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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武侦日记 江涞 33645 字 15天前

真希和狗卷二人擒住了眼睛突然变成银色开始对着他们拳打脚踢的三个高中生。

虽然是体育生,但这三个投手们技能点显然没有点在体术上,被三人组轻松制服固定了手脚。

某个栗色头发的柴犬系少年还用自己的大嗓门一边道歉一边感谢。

真希一刀背砍趴下了一只异形,抱怨:“现在突然出现症状的这些人也不是异形,这些人都是有自己意识的啊!”

“不,还是有一些人丧失了意志的。”接通的频道里,伏黑惠出声。

“还有一些人当着我们的面变成了异形!”

聊天频道里,同学们七嘴八舌接话回复。

“好像是跟是否下载满意星有关,达到三星以上的直接变成异形,单纯下载了但是没有使用过的人身上会出现藤蔓标志,同时眼睛会变成银色,并且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不受控情况。”靠谱成年人七海建人一边砍咒灵一边说。

叮呤哐啷撞击声摩擦声不断。

还能听见那边传出来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身体”和“啊啊啊啊我的腿怎么动起来了”交织在一起的杂乱声音。

钉崎野蔷薇骂了一声。

“现在冒出来这群人又不能和异形放在一块,空间不够了!”

异形和咒灵不会打起来,但是咒灵和异形会像袭击正常人一样袭击身上出现银色藤蔓标志的人。

这些人虽然动作不受控制,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

把他们和异形放在一块肯定得出事。

高专学历的咒术师们开始脑袋疼了。

背后到底是谁在搞事啊?最好别让他们抓住! ! !

第98章

横滨, 因为真人搞出的事情而异常繁忙的异能特务科。

“滴滴滴滴——”

“怎么回事?”

“有一些市民出门了?”

“不是让他们呆在家里不要乱动吗?草,怎么还有一个把小孩丢到窗外的?!魔怔了吗!”

一个人掰成好几个人用的理事官之一切换出街道监控,模糊不清画质差劲的监控中隐约能看见高层的居民楼中,一个动作癫狂的男子将自己的小孩往窗外扔的动作。

“根据菲兹杰拉德天眼共享的情报,那个被丢到窗外的小孩被港/黑的重力使救下,目前没有大碍!”

“这群人是怎么了?疯魔了吗都?”

“那些出现异常状态的人,他们的眼睛,都是银色的!”

“经过后台数据统计和军警传回来的消息分析, 出现症状的人都有下载过满意星的行为,虽然下载了,但是并没有使用迹象……”

坂口安吾捏了捏鼻梁, “这些人还有什么共同特征没?”

“普遍特征是瞳孔呈银色,身上会随机出现银色的藤蔓状纹路,和满意星的标志是一样的!”负责汇报的人快速接话。

又是满意星搞的鬼!

已经高强度工作多日的坂口安吾现在喝浓缩黑咖啡配浓茶都感受不到任何提神效果。

如果情况允许,他现在就能提起刀冲到罪魁祸首前一刀砍下去。

但他是个文职。

这种苏爽情节也只能想想。

又一个下属跑到他面前。

“报告坂口理事官!据咒术师七海建人从东京传来情报,这次产生异变的是下载了满意星但是没有取得一定级别的使用者,根据级别不同会呈现出不同的异变状态……”

“把报告给我,我直接看吧。”

身兼多职的安吾从来人手中接过线报, 一目十行地扫过, 心中对满意星背后的始作俑者的怨气又强了好几分。

嗯……下载过满意星但未注册过或者注册了但是没有充钱许愿的人, 会出现手脚不听控制无差别攻击身边人的行为;注册过且充了钱许愿但未达到三星级别的人,会在此基础上丧失一部分神智,具体表现为听不进外界的声音;而级别达到三星以上的人,则是直接变成了异形。

真是, 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

社畜默默叹口气, 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发布号令:“通知所有军警和警卫人员, 如果在街上看见举止怪异眼睛呈银色的人,直接动手制服,但不要伤害他们。”

“碰到异形还是和之前一样,统一送到特务科的储存在空间里。”

“遇到咒灵格杀勿论。”

“是!”

