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躲回厕所，此时教学楼断电，整个楼层的灯被熄灭，她在黑暗中等得有些焦灼，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只见只有张定水一人下来了，她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他喜欢穿皮鞋，踩在瓷砖走廊的地面总是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但这个声音在黑暗中略有些诡异。

唐果不敢出来。

随后她听到了水泼洒的声音。

她内心挣扎着，最后探出半个身子。

张定水背对着自己，借着走廊的月色，她隐约看着他的手中拎着个桶，随后他将桶扔到教室中。

唐果不解，立即缩回身子，静静等待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姜然和魏凛风久久没有下来，也不知道张定水有没有走。

等着等着，她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再次探出脑袋，她看见了离厕所最近的班里冒出了火光。

唐果那见过这世面，她彻底慌了，想趁着火没烧大去叫人，但还没走几步，想起姜然和魏凛风还在天台，便连忙赶了回去。

唐果来不及解释，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手依旧不停忙活着。

好在这锁因为被许多学生撬开过，早已有些松动，从外面拧了几下很快门被打开。

“咳咳——”唐果已经被呛到睁不开眼睛。

“快！”

三人迅速下楼，迎接他们的是扑面燎人的火光，似乎是要把他们吞噬。

教室里全是易燃的书本，一旦燃烧起来，便如星火燎原一般。

“先去洗手间！”

三人在洗手间里用水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浓烟不断袭来，几人已经张不开嘴巴说话了，只能用湿衣服捂住口鼻。

唐果走在最前面，姜然走在中间，最后是魏凛风。

正要冲到楼梯口时，魏凛风忽然推开了姜然，在她刚刚站的那个位置砸下一块燃烧的板子。

那是走廊天花板上的励志标语牌。

标语牌熊熊燃烧着，阻断了魏凛风过来的路。

“魏凛风！”姜然想冲过去，却被唐果一把拉住。

“危险然然！”

魏凛风站在火光的另一面，

单膝跪地，不停地咳嗽。

他的衣服已经快被火焰烤干，浑身烫得惊人，很快浓烟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然然，再不走我们都没办法走了！”

唐果很想救魏凛风，但是她们两人的命都很难保住。

“果果，你先走，我要去救他……”

姜然像是做了一场又一场无终止的噩梦，她不是在与张定水作对，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魏凛风。

唐果立即抱住姜然的腰。

“你疯了——咳咳咳——”她也快坚持不住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洪亮的男声划破火光。

“队长！这有两名学生！”

消防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他们透过镜片发现两名狼狈女生时又惊又喜。

而姜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求求你们，那里还有一名男生，他被困在里面了！”

消防员闻声望去女生所指的火海，对着另一名消防员比了个手势。

“同学，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带出来，不过这里很危险，你们先跟我走。”

消防员安慰着眼前的女生，随即护送她们出去。

姜然冷静了一些，消防员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但是她仍不安，回过头，那火似乎要把人活生生吞掉。

柏杨一中第一次发生那么大的火灾，校门口围满了附近的居民。

“还好是晚上，娃儿都已经放学了，要不然都不敢想要有多少娃儿受伤……”

“好端端的怎么会着这么大的火？”

“谁知道呢！”

……

人群里凑热闹的路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人群不远处。

车内黑暗阴森，车玻璃上倒映着不远处的火光。

张定水的指甲不停地在方向盘上摩擦，发出嘎吱嘎吱诡异的声响。

他记得是姜然毁掉了自己的计划，还是两次。

而这一次他终于赢了。

这对亡命鸳鸯的尸体将会出现在明天泉乐市的报纸上。

柏杨一中男女生因早恋而命丧火场。

想着想着，他笑了，笑声里含着冷意。

他是老师，是他们永远的老师。

张定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消防员从火场里救出两名女生。

姜然被消防员搀扶着，正准备被送进120救护车中。

她摆了摆手。

“我没事。”

校领导见到楼里还有学生，胆都吓破了。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教学楼？楼里还有没有别的学生……”校领导一口气问了她许多问题。

民警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迅速拉了警戒线。

看见民警，姜然思绪回到正轨：“警察叔叔，这不是意外，是有人纵火——”

民警一惊，立马上前询问她事情的经过。

姜然眸光放到远处，果不其然，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人群后方，车子的款式是老款的帕萨特，她早就烂熟于心。

张定水对自己很自信，他欣赏着他每一场“杰作”，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燃烧成灰烬，他是不会散场。

她指了指远处：“那人还在那车上……咳咳……”

警察皱了皱眉头，一个眼神，他的同事们了然于心，默不作声朝着车子想要包围过去。

几名医生把唐果抬上了担架，她原本白嫩嫩的脸蛋现在变得黑乎乎，躺在担架上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是班主任……我看见他的手里提着酒精桶了……咳咳……”

她读过不少小说，虽然不知道他的动机，但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魔幻的现实。

护士再次询问姜然：“同学，还是去趟医院检查一下吧。”

姜然目光坚定，望向远处的火光，没有等到魏凛风，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护士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强迫她。

十分钟后，消防员背着少年，步伐沉重，逆光走来。

*

又是一年开学季，金桂飘香，柏杨一中的校园里挤满了对着新生活憧憬的学生。

他们目光清澈，对高中生活充满未知探索。

但在人群之中，有一名少女神色黯淡平静，背着朴素的书包，手中拎着手提袋，头发不长不短披散在肩头。

“诶诶，你听说了吗？一中老师纵火案，你看就那个模样最新的教学楼，就是被烧的那个！”路上的女生叽叽喳喳。

“知道！我看了详细报道，据说当时楼里还有学生，据说那老师心理变态……真是疯了……”

“还好有人在楼里，看见他纵火，据说当场就被抓了呢！”

