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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法则 面包切片吃 35731 字 15天前

“有病。”她实在没忍住骂出声,瞪着他,“岁聿,我和谁在一起用你插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我之前说的不清楚吗,我们全无关系了,你利用我的朋友这么恶心的方式来玩弄我,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自利,像你这种永远学不会尊重人的人,能不能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

昏黄的灯光下,她察觉到他不经意喘了口气:“景昭,你也许不会想知道我在看见你们相处时是什么心情,所以别把我说的那么像个反派。”

他想杀了安九山。

他想把她永远绑在身边。

“岁聿,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因为你,不论是董思阳还是安九山都被你利用玩弄,甚至还有王业平,你把我所有珍视的一切都在慢慢剥离,却妄想我能与你共鸣,你真的很自私。”

这是她见过最自私的家伙,自私到让人觉得可怕。

后牙紧了紧,不经察觉地颤了颤长睫,按住快要爆发的情绪:“别在这个时候提你的老情人,景昭,不提他们,能和你开房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气笑:“你管是什么人,房是我要开的,我想和谁开就和谁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是不是我朋友都和你没关系,还有之前的人,你有相信过我吗,你要是不愿意相信,那我们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岁聿眯了眯眼,风把衬衫吹得沙沙作响,“还是你承认你真的和姓王的有过感情。”

“有。”她同样抬头与他直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喜欢过他,也欣赏董思阳,更享受和安九山在一起的感觉,所有人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你,过去我在你身边觉得痛苦,现在看到你依旧反胃。”

顿了一下,她说:“现在,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吗?”

那一点儿头顶的光亮根本不足以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因她的话身体一寸一寸冻住,直至击溃所有的理智。

在她走到第三步时,他终于开口,只是这次不再带有任何情感。

“那我就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了。”

脚步停住,景昭还以为风太大自己听错了,只是头顶过去的飞机噪音告诉她,他刚刚真的说话了。

“你说什么?”带着不自觉的颤意,往后退了半步。

他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头微微歪了一下,“你不能接受我,但能接受他们,要是他们全都没了,景昭,你愿意回头重新看看我吗?”

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他也忍到极限了。

嫉妒。

他得承认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已经完全把他吞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嫉妒到无法忍受,过往的记忆与现在的画面不断交叉重合,把她的爱从他身上剥夺的人,是他们。

他改主意了,那群混蛋不是好人,他也不是好人,他们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那些恶心人的幼稚戏码不适合他们。

只有把她永远放在身边,她才是属于他的。

倒吸了一口冷气,拿出手机:“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给金秘书打电话。”

“你对他也这么好。”手机猛地脱手,从头顶被抢过去。

岁聿看着她通讯录寥寥无几的人,关于平海市唯一的记忆留存,竟然只有金秘书一条手机号。

“你们平时也会互相打电话吗?”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划,语气是平静的,话却是让人心头一震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没死。”

“你说什么胡话呢!把手机还我!”

“景昭。”扼住她伸过来的手腕。

她抬眼,这才发现他呼吸的频率十分不对劲,包括他滚烫的手心和过于幽深的黑眸,似乎有一场狂风四起的暴雨即刻降临。

“我现在决定——”

“我们还是死在一起比较好。”

第46章 法则

恐惧的窒息慢慢攀延上来, 她想动但是腿脚不听使唤,钉在原地,看着他欲渐偏执的双眼, 双唇微蠕:“你真是疯了……”

无视她的抵触, 在握住纤细的手腕时,她细腻的皮肤、跳动的脉搏和温暖的体温都在他脑海里肆虐叫嚣, 一个声音尖声厉叫——

她是你的!她是你的!!她是你的!!!

她是我的。

活着只能是我的。

死了也会死在一处, 死在同一把刀下,死在共同流动的血液中。

猫追老鼠的游戏他不想玩了。

舍己为人的大爱他完全没有。

弯身, 附在她耳边, 低哑磁性的声音划过耳尖,伴着令人胆颤的笑意:“好聪明啊我的景昭,很久之前我就疯了。”

早在她跳海时, 他就不正常了。

看到她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就觉得自己疯了。

没人遇见这种情况还能保持正常,不能这么苛刻的要求他。

直到刚刚, 在心中那颗种子破土而出时,那株混杂着血液与痛苦的芽苗疯狂长大,占领了他所有的理智。

撕下看似正常的面具, 他就是一个被她逼到绝路彻头彻尾的疯子。

“啪”的一个巴掌甩过去, 景昭牙齿微微打颤,她现在只想回家, 迟钝的大脑根本没法思考如何对付面前这个人。

“松开我!”

被打偏的侧脸上有着明显的五指红印, 闷闷的笑声从胸腔传出, 她能感受到手腕上轻颤的身体, 那人毫不在意地转过来,半抬的眸中没有任何恼意, 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愉悦。

“和我在一起吧。”他步步紧逼,揽住她僵硬的腰肢,把最抵死缠绵的话语说的轻轻飘飘,“永远不要分开。”

“岁聿你有病啊!快松开我!”挣扎着手腕,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如同蜉蝣。

“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他果然有反应,嘴唇抖动一下,腰上的手顺着摸到后脑,把她压在墙上,黑眸低垂,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景昭,我说过,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掉,在此之前,你应该亲眼看看。”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让她喘不过气,尤其是他身上猛然迸发的戾气,像是两把长剑穿过胸腔将她钉在刑具上。

别人说这种话,她是决定不会信的。

但岁聿不一样。

尤其是在这种状态下的男人,他真的有可能会做出来。

她真的感觉到害怕了,就算今天她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可涉及到别人,尤其是他眼中的杀意,忍不住颤声:“你究竟想做什么?”

摸着她垂在耳边的发尾,一圈一圈绕啊绕:“你都把爱分给这么多人了,分我一点儿不算难吧?”

盯着他不言语,那人继续:“和我待在一起,我会好起来,也会让你好起来。”

胃里一阵阵抽痛,她想吐又生生咽下,惨白着脸:“你会放过他们。”

“嗯。”他轻轻点头,似乎商量的不是人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大事,小声嘀咕,“我只想要你。”

她知道,她得先安抚下来他的情绪,不能过度刺激他,顺着他的话说:“我们怎么待在一起?”

垂眸,他似乎真的在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而后淡声:“把你带在身边。”

要举目就看见,要抬息就触及。

“可是岁聿,我没法和他们说清楚跟你离开。”

他反问:“那我去说?”

吓得她立刻摇头,抓着衣袖开口:“我,我可以说清楚。”

舔舔唇,她说:“给我点儿时间。”

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现在把他控制住,等找到机会逃离就好了。

但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就那么盯了她一会儿,盯得她浑身发毛。

“我没耐心。”

还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被抱起来,身上披着他的衣服,他甚至还裹了裹把她圈在衣服里动不了。

“岁聿!”

“如果要在一起——”

今天风很大,她心乱如麻,所有心思都在恐惧与慌乱上,没有听清他刮碎在空中的话语——

“应该是在现在,立刻,马上啊。”

她的反抗与乞求不能阻拦这架平海市的私人飞机起飞。

在飞机上反复撕扯的情绪让她极度不稳定,大声嘶叫甚至动手。

他就坐在她身后,像搂孩子一样把她搂在怀里,任她打骂,等她累了拿出手机,把着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打给所有人。

当然,这中间也争取了她的意见,是写去旅游骗骗他们好,还是直接写是他绑走了她更好一点儿。

他说:“写后者的话很欢迎他们来平海玩,他会做东,哪怕是在地狱他们也是贵宾。”

累到虚脱而昏昏欲睡的她已经没了力气,红着鼻子:“你绑架我。”

迷糊中那人垂头吻了吻她的眼皮,要她把揉进骨子里:“没有绑匪会爱上人质。”

他不害怕她的指责,就算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甚至恨他,都好。

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手心轻轻拍在她身上,哄着怀里昏睡的人。

景昭,你根本不清楚,我有多需要你。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方式,他也要带走她。

平海市。

他以她的名义给乌鲁的人发自己心情不好去旅游的短信,巴特一度要坐飞机来找她,后来也是她亲自打电话才平息下来。

回到记忆深处的地方,她来的第一晚就吐了。

别墅的布置和之前她在时一模一样,那种眩晕记忆错乱的感觉让她不适,只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窗台上一排养死的小雏菊,他顺着她的视线说:“我养不活,好在你回来了。”

偏过头没理会他。

她问:“岁聿,什么时候结束?”

夜幕下,他坐在她床前,幽深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景昭,什么时候分一点爱给我?”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所以就一直在一起互相折磨吧。

第二天,她醒来依旧坐在床边没有动作,对于景昭来说,回到平海和回到棺材没什么区别。

她在等,等岁聿失去兴趣的那天,等他们都痛苦到不得不松开的那天。

毕竟,他也许认为她还是以前那个让他充满期待和兴趣的玩具,但她真的不是了。

端着香糯的红豆粥和刚刚炸出锅的小油条进来,黑色衬衫卷起袖边露出劲硕的小臂,她才注意到,四月的平海已经要春暖花开了。

他今天应当是要去公司的,身上熟悉的冷香混杂着木檀香,头发简单搭理了一番,明明都折腾了这么久,偏偏他脸上没有半分疲惫。

瞥了一眼,全无胃口。

不得不承认,岁聿这张脸是有些吸引力的,尤其是现在极其温柔地注视,那是一种绝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割裂,要是别人看到只怕要倾心暗动,只可惜她不是第一次认识他。

把早饭放到床头柜上,柔声:“吃一点,看看能不能吃惯?”