“……还有,再去找咒术师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多送点储物空间过来,态度给我强硬些。”

“是!”

————

隔离出来的空间内。

脸上交错着缝合线的咒灵伸手向夏目探去,五根手指呈鹰爪状,鞭子一样甩出去。

皮肤颜色怪异的手臂顷刻间到了身畔,猎猎风声划过脸颊,夏目急忙侧过脑袋,腰部下压躲开,避开了人形咒灵的进攻。

按照祂的手势和动作,如果夏目不躲那一下,恐怕会被直接从侧面掏到脑子。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真人口中说着“想和你做朋友”,实际上并不怎么在意夏目的死活。鼠雌

活着当然最好,要是把脑子掏出来半死不活,祂也能通过直接的术式将人转变为和原田纯菜一样的存在,让对方直接在生理上成为祂的朋友。

只有在这种时候,夏目才会有一种“果然是咒灵”的感觉。

其他情况下,真人给他的感觉都太像一个真实的人了。

太过鲜活。

反而不像是咒灵。

祂清楚人类社会的各种潜规则,本身却完全不遵守这一套成文的法则。祂随心所欲,只为了自己乐意。

说到底祂其实和五条悟有些相似的地方在,都是不在意外人什么态度的做事情全凭着自己心意,想干什么干什么。

但五条悟即便嘴上说着“想把老橘子们一个个赶尽杀绝”多年以来也并未采取行动,原因就是他是个在人类社会中遵循着人类法则的人,他有自己在意的人,挚友、老师、学生、相谈甚欢的朋友……这些人为是他在这个社会中的存在的证据,是他的关系网络,他无法抛舍下这些人,因此他不会随随便便地灭世。

但真人不同。

夏目翻身躲开了真人甩过来的手臂。

对方狰狞的笑脸令他的心战栗了一下。

他并不将别人当回事。

祂是咒灵,连自己同类的生死都不在意,就更不要说人类的存亡了。

对祂而言,人类不过是令咒灵变强的“养料”,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舍弃掉的无足轻重的空气和浮游。

夏目知道,虽然这人嘴上说想要自己成为他的同伴,但也不过是口头上花花罢了,和那些逛烟花厂所的男性说出来的话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青年躲过了真人将手臂延长出来的一截进攻,又回了对方好几发符箓,一道道写着书法字体的符咒飞向长发咒灵,在接触到祂之前就爆发迸裂出火光。

随后他手中的妖力又凝结出一支支莹白色的箭矢,朝着真人飞去。

自带追踪定位的几十支箭矢长了眼睛似的跟在特级咒灵身后,甩也甩不掉,像一串小尾巴。属刺

不管真人逃到哪里,都躲不开。

缝合脸咒灵没有半点焦急,祂甚至还有闲心躲过了夏目另外发出的好几道攻击,身后跟着一长串箭矢的祂像个遛狗的。

玩得差不多,真人将自己扭转成了麻花状。

在不管将自己掰成什么样都不会痛的咒灵玩弄下,一根根莹白色的箭矢就这么互相撞在了一起,爆发出闪亮刺眼的激光和声响。

“差不多了。”

夏目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差不多了?

等等!

茶发青年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心头隐隐萦绕着的忧患如大雾初散浮现出来。

脚下白色的地面褪去了最开始的纯白,像是被人故意刷上了一层变色油漆。

——是障眼法!

在激烈的打斗过程中,脚下的薄薄的封印失去了原先的样子,脚下的样貌完全呈现在夏目颜色的眸中。

掀掉了魔术师的斗篷,呈现出地面原本的模样。

*

——脚下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错杂地拼接在地上,透露出满满的诡异。

夏目看着脚下蜿蜒流转遍布了几乎整个空间的法阵,呼吸急促了几分。

“这是什么?”

“夏目君这么聪明,不难猜出一些吧?”灰蓝发色的咒灵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眼中癫狂的神色更甚。

说话的时候,祂还不忘甩过来好几团不知道是什么构造看上去像是身体组织的东西,夏目躲过了好几个,最后一个躲不过,面对迎面而来的像是身体组织一样的东西,他只好用手上的剑对着劈开。

蠕动的肉在空中被竖着劈开。

一瞬间溅开的液体向外溅洒了一圈,一股难言的味道弥漫开来,瞬间布满了整个空间。

这团蠕动的肉会放射出腐蚀性酸液。

夏目拧着眉,即便他有防护罩幸免遇难,但腐臭混杂着强烈的酸味依旧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

“你想召唤什么?还是说想把我封印在这里?”

