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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璋听完他的抱怨,沉默片刻,道:“你为何要喂它们?”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牧封川, 仔细分辨,还是带着一丝看傻子的意味。

这种情况,正常想法,不是应该想办法把东西弄出来吗?

牧封川读懂他的意思,咧嘴道:“我也想,可它们和血液太像,我怀疑,就是把全身血液放出来,都没办法把它们从中分离。”

晏璋没亲眼见过,此处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他道:“所以你觉得,它们壮大,对你有好处。”

寄生物种,于被寄生者是好是坏,有时很难说清,尤其之前又从来没有例子。

晏璋眉头紧蹙,看他模样,好似并不赞同。

牧封川一歪头,寻思着道:“既然当初能帮我提升内力,又引得火甲蜥垂涎,应当不会有害吧。”

某些方面,妖兽的感知往往比人类更敏锐,它们野性未失,对利弊的判断出自本能。

见晏璋依旧面带沉凝,牧封川哈哈一笑,道:“这不都已经在我身上住下,赶又赶不走,与其放着不管,还不如尝试尝试喽。”

就是虫子也不能免费寄居,房东收租了!

根据晏璋说辞,自己前去金庭秘境,炼精化气后期足以,可在牧封川看,到时候一同进去的,怕是最低都是炼气化神境。

五成存活率算什么?要就要百分百!

他不知秘境中有多凶险,可只要突破炼气化神,凭他剑术,怎么也能和其他人一拼!

只不过,半年提升两个小境界还能信心满满,跨一个大境界,委实发虚,要不然,牧封川也不至于想起之前“帮”过他一把的坎水介虫。

晏璋听完理由,倒是没批评他投机取巧、异想天开。

他低头思忖少倾,沉声道:“其他地方可能找不到此物更多信息,但有个地方,那里的人必定知道更多。”

牧封川精神一振,忙追问道:“什么地方?”

别看他说得轻松,要是真能解决,谁愿意自己身体里面有虫子爬啊!

晏璋抬起下颌,吐出三个字:“灵兽谷。”

他顿了顿,道:“灵兽谷研究各类灵兽多年,坎水介虫虽然罕见,可要说世上还有何处记载此物不为人知的特性,只可能是灵兽谷。”

他语气斩钉截铁。

牧封川惊呼道:“灵兽谷在北洲啊!”

不光是在北洲,还隔着天险鸟不渡,比他从归元宗回牧城都远。

晏璋一哂,道:“并不远,你马上就能去了。”

晏璋的“马上”,的的确确是马上,快得牧封川来不及反应。

想他从牧城走到归元宗,近乎走了一年,虽然其中他自己因为各事耽搁了时间,可赶路也至少有半年。

如此长远的路程,在变成无妄真人挂件后,仅仅半天抵达,堪比坐火箭!

一路上,他被晏璋拎着,眼前一片模糊,视野中全是辨认不清的色块,那是高速下,飞快变化的景物连成的残影。

直到晏璋停下,牧封川双脚落地,仍然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原来我晕剑……”牧封川右手扶着脑袋,头重脚轻,走在地上好似踩棉花,差点儿没吐出来。

晏璋瞥他一眼,稍稍蹙眉,眸中闪过一丝懊恼,伸手在牧封川太阳穴一点。

一道清凉的灵气进入脑海,晕剑的不适顿时缓解,牧封川闭了闭眼,甩甩头,这才有功夫左顾右盼,看看灵兽谷是何模样。

只见左右两边皆是高高的峡谷,中间是窄窄的通道,拥挤的房屋向远方蔓延,只留下近乎一辆马车宽的单行道。

这是灵兽谷?

“是百阳镇。”

牧封川一怔,跟着晏璋缓缓走进眼前小镇。

路上晏璋介绍,百阳镇与天星镇差不多,也属于灵兽谷直接管辖的小镇,并且离灵兽谷不远。

“以我的身份,不便贸然上门拜访,容易引起误会。”晏璋淡淡解释。

牧封川一点头,忍不住道:“怎么这么急?”

以他的观察,晏璋不是一刻也等不得的急性子啊!

虽说修士出门不用打包行李,可这次当真是牧封川最突兀的一次出远门,说走就走,比风还快。

晏璋语气一沉,讽道:“安危相关的事觉得急,啃石头却不急,看来介虫不光寄生了你的血管,还进了你的脑子!”

牧封川一怔,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呵斥骂懵了。

更关键的是,师尊你何时这般毒舌?

你才是脑子进虫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还嘴,随着晏璋走入一间茶楼,开一个包间。

也不知晏璋何时与人联络,没过多久,一名身着彩衣,长发未束,相貌带着三分阴沉的道人推门入内。

“何事找我?怎么不直接在传讯中说明白?”

道人自顾自择了一个位置坐下,恍若无人的给自己倒上茶水。

牧封川瞟一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连忙回头,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怎么看谁都觉得眼熟,可不能再来第二次认错了。

晏璋与来人寒暄几句。

牧封川在旁边听了听,得知道人姓陈,晏璋曾经帮过他忙。

于修士而言,人情这种东西,能不欠最好不欠。

天极界虽不怎么讲因果,却也发现,若是与人牵扯太多,一旦遇到真正要命的事情,对方又正好牵涉其中,很容易在关键时刻,影响心境,继而把自己也赔进去。

这位陈道人似乎很想快点儿还掉晏璋的人情,晏璋却无动于衷。

牧封川还没见过他这幅在外人面前的模样,说不上冷漠,却也没有过多表情,一言一行并不失礼,又有种遥远的距离感。

哼,说我装模作样,你这才装呢!