看着窗外已经冒了绿意的枝丫,阖了阖眼:“拿走。”

他没有动,又往她身边坐了一些,耐心哄着:“吃一点儿好不好?我亲自做的。”

说着,他拿起碗,举着勺子一边凉一边说:“之前学的,但是一直没机会做给你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还记得之前在公司,有时太忙,景昭会帮忙点外卖,每次他的都是金秘书安排好的,而她总是捣鼓附近的一些小商家。

有一家米粥他记得她很喜欢吃,几乎每次有机会点外卖,她都会点。

有一次因为她工作失误,他说了她两句,两个人一上午因为这事都没说话交流。

中午金秘书拎着外卖上来放到他桌上,当时她去洗手,等回来就看见那人把她外卖拆了,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那碗粥。

景昭风风火火跑过去,试图护住自己可怜巴巴的存货,知道她的意图后,坏心的家伙更加过分,打开粥作势要喝,吓得她只能乖乖屈服于“淫.威”下,亲到腿脚发软神志不清。

冰凉的甲尖锴了锴她嘴角的晶莹,揽住又想哭哭啼啼的她,主动舀了一勺粥,狐狸般狡黠地笑了笑:“张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景昭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明白了这八个字是先人用多么痛的领悟写下。

刚张开一点点,嘴边的勺子失踪,咬了个空。

迷茫抬头,大脑尚在缺氧中的她未曾察觉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的媚态和男人微微滞停的呼吸。

“张嘴。”第二次这样命令。

她果真乖巧,再次张开。

可惜还是没吃到粥,而是交缠不清的软腻。

那天她一碗粥吃了两个小时,从此再也没在办公室点过他们家的粥。

甚至后来景昭还在思考,会不会是岁聿也想吃粥但是不好意思说,所以才用那种方式,不然两个小时,她最后都麻木了,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地在“猜猜这一口你能不能吃到”中越玩越上瘾。

……

红糯糯的米粥送过来,鼻尖是清新香甜的味道。

偏偏头与他对视,他眼神中不免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期待与紧张。

期待什么?紧张什么?

“岁聿。”

期待她夸他做的好吗?还是紧张她对它的评价不好?

“拿开这些。”

戳碎他眼中仅存的薄弱情绪让她舒爽了不少,尤其是看到在唇边的勺子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景昭,尝一点……”

陶瓷碗摔在木质地板上碎成完整的两半,红豆粥顺着她的指尖一路泼溅到门口,包括他身上。

“滚。”厌烦地看着他,连最后一点儿体面也不想留给彼此。

她想,岁聿大概会发火揍她一顿。

毕竟以前他总是很喜欢发脾气,现在再能装又能装到哪种地步呢?

但是没有,他很淡定地从旁边扯了两张纸,微微蹙眉抓住她刚刚挥动的手腕:“有没有烫到?”

能装到她无话可说的地步。

卫生纸顺着她的指缝来来回回擦着,其实她只沾上一点点米粥,相比于故意摔在他怀里的一大片。

“……”

用力抽回手,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叫了声。

他起身把衣服用卫生纸简单擦了擦,又出门给她端了一碗,回来时也换了一套新衣服。

果真是一个永远光鲜亮丽道貌岸然的人。

“我不吃。”就算很饿很饿她也不会碰的。

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岁聿淡笑着把米粥放在她床头柜上,冷漠的声线滑出:“景昭,你要是觉得味道不好明天我就请阿姨来做,但是如果明天她做的你也不吃…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对你动手。”

“……”瞬红的眼眶转头怒视站在床边垂眸的男人,一把拿过碗,举着勺子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进碗里,她鼓着脸颊咬米粥好像在咬他的筋肉般,明明是在吃饭,却给人一种受折磨的错觉。

迎着她恶狠狠的目光不在意地撩了撩头发,轻笑:“我这个混蛋做的怎么样?”

“难吃。”似乎不满足这两个字的伤害,勺子用力敲了一下碗边,更大声,“难吃的想吐!”

“哎呀。”他还是笑,颇为无奈,“为了这碗粥我可是把手烫破皮了三次,我们景昭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呢。”

她不说话,闷头吃,对他刚刚说的话丝毫不信任,之前也在平海市待了很长时间,她最喜欢点附近一家的红豆粥做早餐,这个味道,时隔三年也能尝出来,明明就是那家店里的味道。

“铁面无私的景品鉴员也很让人喜欢。”

景昭直接当着他的面把嘴里那口粥吐进垃圾桶,皱眉抬眼:“岁聿,能不能别在别人吃饭时恶心人。”

挑眉,低头挽起松垮的领带,“我要去公司,说句实话,我完全不想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甚至想把你带过去。”

“不要!”

十分抗拒地出声,那里面有不少人见过她,只要她一出面绝对会被认出来。

最重要的是,眼神暗下去,她没打算长待,早晚都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系好领带他点点头,他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和别人共享她的一丝一毫,哪怕是活着的消息也不行。

就在她以为他要离开时,滚烫的气息靠近,身体瞬间僵硬,手悬在半空,在她眼前,那双淡漠的眼中隐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让她根本看不透。

“景昭,好好待在家里,你要清楚,只要我不想,哪怕你逃到月球,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手心一点点紧握,她没有回应他,但沉默说明了一切。

他说的不是假话。

她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反抗。

不止她一个人,悬在她头顶的人实在太多了。

岁聿这个疯子,她从未见过他手下留情。

日日是下午三点多到家的,小家伙已经成长成大家伙了,但比以前懒了很多,再加上日夜颠簸,虽然有心和她玩闹,最后还是在黄昏中趴在她床上沉沉睡去。

摸着软乎乎的猫,当初她以为日日会被董思阳带走,毕竟岁聿那么讨厌它,董思阳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景昭总觉得董思阳算得上很有担当的那类人,对日日是不会差的。

没想到最后还是留在平海,留在岁聿身边。

轻轻伸手捏了捏大猫的脸颊,未免养的太好了。

转头看着阳台上衰败景象,连个小雏菊都养不活,竟然能把你养到这么大,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叹他运气好还是猫运气好。

她的房间格局基本没什么变化,连衣柜里都塞满了衣服,风格还是当初她上班那些。

倒是门口空了一块出来,过了好久她才记起来,那里本来是她堆巧克力的地方,不过被岁聿扔到哪去了无从得知。

晚上他回来时她已经拉灯准备入睡了。

当然不是因为困,在四层看到他的车灯后,她就关了灯,居心一目了然,他们现在没什么可说的,只需要不停消耗,把彼此耗光而已。

裹在被子里,听见他缓缓上楼的声音,门打开时发出细微的动静,刻意放轻脚步,最后停在床边,叹了口气,把她床上的猫抱下来扔地上。

床边一沉,静默的人再也装不下去,警惕地搂着被子坐起来,缩到角落:“你干什么?”

早晨走时神采奕奕,回来难免带着疲倦,他坐在床尾,她坐在床头,两个人之间好像划了道不能跨越的红线。

悬停的手落空,掀了掀眼皮,勾唇笑道:“睡觉啊。”

日日重新跑回来,大概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现在谁说了算,三步两步飞奔到景昭身边窝好,尾巴扫来扫去,多少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景昭一手摸着它一边冷漠地拒绝:“这是我的房间。”

“我晚上看不到你睡不着…”

“岁聿。你出去。”

她才是晚上看到他睡不着的那个。

退了一步,他指了指床边:“我就睡这里一点点。”

“不行。”

手指移动,指着软地毯:“这里呢。”

“不行。”

再移,指着单人沙发:“那里呢?”

“不行。”

“床底呢?”

“…不行。”

“柜子里呢?”

“……不行!”眼见他还有开口说话,景昭直接炸了,大声,“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在她眼里现在他的行为和耍流氓没有任何区别,她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暂时寄居在这里,但不代表他们之间关系发生变化,就算是有变化也是在不断恶化。

被吼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难免落寞:“你要是害怕,可以找我。”

她说:“岁聿,我最怕你。”

抱着猫,明明那么凶,可还是在看不清对方的黑夜中红了眼睛。

她的喊叫与打骂从来不是示威,而是恐惧。

很多话是淬着血的,吐出来伤人,咽下去害己,岁聿想,恨吧,恨吧,恨到有一天忍不住杀了他,死之前他也不会放手。

后面几天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岁聿请了一个做饭阿姨,每天定时定点来做饭,楼下喊一句“夫人,饭做好了”就走,她在四楼鲜少下来,饿的饥肠辘辘才把凉了的饭菜吃上。

他的车灯亮起,她就准时关灯。

景昭一直知道,关灯之后他总是会在她的床头站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什么,就那么站着,一开始她还熬着等人走了才睡,后来发现他什么也不做,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那天出门遛猫,小院里不知道谁打理的,一片春光,隔着很远就看到那抹消瘦挺拔的背影,脚步停在门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人察觉到视线,转身对上她的目光,金丝眼镜下一向沉稳冷静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嘴唇蠕动,他先笑了下:“夫人。”

那个在平海市唯一一个一直把她当成岁家夫人的人,也是为数不多在她“死”后真正为之悼念的人。

“金秘书。”

没有多余的话和解释,两个人默契地叫着以前的称呼,时隔三年,大部分事情都变了,但这个时刻,他们就像是站在了三年前的原地。

他怀里还抱着一堆文件,往日金秘书进别墅和进自己家一样,没什么太多规矩,现在站在冒着新枝的树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把猫放下,穿着公主服的灰猫迈着懒惰的步伐踩爪。

走到他面前,还是说了句:“好久不见。”

两个人看着大猫围着一朵蔷薇嬉戏,金秘书的目光柔和下来:“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金秘书,我已经不是…算了,你怎么喊都行。”

风吹过,掀起她的头发。

平海的风一如既往的潮湿。

“这些花,岁总年年种,年年都活不过明年,想来只有夫人能种好。”

小院里总共没几种花,还都是好养活的,她扬了扬唇,摇摇头:“不喜欢自然养不好,强求不来。”

是说花,也不止说花。

金秘书扶了下眼镜,这些年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得知岁聿把人强行拐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劝。

两个人,一个不愿意问,一个不乐意说。

拧巴在一起,和每年种每年死的花有什么区别,总归是折磨。

“夫人,给他点儿时间吧。”金秘书叹了口气,很多话本不该他说,但有些误会要是一直不说清楚,就会不再是误会,而是心结。

“岁总是没有种花的天赋。夫人房间里第一盆小雏菊他就折腾了很久,后来每个月买一盆,每个月都死,说来奇怪,一盆花,只要按时浇水和晒太阳,总不至于死掉,但他可能就是运气不好,一直养不活。”

那个时候他就和一个耍脾气的固执小孩一样,买花死花然后脾气不好。

“说出来夫人可能不信,岁总现在的白头发就是被这事气的,听起来很幼稚吧。”

变幻莫测的天,鼻尖是湿漉漉的味道。

她偏偏头,愣了一下:“什么白头发?”