“不,后者可能性不大,如果你要将我封印的话,这篇空间已经绰绰有余了,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夏目眼睛闪过一道精光,他盯着真人:“你打算召唤咒灵?”

他想到了最开始五条悟和夏油杰来武侦时乱步提出的那个可能性。

——以真人为首的咒灵们打算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凌驾于所有咒灵之上的咒灵。

————

世界白茫一片,咒灵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条悟收起了自己的术式,不带一丝留念地转身离去。

方圆五里范围内,所有的咒灵都被他一举消灭干净。

感谢漏瑚挑了这么个好地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才让他如愿以偿地开了把大的。

某个火山头咒灵没有挣扎就被他轻松祓除了,花御也仅仅挣扎了一下,连一片叶子都没有聚起来,一高一矮两个特级咒灵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领域中。

五条悟瞬移去了原先附近最为人头攒动的主干道,抬手消灭了一大片咒灵,又将带着一大片无法祓除的异形瞬移到了虎杖三人组那边。

才解决掉一沓咒灵往自己小挎包里塞了一串异形的虎杖差点掉下电线杆:“呜哇!五条老师又突然出现!”

“哟,同学们,还好吗?”大大方方露着眼睛的不良教师伸手打招呼。

“不太好,”钉崎抱怨了一声,“咒灵杀不完,异形杀不了,太束手束脚了。”

“安啦安啦,老师这不是出来忙你们的忙了嘛~”

五条悟对咒力的运用程度绝对称得上是当世第一,几秒钟的时间,就消灭一片咒灵,几分钟时间过去,他便在没有对房屋和街道造成损毁的情况下消灭了涩谷这一块地区的所有咒灵。

现在只剩下和体型和绿巨人媲美的异形了。

五条悟干脆给每只异形灌输了点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小知识”,让异形们的大脑因为摄入过量的内容而陷入短路状态,手一抬,就将异形统一收进了伏黑惠的道具小挎包里。

“不过,这群肢体不协调的家伙是什么情况?”五条悟在收完异形后,想起来这事。

他指着街上一些表情惊恐手上握着各种“武器”的路人。

“……五条老师,你有看七海海老师群发的消息嘛?”

“让我看看……噢~原来如此~所以说大部分人的精神状态还算清醒?就是没有驯服自己的四肢,是这个意思吧?感觉挺有意思的。”

“五条老师!”

“嗨嗨,总之这些刚刚安装上四肢的人就暂时交给你们解决了,惠,包包借老师一下~”

不由分说,五条悟从伏黑惠身上捞走了空间存储装置小挎包,闪身走人。

刚想给五条悟掏出一个新包的伏黑惠:……

这才是你寄存在我这里的包啊!

***

“滴滴。”

“滴滴滴!”

“大数据检测到,大量咒力在向横滨方向聚集!”

异能特务科中,忙碌的政府人员们纷纷进行手中的操作。

一名刚刚入职没多久的理事员看着自己面前几十个屏幕上的其中一个,疑惑地眨眨眼,又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比瓶盖还厚的眼镜。

屏幕中显示:横滨海域上空有一团即将成形的龙卷,龙卷的正中心,监测到有隐约的咒力浮现。

大脑短暂地停顿了一秒钟,他选择向上级汇报。

“坂口先生!……”

***

【丙】一抬手,一朵朵飘着异香的花朵凭空浮现,随着心念一动,一片片花瓣分散而来,纷纷扬扬地落在咒灵身上。

随着一声声爆炸的巨响,花瓣炸裂,咒灵和花瓣同时变成烟花的一部分。

声音炸响咒灵消失的瞬间,又有无数咒灵替换上原先咒灵们的位置,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巨大身形的白色妖怪向着皮肤苍白的女生咬去,一面绿色半透明的面板出现在一人一妖中间,瞬间化成一间牢笼,将白色狐妖禁锢起来。