牧封川一言不发,乖巧坐在晏璋身旁。

他算看明白,这两个人并不是相互信任的挚友,晏璋兜圈子,对方也想通过言语,试探出自己应邀而来,所办置之事,在晏璋心中占据多少地位。

只有知道对方的价位,才好讨价还价。

如此看,倒是与上辈子商业谈判差不多,而他就是那个需要维修检测的产品。

“这是我弟子,你应当已经知道,顺路带来,予你见见。”

终于提到自己,牧封川精神一振,忙坐正,含笑点头。

陈道人用一种稀奇的眼光打量他几圈,转向晏璋,道:“你竟真收了徒弟?刚听到时,我还以为又是无稽谣言。”

晏璋不置可否,道:“我既然收下他,自然是他有特异之处。”

牧封川心中微动,这样的说法……

果然,陈道人起了兴致,主动询问道:“有何特异?”

“不如你自己看看。”晏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道人一抬双手,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肘,露出一双遍布疤痕的干枯双臂。

牧封川瞳孔猛然一缩,他想起对方给他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牧老头!

陈道人似乎以为他被手臂吓到,呵呵一笑,道:“特异不特异看不出来,胆子倒是小了些,不像你能看上的模样。”

晏璋不发一言,只诧异扫了牧封川一眼。

牧封川满心纷乱。

牧老头莫不是曾经来过灵兽谷?

他为何会落到那般下场?

自己与牧老头的关系会被发现吗?

强压下心中惊疑,牧封川注视陈道人。

只见对方伸出手指,先把住他的右手腕,约一分钟后,口中发出“咦”的一声,朝晏璋道:“可否见血?”

晏璋瞥一眼牧封川,两人转瞬对视完毕,他一点头,陈道人迫不及待用手指在牧封川手腕轻轻一划,一丝血线渗出。

用刀啊!刀啊!指甲很多细菌!

牧封川心中尖叫。

却见陈道人低头,凑到他伤口处一闻,脸色变化不定,失声道:“万血魔蛊!”

第57章 莫名魔头 莫非我就是被追杀的命?……

不是坎水介虫?

牧封川差点失声叫出, 被晏璋一个眼神阻止。

晏璋道:“确定是万血魔蛊?”

陈道人还一脸震惊,闻言不耐道:“当初那个魔头正是由灵兽谷收尸, 现在灵兽谷还留着他的血样,你说我会不会认错!”

他两只爪子紧紧抓住牧封川右手,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好似想把他剖开看看。

牧封川从手背到耳后,整片整片冒小疹子。

万血魔蛊?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似还有一个魔头和他同样情况,他不会忽然变成人人喊打的大反派吧!

心中叫苦,牧封川转向晏璋,忙朝他递眼神。

晏璋目光闪烁,道:“这种蛊从何而来?”

“你不知道?你不是因此收他?”陈道人扭头。

牧封川趁此机会夺回自己的手。

手腕伤口早在灵力刺激下愈合, 他抹去血线,满脸凝重, 左右看着对话的二人。

晏璋含糊道:“我只发现他身上有些特殊之处。”

陈道人皱紧眉头,道:“天极界只出现过一次万血魔蛊,除了那魔头,谁也不知这蛊毒究竟从何而来。魔头已经作古,想知道答案, 恐怕就要看你这位徒弟了。”

他一回头,再次用那种令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盯着牧封川。

看我干嘛!我知道还会来找你!

牧封川微微迟疑。

既然晏璋没直接说坎水介虫, 必然有其缘由, 现在又引出一个万魔魔蛊,情况复杂,他一时难以判断, 究竟要不要和盘托出。

忽而,脑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眼角一跳, 道:“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陈道人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牧封川一耸肩,摊手道:“我真不知道,我连你说的万血魔蛊是什么都不清楚。”

大大的桃花眼眨巴,上扬的眼尾显得格外无辜。

晏璋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拉下。

他轻咳一声,对注意力转过来的陈道人道:“他的确不知,之前他不过一普通人,即便遇到蛊虫,恐怕也无法认出。”

牧封川眼眸一闪。

晏璋的说法,显得万血魔蛊好似不起眼的小虫子,然而,以坎水介虫的外表,除非眼瞎,不然怎么都会记忆犹新。

陈道人低声道了一句“也是”。

他瞅一眼牧封川,道:“若是让人知道,你收了一名身负万血魔蛊的弟子……”

他哈哈大笑。

晏璋冷声道:“那又如何?”

陈道人一噎,道:“你别忘记前面一个——”

“与他何干。”晏璋打断他的话,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他道,“那人成魔,不是因为万血魔蛊,是他想当魔头,我的弟子,自然不会走上那条路!”

四周为之一静。

牧封川稍稍侧过脸,瞟向晏璋,想看看他是用这样的话搪塞陈道人,还是真心如此认为。

虽不知万血魔蛊究竟有多么可怕,但类似故事,他读过太多,一般这种情况,师徒反目成仇都正常,他当真不需要立刻亡命天涯?