“啊…”金秘书也跟着愣了下,不确定开口,“夫人不会也认为岁总是自己染的吧……不过也不怪您这样想,外界也是这样看的。”

毕竟说岁聿因为种花种不出来白了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又有谁会信。

“他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金秘书转头,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成熟无奈,“夫人也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想想。”

景昭看着不远处的蔷薇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喃喃:“过去的都过去了。”

对于岁聿,她的新鲜感还能有多少,就算是现在,他对她到底是愧疚多一点儿还是偏执多一点儿,谁又说的清楚。

“金秘书。”

两个人正默声思考,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聿穿着大衣,一如当年,除了金秘书提到那些头发,黑发中杂乱的有几缕白发,当初她真的以为是挑染。

大概是在背后站了有段时间,毕竟车停在外面,但鼻尖隐隐透着红色。

被喊到,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岁总,这是上个月公司的财务状况汇报。”

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文件扫了一眼,声音淡漠:“下次不要拿到家里来了。”

“……”

以前因为岁聿不分公私,只要是任务,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要做到。

往别墅或是他住的地方跑跟家常便饭一样。

如今说这种话,金秘书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再抬眼,她已经抱着猫进去了,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做一个表情。

在她眼里,他连地上的杂草都不如。

毕竟他刚刚亲眼看到她盯着某株花盯了很久。

缓步走过去,伸手,花瓣被攥成一团,鲜红的花汁顺着指缝流出来,最后葬身于泥土中。

进屋,她的气息尚存,从厨房里出来的女人自己倒了一杯水,准备上楼。

“景昭。”出声拦下她。

睫尖轻颤,她转头,淡淡地看向他。

只是他往前走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一直是他三年未曾靠近她一分一毫的距离。

那刺痛的距离。

一旦攀生出占有的枝桠,不需要多少浇灌,就会变得不受控制,可怕地汲取全身的血液,以骨髓为养料,再也无法摆脱。

“你怕我。”

骨节握的咯咯作响,他轻飘飘说出的三个字,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但宛若平海市的风,潮湿中完全相信不到接下来它会带来一场多大的风暴雨。

她不说话。

是他最讨厌的回应。

默认是最无声有力的攻击。

乌云逐渐遮盖住太阳,屋内也渐渐暗下来。

他突然一只手撑着脸无声的笑起来,身体剧烈抖动,再次抬眼,那双本就不冷静的眸中如同深渊,几乎要把人吸进去搅碎。

“你怕我什么?是因为我杀过你吗。”

景昭皱皱眉,觉得他又要犯病了,端着水杯转身要上楼。

杯子四分五裂的声音发生在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抗在肩上,大步朝外走去。

“岁聿!!”

扔在车里,他的速度之快让她根本不足以思考接下来会做什么。

跑车一路疾驰,开得飞快。

等到达目的地时整个人都傻了,他直接把她强行抱到船上,大船得到指令即刻开动。

站在船体上那一刻她腿都是软的,海风咸涩,长裙瑟瑟作响,连带着黑发扬在空中,席卷一切。

“岁聿!”她甩不开他的手,只能任他拉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甲板上,由于危险,她一路走的极为小心,“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几乎要被狂风吞噬。

握着她的手,他站在对面,过于精致的五官完全暴露在空中,眉眼低压生着锐气,景昭记得他的习惯,当他生气时瞳孔总是尤其的黑,以至于每一根长睫都能映照的很清晰。

“景昭,你是恨我,还是怕我。”

她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通过嘴型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但是知道和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

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她就是乘着这架游轮死了一次,哪怕如今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也学了游泳,要是掉下去也不能完全有把握完好无损游上来。

但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人。

暴雨即将降临,乌云狂风之下,他几近绝望地站在对面,咸涩的海风差点让她以为是眼花的错觉,掉落的眼泪飞到她的手背上。

“景昭——”

“别怕我,来杀我。”

震惊地瞪大双眼,手腕被拽了一下,她整个人停止思考,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手心滚烫,触到他激烈疯狂的心跳。

下一秒。

他从甲板上掉了下去。

第47章 法则

水面激荡陷下去一个坑, 也仅有一瞬,迅速卷起的浪花吞噬掉所有一切,拍在船体上发出“咚咚”声, 刚刚那一切如同一场梦。

消失在海面。

“岁聿……”

落在脸上冰凉的水滴唤醒她, 密密麻麻的小雨落在海面画着一个又一个小圈,低头, 船头推开巨浪, 看不见人影。

他不是会游泳吗?

不是说,是什么冲浪冠军吗?

“岁聿!”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会这样?

拿出手机, 想要打给金秘书, 才发现手机通讯录里早就没了金秘书的电话,他那天把金秘书从她手机里删了。

尽管腿脚发软,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跑到船舱找到船员,几个年轻力壮的船员听闻后目瞪口呆,拿起救生衣一刻也不敢耽误跳下去捞人。

他们是怎么把他救上来, 船是如何停在岸边,救护车来时红蓝交错的警报声响了多久,她已经全无印象。

唯独记得在医院急诊室外, 看着紧闭的ICU大门失去力气, 沿着墙角蹲下,精神过度紧张后是迟钝的身体反应。

“好在送来的及时, 他暂时脱离危险了。”杜明君戴着口罩, 帮她换吊瓶, 看着她逐渐恢复的脸色, 问,“你感觉怎么样?”

要不是今天两个人一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景昭什么时候来的平海。

当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岁聿又一次从海上被捞上来,三年前的历史重现,诡异又吓人。

隔着透明玻璃,她能够清晰看见里面的人还插着管子,各种各样的仪器围在身边,隔得远,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

轻轻摇头:“我没事。”

杜明君有好多话想问,但其实不问也清楚岁聿现在在做什么,把来之前给她带的药拿出来:“你来肯定没带着,就算现在好多了也要按时吃,定时复查。”

蓝色盒子的氟伏沙明。

他解释:“之前岁聿提过一次,他这个人反正是不愿意好好听医生的话,我说东他说西,不知道又做什么去了,你还是先吃药吧。”

拿过药,垂眸说了句“谢谢”。

“景昭。”

外面雨一直在下,只是医院静谧,什么声音也传不过来,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他看着里面的人,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很无奈:“你别怪他,他是真的有病,你离开后他被查出有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抑制和治疗,这次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你能不能…试着给他一次机会?”

拍了一下额头,他皱皱眉:“我没有为难你或是道德绑架的意思,你也是病人,他也是病人,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和我说,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于私,他肯定希望岁聿能够好起来。

但另一个方面,他也希望两个人都能放下过去。

这样看起来很矛盾,两个人要是能放下过去,就不会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越久越是放不下过去,可怕地拧在一起,岁聿的病只会越来越不稳定,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

她始终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拒绝。

要是可以,杜明君宁愿当初绑匪绑的是自己,怎么说他也算有点儿价值。

当初在船上那个选择……

那是没有破解之法的意外,可就是这个意外,让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他醒来时,只有杜明君在身边,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趁他还没开口,杜明君率先说:“景昭没事,现在在家里,你也没死,但下次就说不定了。”

缓慢地移了移目光,床上的人毫无血色,太久没喝水唇角裂开一条小口子,却意外显眼。

他没死。

“岁聿,你这样太极端了。”杜明君给他量体温,这三年岁聿进医院的次数已经比他过去二十几年都多,每次还都是特别严重的那种。

“吓到她有什么好处?”

把人吓得蹲在医院地上好久起不来,后来打了两瓶吊瓶才缓过来,亏他苦口婆心替他说了很多好话,结果他躺在病房这几天人不也是没来一趟吗?

要么是烦透了,要么是吓死了。

咽咽生疼到好像撕扯开的嗓子,他说:“我没吓她。”

杜明君愣了一下:“什么?”

这时他才看向他,意外冷静:“我死了她就不会痛苦了。”

眼睛里是清明的透彻,他没有撒谎,没有辩解,没有复杂的理由,风轻云淡的话语里透着绝望,一望无际如同永不见天日的枯井。

一拳锤到他枕侧,杜明君气的眼皮直跳,咬着牙根一字一句:“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改变了吗!”

“岁聿,你简直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胆小鬼,你死了,没人会在意。你有没有想过景昭会怎么办?她要是以后二婚碰见个不怎么样的男人,生了个不怎么样的孩子,和一家不怎么样的人家生活在一起,她该怎么办?”

目光触动,杜明君冷笑,指着他:“我就这么说吧,你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把她介绍给王业平,听说她那个老情人在她死后哭坟哭了七天七夜,总比她嫁给一个拿不准的人好,我看王业平那家伙身体不错,生两个孩子应该没问题,一儿一女,到时候你别觉得孤独,我会拜托他们一家人携手去你坟前给你讲讲幸福的一家……”

皮肉相撞,杜明君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扶着沙发角,嘴角又麻又辣,歪歪头,颇为赞赏地看过去:“可以啊,刚醒就他妈能打人了。”

还这么疼。

早知道刚刚离远了说这些话。

坐起来的男人瞥了眼正在回血的输液管,淡定地重新自己扎好,头也不抬:“你和王业平应该合葬在一起。”

“别。”杜明君抬腕轻拭嘴角,笑得不着调,“你要是死了,你老婆就要和他合葬在一起了,据我所知,景昭应该还挺喜欢那小子的。”

心脏一抽一抽地发胀,不止他的感觉,连电子仪器上的心率也在王业平说完后加快。

开够了玩笑,杜明君扯过椅子坐下,语重心长像个家长教育道:“你把人家绑回来这一系列行为,要是交给白元祁不知道又要判你多少年。岁聿,其他的我暂且不想管,但是追女孩不是你这么个追法。”

这样追别说景昭了,就算王母娘娘来了也得被吓跑。

“你首先得学会尊重,你总得让人家在你旁边感觉到舒服吧,她是你老婆,又不是你买的洋娃娃,总会做出一些和你想法不一样的事,你是不是得体谅?”

难得的,他没反驳,安静地坐在床上听他讲话,他说:“什么都听她的,她会跑。”

杜明君点点头,遇上岁聿不跑才是傻瓜,但没这么说,而是继续:“这就是第二步,学会尊重她后,再挽留她,你想想景昭为什么喜欢王业平?还不是因为他一笑二哄三长得还可以,对她也不错,在市场上难免竞争力高一点儿。”

他只见过几次,小伙子上京的富二代,人没什么架子,再加上只要在景昭身边就笑眯眯的,如果他是个女的,肯定也会留灯。

闻言,他抿了抿唇,不确定看向他:“我现在丑吗?”

