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闻言哑然失笑。
送他手套?她万万没想到这种消息会传的那么离谱。
“是你误会了,我只是物归原主,绝没有你想的那层含义。”
楚露听到这似乎松了口气,脸上浮现释然的微笑。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她忽然凑近姜然,自然地牵起她的双手,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语气轻快柔和。
“你真好,我们做朋友吧!”
——
期末考试后,班级沉浸在一种放假前的喜悦之中,大家叽叽喳喳收拾着自己的课本和作业。
张定水作为四班的班主任给大家发放了寒假作业和放假安全须知。
“同学们,老师理解大家放假喜悦的心情,但是呢,咱们的作业也要记得按时写,还有年前的期末成绩的家长会……有些同学,这个年可能注定过不好……”
提起成绩,讲台下的学生一片哀嚎。
不过这种忧虑和眨眼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姜然收拾着自己的课本,以前的自己每次放假前都会雄心壮志地带回去一大摞课本,直到再次开学她也一本从未宠幸过。
她默默地将课本塞回了桌兜,下次开学她们无需换班级和教室,所以书可以在教室里放上一个寒假也没有关系。
“然然,你一本书也不带回去吗?”唐果坐在她身后观察到了她的小动作,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姜然的肩膀问道。
姜然摇头:“太重了。”
要知道曾经她为了背回课本,自行车都要蹬烂了。
“哦哦,好吧……可算是放假了,今年过年我要去我奶家过……诶对了,你这周是不是还有最后一节数学补习课?”
多亏了唐果的提醒,姜然从众多书本中抽回自己的数学课本。
自从魏凛风那件事后,她去梅老师的数学补习班都是卡着点进去,上完课后也是第一个闷声不响地离开教室,两人再也没有说过话。
她握紧了自己的课本,上完这节课,她就再也不用每周看见魏凛风了,两人的班级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如果不是刻意“偶遇”,一个月也就只能碰到三四次。
隔日,她骑着车最后一次来到梅老师家小区单元楼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自己来的还有些早,在她停车时,她看见了旁边那辆熟悉黑色山地车。
她默默将车子停了远一些,停好车后,她在小区里打圈徘徊,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上楼。
她按下门铃,没有想到给她开门的人是魏凛风。
魏凛风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杏仁色的薄唇微微张开又立马紧闭上,转而将目光移至别处,侧身给她让了一条路进屋。
“谢谢……”姜然道谢,随后立即进屋,路过客厅时她的余光注意到梅老师的爱人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看着书。
他的精气神儿似乎越来越差了,她算着日子,差不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梅老师的爱人就会因病去世。
低下头,眼神里掠过一丝难掩的悲伤。
但这悲伤很快就在她看见屋子里自己的座位时烟消云散。
教室里坐着十来个学生,只剩下最后一排有个空位。
这些倒是都不要紧,但她在空座位的旁边看见了魏凛风的黑色帆布笔袋,她脚步仿佛被钉在地上,有些进退两难。
“要上课了,你还不过去吗?”