白色狐妖大声嘶吼起来,巨大的身体努力撞击这个四四方方的囚牢。

原田纯菜的手在面板上点了几下,绿色半透明的囚牢便向身处其中的大妖散发出一道道电光。

白色中夹杂着其他色彩的电光伴着大妖的嘶吼声。

“吼——”

通体白色的大妖连连向着一个地方撞去,连续不断的电光使得祂撞击的动作更加频繁。

“咚咚咚”的撞击声像是踩着鼓点,与外面和服妖怪爆破咒灵的声音相得益彰,在最后一下的时候,随着“咔擦咔擦”的碎裂声,狐狸模样的妖怪冲出了牢笼。

祂亮着爪子扑向了给祂带去这么大麻烦的人。

***

用无数咒灵的躯体去强行拼凑出一个庞大的咒灵。

这是可行的吗?

理论上完全没有问题。

咒灵本就可以互相吞噬以加强自身,但问题是普通的咒灵即便吞噬了成百上千只咒灵也无法进阶到特级。

除了外力(比如两面宿傩的手指)影响,通常特级咒灵在刚刚诞生之时就已经决定了,是很难后天通过努力去通过干涉造就的。

同类吞噬的可行性通常只存在于四级到一级咒灵,到了一级巅峰,即便再吞噬无数只咒灵,也很难再进一步。

到了特级,咒灵们早就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会想着吞噬同伴,因为祂们知道,与其吞噬同伴增强自身,不如团结起来去给人类添麻烦。

诞生自人类情绪的咒灵理应去消灭人类。

真人赤着脚,一步步走在几乎用整个空间绘制而成的巨型阵法上,每走一步,阵法久散发出多一道灰褐色的光。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夏目却觉得对方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中紧绷着的那条线上。

“和你想得一样,我们通过满意星收集到的情绪能量的大头都在构造一个巨型的咒灵——这可是一个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造出什么的存在,很期待不是吗?”

“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出现在日本地界内的咒灵和改造人,噢,你们习惯称那个叫异形。”

“其实我本人是无所谓会造出多少我的同类的啦,不过我确实还挺好奇通过这个软件和阵法究竟会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我对祂的期待可是比期待夏目你成为我的朋友更加期待哦~”

毕竟,异形的存在只和真人的能力相关,和“满意星”整个软件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后者充其量只是一个媒介罢了。

但好处如此显著,就算是真人也不忍舍弃。

反正对祂没坏处。

还能用来搅混水干扰那群咒术师们的判断,何乐而不为?

缝合脸咒灵将嘴巴弧度裂到最大,像是在脸上生生用刀子刻出来的笑容,显得神经质且疯癫。

人形咒灵异色的眼眼瞳中是冬日冰面般平静的理智基调上是刻画着癫狂的盖层,和他对视久了夏目都觉得自己会成为悬崖边上半个脚掌踩空的人。

——这是一个疯子!

不能被祂影响!

夏目咽下一口口水,当机立断,手中飞出数道攻击。

真人不躲不避,任凭这些攻击击中祂,在祂身上留下一道道或轻或重的伤,又在顷刻间痊愈。

祂口中念叨着夏目听不懂的咒语,晦涩又难听。

夏目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一步上前,一拳轰在了祂的脸上,将祂整个咒灵按在地上。

夏目两只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制止对方吟诵任何咒语。

异色眼瞳的咒灵明明是被压制的那个,眼睛却眯成了月牙状。

——祂感到了愉悦。

手上传来的阵痛夏目顾不上,他眼中只有被自己捂住嘴的咒灵。

但吟诵的声音并未停止,夏目震惊地看着这个咒灵从脸上、脖子上、手上都长出了嘴巴,同时吟诵着晦涩又难听的声音。

不好!

夏目急忙结印,莹白色的光芒不敌地上愈盛的灰褐色阵法光束。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阵法光芒大盛,灰褐色的光自地上升起,伴随着浓浓的黑色雾气,笼罩了整个空间。

在黑雾弥漫的空间中,传出来一道癫狂的笑声。

“夏目君,成为我的同伴的养分吧!这样我们就能成为永远的朋友了——”

————

横滨上方被乌云遮蔽,原先晴朗的天空顷刻间化为黑夜,腥冷的气味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沉沉的天空像是下一刻就会坠下。

狂风肆虐,将人衣物吹得猎猎作响。

乱步不顾社长的制止,将窗户拉到最大,狂风将他的披肩吹得扬起,他压着帽子探出头,墨绿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心里的弦在某一刻,“啪”地断了。

“糟糕了!”