晏璋似乎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猛地瞪过来。

牧封川吐了吐舌头,心里石头霎时落地。

被全世界追杀的剧本还是还给作者吧,他就不参与了,好生生的,哪个愿意与世界为敌。

他早过了中二的年纪。

陈道人把二人师徒互动收入眼底,眸中浮现一丝兴味,接着立刻得到晏璋一瞥。

他肩膀一塌,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已决定,我也不多说,或许你这位弟子真能给万血魔蛊正名。”

他似笑非笑道:“我不会宣扬出去,你放心。”

晏璋未开口,牧封川心底松一口气。

只见陈道人拿出一个玉简,贴在额头,半盏茶后,放与桌上,道:“这是万血魔蛊资料,不过要么是事后研究,要么是根据当初那魔头所为猜测,想真正摸清楚这种蛊,恐怕还得看你徒弟。”

“要是发现点什么,可以来找我。”他瞅了一眼牧封川,道,“任何问题都可以,不算人情。”

说完,他转身,拉开木门,甩着宽大的袖袍离开。

门在灵气的操作下合拢,隔绝外面噪音,一时之间,耳边格外安静。

牧封川盯着桌面上的玉简,慢慢收紧手指,蹙起眉。

“想看就看。”

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牧封川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晏璋一睨,道:“慌慌张张,什么样子。”

牧封川把下巴往桌子上一搁,拉着嗓子道:“魔头,师尊,魔头啊!搞不好我就要被全修真界追杀了!”

这样严重的后果,还不许他紧张一下?

晏璋轻哼一声,道:“有我在,怕什么,瞧你出息。”

他一脸嫌弃,手指叩了叩桌面,道:“坐正了,没他说得那样严重。”

“嗯?”牧封川弹簧一样弹起,灼灼盯着晏璋,道,“师尊您先给我说说那个魔头吧。”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万一这什么万血魔蛊当真伤天害理,就是有天大的好处,他也得把心按住。

晏璋一哂,道:“其实那都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了,我所知,也不过众人流传下来的真相,实情并非一定如此。”

说着,他缓缓把自己知道的相关故事告诉牧封川。

一千七百年前,东洲出了一个叫明夷的修士,以散修身份,进展神速,不到五百年便由凡人之身跃为真人。

牧封川听到这儿,忍不住瞥了一眼晏璋。

单听明夷故事,在了解真人难度后,确实显得不可思议,不过,这种话从更不可思议的晏璋口中说出来,总显得有些喜感。

晏璋盯他一眼,牧封川忙露出一个乖巧表情,继续、继续。

“明夷真人作为散修,与任何宗门都无牵扯,加之实力强大,当时各个门派都与他教好,奉他为座上宾。”

晏璋毫无起伏道:“就这样,大约三十多年后,忽然有人发现,‘明夷’并非明夷。”

“什么意思?”牧封川听不懂了。

晏璋道:“之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的确是真人明夷,可不知何时,一个炼神还虚境的魔头伪装成了他的模样,潜入各大宗门,探得诸多机密。要不是他最后疯子一样主动揭穿此事,并嘲笑各大宗门,或许,直到现在都不会被发现。”

“所以万血魔蛊真正的作用是伪装真人?”牧封川惊呼。

“并非如此。”晏璋挤了挤眉心,道,“他的伪装不算高明,不过一般魔修手段,要不是明夷身份特殊,早已被拆穿。”

一个真人,又不是自己宗门之人,就是有问题,也很容易找借口糊弄过去。

晏璋道:“万血魔蛊具体何用,除了那个魔头,世间恐怕无人清楚。”

他瞅一眼牧封川。

牧封川瞪眼,师尊你这话很危险啊,怎么像是怂恿我去试试?

你多想了,晏璋回眸。

他道:“最大的疑惑,便在这点,从他甩出情报判断,当时各大门派,他都接触了核心,许多情况非明夷真人能碰。”

“然宗门对自己弟子的关注,绝非一介散修能比,重要之处禁制重重,以他的表现,实难突破。”

牧封川点头表示理解。

自己人觉得有问题可以直接问、直接查,明夷真人这种身份,即便觉察出什么,那些宗门之人也不可能贸然上手,否则岂不是莫名其妙结仇?

所以,看似真人更难取代,实际上,从难度讲,伪装能接触宗门核心的弟子才更容易出纰漏。

晏璋道:“事后,各大宗门均有检测,却始终找不到漏洞。”

然而听人家散出的消息,就是进去过了,还进得光明正大,对某些要点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件事后,各大宗门疯狂改禁制加禁制不提,只是至今,为何泄露如此多情报,差点儿引得东西洲大战再起,始终没有一个肯定答复。

晏璋也想不出由来,低喃道:“他应该对许多宗门弟子下了毒手,可谁也不会把机密写在纸上,随身携带,到底如何探得诸多机要呢……”

谁说的,不许人家写日记啊。

牧封川一撇嘴,又转念一想,一个两个写日记能解释,个个写日记,也说不通啊。

总之,魔头陨落其实可以算自取灭亡,要不是他疯了般拆穿自己,拿到情报后,立刻西渡,或许东洲早就被西洲魔修一扫而空。

万血魔蛊之名,也是他主动提出。

最后,他虽突破炼虚合道境,却还是倒在了逃往西洲的路途中,因是在北洲身陨,灵兽谷费了些代价,最终得到了他的尸首。

现在,那具尸体的研究就放在自己面前。

两人目光同时落到桌上玉简。

牧封川一顿,伸出手。

第58章 嘴毒嘴甜 谁是真骗子

安静的茶室, 一人端坐,一人额头贴着一块玉简, 双目紧闭。

十多分钟后,牧封川放下玉简,长吐一口气。

他转向头,刚张开嘴,不料晏璋被截断话题。

“若觉得为难,无需告诉我。”

牧封川一愣,紧得快打结的眉头松开,心中陡然涌现一股异样情绪。

回首低头把玩玉简,他道:“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有些内容不是很喜欢,并非不好开口。”

回忆在其中看到的内容, 牧封川大致清楚自己刚才会是何表情,也怨不得晏璋误会。

他又叹了口气,抹去脑海中影响情绪的部分,道:“师尊觉得,那魔头是真疯还是假疯?”