魏凛风紧随她身后,他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小教室内空间狭小,姜然一个转身鼻子就碰到了他的锁骨位置。
“唔……抱歉,你先进……”
她侧出身子给他腾了一个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神落在书桌上的试卷上。
姜然有些尴尬,她立即坐在了魏凛风旁边的位置,在梅老师还没有到来之前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课本。
上课时间到,梅老师讲解着期末考试的数学试题,姜然全身心投入到试题中,一边认真听讲,一边在纸上估算着自己的数学分数。
算着算着,自己的数学分数已经过了及格线,甚至还有希望能上一百分以上,她松了口气,这几天的补习班没有白上课。
自己复盘时间,梅老师走到她的座位前,对着身边的魏凛风说道:“凛风,你的试卷老师已经判出来了,考的很不错。”
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梅老师差点就将满意写在脸上,她再低头看见座位上正在认真解错题的姜然,瞬间更加欣慰了。
“姜然这次成绩进步很大,和很可惜最后一道大题没有解出来……正好,凛风你多教教她。”
姜然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作为一个班上成绩的小透明也能博得老师的关注。
“不用了……我好像知道怎么解了。”她连忙拒绝,不想让两人尴尬。
梅老师没放在心上,转身给别的同学解析习题。
她低下头,耳边的一缕轻盈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垂下来,眉头微蹙,思索着试卷上最后一道答题的解题思路。
一旦遇到烧脑的题目,她便不自觉地轻咬笔头,这个小动作一直伴随着她工作后。
只听身边传来一阵无奈的轻叹。
她的笔被人从从斜上方抽走。
姜然疑惑抬头,看向旁边的魏凛风。
魏凛风歪了歪头,难得脸上抹去了阴霾,露出了点浅浅的笑,双眸就这么直愣愣的与她对视。
“我这题不会,请你教教我。”
“……少开玩笑了。”
姜然夺回自己的笔,不知不觉中,脸颊两处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我也不会。”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随便跟魏凛风说上几句就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成年后的身体她尚能克制掩饰,但未成年时的脸红体质却难以遮掩。
“巧了,我会。”他的脑袋轻轻与她贴近,身上那股清淡的香味慢慢占据了她的呼吸。
他低头时,黑色的碎发微微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高挺光洁的鼻梁。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姜然的可爱印花图案的笔在他手中变成了小小的一只。
周围安静的可怕,四周的嘈杂声仿佛消失不见,冬季里温热的室内她只听得见魏凛风讲解题目的声音。
他没有自顾自地讲,会在讲题的途中突然戛然而止提问姜然刚刚的解题思路。
十分有耐心,讲得也很仔细。
“谢谢你。”
姜然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只见他撇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清咳两声不语。
这个学期最后一节数学补习课结束,大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梅老师从客厅里搬出来一框柑橘。
“同学们回家过个好年,老师买了些橘子你们带回去吃吧。”说着她用塑料袋给每人装了一袋两三斤的柑橘。
“谢谢老师!老师我妈让我问下个学期的数学补习班还开吗?”丁盼达拎着橘子笑嘻嘻地问。
他的家长觉得老师开补习班的话在平日里就会藏一些知识点给报班的同学,所以丁盼达的妈妈格外积极。
梅老师看了一眼客厅内坐在沙发上苍白无力的爱人。
“下个学期可能暂时就不办了。”
人群中有的学生窃喜,有的学生觉得可惜。
“好了好了,赶快回家吃午饭吧,记得把暑假作业写了。”
此时,姜然再望向梅老师时,她不再觉得她削瘦的面庞十分刻薄,不觉得身为数学老师的她严厉无情。
有一种情感似乎跟成年的姜然共鸣了。
她和魏凛风是最后拿到水果的。
“凛风,你的奥数班该上还是上,多参加比赛,对你高考有很大帮助。”梅老师语重心长嘱咐他,这是她带过最聪慧的学生,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关于奥数班魏凛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再次确认:“老师,补习班真的不办了吗?”
梅老师看着眼下只剩下姜然和魏凛风两个学生,笑着诉说,脸上岁月痕迹的褶子堆积在一起:“不办了,明年周末要带着你们师叔去医院看病,大概是没时间了……”
姜然默默握紧拳头,此时的她像是知道be故事的结局,从而害怕听到这些话,甚至脑子里生出想要逃避的愚蠢想法。
“我大伯在市中心医院上班,老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父亲跟大伯说一声。”魏凛风宛如一个小大人,镇定地说出这种话。
梅老师没有拒绝:“好,你们两个,好好学习,尤其是姜然,你的数学什么时候能上一百三十分了,进年级前五十就没有问题了。”
“好的老师……”她语调低沉,难掩心事。
和老师告别后,她和魏凛风一前一后从老旧的步梯一步步走下来。
老小区内没有电梯,楼道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空闲的地方被住户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每走一步,脚步声便沉重一步。
“魏凛风,你来上补习班完全是为了梅老师吧。”
姜然的声音变得沉闷。
他顿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那个女孩。
这是她第一次俯视魏凛风,少年神色未变,但是她能看见深藏眸底的某种哀伤。
“不完全是。”他如实回答,身为班长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梅老师家里很缺钱的学生。
