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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哪位大师手笔,简直栩栩如生,瞧那脸上表情,生动得像随时能活过来一般,还会嘲讽他。

不对!

牧封川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像,是真活了!

他手一抖,险些把东西扔出去。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他一抬眸,正对上晏璋隐含威胁的眼神。

“这里面寄托着我一道分神, 若是让我发现你对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哼!”

有些话,越是不说,越能让人脑补出更严重的后果。

晏璋眯起凤眼,凝视牧封川。

别以为刚才他没注意到这逆徒的发言,还早晚三炷香, 三顿打差不多!

他半阖起眼,做出一副淡然模样道:“你而今修为, 也到了可以外出行走的时候, 那些护身法宝终究外物,不够灵便。这个七寸缠丝木制成的人偶,可寄托分神, 若你外出,当随身携带,有那等不要脸皮、以大欺小者, 便唤醒为师,由为师和他谈……”

晏璋还在细细交代人偶用法,牧封川已经满眼放光。

什么叫心想事成!

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

随身真人级别打手啊!

他咬紧牙根,一把握住晏璋的手,沉声道:“师尊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牺牲的!”

晏璋:“??”他是不是听力出了差错?

牧封川呼吸一滞,连忙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肯定会好好保护师尊、不对,是让师尊好好保护我,不不不,也不是,是好好保管师尊……”

几次三番推翻自己的说法,牧封川越改越着急,连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

谁让他上辈子曾看过的一本龙傲天小说中,正好有类似剧情,而且男主到处惹是生非,以致保护他的师尊凉凉,也正是这段剧情,导致男主思路转变,开启神挡杀神、魔阻灭魔的点男之路。

最后,男主成为万界神王,终于复活了自己的师尊。

可牧封川依旧记得那位师尊牺牲时,自己是如何在评论区痛骂男主。

相识的剧情唤醒过去的回忆。

他可没有成为神王的本事,所以,最好在根源处就杜绝惨案发生。

这种无厘头的联想自然不能说给晏璋听。

牧封川觉得自己满脑子跳蚤,简直不知该先抓哪一个,今天他这嘴怎么就这么难控制呢!

晏璋瞧他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摆手道:“罢了,只是让你注意一点,里面的分神虽是沉睡,可随时都能清醒,意识也与本尊相通,明白?”

他一挑眉,眼神意味明显,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主动清醒看看你在做什么,别想趁机拿人偶乱来。

毕竟,近一年的相处,晏璋自认稍稍了解他这位徒弟。

如果是正事,牧封川定然极为可靠,行事也万般谨慎,甚至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见识手段。

可若平日无事,牧封川不光举止言行稍显跳脱,思路还经常拐到奇怪的地方,哪怕晏璋竭力分析,都阻止不了那种精神被污染的感觉。

他就不该思考对方那些莫名言行下的真意!

所以,晏璋现在已经学会了忽视,既然不懂,就当不存在。

牧封川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嘿嘿一笑揭过话题,双手握住木偶,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忽然,他心中一动,道:“师尊,您这人偶虽雕了衣服,可终究是一体,要是分神苏醒,难免有种裸奔的感觉,要不我去给您定制几件……哎呀!”

晏璋收回右手,冷冷盯着那颗缩起的头。

“我说了,不准你对它不敬!”

牧封川捂住头顶,眼珠左右乱飞,以不出声的音量道:“什么啊,我帮它做衣服才是尊重呢,不然分神苏醒,感觉风直接从木雕表面拂过,不是裸奔是啥……啊!”

又挨一下,牧封川昂起头,满脸愤懑幽怨。

这次又是为何?

晏璋凉凉道:“我有灵识,不靠眼睛。”

以为低头就看不到你嘴型呢。

牧封川嘴角一抽,心中哀叹,过去对方可没这般计较,莫非是太熟悉,教训起来也更加顺手了?

放下手,指腹摩擦着手中人偶。

尽管表面嬉闹,实际内心深处,他对这件礼物的确很喜欢。

不光是因为分神意味他的安全更有保障,也意味,晏璋是真心为他考虑,甚至把他视作重要之人,否则,不至于苦心想出这样一个方法。

固然,七寸缠丝木是他自己寻回来的,可东西上交宗门时,宗门已经给了相应补偿,晏璋就算是归元宗真人,要想把东西分走一半,估计也得付出不小代价……等等,代价是晏璋付吧?!

牧封川霍然惊醒,急声问道:“师尊,您把木头要了一半,最后又给了我,宗门不会让我将之前换取的灵石与贡献点交一半回去吧?”

就算还回去他也不亏,可已经进入口袋的钱,再掏出来,那比从来没有还让人心疼啊!

晏璋牙一痒,恶狠狠咬住后牙槽,差点儿就想说要交。

不过话到嘴边,脑海忽然浮现对方眉眼耷拉的可怜模样,若是真要牧封川掏钱,他一定会像一只被暴雨摧残的小狐狸吧。

哎,更多东西都给了,何必在这点儿事上逗他。

晏璋挥挥手,带着几分疲懒,无奈道:“你以为都和你似的,这是为师的礼物,难不成会让你出灵石。”

“我就说笑嘛。”

牧封川眼睛弯弯,心花怒放,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纯粹享受收到礼物的喜悦了。

他直视晏璋的眼睛,表情信赖又热忱:“师尊,你对我真好。”

他停顿片刻,歪了歪头,薄唇翘起,又重复道:“是真好。”

晏璋浑身一僵,好似天雷劈重。

他眸光闪躲,心中思绪纷乱,以往沉静的双眸,此刻如同雷雨中的海面,巨浪翻涌。

和以往惹怒自己后花言巧语的哄骗相比,这两句话简直朴实到直白,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这是牧封川的真心话。

曾经,他以另一个身份,也听到过。

眼前的少年总是以不羁掩饰自己,但某些事上,又有些意外的敏锐,刚收徒时的敷衍,在对方眼里怕是如明镜一般。

晏璋回忆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认,装出来的真心,与真正的真心,再如何都是有区别的。

从未收徒,也没准备收徒的自己,无论事先脑海中演练多少次,对徒弟的感情,不可能凭空产生。

而随着与牧封川日夜相处,对方自然而然靠近,就算之前抱着利用的想法,也渐渐在日复一日的关怀中,将假意变真。

所以,现在呢?