“看来老师也想把学校烧了哈哈哈……”

……

她穿梭过热闹的人群，却从未被热闹的氛围所感染。

柏杨一中要比她上的初中整整大上两倍，刚进校园没多久，她便迷了路。

抬眸，眼神带着无措，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志愿者，捏了捏手掌心，准备上前问路。

刚走近没几步，一位母亲拉着一个男生的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母亲体格健硕，说话中气十足，反观她的儿子，白白胖胖，走起路来不停地喘气冒汗，看着虚弱至极。

至于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位沉默，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

“这位同学，麻烦你带我们去知新楼一趟，这学校也太大了，标识太不清楚了。”母亲抱怨着，说话十分不客气，带着傲气和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

志愿者也只不过比她的儿子大上一岁，她礼貌客气，要给他们带路。

“阿姨，那我给你们带路吧。”

女人闻言眉头一挑，立即将身上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递给志愿者。

“行，那你帮忙拎着吧。”

志愿者有些为难地将书包接了过来，她不好说拒绝的话，只能走在几人前面带着路。

祝真真也要去知新楼，便默默跟在几人身后。

走到一半，女人的胖儿子非要嚷嚷着太热了，要吃雪糕。

“妈，我还想吃雪糕。”

女人皱眉，好声好气地哄着他：“阿龙，等放了学妈再给你买。”

阿龙闻言，神色有几分不悦，踢着脚边的石子，明明是几人里什么东西都没拿最轻松的一个，却非要走得慢慢悠悠、磨磨唧唧。

九月的天，暑气未散。

志愿者因背着重物，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咬牙坚持持着。

几人终于走到了知新楼的楼下。

她松了口气，想将手中的背包还给女人：“阿姨，五楼就是您儿子所在的班级了，还有更多同学需要我们去帮助，我就想给您送到这了。”

女人撇了撇嘴，心里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十分不满：“小同学，你都送到这了，不如爬个五楼帮我们送上去吧，我和阿龙爸的腰都不好。”

志愿者眉头紧锁着，拒绝的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学弟呢？学弟要不你来背着吧？”

阿龙还在为刚刚的雪糕生气，没有理会志愿者。

“哎呀，只是五楼而已，你们年轻人就该锻炼锻炼，别天天读书学傻了。”女人撩了撩耳边跟羊毛一样的曲卷的头发。

“这……好吧……”志愿者铭记着老师说的话——要给家长留下好印象，所有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

她转过身，打算重新背上书包。

正在这时，祝真真莫名其妙上前拉住了她。

“那个……同学，你很累了吧？要不叔叔阿姨，还是你们自己背上去吧。”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女生

说话，就好像这一幕曾经在她眼皮子底下真实发生过一样。

志愿者感动一愣，感谢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位仗义的学妹。

可女人可不想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你累了？宝贝阿龙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在楼底下歇歇再上去？”女人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志愿者的感受，反而是关心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拿的宝贝儿子。

祝真真见状有些生气，她将志愿者肩上的书包取了下来。

“学姐，你去忙吧，我也是这个楼的，我送过去。”

志愿者眼神充满感激：“太感谢你了，那我先去忙了。”她如释重负，迅速转身离去。

女人看着自己的行李有新的接班人，倒也不在意是谁，翘起食指指了指祝真真。

“行，那你帮我们背上去吧，小姑娘看着瘦瘦的，就该多锻炼锻炼。”

祝真真见志愿者走远，她松了口气，随手将书包放在女人脚边。

“抱歉阿姨，我想起来我不是这个楼的，我先走了。”说话时她的声音发颤，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但是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个声音，她听不清声音在说什么，但是只知道那个声音让她这么做。

女人很快察觉自己被人耍了，她立马上前一步抓住祝真真细嫩的手腕。

她的手腕本来就有旧伤，被女人这么用力一握，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硬生生说不出话来，只能拧着眉头看着她。

“你不是说要帮我们东西背上去吗？作为学生怎么言而无信呢？你是哪个班的？”女人一连串问句让她头脑发昏，手腕上的痛楚来得更加真切。

为了遮盖这些伤口，她不得不在炎热的天气里穿着盖住手腕的长袖外套，当别人好奇地问她热不热时，她只能苦涩地回应说自己体寒很怕冷。

祝真真的脑子里闪过许多曾经不算美好的画面，最后她打算回去帮女人背书包。

“我——”

她刚吐出一个字，忽然手腕变得轻松，疼痛减轻，女人放开了她的手。

抬头，她看见一名女生挡在了她身体面前，将女人的手从她手腕上拿走。

“阿姨，这位同学好像迷路了，我要带她去教学楼，麻烦您让开好吗？”

女生身上穿着红色的志愿者马甲，一头乌黑顺亮的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身形纤瘦，面容白净清透，眸光澈亮。

随后，她转过头，对着祝真真露出灿烂的笑容。

“同学，我们走吧。”

祝真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女生十分面善，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对她有天然的好感和喜欢。

女人没有善罢甘休，继续想纠缠着，这时一名高个的男生带着一些学生会的成员过来。

男生身材匀称，个子挺拔，像薄荷一样清爽帅气，死亡配色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硬是衬出了一些高级感。

他弯弯眉毛，用着学生会例行检查，害怕校外人士浑水摸鱼进去的理由对女人进行简单的盘问。

女生自然地牵起祝真真的手，语气轻快：“走吧，我带你去班级。”

祝真真愣了愣，就这么完全信任她，二话不说跟着她走了。

她的手心温暖有力量。

“那个……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迎着阳光蓦然回首，浮光透过轻盈的发梢。

她的声音像是辗转了无数个时空，最后铿锵有力落在她的心里成了回音。

“我叫姜然，你呢？”——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