第28章
魏凛风在办公室时无意间听说了关于梅老师爱人的病情,跟家里说明情况后他选择了来上补习班,魏父魏母十分尊重孩子的选择,给了他补习费用任他选择。
但补习班的费用对于梅老师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只能解燃眉之急。
“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握紧拳头放在胸口,像是在祈愿。
魏凛风的眉头舒展开。
“一定。”——
寒假。
一年的泉乐市,过年的年味还很重,大街小巷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年里无论是什么时间出去,都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烟花爆竹燃尽后的硝烟味。
年里年外,姜然跟随父母置办年货,走亲拜友,闲下来时写写寒假作业,打开电视机看一看她曾经看过八百遍的动画片和电视剧,并时不时刷一下泉乐市的电视台。
李晓丽的案件一直没有消息。
几乎所有人都推测她是跳河自杀,这个年代,不是每个街头都有监控,路人的说法也含糊其词,看着穿着柏杨一中校服差不多的也认不清。
姜然一直在等那条记忆中的新闻。
“据本市气象台观测,七日内气温即将回暖,日平均气温上升至五度以上,泉乐市的冰场也从下周将逐个关闭,有计划滑冰的观众还请趁早规划……”
看到天气变暖的新闻,她心里面咯噔了一下。
也许一切都变了呢?李晓丽的死亡时间和地点的改变,也导致了河面抛尸的时间改变,或许也不会发生。
想到这里,姜然心里隐隐不安,从回来起,她对李晓丽的案子一点也没有思绪,学生的身份让她无暇顾及太多。
她还不知道下一次回到现实是什么时候,此时她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披上自己的外套,带上手机,跟姜爸姜妈说了声,随即出了门。
她准备骑自行车去立江大桥转一圈,此时是正午,那边
车来车往,路上也都是人,一切都很安全。
但路过超市时,她还是犹豫片刻进去买了一把可以折叠的水果刀装进包中。
从家骑到立江大桥整整用了三十五分钟,这里距自己的家和学校都要三四十分钟的车程,河水的两岸是还未动工建设的荒地,因为建设前这里景色了无,除了钓鱼佬基本无人在这边散步。
她推着自行车顺着立江的方向走着,眼光放远在冰冻的江面上。
冰面上空旷干净,只有一些风吹来的垃圾和落叶,一眼望去,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个东西。
顺着立江往前走,前面越来越荒芜凄凉,她裹紧围巾,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桥上只有来回的车流和过桥稀稀疏疏的路人。
或许事情因她改变。
姜然叹了口气,骑上车准备回去,就在回去的路上她的目光中闯进熟悉的身影。
男人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一根木制拐杖,脚步沉重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是刘老头,他孤独的身影旁多了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身材肥胖,农村打扮,看起来敦厚实诚,她一只手提着一兜菜,一只手搀扶着走路有些不太利索的刘老头走路,看着她的长相似乎和刘老头有些相似之处。
她心里警觉,刘老头这个时间在这里出现,不禁让她怀疑。
正当她怀疑之际,刘老头突然摔了一大跟头,嘴上依旧骂骂咧咧。
摔跤时他顺便把女人也拉到了地上。
红色塑料袋被划拉出一个大口子,里面的瓜果蔬菜沾染尘土散落一地。
“真是造孽!造孽啊!”
女人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很利索,立马站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尘土去捡地上的食物。
见状,姜然停好自行车也帮忙去捡。
“谢谢小姑娘,太谢谢你了……”女人说话时还带着些泉乐市的口音。
“不用谢。”她捡起地上的蔬果,望向破烂的塑料袋,不知道自己手中的东西该装在哪里。
“天杀的,这袋子破了,怎么个用咧!”女人又无奈又着急,仅靠她的两只手根本放不下那么一大堆蔬果。
姜然灵机一动:“婶婶,你们家离这远吗?我可以用自行车送你们一程。”
她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车筐,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很冒险,但是在那么一瞬间她对刘老头的事有种追根刨底的探求欲。
女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好心人。
“谢谢你,俺家就在前面那间砖瓦房咧。”
姜然微笑着将地上的蔬果放到自己的车筐,看了一眼前方孤零零的砖瓦房不得感叹一声还好不远。
同时她也默默观察着刘老头的神情,他从地上站起来后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只是默默在一旁一言不发,鼻子里出着浑浊的短气。
“这位叔叔看着有些眼熟。”
“他是俺弟,在一中那开小卖部,一个人住,俺拉他回家吃顿饭过年。”婶婶解释道。
她点点头,还想问更多的事,但碍于时机不对,始终没有张口。
婶婶的家在立江旁的一间砖瓦院子里,院子后面是一小片菜园,四周荒芜寂寥,鲜有人家。
“婶婶这边是都拆迁了吗?”姜然问道,在她的印象中,立江大桥附近的区域都已经拆迁,再后来建成了一片还算繁华的写字楼。
“是咧……”一提起这个话题,婶婶的嘴巴犹如坏掉的水龙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拆迁之事。
这间屋子本是婶婶和刘老头去世父母留下来的家产,兄弟姐妹五个因为拆迁款分配不均从而一直没有同意拆迁,到现在还是钉子户。
时隔多年,她的姐弟几人要么远嫁,要么早就搬到城里去住,这里留下的只有文化程度不高的她。
“说起来,俺弟以前还在一中教过书呢。”婶婶提起这,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神情。
而一旁的刘老头倒是没什么好脸色。
姜然想起了学校论坛上关于刘老头的八卦,他是因为骚扰女学生才被学校开除的。
“那后面叔叔怎么不在学校里教学了?”