他这颗心里面,还有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晏璋蓦然看向牧封川,精神一晃。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考虑对方的心情,对方的修为,对方的安危?

五百多年,即便是自己,也不值得他如此琢磨!

“师尊?师尊!”

“嗯?”晏璋惊醒,眼角一抽,下意识避开牧封川的目光。

“师尊您想什么呢?”

牧封川一噘嘴,道:“我刚才说的事,您听见没?之前我还担心去吉安城有危险,现在有分神护身,正好,可以去把任务接下,所以接下来我要离宗,就剩师尊您一人在无妄峰了。”

他以一副关怀独居老人的口气道:“您也别整天坐着,真当自己是根定海神针啊,江掌门虽话痨了些,也可以去闲聊两句,等我回来,还能给我分享呢。”

牧封川简直无法想象,晏璋是怎么在孤峰上过的五百年,这样的生活容易影响心理的啊。

之前他是管不了,现在,牧封川自认为要做一个孝顺的徒弟,所以需要在方方面面安排好他这位师尊,这对他来说很简单,按上辈子关怀敬老院老人的做法就成。

晏璋胡乱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走便是。”

正好他得重整心境,人不在跟前,还免了自己被影响。

牧封川还没见过晏璋这副模样,手心发痒,差点儿想伸出爪子,说一声乖。

不过还好他有理智,悬崖勒马,没让头骨受第三次重创。

等到牧封川兴高采烈御剑离开,说要去接任务,晏璋才终于找回神智。

他独自在峰顶站立良久,皱眉沉思,只隐约记得“吉安城”、“赶海”等字眼。

灵识一扫,附近无人,只有浮云安静走过。

晏璋长叹一声。

“其实我也要离宗……罢了……正好出火……”

第77章 至吉安城 修真界也有碰瓷

到主峰接上任务, 回转无妄峰,牧封川正想着该何时动身, 便得到晏璋也要离宗的消息。

他不禁一怔,道:“可有需要徒儿的地方?”

虽然他是想看看修真界赶海是啥模样,不过,非要紧之事,真人不会离宗,前几日晏璋只是不在无妄峰,却还在宗门,而今陡然决定出门,牧封川就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那他还看什么赶海, 干活啊!

他可不是那种只嘴上说得好听,卷走孤寡老人全部财产后就跑路的骗子, 他是会付出行动的。

牧封川一脸坚毅。

来吧,有什么差遣,尽管说。

晏璋脸色一缓,轻声道:“此次离宗是为去愁极岛,用不上你,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徒弟闹腾的时候,让人恨不得锤进土里, 贴心的时候又让人心窝化成水一样柔软, 他刚刚听了牧封川满耳朵计划,知道他有多期待吉安城之行。

然而,只因自己一句话, 对方就要更改行程。

晏璋老怀大慰,顿觉自己一番心意没白给。

不是他不够坚定,实在是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弟子, 说好的桀骜不驯、狼心狗肺呢?

如果说之前,晏璋的烦恼是如何把逆徒教育成二十四孝弟子,现在,他却宁愿牧封川乖戾一点儿,好让自己能悬崖勒马,回到虚情假意的师徒关系上。

见牧封川眉头皱得更紧,一脸担心,晏璋翘起唇瓣,轻咳一声道:“此行并非为师一人,不必如此作态。”

他嘴上说着嫌弃,表情却极为受用。

尽管牧封川这种担心可以说是对他实力的不信任,可任何一个了解愁极岛情况的修士,都知道如此简单三个字中蕴含的风险。

过去,晏璋并不在意这种无用的担忧,可当真收到这份关怀,却觉得也不是那么徒劳无用。

至少,能让我心情变好。

他心态放松,好似即将以身犯险的根本不是自己,牧封川却不能因一句短短的解释把心落回肚子。

他一脸认真问出一大串问题。

“师尊您是和归元宗长老一起,还是与其他宗真人同行?你们关系如何?目的是什么?对面可知你们行踪?”

如此发问,盖因愁极岛在天极界位置特殊,是进入西洲的门户。

愁天宗刚在金庭秘境搞了事,想也明白,此刻晏璋等人过去,绝不是和自己去吉安城一样为了游玩。

更重要的是,晏璋前不久还要为自己与李持波的争端去找鹤鸣理论,如果鹤鸣也在同行之列,牧封川实在担忧,晏璋口中的队友,能有几分值得信任。

以他家师尊表现出来的交际能力,当真没人在背后对他下黑手吗?