晏璋一愣。

牧封川不待他回答便喃喃道:“多半是真疯吧……要搁我身上, 估计也得疯。”

他两眼空茫,呆怔在位置上。

大约数分钟后, 脑海中的资料整理完毕, 简单概括删减,牧封川咬牙排除心情干扰,将内容道出。

“灵兽谷从那具尸体发现, 对方全身血液都已消失,蛊虫取代血液,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支撑着他的生命。”

牧封川抿唇, 只说出上面这段话,他便有种浑身发痒的感觉。

忍着给自己拉道口子的冲动,他继续道:“宿主死亡,血管中的蛊虫也开始死亡,死去的蛊虫,最终会渐渐重归血液,但并非属于他本人,而是来源许多人,或许,这便是魔头称其万血魔蛊的来源。”

“灵兽谷推论,想发挥万血魔蛊效用,需要其他的人鲜血,具体何种方式喂养未知。”

“培养出的蛊虫,可以帮宿主篡夺血液主人记忆或修为,以魔头表现看,用得多了,或许会影响神智。不过灵兽谷觉得,是他使用不当,落到真正行家手中,总有办法消减规避。”

陈道人留下的,不光有灵兽谷对万血蛊虫的研究,也包含他诸多猜测。

牧封川看得出,对方有意怂恿自己尝试。

想来要不是有晏璋作为靠山,在他身上问题被发现的那刻,便会被当场掳走,沦为材料。

幻想血管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虫子在爬,牧封川已经汗毛竖起,再加点儿力,简直可以和豪猪一样射出去。

不行!不能想下去!

反正都是自己的血,就当白细胞红细胞成了精。

牧封川咬住后牙槽,万分后悔随晏璋来这一趟,他又不会去吸别人的血,要知道真相做什么?

人活着,有时候真不需要事事弄个清楚。

牧封川重重粗出一口浊气,好似把脑海中的画面也一起吐出。

他苦笑着道:“至今为止,灵兽谷都还饲养着那些残余的蛊虫,不过根据玉简内的资料,他们始终找不到让蛊虫再次认主的方法。”

可不是,物种都改变了。

虽然他不是专业研究人员,可既然自己是被坎水介虫寄生,证明想靠万血蛊虫收服万血蛊虫,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两眼一闭,以手扶额,道:“师尊您说,我能把血全放空了,等它再自动生出来吗?”

分离是分离不出了,再生总行吧。

晏璋闻言一瞥,淡淡道:“想死就直说。”

牧封川一哽,大声道:“虫子啊!很多虫子!师尊您之前还支持我把它弄出来的!”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用拉近的距离表示自己的决心。

晏璋挑眉,道:“既然你不用它,在乎那些做什么。”

和牧封川对蛊虫的介意不同,晏璋确定坎水介虫寄生后,只是会变成万血魔蛊,反而没了原来的担心。

尽管上一个宿主貌似结局不好,可根据自己的“梦境”,日后牧封川没有任何神智方面的问题,也不像会变身魔头,如此一来,有还是无,都不会影响他的未来,也不会影响自己。

牧封川一噎,他要是说自己怕,会不会显得太胆小?

在外面看到虫子,和体内有虫子爬,给人的感觉能一样吗?

之前他可以用坎水介虫血液一样的外形欺骗自己,结果看了一堆资料,现在满脑子都是狰狞的蛊虫,恨不得给血管里面注射杀虫剂。

晏璋瞅他一脸怏怏,眸光流转,道:“你不是想让它助你修行?可在其中找到方法?”

牧封川一愣,顿时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但他不是说了,不会取别人的血喂蛊虫,撇开道德问题,他也不想变神经病啊!

陈道人留下的方案看着好看,付出代价的却是自己。

牧封川支起一只手,无力摆了摆道:“算了,有我也不敢用,当没看见吧。”

说完,往桌上一趴,下巴枕着两只手,眼神放空,全无往日的鲜活气息。

晏璋瞧他这幅模样,心头陡然燃起一团火。

他沉声道:“资料只是万血魔蛊。”

我知道啊,牧封川抬眸。

“武器不分好坏,端看如何使用。同样一把剑,可杀敌,可劈柴,灵兽谷这份资料,是建立在上一位宿主身上,既然你知道它的来历,何妨只把它做坎水介虫看待。”

忽而,晏璋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若害怕,就更应该想办法弄清它,收服它,只有等它被你完全掌握,是去是留,才能全凭己心。”

他看一眼牧封川,挪开眼,好似对他的表现无比失望。

“连这点儿困难都能让你退却的话,也别谈修行了,日后你要遇上的,何止今日千百倍。我无妄峰总不会养不起一个不求上进的弟子!”