她似乎问了一个禁忌的问题,婶婶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慌乱地指了指眼前的房子。
“到了,俺们到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撇开,她默不作声,将车筐里的果蔬放到院子里的木桌上。
用着余光去观察四周。
院子破旧但干净整洁,红砖铺的地面夹缝中有些湿漉漉的青苔,柴火和杂货被整齐码放在院门口,随之捆绑在一起的还有一些破烂纸皮。
“谢谢,谢谢……不愧是一中的学生,就是心地善良,要不要喝口水再走?”婶婶热情地招揽她。
“不用了,谢谢婶婶,我要回家去了。”她轻扫了院子一眼。
肉眼可见的清贫,虽然四周偏僻无人,但看样子不像是能作案的地方。
“好,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说话间,婶婶往她的车筐里塞了两个苹果,非要出院子亲眼目送她离去。
姜然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她和刘老头,刘老头沉默地坐在院子里,剥手中的花生。
婶婶望向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要是没发生当初那件事,你在一中还能教上这么好的学生……”
刘老头不语,只是斑驳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女学生,好……嘻嘻……”-
姜然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钟,走进家里的客厅,屋内热热闹闹,坐满亲朋好友。
她的到来给不少亲戚增加了聊天的话题。
“然然长大了,都认不出来……”
“真长成大姑娘了,我上次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呢!”
“乖乖,然然在哪上学呢?”
……
提起姜然的学校,姜妈脸色和悦了许多。
“然然成绩一般,只能上柏杨一中的实验班,和你家乐乐还差得远。”
表婶家的儿子乐乐,因为考上了泉乐市的大学,被当成家族亲戚里逢年过节必提的榜样。
这话表婶心里听着也算是高兴。
“我家乐乐啊,当初上的虽然不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但还是考上了大学,你家然然上的市重点高中,不得考个重点大学哟!”
熟悉的话在日后的每个春节姜然都会听到一遍,刚开始的她只会觉得有些压力和别扭,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姜然早已知道亲戚们这些话的言外之意。
“借表婶吉言,我一定能考上好大学,我们老师让我们别太有压力,说实在不行还有z大给我们保底呢!”
z大,是泉乐市学生最多的大学,虽然也是个一本,但是高考生最后的选择,表婶的儿子乐乐上的就是z大。
表婶瞬间变了脸:“额咳咳……那然然你好好学习,你表叔还在一中当过老师,有什么事跟你表叔说,让他帮你。”
姜然这个表叔四五十的年纪,在当时对教师考核不太严格的年代,他高中毕业就去一中教了几年书,因为工资不高辞了工作,后面一中越来越好,他想回去教书却没了机会。
表叔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又开始讲一些他曾经在一中的光辉时刻。
“想当年,你叔在一中教书,那时一中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学校……现在市里那个张姓的富豪,你叔还教过他的课……”
这个故事,姜然听过不下十遍,她想着要找一个借口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当她要拉起自己屋子的房门时,她顿下了脚步,回头微笑,问道。
“叔,我们学校门口小卖部的刘老头你认识不?”