牧封川心中叹气,之前还没注意,现在一盘算,晏璋在归元宗内部都几乎无一个好友,哪能指望外面人。

如此实力强,也让他难以放心啊。

晏璋瞧他表情越来越沉重,不禁纳闷,莫非自己解释不够清楚。

他低声安慰道:“放心,不过是去给个警告,让对面知道,我们也不是一味忍气吞声,真大战的话,反倒不会这般客气。”

以东洲立场,肯定是不愿意主动掀起大战,但此事关键还是看西洲态度,因而才有了他们这次出行。

说来晏璋会在木偶上寄托分神,也是因此次行动,怕他离开之际牧封川出事,哪想牧封川一番乱讲,成功将他思路带偏,忘了这件事。

所以,论出发时间,晏璋还要早走一步。

话说到这份上,牧封川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他满心郁闷,头一次觉得自己实力提升太慢,要是他也是真人,此时就能一同前往,也免了他家师尊可能腹背受敌的窘境。

其实他理智上清楚,晏璋能好生生活这么些年,还能名震东洲,肯定不可能像他脑海中幻想的那样凄惨,只不过他们现在正是师徒感情浓厚之时,牧封川芯子又是成年人,本能会为对方操心。

哎,修真界环境多单纯,一个二世祖都能横行霸道,晏璋更是只知修行,不像他,经历过现代社会的群魔乱舞,知道人背后能藏着怎样的面孔。

以后得多看顾自己这位师尊,别让他被人坑。

自认为又多了一项责任,牧封川有种自己更加成熟的感觉,他把目光从关爱孤寡老人,调整到关心高智商低情商问题儿童,修真界也没有心理学,只能靠他自己专研了。

晏璋被他看的得浑身一寒,低斥道:“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牧封川连忙摇头。

他就说嘛,成为天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伸出爪子抓住晏璋的手,学着过去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一下下轻拍,口中道:“师尊您出去后,记得常常给我报平安,您之前说分神能够自主苏醒,这不麻烦吧。还有,万一你们那边打起来,顾不上我这边也没关系,徒儿我虽然总被人找麻烦,逃跑的本事也一流。”

牧封川没到真人境界,不清楚一心二用会不会影响晏璋发挥,和他在吉安城打怪兽相比,当然是晏璋与魔修大战更重要。

所以,他必须提前嘱咐,不然到时候他一召唤,晏璋分心,惨遭魔修痛殴怎么办。

晏璋眼尾狂跳,一抽手,没抽出来,属于另一个人温度渐渐浸染上他的肌肤。

上一次与人这样亲近,还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明明真人已修得无暇道体,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不存在的汗毛在颤抖。

“快松开!”他咬牙低吼。

牧封川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中,充耳未闻。

“说完了没!”抽,继续抽,抓那么紧干什么。

牧封川依旧絮絮叨叨,不知道愁极岛有何特产,总不能只产魔修吧。

“我要走了!”

终于,晏璋趁牧封川走神,一把夺回自己的手,身影一闪,已是无影无踪。

牧封川张嘴仰头看向天空。

“……跑得真快,修士就是方便……”都不用收拾行李的。

……

口中腹诽晏璋,论到自己,牧封川也是说走就走。

毕竟主人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无妄峰越发无聊,难道数每天飘过几朵云么。

东西不用收拾,都在储物环,牧封川给楼飞等人留下留音符,告知去向,一路向南,经过数座城市,到达了海边。

从这里开始,便由陆路转为海路。

吉安城所在海域名为无归海,听着就十分不吉利,牧封川没敢孤身跨海,而是选择乘坐一艘海船。

他站在甲板,欣赏围着海船张牙舞爪的海兽。

好大的章鱼,做成章鱼丸子一定很好吃,牧封川舔舔下唇,脑海浮现铁板鱿鱼、碳烤生蚝、蒜蓉焗虾等一系列菜谱。

海船桅杆顶端,一道淡黄灵光扩散,原本纠缠的海兽顿时散开,海船破浪直行,眨眼远遁。

“最近海兽真特么疯,离岸这么近,还敢攻击我们的船。”

旁边一名大胡子船员满脸暴躁。

牧封川知道,一般近海海兽品级都不高,最多欺负欺负独行侠,这种多人聚集的海船,向来不是它们首选。

“大约是跟吉安城赶海有关吧。”牧封川搭话。

大胡子瞅他一眼,闷声道:“归元宗的?”

牧封川点点头。

在东洲,只要是修士,五大宗门的校服可谓无人不知。

这次出门,他没有遮掩身份,毕竟来吉安城理由正当,又不准备做什么坏事,还不如直接打着宗门招牌,能避免许多小麻烦。

当然,如此真遇到麻烦,就一定是要命的大麻烦,多半得呼叫师尊的那种。

此刻牧封川笑容满面向对方搭讪,大胡子似乎对宗门弟子有意见,却又拒绝不了他的糖衣炮弹,没一会儿,就将吉安城的情报和盘托出。

根据他的说法,这种时候去吉安城的,九成九都是修士,不过真正宗门弟子还是少见,绝大部分是散修。

“吉安城每年和各大宗门交易不少材料,他们哪缺这点儿东西。”

牧封川闻到他话语中的酸味,只是微笑。

与从宗门寻到的情报相比,这种本地人给的信息更加散乱,却会包含一些更细致的细节。

比如,与他之前去过的诸多城池不同,吉安城内不允许修士随意打斗,或许是因为灵气波动更易惹来海兽,修士打坏东西能赔钱,海兽却只能赔命,委实不怎么划算。

闲侃半天,海船靠岸。

牧封川下船,入城,熟门熟路往东城方向而行。

去的城池多了,牧封川也发现,东洲所有修者坊市都设立在城市东区,因此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寻带路人员。

随意在街道两边一扫,正准备择一客栈入住,忽然,旁边一只手抓了过来。

牧封川本能闪过,眼眸锐利看去,这才刚入城,就有人找他麻烦?

