

而面对着这个一直帮助他们的好心妇人,艾伯纳连忙道:“玛德琳夫人,感谢您的帮助。”

窥视已久的水晶吊坠就这么得到了手,玛德琳握着吊坠,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说道:“我送你们。”

“不……”艾伯纳还想拒绝,妇人却已然快步走在了前方。

慢几步的父女俩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而游戏外,玩家的视线掠过前方的妇人,他视线冷淡,思索着目前的剧情。

从牧师叫走老约翰的那句话中可以得知,小镇上并不只出现了老约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玩家脚步一顿,他记起了昨晚那个高大的男孩。

镇长夫人说,他是被黑雾带回的——他也是死而复生,甚至比所有复活的人要早。

但玩家敏锐地察觉到,这期间一定有什么不同。

只是……

艾伯纳停住了脚步,向玛德琳做出最后的告别:“谢谢您玛德琳夫人,就到这里了吧,我的马车就在那。”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玩家皱着眉,看向来时的那辆破烂马车。

就这么轻易离开了?

这部游戏大部分隐秘还没揭露,剧情很明显才进行了一半不到。

难道游戏就这么通关了?

玩家提起了警惕,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目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继续待在小镇,玩家只好坐上了离开的马车,和他可爱的女儿驶离小镇……

游戏结束……不,随着艾伯纳越驶越远,直到看不清小镇口的标识,游戏菜单也没有弹出。

玩家皱起眉,但很快,前方出现熟悉的建筑轮廓,以及镇口写着“黑雾镇”的标标识——他再次回到了黑雾镇镇口。

几乎是下一秒,玩家便唤出了菜单,很正常,并没有出现bug。

而他的面前,也确实是刚刚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的黑雾镇。

“爸爸!”小露西不安地攥紧了父亲的衣服,他们怎么又回到黑雾镇了?

艾伯纳皱着眉,安抚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驾驶着马车调头试图离开。

然而半个小时后,熟悉的木牌标识出现在眼前——很显然,他们离不开黑雾镇了。

天色悄然黯淡,气温直降,小露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艾伯纳看了眼揉着鼻子的女儿,眼神担忧。

目前这个情况,他只能重新踏入黑雾镇了。

然而一走进黑雾镇,他们便看到了一群人影,两道高瘦的身影夹在其中,而一旁还有驱赶他们的邻居。

“你们怎么还没离开?!”邻居眼尖地看见父女俩,立马转身向身旁的阿梅丽告状。

“阿梅丽夫人,这两人是小偷!”

阿梅丽不耐烦地处理这点小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奥狄赛看出了这对父女俩的奇怪之处,他们是从镇外走来的。

“镇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凝视着艾伯纳,玩家被他看得寒毛竖起,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危险。

玩家攥紧了露西的小手,回道:“离不开小镇了,我们驾着马车一直在外面打转。”

奥狄赛面色微微凝重,这是个坏消息。

这将说明无论镇上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都无法逃离。

奥狄赛并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在说谎,只是必须亲自验证一番。

一番命令之下,他们很快便准备好马车与武器,准备顺着镇子外的道路探寻艾伯纳说的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