说完一起身,陡然离开包厢。

牧封川从连番把他砸懵的话语回神,两扇空空的木门,一摇一摆,似在鼓掌。

怎么了?吃错药了?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只觉自己漏了好几集剧情。

……

另一边,晏璋走出茶楼。

他没有离开太远,只站在门对面,里面的人一出来,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下午太阳正猛,屋檐下也留不住多少阴影,晏璋垂眸凝视脚边光暗交界处,眸色晦暗。

与牧封川想的不同,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愤怒。

或者说,晏璋气的是自己,而不是他那个懵懂无知的弟子。

我居然真心期待他能证道大乘……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心情,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刻,于晏璋来说,却是从未有过的纯粹真挚,以致他发现后,不得不用恼怒与逃避来掩盖。

如果一个普通师父产生这样的想法,自是理所当然,可对晏璋来说,他从未忘记,自己收下牧封川是为了什么。

的确,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也会像一个真正的师父那样对待弟子,甚至会去讨教其他正常的师徒,可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晏璋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表情。

五百年来,他几乎不与人深交,以致忘记了,人心难测。

即便是再强大的修为,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想法,这一点,他其实早就清楚。

真人不是神,依旧有人的喜怒哀乐,会迁怒、会憎恨、会绝望、会拒绝失败,做出一系列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事情。

晏璋眸底浮现一层阴霾,他抬起下颌,让光线照进眼眸,驱散那层阴暗的同时,也融化即将浮现的画面。

他需要重新将心变得坚硬冰冷。

只有飞升,唯独飞升是真实,其他皆为虚无。

“不飞升,拥有再多,也终会失去……”并且从鲜花凋零成烂泥。

恰在此时,牧封川走出茶楼。

他一抬眸,刚好看到对面晏璋,顿时,眼眸一亮,好似一只毛色鲜亮的狐狸朝目标奔去。

“师尊!您在这儿等我啊!”

所以还是嘴硬心软嘛。

刚才的担心瞬间消失,牧封川笑得眼睛弯弯,对方是个五百岁的老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包容一下偶尔犯病的任性。

晏璋眼眸一晃,好不容易冻上的心被撞得一声脆响,他单手撑开靠过来讨好的小狐狸,沉声道:“别说好话,没用。”

才怪,牧封川瞅见晏璋上扬的嘴角,也跟着嘴角一翘。

他眼珠一转,道:“师尊我错了,我不说好话,我说真话。这样,下次,您能不能走远点?让我焦急找一找,如此才显得我诚心悔过,不会屡教不改啊。”

晏璋脸一黑,他立时觉得,这里阳光太刺眼,照得人眼睛发晕,一抬脚,甩起袖,就要真正“走远”。

袖子被一只手拉住,脚好似粘在地上,逆徒在耳边蛊惑他,说着一文不值的虚言。

“师尊我不说了、不说了,您把我带来的,有始有终,哪能两人出、一人回。”

弯起唇瓣,晏璋从鼻腔轻哼一声道:“住嘴,比谁都话多。”

你骗我,我也骗你,看谁能骗过谁!

第59章 风花雪月 徒弟/师父好难懂

脚下崇山峻岭, 绵延不绝。

与来时相比,去时飞剑速度放缓, 牧封川低头下看,形貌各异的妖兽咆哮奔走,其密度远高于他在东洲所见,十分不适合人类生活。

风被灵气护罩隔绝,明明在高空极速穿行,却和坐在室内一样安稳。

他瞥一眼晏璋,忽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持续性奋斗,间歇性躺平?”

晏璋眼尾一挑。

牧封川清了清嗓子, 详细解释了现代人这种二极跳心态,比如明明卷生卷死, 恨不得卷到无路可卷,偏偏嘴上却总说要摆烂要放弃。

如果真心口合一,各种线的标准会越来越高?

嘴上不要不要算啥,行动才是体现一个人真正态度的指标。

所以,他刚才真不是一蹶不振, 而是习惯性丧气,却没想到晏璋反应那样大。

牧封川感慨, 这或许就是穿越者与土著的差别吧。

晏璋满脸疑惑, 想是十分不能理解这种状态,修士追求心境稳定,像牧封川所说, 反复横跳,岂不是人有毛病?

牧封川嘴角一抽,道:“说不定是真有病……”

反正他死之前, 网民心理疾病概率极高,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没病,只能采取“我不看医生,我就很正常”方案,然后利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打了个哈哈,牧封川跳过有病没病的讨论,说起自己在坎水介虫上的打算。

经过晏璋那番话,他想了想,觉得的确可以换个思路,魔头把它用成万血魔蛊,不代表自己也要跟上,若是他能发现其他方向,不但不会浪费奇物,还能多一份留给后人的资料。

晏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道:“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

牧封川听他语气干巴巴,抬眸瞅一眼脸色,瞧不出不对,却又有一丝滞涩,好似转动的齿轮没有上油,虽然还是一样运行,却带着一丝勉强的感觉。

他试探道:“回去后,我打算多收集一些那个魔头的情报,既然这些年,坎水介虫只寄生了我们二人,或许能从这方面找找线索。”

晏璋目视前方,脸色不变,依旧还是那句话,由他自己。

这是怎么了?

修真界也没个心理医生,牧封川深悔自己没修过心理学,无法分析,晏璋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从何而来。

难道是不信他的话,真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会躺平啃他一辈子?