然而,首先印入眼帘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张布幡。

【前生莫问 来世不算 剩下皆知 铁口直断】

什么和什么啊,牧封川嘴角狂抽,在修真界居然还能遇到这种假神棍,就不怕被暴打?

他眼眸一转,立即瞧见了布幡主人。

不提其他,单就形象确实不错,鹤发童颜、仙气飘飘,留着三尺胡须,若是演电视剧,定然是那种一出场就知道剧情不少的重要配角。

不过,这是在修真界啊!

真正的得道高人头发都不会白!

两千岁都能看着和二十岁一样!

这些骗子都不会因地制宜、与时俱进吗?

牧封川瞧见对方还要来拉自己,心中烦躁,一甩袖把人推开。

他有把握,自己用的是巧劲,绝不会伤人。

然而,就这么一推,外表看着七八十的老道士忽然倒地,大呼哎呦,口中直叫道:“别打我!别打!”

“哪里打起来了,吉安城内不得打斗!”

远处城卫闻声,忙直奔过来。

牧封川:“……”

他盯着地上痛呼的假道士,面露狰狞。

好啊,原来算命是假,碰瓷为真!

第78章 惨遭欺骗 不要相信小说中的奇遇

“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赶来的城卫在两人身上一扫, 疾言厉色。

地上老道士还在哎呦,牧封川默然一息, 咧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道:“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这位老先生,我现在就扶他老人家去医馆,好、生、瞧、瞧!”

瞧瞧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敢碰我的瓷!

他弯腰伸手,老道士急忙朝后一缩,连声道:“不用不用,不去医馆,只要这位道友给点儿灵石, 我自己买颗丹药补补就行了。”

牧封川闻言,两眼一眯, 这假道士莫不是真修士?

可他在对方身上没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

况且,修士会用这种方法讹骗?他怎么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

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牧封川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又增长了一番见识。

话说,这老头不会是什么性情古怪的前辈高人, 专门用碰瓷来考验路人的吧。

思路这么一拐,牧封川只觉得豁然开朗, 对方身上不合情理之处顿时得到解释。

否则他实在不敢相信, 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假货。

他不禁迟疑,是学张良尊老爱幼一把,还是冷酷拒绝, 让对方知晓无论是何种理由碰瓷,都要付出代价呢?

“卫、卫兵大人,老道也不要多, 就十块灵石,只要这位小兄弟给十块灵石,老道绝不追究。”

城卫一副为难样子看着牧封川,想来清楚,这么轻轻一摔,如何都不值十块灵石,哪怕他身子是金铸的。

十块灵石,于现在的牧封川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不说掉地上都不会捡吧,但也是随手用出都不心疼那种。

给,还是不给?

他穿越近两年,头一次有如此符合主角的剧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只要看过几本小说,谁没幻想过走大街上被人拉住,十块钱买来一个随身空间呢。

最重要的是只要十块!十块!

牧封川手指蜷缩,指尖一凉,十块亮晶晶的灵石已然落到手心处。

“给。”

按剧情,他似乎还应该说两句关怀话语,可惜,牧封川对碰瓷人士着实没什么好感,无论有何理由。

他脸颊肌肉紧绷,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老道士眼中浮现欣喜的光芒,乐呵呵伸手接过灵石,手掌一翻,灵石消失,牧封川心脏猛跳,就在对方收起灵石的刹那,他终于察觉了一丝灵力波动!

果然是修士,而且境界高深,连自己都看不穿。

他嘴角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轻声道:“既然老人家伤了,想来买丹药也不甚方便,不如由我护送一程吧。”

哎,想当初他看到类似剧情的时候,总喷作者为给主角送金手指不用逻辑,却不料他遇上了这样脑子有坑的高人,莫不是高人都喜欢圣人,偏爱看以德报怨?

牧封川虽然不是那种,你碰我一根手指,我让你全家鸡犬不留类型,却也实在和以德报怨搭不上边。

幸好我涉猎广泛,了解众多奇人异事,才能准确窥见此事破绽。

城卫见争端解决,已然离开。

老道士慢悠悠爬起,拍打身后灰尘,听得牧封川之言,一抬首,愕然道:“买什么丹药?老道我好好的,不过沾了层灰,要丹药做什么。”

牧封川一怔,本能蹙眉。

这也太不敬业了!

你刚说出的台词,没三分钟,就让你给吃了吗?

知道你是作假,可好歹周全一点儿,别把人当傻子糊弄吧。

他脸一沉,正要开口,却见对方眉开眼笑,一抖手中布幡。

“老道我卜算果然没错,我还说,哪有人会傻到被这么简单的理由骗到,结果居然真得了十块灵石,啧啧啧,看来离成为神算之日,指日可待。”

牧封川:“……”淡青的脸色唰的转为浓黑。

对面老道士一仰头,惊得跳起,急声道:“啊呀,我怎么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完了完了,小友,你就当没听到吧,这可是老道我自己赚来的辛苦钱,是老天爷让你破财啊!”

“要不这样,你再给十块灵石,老道我帮你算上一卦,看你什么时候能把灵石赚回来。”

“瞧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你要是愿意出一千灵石,老道说不定能帮你化解……”

“你个骗子,把我灵石还回来!”