杜明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张嘴瞪大眼睛,差点为表真诚跪下来:“哥,你放心,你的颜值别说平海上京,就算去世选美不拿第一我都要怀疑评委是不是收钱了。”

其实有那么几秒钟杜明君怀疑岁聿是不是单纯想听自己吹捧他。

毕竟从小到大,爱他的恨他的,甚至连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闻里,都找不到一句对岁聿这张脸的批评。

就连那年高三毕业他们几个去韩国玩还不小心登上韩热搜。

当时岁聿在某韩国私立贵族高中和几个男高打球,被星探拍下来发到网上。

刚染了金发的少年眉眼带着几分青涩,眼角上扬轻傲恣意,鼻梁高挺,左耳打着五个耳骨钉,右耳套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银环,撩起衣角擦下巴的汗珠,精劲的腹肌和人鱼线半露,进球后拳头高举,下巴微扬,那张分外耀眼的脸庞到现在他都记得。

当时星探拍了一套图,第一次只放出这一张,一个下午爆了韩网热搜,后面又放了一套九宫格,被人扒出是中国人,同时段的晚上爆了中韩两网,后面又放出视频,以千万播放量在那个暑假创造了一个传奇。

所以不怪他以恶毒的心思揣测他,毕竟那么值得骄傲的一张脸,除非疯了很难产生怀疑。

哦,差点儿忘了,岁聿现在是有点儿不正常。

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岁聿好像松了口气。

杜明君自然希望他能听进去,要是听不进去,皱皱眉,白元祁说的有道理,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绝不是好事。

哪怕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会再让两个人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相互纠缠。

岁聿出院回家那天,她正在家里学着网上的视频做雪花酥,刚做出来一盘,门恰好开了。

僵僵转身,除了瘦了一些,他似乎没什么大碍。

两个人站在原地,一时寂静。

瞌了下眼,看了看她身后的东西,他率先打破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我能尝一个吗?”

声音哑的不像话,还带着一点儿鼻音,说完又垂下眼,很快跟了一句:“不能也没关系。”

他往屋里走,经过厨房时她才往旁边挪了挪,开口:“可以吃。”

脚步顿住,转头,她没有别的表示,继续看手机去研究第二锅抹茶味的雪花酥。

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味道,还有她的味道。

拿了一块,特地走到一个小边角给她腾出宽敞的位置,咬了一口,丰富的口感在嘴巴里爆开,饼干和各种坚果果干与棉花糖混在一起,甜滋滋沾在舌尖。

他从来不吃甜食,更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糖分会让人变得不理智,分泌过多的多巴胺,消耗精力。

站在不粘锅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一下,手里的动作动一下,然后再戳一下,跟着上面的教程一步步来,因为很认真,眉头一直皱着,拿着锅铲来来回回搅拌。

她拿东西时总是有一个习惯,小拇指微微翘起来一点儿,他总觉得这样拿不稳东西。

当初她刚到办公室时,有一个送来的八环金铜小象墩,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他让她抱过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步路的距离她还是把东西摔了,给八环象摔成了六环。

虽说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他做事一向容不了沙子,当即指出她只要用力拿什么或者握什么都要翘起的小拇指。

“又不是宫里的娘娘,装什么。”

女孩子脸皮薄,被他人身攻击了一番脸红耳烫,眼里顿生雾气,梗着脖子说:“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二十万。”

她不说话了。

他冷笑,少说了一个零都能给她吓成这样。

还是金秘书进门以“六六大顺”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方式缓和开紧张的气氛。

只是第二天他手机里真的被转入二十万。

岁聿眼也没眨,指尖在手机上随便点了两下,备注:这个月生活费。

硬是多给了五十万。

最后盛出来放进托盘,景昭又要做完一盘。

转头想问他尝着怎么样,却怔住。

他低头,很小口地吃着手里的雪花酥,在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红透的鼻尖和一颗颗圆滚滚的珠子落在地上。

微微诧异:“……很难吃吗?”

咽下最后一口,他说:“好好吃。”

是因为好吃才落泪的吗。

和刚回乌鲁时,她煮了第一碗粥给巴特时反应一样,巴特搂着她夸了一晚上的好吃,衣服都哭透了半截。

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单独拿出一碗放在旁边:“好吃就多吃点。”

剩下的还要打包发回乌鲁市,说出来旅游,总要演的真一点儿才好。

他没提,她也不问,那天的事就像是在两个人脑中一起翻过去了一样,谁也不主动开启。

看她一个个打包雪花酥,他站在墙角低声:“我明天去伦敦出差。”

手顿了一下,不由感叹他高强度的工作行程,难怪赚这么多钱,刚从ICU出来就要出国去工作。

不知道他为什么和她说,景昭只是顺着点点头。

见他还是不动,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有事吗?”

盯着她,轻启:“我想带上你。”

说这句话之前他其实想了很多种劝说的方式和理由,甚至琢磨了很久的语气,连诱惑的礼物和条件都罗列了一大堆,但对上她的眼睛,他也只能干巴巴说出心愿。

没有想象中抗拒的语言和反应,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继续包装,淡声:“随你。”

好说话的有些出乎意料,连自己的情绪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重新坠入冰窖。

“只要你开心就好。”

指节一点点蜷缩,手心刺痛:“不是的……”

他不是那个意思。

“岁聿。”她垂眼,声音冷得不像话,“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在用那种方式。”

那些字眼分外尖锐,如同扎进血肉中看不见的木刺,折磨到生疼却无法拔出。

“景昭,我没有…想威胁你,你也可以不想,我刚刚是在……”

锅铲扔在锅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她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我不想就可以不去了吗?”

没有回应。

她冷笑:“算了吧岁聿,下次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浪费彼此时间。”

擦肩而过,空气中棉花糖的香味和她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但原地确实只剩下他了。

空荡到只剩下他了。

机场。

就算她接受了岁聿带她出国办公,但还是接受不了他不带金秘书这回事。

在她眼里,带上金秘书所有事情成功率会增加两倍不止。

落地之后因为时差问题她根本打不起一点儿精神,四月的伦敦和平海温度相差甚远,仅仅站在机场她的脚就要冻的没什么知觉了。

机场吵吵闹闹人来人往,坐在宽大的雾面银灰行李箱上等岁聿办理证件。

她上面穿了个红格子衫,配了个牛仔裤,穿着奶白色大衣,帆布鞋尖还差一个手掌才会落地,抱着臂缩在一起,昏昏欲睡。

身上多了一件皮质外套,懵懵睁眼抬头,办理完证件的男人回来,一手揽护着她,一边推行李箱,声音很轻:“先睡一觉,不然会很难受。”

她点点头,生理需求已经容不得她有其他想法。

“伦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又把自己的鸭舌帽放在她头上,换了个姿势,让她的头尽量能靠在他身上舒服一些。

景昭之前没来过伦敦,对伦敦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高中地理书上,所以提起来后其实是不想回答的,但大脑迷迷糊糊跳出来似乎有人和她曾经提起的一个地方,顺嘴说出来:“……曼彻斯特。”

她慢慢沉入睡意中。

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僵硬的身体和渐渐慢下来的行李箱,他低头看向怀里睡过去的面容,神情晦暗,冷空气将碎发吹开,露出他不含笑意的眼眸。

薄唇勾起,透着讥讽。

曼彻斯特大学——

王业平的母校啊。

第48章 法则

四月伦敦的空气中浮着泰晤士河的冷气与郁金香的甜意。

她实实在在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 脸上都有些浮肿,他们住的地方很安静,二层小阁楼, 墙上攀着蓬勃的蔷薇花, 一路蔓延到窗口,她打开就能看见。

昨天隐隐约约听到岁聿和金秘书通话的声音, 大概还是在安排流程, 导致她半梦半醒还在抱怨为什么不亲自带上金秘书。

本来以为今天是岁聿去谈公务,她肯定是自己在屋子里, 结果下楼发现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在墨绿色天鹅绒沙发上看报纸, 听见动静合上手中的墨纸,抬头看她。

“睡好了?”

穿着黑v马甲,英伦阔腿裤, 简单整理的头发随意不缺乏正式的意味。

没想到下来能看见他,下意识问:“你不去上班?”

起身,他说:“在等你。”

“等我?”景昭眨眨眼, 揣摩着他话里的意图,而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 “你不会想让我做助理?”

都这样了还要奴役她?

“……”

岁聿不知道她哪来的刻板印象, 淡淡掀过她的猜测:“刚好俱乐部有活动,你可以跟着去玩玩。”

原来是这样, 景昭默默松了口气, 摇头:“我不去。”

这样的场合她没必要出面, 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引出误会就不好了。

早就猜到了她的回应, 他眼也没眨继续道:“曼彻斯特大学的邀请函刚送到我手里,从俱乐部处理完事情我可以带你去参观。”

景昭皱皱眉, 不懂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大学,她并不感兴趣。

只是他下一句:“好不容易出国,不给你哥哥寄点明信片回去,也不好解释。”

确实让她心动了。

看她左右为难的神情,持续加料:“伦敦这边你不熟悉,但我很熟,寄个明信片还是很容易的。”

“。”她终于知道岁聿为什么不带上金秘书了,这样她所有的衣食住行暂时只能依靠他了。

这次出门没带太多衣服,打开衣柜发现多了很多件没见过的衣服,最后还是选了她带来的白衬衫和普通的黑裤子。

出门,发现又是一辆她从来没见过的奶白色布加迪,上车,她主动开口:“我不懂里面的规矩。”

虽然从来没去过俱乐部,但也懂一些,很多俱乐部都有很多属于自己的规矩,甚至规定了衣着打扮。

他点头没多话:“你随意就行。”

余光看见她盯着窗外没说话,他又道:“小地方,不用紧张。”

点点头,她没紧张。

只是觉得伦敦和平海一样,空气里是湿润的味道。

这次会见的是一个英籍华裔,说是华裔,但中文一般般,黑发黄种皮,但眼睛不是正统的黑色,而是带点儿蓝色,据说母亲是英国人,还是贵族。

“岁聿!”见到他们,那个站在原地等候了许久的英国绅士立刻展开双臂露出上排白牙朝这边走来,“好久不见啊!”

带着点儿英腔。

岁聿礼貌地和他拥抱了下,面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笑意,回:“好久不见,杰克斯。”

原来是认识的人。

注意到身后的她,杰克斯怔了下,饶有兴趣开口:“这位是?”

“带来玩的。”他随口回道,身体挡了下,把她的身影护在身后,跳过她这个话题,“我们今天怎么玩?”

细微的小动作尽入眼底,杰克斯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身后露出的白袖子,收回目光,笑道:“之前在Hudson National Golf Club输了你,我可记了好多年,今天我们得好好比划一番。”

岁聿倒无所谓,转身放轻声音:“这里的马很温顺,你要去玩吗?”