当真老小老小,五百岁的老人,脾气和五岁孩子差不多,还说自己性格不定,他活了五百多年,也没见特别稳定。

牧封川心中翻了个白眼,视线下瞥,忽道:“这不是回归元宗的路。”

他心头大震,两人刚刚吵了一架,却发现另一人把他带去陌生之地,会联想到什么?

他一把抓住晏璋胳膊,大叫道:“激情杀人要不得,师尊你冷静啊!”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笔直在云层中穿行的飞剑一弯,留下一个尖角折痕。

寒鸦惊起,嘎声震天,黑色鸦群离开栖息的树枝,朝另一片密林飞去。

半空中,晏璋找回线路,本来平复的心境被狂风吹入,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咬牙道:“我要真杀了你,还能得个清净!”

牧封川眼睛眨巴,嘴唇紧闭,充满杀气的话,在他耳中还不如刚才难听的鸦叫骇人。

啧啧啧,晏璋一定不知道,威胁的话说多了,又迟迟不兑现,只会助长被威胁者的胆子。

他一瞅对方因恼怒显得生动起来的脸,嬉笑道:“我知道师尊不会,现在我们去哪儿?不是该回宗么。”

晏璋一哼,道:“回什么,事没办完,还想我把你拎回去,再拎出来一次。”

“还有事?”牧封川一愣。

然而,任凭他如何追问,晏璋都闭口不答,沉寂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愉悦的光彩,好像很满意自己小小的报复。

牧封川面上装恼,心中叹气,哄孩子也不过如此。

谁让自己手贱,非得撩拨。

只是,越是心口不一的人,逗起来就越有趣。

这一点上,人类和猫科动物差不多,都有旺盛的作死心。

飞剑穿过高山,穿过荒野。

根据牧封川兑换的百科全书记载,北洲地形地势之复杂,远胜东西二洲,既有冰川沙漠,又有丛林草原,天险阻隔,除了修士,很少有人尝试横跨。

然和北洲相比,天极界更危险的是大海。

不知从何时起,此界海域变得极其凶险,海中妖兽皆狂暴失智,凡有路过者,纷纷围攻绞杀,以致来往东西二洲的修士,宁愿从陆路走北州,也不愿意穿行海面。

也因为海洋异常,唯一与其他洲无陆地链接的南洲,几成孤岛,加上南洲有结界笼罩,便是炼虚合道境修士,也无法入内。

牧封川初看几乎无法相信,多强的结界能笼罩一洲不算,还挡得住真人老祖?

然而,从事实看,南洲的确与世隔绝,归元宗内都少有记载。

两人大约飞了一个多时辰,自己具体身处何处,牧封川已然辨认不出。

远方的地平线,忽现一座茂密森林,可等靠近,他居高临下一瞧,才发现,什么森林,分明是一座山谷,谷中长着一颗高达数百米的树木,树冠如盖,近乎把整个谷口遮住。

第一眼看去,的确很容易误会成一片树林。

晏璋携他在谷底落下,因树枝的遮挡,视线渐渐昏暗,茂密的深山老林,自带幽暗诡异的氛围。

两人落地,牧封川本以为会继续前进,哪知晏璋手一撒,站在山谷石壁旁,静静盯着粗壮的主干,再无动静。

“不是有事?”牧封川疑惑道。

“等。”晏璋睨他一眼,一副安静些,不想和你废话的样子。

牧封川嘴一闭。

刚才说了那么多,他也口干,就是晏璋不提,也不准备继续废口水。

仔细打量一圈,觉得这个等一时半会儿等不来,他索性从储物环中掏出一套桌椅,还摆上一壶果茶,悠哉的样子,好似野外郊游。

晏璋瞥过来,眼皮一跳,并未开口。

果茶喝完,太阳缓缓落下山坡,谷中光线越发黯淡,可就在即将伸手不见五指时,忽然,无数星光亮起。

牧封川猛然抬头,只见他认不出品种的巨木上,数不清的萤光燃起,照亮了整个山谷。

比白日更明亮的山谷宛如童话王国。

脚下,无数小花抬起腰杆,在萤火亮起瞬间,同时展开花瓣,地面瞬间铺上一层了粉色地毯。

星海般的萤火汇聚,渐渐成团,宛如一个只属于山谷的月亮,挂在枝头。

地上花海颜色开始变化,由粉红逐渐转为深红,无比鲜艳,比枫叶更浓,比杜鹃更艳,好似刚从枝头摘下的红玫瑰那样的色泽。

牧封川怔怔看着眼前奇幻的景色。

花海并未停止变化,在浓烈的红色红到宛若会滴下血时,蓦的,所有色彩一时褪去,快得像是抽掉红布。

他屏住呼吸,眼眸大睁,死死盯着这片雪白的世界。

“起风。”

轻若无声的话在耳边响起,牧封川福至心灵,拔出飞绿,四季剑法风剑第一式,如流水般自然淌出。

周围一小片花瓣被卷起,绕剑飞舞,好似大雪纷飞之景。

头顶“明月”,脚下繁花,手握清风,身伴“白雪”,此时此刻,四季之景居然同时在眼前出现,像是一场华美的梦!