牧封川胸腔一炸,伸手朝对方抓去,然而之前如垂朽老人一样道士,忽然变得无比灵活,身子一弯,眨眼溜出三步远。

牧封川咬紧后牙槽,起步追赶,直直追了三条街,终究没能追上。

站在陌生的街道,他目光恨恨。

还老头,不用灵力都跟猴子似的,真不怕摔出个骨折出来。

要不是对方明显比他熟悉路线,今天他非得把人逮到,好让对方知晓,碰瓷就要挨打!

都什么人啊,有这种修士,修真界迟早要完!

牧封川坚决不承认是自己脑补太多,而是实在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奇葩,和这位一比,自己之前遇到的人都过于正常,以致他全无防备,居然用有逻辑的思考方式,应对无厘头的神经病。

猛吸几口气,恨不得把满腔怒火化作火焰喷出,可目标不在身前,最后只能自己咽下。

罢了,只要人在城里,他就不信没有遇上的时候!

若是让他再逮住,哼哼!

心里盘算着各种不便展示的画面,牧封川暂且按下这个插曲,将机会掰回正轨,择一客栈住下,准备随后的赶海。

……

一转眼,时间进入五月,牧封川也在吉安城逗留近一个月之久。

除了刚入城时,那件令他一回想,至今还觉得万分糟心的碰瓷,这座城市游玩起来其实还不赖。

尽管岛屿周围海域暴躁的海兽,增加了观海风险,可热情的海洋物种,也极大丰富了牧封川的餐桌。

况且,这些还不是普通生物,最次也相当于人类炼精化气的修士。

与陆地妖兽数量相比,海洋果然更加广袤,也能容纳更多生灵。

边看海边吃海鲜,偶尔打打小怪兽,这样的日子,也能称得上是美好度假之旅。

只是,五月一到,城内顿时弥漫起一股紧张氛围,不光城卫军巡街频率增加,来往吉安城的海船也全部停航。

牧封川入城的时间倒是恰好。

太早,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太晚,海兽攻击性越来越强,哪怕修士,也难以完全平安抵达。

至于现在,除非是晏璋那样的真人,否则没人找死往吉安城赶。

根据他近一个月的打听,之前那些海兽都是开胃菜,真正的“赶海”,是指每隔十年,五月的任意时间,大量深海区域的海兽前来攻击岛屿,整个过程持续三到五天,是足以让吉安城覆灭的灾难。

前面的海兽暴动,吉安城自己就能解决,可赶海正式开始,就必须依靠前来的修士相助,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也正是因此,凡在那几天出力的修士,都能凭贡献兑换相应物品,也是牧封川所接任务由来。

按规定领取了记录贡献的玉牌,类似物品归元宗也有,因而牧封川很快弄清其原理。

玉牌上记录着他的气息,只要海兽被他所杀,玉牌都会摄取一丝精魂,之后只要根据玉牌摄取的精魂,就能知道他杀了多少怪。

“要是有人恶意抢怪怎么办?”牧封川拿着玉牌问道。

发玉牌的修士一愣,显然没听过“抢怪”这种游戏词汇,但倒是能迅速理解其含义,直接道:“这种我们不管,只要不在城内打斗,事情了结,你们尽可离岛理论。”

至于修士怎么理论,当然是靠拳头。

牧封川嘴角一抽,觉得赶海的过程可能不会像自己想的那般平静,虽然一般人应当不至于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中做背刺队友的事情,可就怕有人不一般啊!

现在牧封川倒是知道了,当初发放任务的师兄,为何让他最好邀请几位同门一起过来。

可惜,他认识的都在闭关,又不想麻烦自己结交新人,导致现在想找个相互照应的都难。

嗨,不就是抢怪,哪个玩家没遇上过。

牧封川安慰自己,只要自己攻击够快,谁都抢不走他的人头。

——这还真不是他说大话,而是比他强的,会瞄准更强的海兽,与他修为相同的,牧封川有绝对信心,攻速定不比对方慢,至于比他弱的就不提了。

所以,他还真不是特别担心被抢这种事情发生。

拿到令牌后三天,远方海面飘来大量阴影,滔天海浪遮蔽了一半天空。

吉安城上空陡然出现一个光罩,如一个玻璃碗把整座城盖住。

正吃午饭的牧封川倏然起身。

来了,副本:海岛保卫战!

第79章 铸剑派疑 我长得满脸阴谋?

海风又咸又湿, 混合着一股复杂的腥味。

浪花飞溅,散成雾状, 遮蔽了眼前视线。

牧封川身形一晃,一条比他胳膊还粗的腕足从旁擦过,砸到水中,激起两三丈高的水花。

“呸呸,我就应该学个三昧真火,把你们全部烤熟,开个烧烤大会!”

牧封川咬牙切齿,飞绿一闪,趁机剁下两只腕尖。

不过, 对于一只有二十只手的多爪章鱼来说,少两只尖尖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和人类剪指甲剪到了肉一样。

海兽的恢复能力,可比陆地上的妖兽强多了,完全是正常海产加强版。

并且个头巨大,完全让人无从下嘴。

章鱼的死穴在哪儿?

这玩意儿有脑子吗?

牧封川疯狂回忆曾经所学生物,令人悲哀的是, 他只记得如何分辨拿鱿鱼须冒充章鱼须的缺德商贩。

我就不信,穿越一场, 连只章鱼都打不过!

你知道有多少章鱼变成小丸子, 又有多少章鱼放上铁板烧!