“社长!快点联系异能特务科,让他们安排市民去避难!!”

*

“理事长,这、这不是龙卷!”

“——这次是,海啸!”

“能将整个横滨淹没的巨型海啸!!!”

*

街上,名取和被他用纸束缚住的黄濑同时仰头看向天空。

阴沉的天空像是巨兽的巨口,能将人吞没。

“主人,快离开!马上就要发生海啸了!”

式神们能够提前感知到一部分自然界的反馈,在刚刚某一瞬间,祂们同时感知到了危险的信号。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同样惊愕的神色。

“怎么回事?”中也一脚踹飞一个长了三四条尾巴的咒灵,皱着眉看向了空中。

太宰治身上绷带在风中肆意摇摆,驼色长风衣男子眯了眯眼睛。

“大事不妙啊。”

不光光是咒灵,就连自然灾害,也出现了。

“喂,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嘛?”大妖按在女生肩膀上,语气凶狠。

“还有,你们把夏目弄到那里去了!快说!不然撕烂你!”

被祂控制住的女生半点没有被祂的语气威胁到,气定神闲地转开了脑袋。

“真是麻烦,又是咒灵暴动又是海啸。”

【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深蓝色的眼中透出浓浓的担忧神色。

*

身体好重,眼皮睁不开……

手和脚,都动不了……

夏目试着动了下手臂,却感觉像是被缠上了无数道胶带,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他甚至没法转动脑袋。

像个在母体中被脐带连接着的胎儿。

——给我动起来啊!

他在心里怒吼。

真人召唤出了由无数咒灵构筑而成的新型怪物,如果不去尽快阻止的话,大家——

不行,一定要快点出去!

他要快点去制止咒灵的肆虐!

夏目睁开了眼睛。

在灰色与褐色交织的视野中,他看见一片虚无。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在真人刚刚召唤出来的咒灵的体内。

在刚刚被灰褐色光束吞噬的一瞬,他试着反抗,却犹如蜉蝣撼树。

不消一时半会儿,就被吞没进咒灵的身体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真人说的一样,真正化成这个咒灵的养分。

真人和他一样,成为了这个咒灵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或许对方境遇比他还差些,同为咒灵,互相吞噬比咒灵吞噬带着人类躯壳的自己更加方便。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要怎么样才能够出去?

夏目等不及。

他不希望在众人奋战的时刻缺席。

他不想等到回到现实世界见到的满目疮痍的景象。

他还没有好好的和武侦全员真正来一场没有任何负担的团建,之前闲聊中和中也随口说的武侦和港/黑的团建也还没有落实,他在毕业后还没有请长假去八原好好待一阵陪陪塔子阿姨和滋叔叔,还有犬之会的众位。

明明还有这么多没有完成的、有遗憾的事情,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他都不希望世界在这一刻终结。

这只咒灵的强悍他已经窥见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世界遭受到对方的侵害。

他的父母、旧友们、横滨熟悉的朋友们、因为任务而认识的人、一些擦肩而过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八原的妖怪们、相识的所有靠谱和不靠谱的人们、对他好的亦或对他不好的人,都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怎么办?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是玲子外婆,这时候会怎么做?

————

东京,刚刚收纳起了异形的虎杖脚下一阵震动。

粉发少年惊讶:“地震了?!”

“玉犬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不安,”伏黑惠拍了拍身侧白色玉犬的脑袋,“这场地震震级绝对不小。”

钉崎不由分说推着他俩:“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不会觉得楼顶很安全吧?”

同一时间,西东京高校圈。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第一个发现了脚下的震动。

胖达紧随其后:“地震了!”

震惊得连黑眼圈都没有那么黑了。

沉迷于将收集异形的五条悟瞬移到了他们面前,“横滨那边出事了,老师我去看看,你们和悠仁他们一起负责疏散普通人。”

说罢就一个瞬移离开了。

“哟,杰。”

“你怎么来了?不在东京处理那边的咒灵?”