第29章
“刘老头?你说的可是之前教数学的刘德升?”对于这个刘德升,表叔印象深刻,毕竟这人的事情当时闹得整个泉乐市沸沸扬扬。
“刘德升,这名字好耳熟……可是犯事的那个?然然,表婶跟你讲,可千万别去他那里买东西。”表婶想起什么,开始语重心长叮嘱她。
“犯事?犯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那年是几几年来着?
“表叔挠头,表婶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
“是家里幺儿来的那年,你不记得了?零一年呐!”
经表婶这么一提醒,表叔恍然记起来许多陈年往事,双手一拍,开始讲了起来。
“零一年,这刘德升当时还是年级的教导主任,市里的高级教师,那风光啊,整个年级的老师都要听他的,就在下学期快要结束时,他班上的一个女孩子跳楼自杀。”
“自杀不要紧,那女学生留了一封遗书,说自己不堪刘德升的骚扰,想不开……这事学校和警察都压着,生怕弄点舆论出来,当时上面的领导还在市里调查……”
“女学生家长肯定不干啊!带着亲戚好友去学校里闹,那刘德升死活也不承认,除了那封遗书也没有别的证据,最后学校只好开除他,赔偿了女学生家里一些钱,这事才算结了……”
“那他还有脸在学校门口开小卖部?”其他亲戚嗑起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后面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人精神有些问题,谁也管不住他。”
姜妈听得心突突的,自己女儿学校旁边有一个精神异常的疑似猥琐男,她不由有些担心。
“然然,以后放学妈让你爸去接你,你别自己骑自行车回家了,也别去那人店里买东西。”
姜然正听得精神,话题突然被打断,自己的思绪也被打乱。
“没事妈,我回家的路不路过那人的店。”
婶婶吐掉嘴中的瓜子皮,一个皱眉:“那也不行啊,这走夜路还是很危险啊,我们家乐乐我们一直都是孩子他爸车接车送,风雨无阻,一天都没落下过。”
“就是,我听说一中前一阵子还有个女学生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呢!”
“欸对了,然然,我听你妈说,那学生还是你们班上的?怎么样了,有消息不?”
姜然摇了摇头,她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因为这里真正在意这件事的人怕是只有自己。
“估计是在学校里被欺负跳河自杀了……”
“可不是嘛,这河冻上了,找尸体估计还要些时间呢……”
在亲戚的闲言碎语之间,姜然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将头蒙进枕头中。
手头上的信息又多了一些,刘老头事发于2010年,其中当事那个女学生已经跳楼自杀。
自杀……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事情绝非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如果刘德升是因为对女学生心怀不轨才对女学生痛下杀手,那么她那个诡异的“梦”又算怎么一回事。
梦中那个凶手对李晓丽完全没有异性之间的欲望,就好像是单纯地为了杀戮而杀戮。
况且,2023年的刘老头已经被捕,魏凛风调查这个案件的意义又是什么。
是有帮凶,还是凶手另有其人?
姜然想得又有些头疼,此时门外传来姜妈的呼喊,让她过来帮忙择菜。
药厂分配的员工房只有六十来平,亲戚的到来让本就不大的屋子更加拥挤,姜然想着早点吃饭早点送走亲戚。
曾经大人们的聊天话题她不感兴趣也听不懂,但此时姜然的心里也算是半个大人,即便没有认真思考,也能完全听懂亲戚们的八卦。
“听说东边那边的小区要拆迁,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老林家不就是住那吗?怪不得前阵子听说他要卖房买新房子,最近也没动静,原来是在等拆迁啊。”
……
姜然一边剥蒜一边在心里回复。
东边拆迁是假的,要拆的是西边的平房……
“欸,然然妈,你家换不换房子,我看城南那边的新房子建得可漂亮了,要换的话趁早换,虽然那边偏僻一些,但以后绝对是新的市中心。”
姜妈迟疑了下:“那边离然然学校太远了,上学不方便,还没打算换。”
“哎哟,再过两年然然上大学了那房价可就涨了,而且然然学校不是可以住宿吗?住宿还能让她好好学习……”
亲戚们轮番轰炸,都想让姜妈去试试水。
姜然心里默默吐槽,好在当年妈妈没听这群不靠谱的亲戚的,城南那边在后面全是烂尾楼,反而自家这块地方在自己高中毕业后就拆迁了,家里靠着拆迁费也算是吃喝不愁了。
“这事我还得跟然然爸商量一下。”姜妈客气道。
姜然默默不语,低头苦干就是剥蒜。
吃完晚饭,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准备消遣一下时间,看着复古的扣扣列表她的心情却是另外一种滋味。
直到她看见一个黑底烟花的头像在列表中坚持不懈地闪烁,她心里一惊,默默双击打开对话框。
【w:新年快乐。】
【孜然姜片:本人已死,有事烧纸(‘)(自动回复)】
她迅速扫了一眼时间,是除夕夜,当时她可能正在忙着收红包漏了他的信息,而且这个带有年代感的自动回复是怎么回事!