景昭本来以为他带她来蹭蹭饭或者陪他们一直到处跑,没想到还能有属于她的安排,而且还是骑马。

她之前确实擅长骑马,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后忙于好多事,都忘的差不多。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看出她隐隐约约的期待,岁聿在杰克斯转身之际主动提道:“这里的马术可以随便骑吧。”

杰克斯顿了一下,很快勾起唇角,胳膊搭在他肩上:“哎呀岁聿,别和我这么客气,身为Hurlingham的会员,没什么不能招待的。”

“啊。”触及到肩上的胳膊,眼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抹嫌弃,“麻烦带人照顾好她。”

听到这句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自己想骑,微微瞪大眼睛想转头看,但想到刚刚岁聿的行为又努力忍住,只不过心里对身后那个东方女人更加感兴趣,激动雀跃的心思几乎压抑不住,打了个响指,一旁的英国助理立刻会意。

走到景昭面前,用几近标准的中文说:“小姐,这边请。”

得到岁聿眼神的应允后,她懵懵点头,跟着年轻的男助理去后面换衣服挑选马匹。

宽广的草坪上没有其他人,手指从桶里划过,最后停在一柄单独放置的球杆上,笑着递给他:“知道你一直用Honma球杆,特地给你备了一杆。”

球杆没有一丝划痕,似乎刚刚拆开一般,除了附近的球童,这里就他们两个还有后面一个一直跟着的女助,没了景昭,他身上的闲散也敛了不少。

撩了撩眼皮,精明的眼中有着一眼将人看透的魔力,唇角跟着勾了勾,接过球杆:“费心了。

杰克斯笑意更深,拿起自己的球杆,在原地做起准备运动,一边做一边呵哧呵哧地说:“想当年在美国,我蹭着你俱乐部身份也玩了很多年,这次你来,我身为…中国那句话怎么说?庄家?也肯定要招待好你嘛。”

震了两下臂膀,一枚球放在他面前,他说:“岁聿,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身,昂头,挥臂,棒子与球发出闷响,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在半空中划过,很完美地和洞偏开。

手遮在额头上不免惋惜:“技术退步了啊。”

岁聿带着浅笑同样随便打出一个球,也是很完美跑偏,点头:“手生了。”

杰克斯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一个球放在他眼底下,高鼻梁异国长相的黑发男人身上流淌着所谓英国“贵族”的血统,挥动球杆,球童立刻满场飞奔。

他的眼神却不在球场了,而是盯着某个方向弯了弯眼:“好漂亮的东方美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换好了骑马专业服装的女人坐在马匹上,踩着白色长靴,头戴黑色头盔,鹅蛋脸完美的露出,圆眼翘鼻,过于白皙的皮肤在棕马映衬下显得更加像个陶瓷娃娃,坐在马上让人挪不开眼,忍不住被她吸引。

所以不怪杰克斯以一种微微震惊的神色盯着她。

他问:“这位东方佳人会骑马?”

岁聿打出一个球,淡声:“会。”

而且骑的很好。

她在日记里提到过很多次,想必肯定是喜欢的。

杰克斯来了兴致,忙说:“既然如此岁聿,你可要为她买单,佳人骑马的画面不多见,她走一步就要这个数。”

举了个“一”。

岁聿眯着眼拿过旁边倒的白兰地,放缓语调:“杰克斯老板要价很高啊。”

“玩玩嘛。”他大笑又挥出去一个球,后面的红裙美女离开上前拿着热毛巾给他擦手,“要是不行,也可以让我的女孩上场陪她玩玩,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平静地对视中,一场博弈悄然开始,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压抑难忍。

轻笑从他胸腔震出,眉眼微微上扬,岁聿放下酒杯,照量着球:“杰克斯,让你的人数清楚,别少了你的钱。”

球杆用力一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一条抛物线扬起,惊动了不远处的景昭,她回首,离得很远,不知道那边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在看向她这边。

杰克斯赞叹地看向球最后停下的位置,距离洞就差一米不到。

“看来是岁聿很重要的人啊。”

能让这样的狐狸松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在今天遇见她之前是这样想的。

把这么明显的弱点展示出来,杰克斯实在想不明白岁聿在想什么。

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人?情人?女友?”

没等他说话,杰克斯的手搭在旁边的女人身上,点上香烟:“宝贝儿,你先猜。”

很明显中国长相的女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抬眼撩眉间尽是媚态,看向远处的女人诚实道:“小姐看起来细皮嫩肉,应该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和我这种肯定不是一种人。”

一边说一边观察对面男人的反应,见他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才小心说:“和岁总也很般配,想来是女友吧。”

杰克斯捏着她的脸颊都要捏变形,女人吃痛轻轻叫了声,刺耳的调笑充斥着整个球场:“Sui,are you kidding me?”

啊。

真的很碍眼。

他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想念金秘书一秒,可以帮他应付这种无聊的傻.逼。

“No.”

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中垂眼盯着面前的球,调整位置,露出的小臂肌肉紧绷,优雅地挥动球杆。

“She is my soul.”

下一秒,球从空中飞出去。

惹人厌烦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直跑来跑去的球童也愣住,几乎所有见证了的人都呆在原地没了动静。

岁聿扔下球杆,掌心随意地撸了一把有些松散的额前碎发,那张天生冷漠自私的面容依旧那么令人恨得牙痒痒,歪了下头云淡风轻道:“看来今天又要我包场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总会是胜利的那个。

只是第一次是一杆进洞。

今天是哄他玩了三次。

他说:“杰克斯,你可以去骑马,步数也算在我账上。”

狂妄自大的让人说不出一句话,偏偏还找不到办法把他拉入泥潭。

踩着球杆离场,完全把走之前金秘书嘱咐了不下十遍的话抛于脑后。

当然,也把香烟掐断黑着脸的合作伙伴抛在脑后。

景昭还在熟悉马匹时就看见他从不远处进来。

停下脚步:“你谈完了?”

刚刚她看了几眼那边,好像蛮顺利的。

“昂。”看见她的那一刻本来不舒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牵着她的马,“差不多。”

不想和她讨论其他人,他问:“这个能行吗,要不要换一匹?”

景昭摇摇头:“可能是太久没骑了有些不敢。”

她是真的心动,或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导致她没法儿完全放开。

溜达着马走了两圈,她也有些累了,想下来。

骑马之前这里的人已经很细致地教给她怎么下马,一边认真地回忆一边小心下来。

没注意到身后靠近试图护着她的男人,所以当腰身被抱起时她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一下炸了毛,脚尖落在地上转头肢体不受控制挥动出去:“别碰我!”

响亮的巴掌声把身后的马吓到,跺着脚跑了一截。

卷起的尘埃里。

是他沉默的垂眸。

第49章 法则

那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完全不在景昭的预想以内,所以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悬停在空中的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呼吸加快, 她的紧张与不安交织在伦敦潮湿的空气里。

冰凉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 她下意识想退缩,却被抓的更紧。

岁聿只是轻轻揉着她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 试图舒缓她的情绪,在掌心偏下的位置能够碰到血管, 那里跳的很快, 所以他动作也更加小心。

他说:“没关系,你只是病了。”

轻哄孩子的语气,可景昭分不出这句话, 他是对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像是十八岁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睡在平海市的景家, 夏天的平海好潮湿,明明开了空调仍然难受地睡不好,她做了个有悖伦理的梦。

那个属于姐姐的男朋友, 和她在大雨瓢泼的院子里交吻缠绵, 闪电照亮他的眼眸,轻屑傲慢中带着点点笑意, 明明什么都没做, 漫不经心地勾勾手指就将她带进万劫不复的泥潭。

她把这一篇写进日记, 那是她见到岁聿的第三次, 在运动会之后的第二天,做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梦。

后来太害怕了, 平生唯一一次撕了页日记,揉碎扔进垃圾桶,担心被人看见又跑到后院用打火机点燃烧了干净,直到亲眼看到黄色牛皮纸一寸一寸变成黑色灰烬才放心。

一如她阴暗潮湿永不能见天日的暗恋。

她喜欢的这个人,本该是她永远不能喜欢的人。

是十六岁那年来平海市吃到的第一个青梅,酸的倒牙,咽不下吐不出,在反复咀嚼中私藏眼泪,直到身心麻木才消失在嘴中,连她都不知道这口青梅去往何处。

只是偶尔回忆起来胃会隐隐作痛,上涌的酸水告诉她——

景昭,不要偷吃没熟透的青梅。

于是一连十年她再没吃过青梅,却难以忘记它的滋味。

她奇怪的是,现在再想起青梅竟然恍惚模糊了它的味道。

就像看着他的脸,她会觉得,好像和印象里不太一样了。

带她挑选了明信片,景昭坐在椅子上拿着笔一笔一划写给乌鲁市的人,最后还会附上一张小图案。

比如安吉,她画了一支玫瑰。

比如小福宝和小苹果,分别画了一个元宝和苹果。

比如巴特,画了一只小狗和一个爱心。

比如冯媞媞,画了一只很漂亮的小猫。

他指着小猫:“是岁日日。”

她说:“不是。”

“……”有些不满地别过脸,“你心里有别的猫了。”

皱眉:“这是露娜,你没看过《美少女战士》吗?”

写完递给他,发现岁聿看着另一个地方出神,顺着看去,好像是一个邮箱。

拉着她过去,邮箱很普通,没什么华丽的装饰,上面只写了一句「Ten Years Later」。

“干什么?”她其实有些困了,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但他不一样,看起来兴致勃勃,拿过上面准备的信封和纸笔对她说:“写一点儿,十年后会寄出去,也算是个回忆。”

她拒绝了。

耐不住他一直劝劝劝,再加上她真的很想回去睡觉,接过纸笔和他坐在椅子上很快写了几句话。

不知道岁聿写了什么,鬼迷心窍地抬头想去看,偷窥的目光被那人抓到,笑意盈盈地盯着她:“要看吗?”

狐狸精又开始想办法诱惑人。

“不要。”她收回目光,极力遮掩被发现的尴尬,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又添了一句,“没兴趣。”

信封粘好,他把两份信放在一起,神情意外严肃,郑重地将两份信塞到邮箱中,摸着邮箱低头轻语:“没关系,十年后你就能看到了。”

撑着头,闻言,她愣了一下,欲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咽下去。

岁聿,我们之间还会有十年吗?