牧封川心一发狠,迎着让他头皮发麻的吸盘,一往无前冲上去。

十分钟后, 嚣张的多爪章鱼惨遭分尸,牧封川带着一身海腥回到岸边。

果然,只要狠得下心, 区区章鱼算什么,杀鱼总免不了一身狼狈。

因对手不到六品,没有妖丹,他只收起部分触手,剩下的庞大身躯,很快被其他闻腥而来海兽吞食。

岛外围攻的大量海兽中,四五六品常见,七八九品也不是没有,刚才一战,消耗不少灵力,牧封川不敢多留,迅速脱离战场,回到岛上调息。

无数巨大的海兽,密密麻麻从海面探头,半空是数不清的修士,各色光芒在其中穿梭,简直比最华丽的特效还要震撼。

“要是有摄影机就好了……”

之前他出任务,都是小队作战,何尝见到过这般大场面。

视线在战场巡弋,将各类海兽的攻击方式与弱点记在心上,许多海兽都是一家老小齐上阵,他对付不了老的,打小倒是简单。

虽然刚才牧封川深恨自己不能放火,可实际上,眼下情形,风比火更适合战斗。

毕竟,要在海水中烤熟一只海兽,着实太难。

忽然,余光瞥见一处情况危急的战场,视线忙挪过去,一名境界大约与他伯仲之间的修士已惨遭痛击,在两只海兽的联手下被撕得粉碎。

牧封川呼吸一滞。

他看了半天,这是头一名在他眼前被海兽杀死的修士,心里的感觉更甚于对方死在修士手中。

“……不知道会进几只海兽的胃。”

心中热血冷却,原本好似参与游戏一样的激动,在那片血色中平复,牧封川握紧手中剑柄,越发确定不能冒进、量力而行的方略。

被海兽吃掉,再变成便便拉出来,真是是会让他死了都灵魂不得安息啊!

回完气,牧封川再次冲入战场,这次,他瞄准的是一条带鱼,剁起来更简单。

杀海兽,休息,杀海兽,休息,如此循环往复,真元在高速运转下变得极为活跃,不断吸取灵气填充丹田的同时,真元总量也在缓缓增加。

牧封川分外冷静,挑选的对手都是正适合自己,周围又没有其他海兽,以免陷入被夹击的状态。

一旦觉得风险过大,他会毫不犹豫退出战场,甚至宁愿损失已经砍了一半的怪。

哪怕身上有晏璋分神保命,战斗时,他也会刻意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有几次,他不甚被卷入更高等级的战场,差点儿命悬一线,却依旧忍住没有召唤师尊。

这是他的战斗,他可以携带锁血外挂,但是不能直接喊人代打,如此人生还有何趣味可言?

生死考验带给人的成长的确明显,当从混乱危险的战场成功逃离,牧封川恍惚觉得,自己对道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最后,要不是福至心灵般穿过数道攻击的夹缝,他最后,肯定会至少被一道攻击击中,那就只能扔木雕喊救命了。

当攻势到来前,定然会有空气流动,所以,风对攻势走向比人眼更加敏锐。

可惜越是境界高深,攻势越急,外泄的力量波动越小,过去,牧封川是察觉不出那些细微风向变化的。

他闭上眼,灵识向四周扩散,无形的风在脑海中组成了一副气象图一样的画面。

牧封川双拳紧握,脸上克制不住流露出一丝激动,他有种感觉,只要自己顺势拨动,能造成仙人指路奇景一样的水龙卷!

我也能获得行走的人形天灾称号了!

要不是知道是在战场,周围又人多眼杂,牧封川简直恨不得立刻尝试一番。

他闭着双眼,身躯因喜悦微微颤动,倏然,一道杀意冲来,好似给完美的世界画上一道裂痕。

牧封川陡然睁眼,猛地看去,与一双恶意明显的眼睛对个正着。

铸剑派弟子。

看到对方道袍上的小剑徽记,牧封川一怔,眉心隆起。

此次铸剑派似乎来了不少人,前几日也照过面,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起了杀意?

牧封川不信对方一开始就想杀他。

或许除了归元宗,其他门派都巴不得自己在半途陨落,可那种恶意更类似希望讨厌的人倒霉,而刚才的杀意,万分真切,甚至令他怀疑对方会当场出手。

发生什么,让此人态度大变?

两人沉默对视,隔着十多米,牧封川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召唤师尊。

铸剑派可是有炼神长老在,这已经超出他能力处理范围。

这样彼此盯了五分钟,对方忽然起步朝他走来。

牧封川精神一振,心脏收缩,剑气一触即发。

“牧道友一人在此?其他归元宗道友呢?怎不与你一处?”对方在三步外停下,一脸虚伪假笑,抱拳道,“在下杜登,上次在金庭秘境外,有幸见过道友。”

谁说铸剑派都是满脑子肌肉的剑客,这不就有一个脑子里装坏水的,真还不如装肌肉呢。

牧封川回上一礼,面上表情紧绷,一言不发,心里却诸多腹诽,对杜登演技一阵点评。

杜登嘴角假笑变得僵硬,呵呵尬笑两声,又道:“道友还是与同门在一起为好,而今岛上混乱,要是牧道友有个损伤,怕是是吉安城城主也承担不起。”

什么意思?

牧封川一挑眉。

连续两次提起,他要是再听不明白,也未免太迟钝。

不过,还有其他归元宗人在岛上?

他要是说自己可能不认识,会不会显得太傲慢?

回想对方莫名其妙的杀意,牧封川没有一口说出实情,他含糊点了点头,道:“我宗之事,不劳杜道友费心。”

本以为这样回答,对方投鼠忌器,多少有些顾忌,哪想他话音一落,杜登脸色大变,眼中浮现比刚才更明显的杀意。

“你要干嘛!”