随即,她迅速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敲完了又迅速删掉。
还是装作没看见算了-
寒假永远是短暂的,刚过完年,就迎来了开学。
回到班上,身边的同学肉眼可见的都圆润了一圈,开学的沉郁气氛很快被老同学之间的见面调侃所消散。
唐果在姜然耳边滔滔不绝讲着她寒假里看的电视剧,和当下最火的男团组合。
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她才想起来自己曾经似乎也喜欢过这些明星,只不过因为学业,便没有多余精力关注这些。
“你看我的欧巴帅不帅”
姜然轻扫一眼,海报上的男人有些眼熟,记忆中这人在后面会走上不归之途。
“帅,就是感觉这人的桃花运会很旺。”
唐果把海报搂着跟个宝贝似的:“那么帅当然很多人喜欢!”
姜然右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随便,反正考上大学后唐果会移情别恋。
新学期伊始,班主任张定水打算给班上的座位重新打乱,最近他接收到了教导主任的叮嘱,异性学生不能再坐同桌了,学校开始紧抓严打学生早恋。
至于怎么安排座位,张定水打算让所有的学生先在外面,按照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依次选择自己的座位。
上次的期末考试姜然考了全班第十五名,还算不错,能选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但反观唐果,事情就没那么乐观了,她考了三十名,这个名次只能捡大家剩下来的座位了。
“姜然——”
张定水叫到了她的名字,她背着书包在空荡的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选择了第四排最靠窗的位置,身边的位置准备留给唐果。
但是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顺利,在唐果的前一名,第二十九名,她将书包扔到了姜然身边的空位上。
她抬头看向那名女生,女生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阳光下能看见肌肤上细闪的光泽,似乎是抹了某种BB霜,薄薄的双唇抹了一层淡淡的唇蜜,仔细一看整张脸都化了不浓不淡的妆容,身上还有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杨雪放下自己玫粉色的书包,坐在座位上拿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斜刘海,她身上的校服有明显的改动痕迹。
直筒板型的校服裤子被她改成了露出一截脚踝的铅笔裤,乍一看还以为她穿着的是紧身裤。
姜然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因为她很快就看见了下一个进来欲哭无泪的唐果。
唐果再次无奈,只能选了姜然那一列的倒数位置。
到最后几乎所有女生旁边的位置都被坐满了,唯独敖丽雅身边的位置一直没有人坐。
所有座位都被安排完毕,最后只剩下一名男生没有位置。
因为班上的女生是奇数,所以不论怎样都会剩下一名单独坐的女生,而那个女生正好就是敖丽雅。
她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张定水感受到了班上同学低沉的氛围,为了给她解围,他让男生帮忙挪动课桌在最后一排增添了两个三人的位置。
这样敖丽雅就硬生生被塞到了别的女生之间。
被迫有同桌的女生不是很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一次不愉快的分座位就这么结束了。
“换了座位,老师希望大家多交朋友,多认识熟悉同学,不要
总是和一个人坐同桌,高中三年很短暂,我们要利用好每一次相识的机会去了解彼此……”
张定水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话,同桌杨雪在摞成山一样的课本后面照着镜子左看右看。
“那个谁,你帮我看看我的眼线有没有画歪……”杨雪自来熟般望向姜然,冲她眨巴眨巴眼睛。
姜然诧异回头,她思索着原来杨雪在这个时候就这么爱美了吗。
于是她对着杨雪全包黑色眼线给出了诚恳的建议。
“不要画眼线,会显年纪。”
第30章
杨雪扭过头,对姜然给出的建议充耳不闻,她就喜欢全包眼线、夸张假睫毛、和黑乎乎的烟熏妆。
自从姜然换了杨雪这么一个同桌后她觉得自己沾染上了一些时尚的气息。
杨雪从她有印象起在班里属于会打扮的女生,她会和男生打打闹闹,几乎每天全妆上课,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对她的训导毫无作用,多次叫家长无果后学校逐渐放弃了她。
那么多年,在姜然回忆里,她总是与时尚和漂亮挂钩。
几天相处下来,她与姜然最多的话题都有关外表。
——
周一开学时,班上所有人都已返校,唯独敖丽雅的座位空缺着,姜然收作业时注意到了她的空座位。
班主任张定水进班时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安排大家自行自习后又拿着手机走出教室。
“敖丽雅怎么没来,她请假了吗?”