转头,窗外伦敦又下雨了,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不少人跑进店里躲雨,和平海不一样,伦敦也是多雨城市,可很少有人带伞。

她小时候单纯猜测是不是伦敦的伞太贵。

后来才明白,要是雨伞撑得住,再贵也有人买,只是在伦敦,再好的雨伞都撑不住伦敦的风雨。

而她就像是站在中心,躲一场不需要伞的伦敦风雨。

吃完饭回到阁楼已经晚上九点了。

刚进屋就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弥漫在屋内不属于两个人的香水味过于浓郁。

岁聿几乎是一瞬间眯起眼睛,伸手把她挡在身后,沉声:“你先别动。”

景昭不是傻瓜,异国他乡,安全本就不受保障,这种时候就算让她随意也不敢贸然动作。

只可惜两个人各有心思猜测时,浴室的门悄然打开,两个人都下意识退后一步。

金发碧眼身姿绰约的美女只裹了一件浴巾走出来,刚刚洗完澡浑身透着粉气,光着脚,浴巾堪堪盖住屁股,眉眼如丝……这股丝定格到面前两人时断了。

景昭嘴巴大的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眼睛圆溜溜地盯在她身上挪不开眼,糊掉的大脑无法控制沸腾的心情,脱口而出:“好美……”

可惜香艳的景色只停留了一秒就被身前身影结结实实挡住,对比她的激动,面前的人脸色将至冰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谁叫你来的?”

女人不知所措地撩动大眼睛,刚想上前,不知道看到他手中拿出来什么那张脸瞬间崩裂,惊恐地退后了好几步。

岁聿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告诉你的上司,不管是谁,再有下次,就一起——”

手腕轻轻扬了下,把异国美女吓得顿时脸色苍白,连连点头,伸手拿过沙发上的外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匆匆逃了出去。

景昭看着忙不择路的女人,眨眨眼。

他转头蹙了蹙眉:“有没有吓到?”

摇摇头,反而淡定地反问他:“仙人跳吗?”

轻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这种情况下还能分析出来,忍不住夸赞:“我的景昭好聪明。”

忽略他不适的称谓,诚实道:“我猜的。”

电视上是这么演的。

岁聿换下衣服,听她这么说敛了敛眼底的笑意,呼吸慢慢放缓,“之前倒是偶尔会发生,我还记得有次刚进酒店,里面塞了两个女人,连块布料遮盖都没有,金秘书立刻报警,就算这样她们还是趁警察来的空隙想办法追着我们。”

看似漫不经心地讲出,实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反应。

景昭点点头,能大概想象出画面,回了个“哦”。

脚步顿住,他站定在原地,试图在她那张脸上找到破绽,可惜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想问的吗?”

景昭皱皱眉:“什么?”

从刚刚开始她就冷静得过分,出了这种事,他不指望她能争风吃醋,但好歹……好歹问两句。

他攥着手心,磕了下后槽牙,开口:“你不想知道那些人靠近我是什么目的吗?”

景昭想打哈欠,但又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尊重人,在要上楼梯的转角停下,配合地问他:“什么目的?”

无非是想勾引他。

对上她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本来满腹的话顿时烟消云散,喉间好像塞了一坨硬邦邦的棉花,往下咽,是带着血丝的津.液,一寸一寸侵蚀血肉。

“他们…有想杀了我的……”

那么委屈的话此刻变得无力,一切的妄想如同泡影破灭,想要宣泄的情绪荡然无存,他好像一个小丑在舞台对着一个并不喜欢喜剧的观众卖力表演。

可笑又愚蠢。

落寞地垂下眼,甚至不想对上她的目光。

他明白,他是承受不住她冷漠的目光的胆小鬼。

景昭噎了一下,她是真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毕竟她对这三个字的认知只来自于电视剧,而且岁聿身边一直有人保护,暂不提岁家雇的保镖团,就连金秘书据传也是拳击手出身。

他连吃饭都精心搭配好的人,平时住行也很难出现纰漏。

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他好像也没有继续和她说话的心思,重新合上张开的嘴,转头慢慢上楼。

没有看见在客厅站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的男人。

杰克斯无聊地转笔,平板上放着女人男人粗鄙的叫声,会议厅每个人假装听不见一般,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他才面无表情地按了暂停,转头变戏法般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岁聿,你总算来了!”

两个人假惺惺地拥抱了一番。

杰克斯笑道:“昨晚如何?”

岁聿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歪了歪头语气亲切和蔼:“杰克斯,你应该明白,我最讨厌陌生人。”

“哎呀呀。”杰克斯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以为这么多年你的习惯已经变了,特地给你选了个最好最干净的。”

想当初在北美圈,谁不知道岁聿是最难搞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就算有人弄到当时最火的女明星送到床上,还不是被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少爷连人带被一起扔出房门。

美人计这个方法在他身上几乎是永远无法生效。

“我这个人比较有底线嘛。”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面相看起来更加让人讨厌。

这话别人或许会信。

杰克斯是绝对不信的。

不翼而飞的一亿两千万美金他到现在都记得,桌子底下的大腿忍不住绷紧。

杰克斯吐了口气,跟着点头:“看来是为了那位东方美人守身如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提到那个女人,岁聿眼神即刻变得锐利,戾气纵生,好像抵了一把刀在脖子上,搞得他有点儿害怕呀。

下意识抬手搓了搓脖子,识相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高尔夫打的这么好,快赶上职业选手了,有没有什么诀窍给我讲讲?”

岁聿伸手拿起面前的钢笔,懒洋洋回应:“运气好。”

“运气?”这真把杰克斯整笑了,忍不住站起来学着他昨天的动作,“就这么,砰,一挥,然后你跟我说是运气?Truth be told, Im a little bit miffed,Sui.”

岁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尽可能保持委婉:“杰克斯,我们之间的训练方式不同,自然不可能一样。”

杰克斯眼睛亮了亮,期待地看向他:“什么训练方式?”

钢笔落在桌面上,讥讽出浮在嘴角,撑着笔站起身,脸上是一种“好吧我本来不想说的”的勉强,跟着转了转脖筋脚筋,慢悠悠说:“杰克斯,你知道吧,有很多麻烦的人总是在纠缠我,我呢,又是一个很忙的有钱人,为了能够节约时间成本,那往往需要做到,嘣——”

随着他最后一个拟声词轻飘飘落地,手中的钢笔被扔出去,什么东西破碎。

“一击毙命呢。”

整个会议室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岁聿实在憋不住刺耳的笑声,走过去拍了拍杰克斯的肩膀,斜了斜目光,慵懒的声调里透着浓烈警告的意味:“下次好好找个地方谈合作,别让我绕来绕去的。”

脚步刚要抬起,又想到一件事,笑意完全消失,低声:“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她,能做到吧杰克斯?”

冷着脸走出去,看似高级的会议室外是一家吵闹的烟酒歌舞场所。

踩过地上散落的英镑,不耐烦地推开一直想要往这边靠的醉醺醺的女人,大步往前走。

这混蛋给的定位一点儿也不准,害他差点儿失去耐心把这里砸了。

在他走后,杰克斯看着桌面上砸碎他平板的深蓝色钢笔,走过去忍不住摇头:“狐狸啊狐狸啊。”

昨天那个中国美女走上前,把钢笔收起来,垂眼低声:“狐狸咬人没那么疼的,老板,这是一只凶狠的狼。”

杰克斯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她,面前的女人和平板上那个裸体女人一模一样,他爱惜地摸了摸她的下巴:“爱莉,你说对了,岁聿确实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可惜啊,恶狼已经有驯兽师了,你派不上用场了。”

碧蓝色的眼睛里是精明的计算,就算语气再诚恳,可眼中毫无情感,耸耸肩:“算了,知道我们的老朋友还是这么惹人厌烦我就放心了。”

还怕太多年不见,这家伙会变得多少收敛一些,现在看,非但没收敛,做事还愈发乖张放肆了。

感受到一阵冷风,在车里开着暖气睡过去的人动了动身体,揉着眼睛哑声:“开完会了?”

“嗯。”他坐进来,能闻见身上沾染了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好快。”

真的很快,才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谈生意都这么快吗?

“嗯。没什么需要商量的。”

听不出结果好坏,她很有分寸地没去打听,而是坐起来,揉着麻麻的左胳膊:“其实不用带我来,我在屋里不会跑的。”

在平海她都不跑,来伦敦人生地不熟,就算为了自己着想,她也不会跑的。

车子慢慢启动,他眼也没眨:“我昨天不是说过,这边也不算安全,会有人进去。”

好像才想起来昨天的乌龙,她慢半拍地点头:“哦。”

那还是跟着好了,要是像昨天一样,她碰见那么香艳的场景,还不知道会多尴尬呢。

“你总是在家也没意思。”车停在一条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她,“我们一起逛街好不好?”

“?”

景昭疑惑地回看过去,他有这么闲吗?

那边还在耍赖一般轻声:“去吧,去吧。”

皱皱眉,她这样和助理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要陪他干很多没意义的事。

然后景助理“被逼无奈”地和岁大少下车逛街了。

下完雨的伦敦空气分外清新,尤其是这个季节月份,阳光没那么刺目炽热,照在身上很舒服。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多人一起,手勾着手,肩并着肩,脸上带着张扬幸福的笑。

倒显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胳膊,景昭无情抱臂,声调清冷:“挨得太近了。”

她刻意多走了两步,两人又回到一下车就间隔五步的距离,落在后面的人不甘心道:“也没必要这么远吧?”

下车比坐车上的距离还远,早知道就开车逛街了。

她没回他,而是时不时看向商场的玻璃确认他没靠过来。

他很听话,心里不满,嘴上不甘,却真的不敢靠近。

她买了什么呢?

买了路口一个老奶奶的三明治。

买了街边一个首饰店里的珍珠耳环。

买了便利店的猫条给流浪猫吃。

她没钱,他有钱。

她买的很便宜。

他给了很多钱。

他想,千金难买景昭开心,多给一点儿,希望她的开心也能多一点儿。

他是一个好庸俗的人,在付钱的那一刻才深刻体会到。

因为他在想,为什么景昭的开心没有价格呢?

要是有价格,他一定要倾家荡产全都买下来,他有很多钱,应该可以买下来不少的开心。

还好他现在有很多钱。

从街道到花园再绕到一个新的街道,黄昏绕过郁金香落到她披在身上的黑发上,湖边游着黑黑白白的天鹅吸引了她的注意,歪头看向那些天鹅,盯了一会儿。

公园里很多人,都是在看天鹅。

他跟着看去,眼睛落在另一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包糖,和爸爸妈妈互相打趣,挥舞着手中的糖果像个绝对胜利者。

她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转头继续往前走。

这么久和平和,好像把他完全忘了。

不过岁聿不这么想。

他觉得,是因为景昭足够信任他,知道他不会走。

伦敦很大,有时候又觉得很小,比如这条街和那条街有什么区别,景昭没分出来。

说的通俗一点儿,她累了。

坐在长椅上,冰凉的木椅有些不舒服,还好路灯足够明亮,她是一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就算是坐在这把手伸出来玩影子都会逗自己开心的那种。

“要回家吗?”