牧封川向后一飘,连忙拉开距离。

他以为是个心思深沉、胸有谋略的,结果城府浅得跟洗手池一样,果然,就不该对剑修有太多期待。

不对,是铸剑派的剑修,差点儿把自己骂进去。

牧封川持剑而立,与对杜登遥遥对峙。

杜登彻底撕开假面,一脸愤恨道:“吉安城是我们铸剑派的地盘,你们归元宗也未免手太长,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是吉安城城主吃里扒外,还是你们在铸剑派收买了探子!”

什么和什么啊,牧封川张开嘴,下意识反驳道:“胡说,吉安城只是离你们铸剑派近些,哪就划你们名下了,你敢当人家城主的面说吗?”

杜登一噎,眼神越发骇人。

牧封川不屑轻哼。

五大宗门的确地位崇高,可人家城主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微末小城就罢了,如吉安城这样,独居一岛,还处在险地,历代城主至少都是结丹修士。

这代城主更有元婴境界,虽是炼神还虚前期,却也堪比宗门长老。

所以,杜登叫嚷的那些,压根就是胡扯。

牧封川冷冷注视对方,寒声道:“你要动手,尽管放马过来,不要扯些有的没的。”

他倒要看看,对方敢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朝他下手。

杜登脸色变了又变,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能组个霓虹灯。

牧封川眼眸浮起一丝轻蔑。

他已经看出,这就是个纸老虎,都不用他戳就破洞漏风。

亏自己还如临大敌,结果就这种货色。

松弛肩膀,他嗤笑道:“我忙着杀海兽赚积分,阁下不忙的话,还请让让,我可没能力站着就把剑道悟了。”

“好!”这番话似乎彻底刺激了杜登,杜登一手持剑指向他道,“等解决完海兽,我在城主府等着你,我派倒要问问,既然找我们求助,为何暗通归元宗!”

等等,牧封川眼睛一瞪,你到底误会了个啥,我是代表自己来玩的啊!

第80章 放着我来 的确带了个同门

除了杜登这个插曲, 赶海途中,再没有什么不顺利。

有实力, 有自知之明,还有归元宗弟子的身份,其他散修需要担心防备的事情,对牧封川来说都不是问题。

之前他担心有人抢怪,然而事实上是,穿着一身归元宗校服,其他散修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免得他出事,归元宗迁怒到自己。

要说有那份杀人夺宝之心, 还能成功就罢了,明明没有, 沾上这样一位祖宗,岂不是给自己找事?

就是有那一二想拉个关系的,眼见牧封川杀怪过程心狠手辣,满身锐利剑气,也歇了心思——万一是个杀神, 他们被杀,可没有宗门替他们报仇雪恨。

于是, 专心致志战斗的牧封川, 这几日,接触的除了海兽就是海兽,连休憩的空隙, 梦里都是被铁板鱿鱼追杀。

惊醒的牧封川:再也不想吃铁板鱿鱼了!

直到第五天,远方赶来的海兽逐渐变少,只嫌人不够多、不愁没有怪杀的状况终于变化, 牧封川算了算获得的积分,自觉连日作战,身心俱疲,索性退出收尾,回到客栈,好好养养精神。

他没有忘记与杜登的约定。

虽然不知铸剑派在搞什么,可既然对方都欺到头上,他非得探个究竟不可。

泡澡解乏,熟睡一日,在柔软的床铺上醒了,牧封川片刻怔忪,好似眼前不应该是绿色的床幔,而是阴沉天空,漫天海水和奇形怪状的无数海兽。

“这次大战也太长了。”

一拍脑门,牧封川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股好似菜市场买鱼摊前的鱼腥味。

不对,不是错觉。

抬起胳膊一嗅,牧封川脸上皱成一团,是他在那里混太久,腌入味了啊!

一个时辰后,泡了三桶水,外加无数除尘诀,终于把身上沾染的气味彻底清理干净。

牧封川这才有心情下楼用饭。

因一番折腾,他也懒得出去寻酒楼,直接就在客栈大堂,用上一顿说不清早中晚的饭。

桌上不见任何鱼虾扇贝,经过那几日大战后,牧封川暂时不想在碗里看到那些东西,否则他怀疑,自己下筷子都会本能带上剑意,把食材五马分尸。

以吉安城地理位置,想吃海鲜容易,吃其他的反而更贵。

不过,牧封川早已过了需要心疼伙食费的阶段,又在吃上舍得,因而哪怕一人用餐,也摆了满满一大桌,反正都能吃完,也算不上浪费。

或许是他土豪气质太明显,大堂客人不多,小二频频过来帮他添茶倒水。

刚结束与海怪打交道的生活,乍然靠近活人,牧封川也起了两分谈性,随意道:“今日怎么人这么少?就是打完了,人也没这么快走吧。”

客栈小二拿着水壶的手一顿,脸上浮起一丝愁绪,叹道:“哎,客人不知,哪是人走了,是都还没回来呢!听说岛外还没平息,如您这般提前回城的少,大部分人还留在外面。”

“等等,一二三四五……”牧封川掰着手指一数,愕然道,“这都第六天了,不是说最多五日就能停歇?”

还是说他理解错了,是高峰期有五天?