牧封川已经忘了手中的飞绿。

他觉得,他就是风,带着花与雪在月光下舞动,不需要剑法,也不需要招式,只有意境留在心中。

晏璋静静看着牧封川融入到眼前的环境中。

明明应该是突兀的存在,可当他动起来,好似他本就应该与四周景物一体。

确实,天资纵横。

晏璋眸色复杂,能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如此顺畅融入,尽管有所预料,却还是超出了他的期望。

所以,为什么眼前之人会那样矛盾?

难道当真如他所说,习惯了在躺平与奋斗之间反复跳跃?

晏璋未曾见过这般修士,也丝毫不能理解,他只见过,要么昂扬向上,笔直向前,要么受挫颓丧,一蹶不振,即便有人能在两种情况中转化,也需要漫长时间调整。

可牧封川不一样,他的情绪转化简直快如闪电,做出的某些决定,放在晏璋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眼中,都显得没理由了些。

月亮黯淡,花朵凋谢,满天雪花落入泥土之中,风也将歇。

牧封川收剑,长身玉立,回眸一看。

晏璋心头一跳,好似自己的想法被看穿。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牧封川两颊肌肉提起,那张又爱又恨的嘴里吐出一句让他额角受累话。

“师尊,这种地方,你怎么能带我过来,应该带师娘啊!”

第60章 秘境情况 临行前的阴霾

日月交替, 急景流年,好似前一日还在盛夏, 转眼就来到了隆冬。

归元宗的冬季称得上温暖,加上修行带来的便利,牧封川几乎感觉不到季节变化对生活的影响。

三日前,他终于赶在期限内突破,正式成为一名炼气化神修士。

在归元宗,这个等级的修士已经算中坚力量,甚至有不少修士卡在结丹门槛,直至寿元耗尽,也摸不到炼神还虚门槛。

“所以除了谢师姐, 我们没人压境界,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 修行和吃饭喝水一样!”

楼飞咬牙切齿。

牧封川哈哈尬笑一声,道:“是我误会,其实也不一定,我还没到结丹门槛呢。”

楼飞哼一声,撇过眼去, 并不看他。

牧封川摸了摸鼻子。

生活在相对简单的环境就是有一点不好,容易丧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会话的能力, 要是搁上辈子, 他怎么会一不注意就戳人痛点,要戳也是心里戳啊。

不过还好,楼飞对认可的朋友十分大度, 所以牧封川才在知道真相后,依旧和他成为好友。

两三分钟后,不需要多劝, 对方自然揭过刚才之事,与牧封川到了一杯酒,细品慢谈。

此次聚会正是为了贺牧封川突破,除了楼飞,还有数位与牧封川交情不错的同门,皆是最近半年内熟识。

修士的生活其实并没有牧封川想象中枯燥,相反,大部分修士都爱玩爱聚,什么事都能凑个小会,整天苦修才是异端。

“你是看了无妄真人产生误解吧,又不是人人都是无妄真人,再说,苦修不一定能突破,机缘不至,皆是白费苦工。”

楼飞倒在椅子上,醉眼惺忪。

牧封川听得出,他对自己如此迅速破镜,依旧有些介意,不过同样,他为自己高兴也是真实,这就是人的复杂。

相比之下,那几位真正放不下的已经散会离开,此处只剩他们二人。

向后靠在椅背上,牧封川轻声道:“金庭秘境究竟怎样?”

“你不知道!”楼飞一把撑起。

牧封川摊手道:“苦修半年才有而今修为,你觉得,我还有功夫找资料?”

反正你们肯定有,找你要就行了。

他眼里的意思看得楼飞一乐,翻着白眼道:“罢了罢了,算我欠你的,这种东西可不是人人都有我这样大方。”

一周后就是出发时间,东西就带在身上,楼飞当场复制一份,白眼丢个不停,却是把原版扔了过来。

牧封川抱住抛来的云简,嘴角一弯,道:“放心,你不会亏,等你以后出门,可报我的名号,早晚让你把便宜占回来。”

楼飞当即切道:“滚你的,我要混成那样,我就去无妄峰把你吃穷了!”

牧封川闪过扔来的酒杯,笑着祭出飞绿,霎时冲天而上,只留下淡淡余笑,在原地回响。

满天云霞,辉煌灿烂,云彩在身旁穿过,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

过去,牧封川在飞机上从窗口朝外望,总想摸摸那些看着无比绵软的白云,而今随时都可以做到。

他低下头,俯瞰大地,忽然,剑尖一转,整个人笔直冲下。

地面不断接近,风阻在耳边发出巨大声响,牧封川眼睛越瞪越紧,直至酸涩,不曾眨眼。

蚂蚁大小的行人逐渐能够看清全貌,甚至五官亦清晰可见,就在那一刻,心随意动,飞绿抬起,一股尾浪吹得地面石头滚起,灰尘漫天。

与此同时,他心中涌现一股难以形容的激动,像是从地面喷涌而出的热泉。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响亮震耳。

“……是牧师弟啊,看你技术,要不要去参加东洲跳剑大赛?那可是剑修盛会!”

尘土散去,牧封川一瞧,刚才的行人已来到跟前,貌似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不记得姓名,忙胡乱点头道:“再说吧,师兄再见。”

说完驾着飞剑,一溜烟跑远。

这次牧封川没再玩什么高空蹦极,此处在归元宗附近,熟人太多,即便他不认识别人,别人也认识他。

尤其在他破镜消息传出后,又出了一次风头,如果不是没人敢随意去无妄峰,早就没清净可言。

回到住所,先拿出楼飞给的玉简看一遍,牧封川顿时明白,为何说别人不会有他那样大方,从上面一些标注,可以得出,楼飞给他的搞不好是兽峰内部版。

“这样倒的确欠了不小的人情。”

握紧玉简,他眼珠一动,推开门,朝晏璋房间走去。

半年时间,师徒两人相处起来越发自如,要搁过去,牧封川不可能在临近深夜之时去打搅晏璋。

而今嘛,“师尊!师尊您睡了吗!起来嗨啊!”