突兀的声音把他吓一跳,转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还有他一般,愣了几秒,才慢慢说:“等一会儿。”

她重新收回目光,把手缩回袖子里,分外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阴影从头顶投下,她随即开口:“也可以现在就走。”

不是她站起来,而是他蹲下。

与国内的灯光不同,景昭只是待了几天就发现了,这里的灯光是偏冷调的冷黄色,不知道是不是对异国他乡的偏见,会觉得这种灯照在身上都是冷的。

但是照在岁聿脸上刚刚好。

灰色的毛呢大衣本身看起来就冷冷的,偏白的黄光照着他的发丝,顺着一路倾泻下来,勾勒出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到下巴,再到喉结和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领口,像是艺术品摆在大堂,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不是刻意找的角度反而让人更为惊叹。

他抬头,没敢站的太近,再往后退一步就要到柏油路面上了。

拿出所有的耐心,用尽力气轻轻说:“景昭,可以和我说实话哦。”

可以敷衍,可以表达不满,可以耍赖。

可以说实话。

那么小的声音,她也能听得很清楚。

是因为灯光太亮了吗?

可惜胸口跳的有些快,她怕思考太多会露出她其实没那么聪明的破绽,所以随便想了个借口:“我渴。”

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因为她看见他听到这个回答后怔了一下,很快四处看了看,跟她说:“你在这等我,别动。”

她其实很少看见过岁聿跑,连小跑都没有,也只有高中偶尔他们几个逃课,她从五楼走神,能看见一闪而过的肆意身影。

是她连眼神都跟不上的身影。

可现在他只是因为谎言去帮她买瓶水,就跑起来了,在她面前、在她所有清晰可见的视线里朝着一家小便利店一直跑。

很急很急地跑过去。

然后又很急很急地跑回来。

急匆匆的,都不像他了。

大老板的时间很宝贵,可大老板的体面也很珍贵。

大老板是不会在大街上举着一瓶水跑来跑去的。

那不符合岁聿的价值观念。

他把水递给她。

接过,是温热的矿泉水,盖子已经拧开,她用心品尝,和国内的水一个味道,原来国外的矿泉水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啊。

只是贵了很多。

她现在很想开个玩笑,问他,岁聿,这瓶水的价值是多少?值得你跑来跑去。

但是她的话还没开口,就被他截了。

“对不起。”

手里的矿泉水捏的越来越紧,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背后车来车往,星光点点,他的眼中只有她。

“忘记给你准备水了。”

价值是岁聿的愧疚。

一瓶0.5镑矿泉水的计量单位是岁聿二十八年人生中几乎不存在的愧疚。

他说,下次一起逛街他会准备好一切。

其实她只是累了想坐一会儿,不好意思说而已。

但他不会怀疑她的借口。

他伸出手:“我们回家吗?”

那样小心翼翼,明明期待但不敢露出太多情绪,连贪婪都怕被她察觉。

景昭的犹豫在车鸣响起的那一刻被打破。

红色法拉利摇下车窗,那张透着美艳面容的男人看向她。

“娜仁,我送你。”

只一刻,面前男人眼中所有的神情都一点点碎掉,站起身,冷风把大衣吹得四处摇晃,毫无情感地开口:“你跟踪我们。”

他在想,仅凭借这条可以把他送进去多长时间。

安九山张张嘴。

“我说的。”

声音不来源于男人,而是身后。

如果不是指尖传来的刺痛,他都快忘了呼吸。

转身平和地看着她,只盯了几秒,走向前,声音透着哑意:“我们回家。”

她退了一步,闪动的弯睫下是同样的平静:“我有话和他说,坐他车回家。”

头顶的柳枝晃动,荡在长椅之上,扫去空寂,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率先败阵。

指甲嵌入手心的软肉,风把眼睛吹得生疼,连眼眶都在泛着不自然的红,咽下涩意,艰难开口:“不选我吗?”

风很不给面子地把四个字吹得到处都是。

她把矿泉水放在长椅上,什么话都没说,错开他身边,走到红车前,坐进去。

背对着启动的车,一直到这辆车开走,再到指示灯又一次变成绿灯,车流不息的来往把所有停在这里的痕迹全都碾压干净,那个一动不动的孤寂身影才有了动作。

他走到长椅面前,拿过被遗弃的矿泉水瓶,搂在怀里,像是怕掉了又像是怕凉了。

寒夜没有尽头,也没人停下来听到他小声地哽咽。

“为什么不选我呢景昭。”

第50章 法则

她突然不告而别, 不管是谁都不会不担心。

巴特两次订票说要来找她,还好冯媞媞苦口婆心劝导:“娜仁已经二十八岁了,你这样寸步不离只会让她感觉困扰, 稍微给她一点儿成人的空间好不好?就是你是妹控也要有分寸感啊。”

巴特哭着给她打电话, 说,要是外地太冷记得回家拿衣服, 把她逗的在电话这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安吉不一样, 那天他们是吵完架才分别的。

就算她反复强调她没关系,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才离开的, 他还是不相信, 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查到她在平海,跑到平海时她又到了伦敦。

昨晚给她打电话时,在她面前一向吊儿郎当的人含着醉意, 坐在平海不知道哪条街道的马路牙子上。

“娜仁,你铁了心要和我绝交是不是。”

她无奈,把书合上, 趴在窗户上感受凉凉的晚风:“安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出来旅游散散心, 没有生你的气呀。”

他抱头痛哭:“你以为你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吗!你以为我很缺朋友吗!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很不一样吗!我告诉你娜仁!就算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好好好。”她慢声轻哄, “我给你叫车,你把酒店告诉我, 男孩子一个人晚上也是很危险的。”

末了还添上一句:“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那边听她这么说“嘿嘿”了一声, 反应过来立刻收回, 绷着脸:“不要你管!我就算路死街头也和你没关系!”

闻言, 景昭坐直了身子严肃起来:“那可不行,你最后一通电话是和我的, 警察知道会来找我麻烦的,而且——”

安九山刚想大骂她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被她这个转折钓的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你和我的聊天记录也会被警察看个底朝空。”

安九山大惊。

就算是逗他,景昭也被这个想法吓得大惊。

两个人不做声隔着手机屏幕同频率摇头。

那可不行。

闺mi的mi可是“秘密”的“密”。

安九山绝望仰头数星星,最后威胁:“娜仁,求求你让我去见你吧,要是见不到你我就要去跳海了。”

景昭犹豫了一下,犹豫了两下,犹豫了三下,然后捏了捏窗外的蔷薇花,低声:“如果我说,你会看到……嗯,我是说假如的情况,碰见……”

安九山:“岁聿是不是?”

景昭:“……”

安九山:“你放心,我会努力保持冷静不动手杀了他。”

景昭:“……”

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极端。

法治社会的规矩对他们来说都是摆设吗?

扶额,她说:“我把定位发给你,但是你来了不要惹事生非,你们也不要起冲突,很多事我会和你解释。”

然后安九山在对面发了三分钟的誓保证自己绝不是岁聿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醒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平海坐飞机飞来伦敦。

不过开到这条街纯属意外,他刚提了新车只是想试试手感,伦敦也不算大,恰好碰见他俩。

本来都算准了位置怎么把岁聿一车撞飞,异国他乡随便找个荒野埋了。

要不是脑海中浮现出她的警告,刹车会换成油门。

车刚拐到小路就停下来,那个本来摆着姿势的男人立刻转头吸着鼻子:“娜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哭笑不得,认认真真看着他:“安吉,我真的不生气了,那天没告别就走是因为迫不得已,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又是岁聿这个混蛋对不对?!”一想到那几天被他玩得团团转,头发大把大把掉,眼角都出现细纹,还差点把好朋友嚯嚯没,他就要上呼吸机。

拍着方向盘:“娜仁,我们现在就走,有我在,这次不可能让他得逞!”

她笑眯眯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安九山一噎。

她继续:“岁聿可说,要先杀了你哦。”

安九山二噎。

她接着:“岁聿打人你见过吧,可是没有底线哦。”

安九山三噎。

景昭不忍心这样一直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安吉,你先放心,他现在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可能就是有点不甘心吧,所以耍小孩子脾气,过一段时间,等他冷静一点儿,我会主动和他谈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

安九山四……等等,他怎么觉得现在是景昭反过来安慰他?

咳了一声,他说:“可你在他身边,他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

尤其是。

他知道岁聿杀过她一次。

她靠在车窗上,天完全黑下来,流光溢彩映在她的眸中,声音平静:“安吉,要是实在没办法,我有把握离开。”

只是现在不行,还需要等等。

等什么呢?

她告诉自己,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不会伤害到她身边人的机会。

等一个他能够真正放手的机会。

湖心天鹅抖动优雅的身躯,白色的羽毛顺着湖面从她眼前飘过,沿着长长的湖水略过柳枝的残影,逃过小狗的舔舐,粘黏在岸边吹干变得轻飘飘,和月亮相辉映约定去追一个看起来很聪明的笨蛋。

那个笨蛋蹲在阁楼前,没了中心街道热热闹闹的嘈杂,这里只有他一个孤孤单单的背影。

羽毛落在脚边,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无情地踩过去,因为他的心思全在门口的蔷薇花瓣上。

“走,不走,走,不走……走。”

落了一地的花瓣陪他玩这个残忍又幼稚的游戏。

看着指尖又是“走”的花瓣,已经是今晚第五朵了。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花花草草是有原因的。

默默挪到下一朵花前,垂眸又开始:“不走,走,不走……”

然后又是“走”。

“……”

有那么一刻他想去后院拿除草机出来,把这些和他作对的该死的花全都剃干净。

蹲在最后一朵完全开放战战兢兢的蔷薇前,这是他给它们最后的机会。

夜风薄凉,月光倾泻,在这片没有强光喧宾夺主的环境里明亮又冷漠,既不是为他专属而亮,却又把他照的那么清楚,看起来更加可笑。

把呼吸放的很轻很轻,因为那束无情的月光,所以他颤抖的指尖无处遁形。

他说:“不走,不走,不走,不走,不走……”

又好像在说。

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

耍赖有用吗?