“不知道,可能生病了吧?”
……
班上的人随意讨论了几句后,英语老师风风火火戴着小蜜蜂走进教室。
“你们班主任有事,这节课我来上课。”
教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寂静的空气中含杂着无声的抵抗,大部分人宁愿上语文课也不想上英语课。
杨雪合上小镜子,缓慢掏出英语书,一边翻书一边小声跟姜然吐槽。
“你知道敖丽雅怎么回事儿吗?”
姜然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杨雪想炫耀一下她的人脉关系。
“我认识一个学长是校学生会的,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说我们班有个女生离家出走了,我猜估计就是敖丽雅。”
她抿唇,敖丽雅,离家出走,这是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走向。
“为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姜然握紧了手中的笔,离家出走,这本应该是第二个受害女生发生的事情,难道要在敖丽雅身上再现吗?
似乎不太可能,毕竟时间和人物都对不上,即便自己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但偏差太多,她有些不相信。
自己虽然讨厌敖丽雅,但她从未想过让她去死。
课间坐不住的姜然抱着还未收齐的语文作业准备去办公室打听一番。
“喂喂喂!姜然,你平常不是都是大课间才送作业的吗?怎么今天第一节下课就去送作业了……我作业还没补完呐!”丁盼达眼疾手快在班门口拦住了她。
“你的作业自己单独去交吧。”
姜然可没时间跟他扯皮,侧着身子抱着作业走了出去。
丁盼达有些摸不清头脑,语气有些生气,回到座位跟宋浩然一通抱怨。
“你说这姜然,是不是纯心想报复我,想让老班知道我没写作业!”
宋浩然和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翘着二郎腿,双腿修长,椅背抵着后面的墙壁,单手握着手机,手指灵活地敲打着按键,嘴中叼着一根棒棒糖,模样吊儿郎当,教导主任在他身上都能找到十个扣班级分的理由。
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作业没写完就是你的不对。”
丁盼达嘴巴张大,瞪着眼睛看向宋浩然。
“不是哥们儿,难道你的语文作业写完了吗?”
他挑挑眉:“没有。”
“唉,看来咱俩都是苦命人……语文课代表是真的忍心让我们班草被老班训话吗……对了,你知不知道姜然的八卦……”
谈及八卦,丁盼达面相突然变得贼眉鼠眼,左看右看,趴在宋浩然耳根说。
“她好像跟一班的魏凛风有点关系……”
宋浩然再次挑眉,嘴里发出嘎嘣一声,糖果被他咬碎。
“之前我就听别人说她平安夜的时候给魏凛风送了东西,后面我不是跟她在一个补习班吗……我总觉得两人有点猫腻,有一次魏凛风还亲自给她讲解题目……那眼神就很奇怪……”
丁盼达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
宋浩然沉默了几秒,良久后,神色冷淡,语气有些不耐烦。
“滚,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盼达八卦别人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吐槽着自己今天看着很不顺眼吗?为什么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办公室内,张定水靠着窗边,正在焦头烂额地联系敖丽雅的家长。
身为班主任,班里的学生频频失踪,已经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重视。
姜然与张定水对视,他一个手势示意她将作业堆放在桌子上。
她动作缓慢,一点点规整作业,桌面上是熟悉的晴天娃娃摆件,过了一个年,老师桌上的摆件又多了一些。
此时,她注意到有个晴天娃娃的身子倒在桌子上,出于强迫症,她伸出手将陶瓷晴天娃娃摆正。
“作业还差哪几个人的。”
张定水没有语调的声音在她身后冷不丁响起,姜然被吓了一跳。
“差……丁盼达、宋浩然、蒋旭的……”
“让他们今天上午交到我这。”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学生没有想走的意思,他抬起头,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要跟老师说吗?”