牧封川啪啪拍门,房门豁然大开,幸好他早有准备,收着五分力,没有发生扑进去五体投地的惨案。

看晏璋在玉床上静坐,牧封川立时挂起满脸笑,几步上前,掏出一个托盘奉上去,道:“师尊,徒儿给您送宵夜。”

晏璋深深吸一口气,半点儿眼神都没有给所谓的宵夜,他不用看就知道,定然是牧封川给自己准备的零嘴。

他道:“何事找我?”

仔细听,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牧封川嘻嘻笑着,先把放着双色荷花酥和奶茶的托盘搁到一旁桌子上,再拖一个凳子,坐在晏璋对面。

他倒出两杯奶茶,半点儿不见外地说:“师尊喝茶,慢慢来,我不急。”

晏璋喉咙一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行了,直说吧。”

牧封川嘿嘿笑着道:“七日之后,我就要去金庭秘境,师尊之前说,其中十分凶险,为了徒儿安危,您就不操心一下?”

他眨了眨手,双手搓动两下,暗示十分明显。

“要是徒儿在里面遇到意外,日后可就没人给您送宵夜了。”

我不要宵夜!晏璋冷冷瞪一下托盘。

啧啧啧,还说不要,瞪托盘有什么用,托盘不长腿,要瞪也是瞪我啊。

牧封川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已经彻底看清,自己这位师尊就是个纸老虎,每次嘴上说得狠,落到行动上,有没有一分都是疑问,幸好自己芯子是成年人,三观已经定型,否则按他养法,搞不好又是一个李持波。

所以说,他多难,他在无比诱惑中,艰难维持住了无妄真人的名声。

若晏璋知道他这番想法,估计会冷笑不止。

有何好维持,他选择大义灭亲!

两个猜不透对方心思的人,达成而今的和谐相处,只有宵夜背负一切。

晏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终于,心情平复,淡淡道:“究竟何事,如实道来。”

其实逆徒除去嘴有些讨厌,品味还是不错,每次拿来的东西总是甜咸适中,偶尔还有旁白语鉴助长食欲。

牧封川看了一眼碟子上的双色荷花酥,暗暗点头,甜食果然有助心情愉快,每次晏璋吃完,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些。

所以下次,还得这么干。

他偏头沉吟片刻,道:“师尊,之前您说金庭秘境十分凶险,可根据徒儿这些日子打探,此秘境偏资源型,往次少有弟子身亡啊?”

他疑惑的目光瞅想晏璋,不会是为了刺激他用功,故意骗他吧。

半年前获知秘境开启的消息,牧封川急急修行,一怕错过秘境,二怕死在秘境,可等他终于完成目标,外面一打听,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

金庭秘境简直算是东洲福利,弟子入内,是为了采集灵药,根本没他想的那样打BOSS破陷阱。

甚至来自其他修士的危险,也属于较小的那种——秘境被东洲五大宗门掌控,除了他们的弟子,与他们放出的少量名额,其他人根本没有进入资格。

如此情况,基本五大宗门相互之间各有摩擦,却也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绝不至于大量死人。

牧封川一抿嘴,苦口婆心道:“我明白师尊的用意,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您直接跟我说就行,实在不必拿小命威胁我,我真会当真的。”

要是他带着五步一杀、十步一埋的念头进入秘境,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别本来好好的采集郊游,给他搞成大逃杀游戏。

晏璋瞥他一眼,不置一词。

数息后,他垂下睫毛,道:“那是以往,此次行程,我预感你们不会顺利,你当心便是。”

牧封川眼神一凝,道:“您有其他消息?”

他挺直脊背,如果这样的话,倒是说得过去,毕竟百年一次,间隔太久,谁都不能拿百年前的情况硬套。

然晏璋摇摇头,道:“只是预感。”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近些年,西洲动作频频,你也知道,他们有细作在各宗门,不能排除他们或许在秘境中动手。”

不是或许,是一定。

梦境中,“牧封川”入秘境时正是炼精化气后期,也是宗门唯一平安出来的炼精化气弟子。

如牧封川所言,以过去案例,金庭秘境十分安全,因而各宗门也不在乎低级弟子进去见见世面。

毕竟百年一次,机会难得,采药看运气,又不看修为。

然而,梦中,这次秘境之行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但炼精化气弟子近乎全灭,炼气化神境都有弟子遇险。

晏璋眼眸一闪,道:“我已告知掌门,让他这次不放低级弟子入内,如此,你虽突破至炼气化神,却还是这批弟子中修为最低,进秘境后,可尽快与同门汇合。”

牧封川表情已经完全严肃起来。

他猛一点头道:“师尊放心,我肯定能出来!”

出来是一定,却不知……晏璋无声一叹。

有牧封川在身边,他逐渐能回忆起更多梦境细节,其中就包含这次出秘境后,师徒之间真正的第一道裂痕。

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吧。

看着牧封川转身离去,晏璋缓缓阖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