小二给他续上茶,表情越发沉重:“今年确实比以往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一次,如果日后越发严重,城主撑不住可怎么办……”

小二絮叨着,为吉安城,也为自己的命运担忧,牧封川却是神情一恍,想起来杜登说过的那些话。

他当时满脑子打海兽,没来得及深思,而今结合小二所言,吉安城城主分明是早料到这次海兽袭岛会比以往严重,所以才提前找了铸剑派求援。

结果,自己跑来吉安城,被铸剑派人误会,以为归元宗也有意插一脚——既然求援,定然要拿出诚意,能打动一个一流宗门的代价,想必不小。

要不要插手?

牧封川眼珠提溜直转,既然铸剑派对他如此敌视,证明他们双方其实并未谈妥。

现在回想,他来到吉安城没多久,就能经常瞧见铸剑派弟子,说不定那都不是偶遇,是暗地监视他到行踪呢!

不是牧封川缺乏对视线的敏感,而是他顶着无妄真人弟子身份,在五大门派中总会收到那样若有若无的窥视,之前他以为铸剑派弟子也是一样,对他好奇而已。

结果他不上心,人家却紧张得很。

杜登还提过他的同门,牧封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独自前来,哪儿还有同门一起,可在对方眼里,说不定是他们一明一暗,故意在迷惑铸剑派呢。

这可真是……牧封川嘴角一抽,手指轻叩桌面,一时想虎口夺食,让铸剑派尝尝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时又觉得万一卷入麻烦,得不偿失。

其实我是一个爱好和平安定的好人来着!

迅速用餐完毕,回到房间,布下多重禁制,拿出绿色小人搁在桌子上。

牧封川用右手指腹轻轻摸三遍人偶头顶,然后声音又轻又急地喊:“师尊,师尊,你在线吗?”

冥冥之中,好似有东西睁开眼,木讷僵硬的人偶霎时变得鲜活生动,哪怕还是那样从头到脚一片绿,却不会让人觉得像木头。

“我就说,应该上个彩漆,总比绿的顺眼,我小时候可会涂石膏玩偶,从来不涂出边。”

晏璋眼珠都不带转动,每次苏醒,他的爱徒总是想在他这具分神上捣鼓些什么,而他也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拒绝。

一扫所处环境,大约明白又是日常报平安,想想上次联络的时间,晏璋心有所悟,道:“可是吉安城事了了。”

牧封川点点头,又立刻摇头,下巴搁在桌上,狐狸状的眼眸亮晶晶,闪着狡黠的光辉。

他道:“师尊,我遇到了铸剑派人,他们找我麻烦,你猜,原因为何?”

晏璋气势一沉。

……

愁极岛。

四名真人虚空盘坐,底下是已封锁一个月的岛屿。

和吉安岛因海兽封锁不同,愁极岛却是人为,不过按下面魔修想法,估计宁愿被海兽袭岛。

海兽他们能杀,真人怎么办?

老祖不来,只能窝在岛中瑟瑟发抖。

晏璋等人对道修,还讲究一个不以大欺小,对魔修可没这么仁慈,一个月里,死在四名真人手中的魔修,尸体都能绕岛一周。

好歹他们没有屠岛的兴致,那些安分守己,手中没有至邪魔器的魔修,才能留下一条性命。

本来晏璋四人在高空静坐,等待魔宗那边反应,忽然,晏璋气息一变,睁眼直直看向铸剑派铁躯真人。

铁躯虎目一开,声如雷鸣:“看俺干嘛!”

另外两位鹤鸣真人和净缘真人也掀起眼帘,看向晏璋。

晏璋凤眸凛然,冷声道:“你宗弟子欺负我徒儿。”

此言一出,鹤鸣与净缘当即把目光转向铁躯,只是心中称奇,无妄果真如此看重弟子,居然在对方身上留了能随时观测的东西,以他以往表现出来的性情,简直不可置信,更别说现在还为下面小辈事情找上铁躯了。

铁躯道号如其人,一看就是打铁的汉子,也正因如此,铸剑派都没好意思把他往第一剑修的名头上捧。

或者说,铁躯最符合的,恰恰是“铸剑”派,甚至他的武器,也是一柄格外沉重的宽剑,剑柄顶端能到当锤头用那种。

他听了晏璋的话,一瞪眼道:“又不是我欺负你徒弟,你找我干嘛,你明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铸剑派一心想去除“铸”字,偏偏自家真人是个打铁汉子,心中怎是愁苦了得。

作为铸剑派里的奇葩,铁躯地位再高,也难以扭转全宗对改名改形象的向往,因而如他所说,他的确管不了下面的人。

晏璋知道内情,不过他的目的不是让铁躯约束铸剑派弟子,而是师出有名。

他微微颔首,淡声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为徒弟出手,也是理所应当,你回去后告诉你们掌门,铸剑派若是不服,来无妄峰找我便是。”

说完两眼一闭,气息沉静。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皆心中百爪抓挠,铸剑派弟子究竟做了啥,惹得无妄放出这样狠话,不会是把他徒弟给杀了吧!

鹤鸣与净缘还好,此事不与他们相干,铁躯却坐立不安,频频瞅向晏璋,却不敢把他摇醒说个明白。

另一边,吉安城,牧封川还不知自己在真人圈子里出了名,大大刷上一把存在感。

他摇头晃脑将发生的事情与自己的推断据实相告,顺便提起杜登的城主府之约。

等他说完,看向晏璋,只见晏璋挺胸抬头,小脸淡然,一挥手,霸气道:“放心,为师已替你将后患解决。”

“什么后患?”牧封川呆住。

晏璋一抬首,道:“铁躯同意,我替他教训铸剑派弟子,他们若胆敢对你动手,就放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