“额,老师,今天敖丽雅同学没有来,她是不是生病了?”
他对她的疑问有些意外。
“对,她生病了,病好了就会来学校。”
“好的,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果然班主任不会对她说实话,她淡定地道谢,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又被张定水叫住。
“姜然,最近成绩进步很大,加油,继续保持!”
“好的谢谢。”——
回到教室,正好赶上下一节课上课,上完第二节课就是课间操时间,这个时候唐果会一蹦一跳地来到她的座位前,要揽着她的手一起去挤卫生间。
这个时候也是女厕所人最多的时候,需要在门口等一会,几乎这个楼层所有的女学生都会来排队。
“人好多,要不然我们去教师的卫生间吧。”
柏杨一中的教师卫生间和学生卫生间是分开的,一样的是所有的卫生间都没有门,只有陶瓷垒起的隔断。
姜然思考了几秒,想了一下,因为没有隔断,还是会发生与老师面对面蹲坑的尴尬场景。
“你不怕遇到梅老师吗?还是乖乖排队吧。”
一提到梅老师,唐果瞬间萎靡。
“那好吧,排队吧……”
女生聚集在一起难免会有叽叽喳喳的八卦,就比如此刻站在她和唐果前面的两个女生就在进行“情报交流”。
“你知道吗?听说四班的语文课代表喜欢我们班长呢!”
“我也听说了,但不知道真的假的……”
……
四班、语文课代表、喜欢、班长……
这个上下两个楼层都是高一的学生,不存在高二四班之类。
姜然挑了挑眉,很明显,这个“语文课代表”指的就是自己,而那个所谓的“班长”很可能就是魏凛了。
从那次楚露问她,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流言,甚至流言传播的速度要比她想象的慢许多。
“然然……”唐果皱着眉头,眼神欲言又止,好在姜然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说话。
前面两个女生还在旁若无人般肆意讨论。
“喜欢班长的人多着了。”
“是呀是呀,听说还有高年级的学姐追求班长!
不过诶……班长好像只接受了四班那个人的平安夜礼物。”
“切——可能只是不好意思拒绝吧,都是班干部,是不是要见面的……”
……
姜然忍不住了,这群小孩子……她实在懒得计较,但是毛病可不能惯着。
于是她伸手拍了拍前面女生的肩膀。
“同学,你们刚刚说的四班语文课代表不会是我吧?”她面带微笑,皮笑肉不笑,音量刚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女生被吓的一哆嗦,两人立即心虚否认,说话底气不足还有些结巴。
“谁、谁、谁说你了?你是谁啊?”
“就、就是就是……”
姜然镇定,思路清晰:“你们要是真的好奇不如找我这个当事人问一下呢?或者还是说你们只有八卦的精神却没有八卦的勇气。”
“谁好奇你的事了,你又没证据。”
“就、就是就是……”
女生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冒犯。
唐果听着来火,叉着腰指着她们:“我刚刚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污蔑我们家然然喜欢你们那个面瘫班长!”
“你、你、你别瞎说!”
“我听见了、听见了、就是听见了!你们在同学背后嚼舌根!”唐果提高嗓门,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她们这里。
作为尖子班的学生,她们丢不起这个人,立马翻了个白眼灰溜溜的离开。
这样排厕所的队伍又少了两个人。
上完卫生间,唐果依旧忿忿不平,她朝着姜然一顿碎碎念,两人一起去操场时,忽然她顿住脚步。
身为姜然从小到大的朋友,唐果即使再愣也不是木头,她很明显能感受到最近姜然的不同。
两人以前形影不离,有什么心事都会第一时间向对方倾诉。
关于她和魏凛风的传闻,她早就听说过,只是她想等着姜然亲口告诉自己,但流言蜚语总比姜然快上一步。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瞒着她,不论是魏凛风的事还是其他的事情。
“然然,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情偷偷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