岁聿不确定。

但被揪了一半的花突然抖动,地上的花瓣纷纷扫过他的皮鞋,他就知道。

还是有点儿用的。

不然,她怎么会提着袋子出现在面前。

景昭看着满地狼籍忍不住蹙眉,她是一个很爱惜植物的人,手里还拎着安九山带她在面包店扫荡的甜品,对上一旁手里还在凌虐花的人,语气不由沉下来:“你在干什么?”

鼻子有点儿酸,准是这些破花害的,开这么香干什么。

侵占脑中的想法和废话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完美消失了,起身,哑着嗓子:“回家吗?”

不然呢?

奇怪地看着他,都站在家门口了,不回家干什么。

绕过他,淡定地猜测:“你没带钥匙吗?”

那也很正常,毕竟这种事之前都是金秘书和她准备,岁聿只需要趾高气昂地走到门前,停几秒,然后走进去。

她打开门,示意他可以进了。

然后指了指门口的地毯:“备用钥匙放在下面了,你下次可以自己开。”

她明明记得之前告诉过他。

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她后面点点头。

想到什么,她顿了一下脚步:“安吉来的事是我说的,但他没其他想法,你别打他主意。”

他还是点点头。

搞得景昭都好奇侧目看了他一眼,还以为回来他会因为这件事和她掰扯一晚上,她又要想办法稳定这人的情绪。

不过也许是因为生意谈的太顺利,所以他心情不错。

因为安吉来的原因,她白天的时间成功被掰成两半,一半时间在岁聿去谈公事时安吉接她去游玩伦敦,一半时间在岁聿谈完公事后必须见到她。

有一次她不小心手机没电关机了,玩商场全息投影玩过了头,摘下头套后就看见气喘息息的男人,不算热的伦敦,他跑得满头大汗。

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联系不到她,直接开车到最后她发的定位附近一个商场一个商场去找,连车门都没关,要是这个商场再没找到,他就要去绑架安九山严刑逼供了。

当时安九山在她旁边的店口买冰淇淋。

最后依依不舍且饱含怨念地把两个抹茶味冰淇淋给她挥手告别,特地很大声和她相约明天还要来玩,而且玩双人全息游戏。

她拿着两个冰淇淋,总觉得有些奇怪,递给岁聿一个。

他接过,然后假装没拿稳,不小心“吧唧”掉地上,遗憾地说:“好惨,白买了。”

安九山气到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了一百次。

景昭:“……”

吃饭时,他问:“你喜欢玩全息吗?”

咬着煎的刚刚好的完美荷包蛋,她点头:“之前没玩过。”

其实是她在商场走的太累,脚边十几袋衣服都是安九山逛街给她买的,她当时实在筋疲力尽,找了个借口说想玩全息。

看着她小口小口吃荷包蛋,他又问:“你喜欢吃荷包蛋吗?”

景昭咽下这一口,慢慢抬头:“我大部分东西都喜欢,不讨厌的都喜欢。”

她不是他,没那么挑剔,从小到大没抵触过什么,喜欢风喜欢雨,喜欢柳树也喜欢梧桐,喜欢光彩夺目的大宝石也喜欢看起来不起眼的街边小石头,连吃饭都不挑食。

看吧,她就是那么无聊无趣的人。

没有尖锐的锋芒,没有闪闪发光的优点。

可他手中的叉子顿了下,声音轻轻:“怎么这么善良。”

她会觉得这句没头没尾的夸赞很虚伪。

虚伪的人却在说真诚的话。

原来她会给那么多东西喜欢。

有一天岁聿没带她,说让她今晚早点儿回来,他晚上有惊喜给她。

惊喜。

景昭一直对这两个字持中立态度。

小时候过生日,哥哥和爸爸妈妈总会给她好的惊喜。

后来到平海,景寻昭总会给她坏的惊喜。

再后来嫁给他,上班总会给她坏的惊喜。

可出差之后,金秘书又会借岁聿的名义给她好的惊喜。

这样看,“惊喜”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

所以她走之前欲言又止,但看到他忙得不可开交的电话,也就没多说什么,出门和安吉玩去了。

毕竟,还能有什么惊喜是她遭受不住的。

可惜所有的事超出了两个人的预料。

她回来吃饱饭,在家等岁聿的这段时间感觉浑身烫的要命,拿体温计一量直接飙到近40℃。

躺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马不停蹄回家看到的就是快热成熟螃蟹的景昭,见他来迷迷糊糊睁眼,还不忘问:“什么惊喜?”

看吧,他就说她很善良。

那怕对他这种烂人说的话都记在心上。

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眼神触及到桌子上的体温计,说:“我们先去医院。”

大概是烧糊涂了,她开始扭扭捏捏十分抗拒,说什么,前两天电视新闻说伦敦某家医院遭受恐怖袭击,和最近不太平的国际形势有关。

断断续续还和他讲上有关哈.马斯和以色.列的事。

岁聿怕她真的烧傻了,把她抱到楼上,问她吃退烧药了吗。

她点点头,反问:“你支持哪个国家?”

“……”

从药箱翻出一个退烧贴给她贴上,声音清清冷冷:“支持岁氏做大做强。”

“……”万恶的资本家。

放了一壶水在旁边,他说:“不想去医院就要听我的。”

她点头:“你很有经验吗?”

垂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了下:“你不知道你很容易发烧吗?”

她知道啊。

但她不知道某人已经照顾一发烧就迷糊的人很多次了。

温开水一杯一杯给她灌,热毛巾一条一条给她换,最后她喊冷。

他趁机诱惑:“两个人在一起就不冷了。”

于是他进了被子,坐在床上,把她抱在怀里,裹紧被子,给她揉着因为发烧而头疼的太阳穴。

他身上是让人舒服的木檀香,头靠在结实又不算太硬的胸口,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脸颊。

舒服到她直接睡过去。

等再醒来她已经清醒不少了,感觉自己温度也没那么高,意识到两个人现在亲密的动作,不满拍了拍搂着自己的手臂,示意松手。

那人好像本来就没睡,顺手摸了一把她的额头,嗓音微哑:“还有点儿烫。”

她想坐起来,被压在胸口的手臂阻拦,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闷声:“我已经没事儿了,睡一觉就好。”

“还差一点,再抱一会儿。”

“……”景昭不是小孩子了,是为她好还是占她便宜这两件事已经可以分的特别清楚,身子扭了一下想要挣脱,“岁聿,不要耍无赖。”

“喂。”被子里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他皱皱眉,喉结动了动,滚烫的气息在她头顶喷出,“先别乱动。”

“什……”么。

声音断在她清晰感受到背后的硬挺,两具同时僵住的身体以无声的十秒沉默具象化表达了对彼此的震惊。

还是景昭最先受不了这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瞪着亮晶晶的双眸回头低声怒斥:“岁聿!你是随地发情的狗吗!”

他完全没有因这句话而生气,反而低头,鼻尖在她垂在肩头的发尾上蹭来蹭去,很克制地保持理智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没有随地,只有看见你才会。”

蹭的她好痒,本来就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推开他,现在还要被这么危险地抱着,直接一个巴掌打过去,咬着水盈盈的下唇:“能不能别这么贱!”

“呵呵。”

空旷的屋内传来一阵低笑,景昭简直头皮发麻,而且她很不幸地感受到那个在她转身之后不小心蹭到她大腿边的东西更大了。

拉过她的手放在脸上,迎着她惊恐的眼神,好听的金属磁性嗓音在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穿透进来。

“宝宝要不要再多来两下?”

“……”景昭真要疯了,她极度后悔刚刚那一巴掌,现在想收手都收不回来,支支吾吾憋得脸通红,恶狠狠骂,“变.态!”

大腿侧跳了一下。

“……”

不是这玩意儿竟然还会跳?!

她要吓死了。

看她突变的面色,那人眼中笑意更甚,像只色眯眯的漂亮狐狸,慢慢靠近,吐着热气,低声蛊惑:“乖宝宝,我就是变.态啊,而且还有其他本领,你想不想试试?”

呆滞疯狂摇头。

完全不顾她的反应,另一只大手搂在她腰侧,继续哄骗:“只需要你呼吸我就可以做到哦。”

起初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把头搭在她肩膀上,开始不说话,随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加重自己的呼吸,景昭理解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耳尖都要滴血,直接止住了呼吸。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他还在耳边诱惑:“宝宝,呼吸,宝宝,呼吸一下……”

“不要。”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听起来要哭了。

肩头一轻,他坐起来,眼中的情.欲还未消散,连带声音都透着不自然的色.情:“怎么了?”

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她抖着唇:“不行……我害怕……”

她害怕现在这个样子,害怕他靠的那么近。

叹了口气,他把她身子抱正,坐在他大腿上,然后双手举起来,与她对视:“别哭,不碰你了好不好?”

就那么大眼看小眼看了几秒,她又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你今晚本来想让我看什么?”

就算不在意,但还是有好奇心在的。

他愣了一下,唇角勾了勾:“没什么,现在应该没有了。”

同一片月光下,在她昏睡的几个小时里,整个伦敦都在沸腾。

伦敦中心大街上,一场巨大的全息投影从高空投射下来,流星滑落,星体转动,海浪绕着月球卷起放下,整个伦敦的交通和商场被拦下摆停近两个小时,一场极致浪漫奢华的行星在伦敦街头降落。

伦敦媒体在头条写着“一场漫游在星际的盛大告白”“富商巨鳄一掷千金街头高调表白”“史上最震撼的全息投影——星际追妻”……

甚至同时段国内与其他国家也开始争相报道。

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叫、一下亮过一下的闪光灯中,是暗夜下小房子里不为人知的悸动。

她试图理解他的意思,问:“错过了吗?”

摇摇头,看着眼前完完整整的她,他说:“还好没错过。”

幸好,幸好她就在眼前。

景昭觉得她果然是生病还没好,已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了。

想从他身上下来,这样的距离未免太暧昧。

“景昭。”

被叫住,以为他又有什么事,抬头。

他眯了眯眼,月光下眼尾的红痣勾着媚气:“想不想看个魔术?”

眨眨眼,这是今晚的惊喜吗?

但也不好说,在岁聿面前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皱了下眉:“什么魔术?”

狐狸精笑起来,看着眼前坐在腿上红润润懵懵脸的乖宝宝,无意识绷紧了腰身,右手抬起在薄唇比了个“ok”手势,微微张嘴,红润的舌尖伸出来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我的舌头会打结,要感受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