夏油杰语气算不上好,任谁打了这么久的咒灵没有办点喘息时间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可是特地来援助你们的,哇塞,这边咒灵可真多。”

在六眼视野下,一切无所遁形。

“等等,那边是什么?海啸吗?”

五条悟视线聚焦在一处。

“乱步已经通知异能特务科去疏散民众了。”

“我留下善后。”

听了这话,五条悟跟看什么珍惜品种的动物一样:“真是稀奇。”

捧读语气。

居然会保护曾经想要灭口的猴子们。

“为了弥补我曾经的错,不行吗?”

夏油杰操纵着咒灵吞噬掉飞近的几只鸟型咒灵。

五条悟没有再说话,默不作声地加入了战斗。

祓除掉一批咒灵,五条悟大声道:

“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并肩作战过了吧?”

“我可不想和你肩并肩。”夏油杰语气有些嫌弃,但并未拒绝五条悟的提议。

……

“快走快走,还有在居民楼里的人吗?”

立原举着喇叭,扯着嗓子喊。

和他干着一样活的黑手党不在少数。

武装侦探社的乱步传话给他们和异能特务科,很快异能特务科也检测到了太平洋上有一巨大的海啸正朝着横滨袭来,是足以淹没整个横滨的超大型海啸。舒磁

“草啊,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海啸。”一来还来一个大的。

鼻子上贴着OK绷的黑手党最后一次确认了没有人在,运起异能飞速离开。

哪家卧底干活干成这样啊?

不说了,他还得赶下一个小区呢。

“吼——”

白色老虎从楼上跃下,锋利的爪子划过好几个咒灵的胸膛。

“确认过了,这几栋楼都没有人了。”少年清亮的声音从白虎口中传出。

“嗯,好的。”穿着红色和服的少女点点头,在地图上将一处划掉。

……

八原,被称作“时雨”的半神看向了天空。

和其他地方不同,八原有不少大妖坐镇,虽然几乎都是因为无法离开这一亩三分地,但同样的,作为极少数得到了庇佑的地区,八原人们的生活还算得上平静。

和露神一样,在信仰充足的情况下,祂同样获得了新生。

和只有一个小小祠堂的小神露神不同,祂的神社更大,身负妖力已经偏向神力了,因此重生后并未失去从前的记忆,虽然记忆更像是“传承”而非自己本身经历的,但作为同样被夏目拯救过的存在,祂当然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够渡过这一劫。

“夏目,要挺过这一劫呀……”森林里,小狐狸揪着草帽,一张小脸皱在一起。

同样因为能力不够被留在八原看家的中级们双手(蹄)合十,紧闭双眼,为他们的好友祈祷。

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妖怪们纷纷向祂们心中的友人献上祝福。

京都。

“嗵!”

一支飞剑射中了咒灵,咒灵在挣扎中化为灰烬。

长发红眸的青年再次做出拉弓姿势,五箭齐发,精准击中每一只咒灵。

“的场大人,雨势太猛,还请尽快离开,您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大院外,滔天的大雨早已汇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

“知道了。”

青年嘴上说着,却并未收起弓。

洛山高中,天狗六濑收留了一众逃难来的人。

在天狗的结界内,外界的召唤和命令不会起作用。

因此不会有人中途变成异形袭击人。

咒灵也无法突破结界。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结界抵挡不住暴雨和水势。

赤司早在雨漫到脚脖子的时候便察觉到问题了,在他的号召下,一众人有条不紊地登上洛山最高的一栋建筑顶层。

站在高处看这场雨,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灾。

同样是被暴雨侵袭的大阪。

平次一边道歉一边背着被绑上绳子和叶,一路向通天阁高处走。

电梯停运,手机适时地刷新出来新闻,能看见不少人都在往高层跑。

黑肤少年脸上和身上有点伤口,都是他练合气道的青梅打出来的,若非他练过剑道,还真不见得能够反过来制服对方,更不用说控制住对方的动作了。

不少市民脸上带着恍惚的神情,就在今天,他们见到了让他们三观震碎的场景× N ,能在短时间内缓过来并且立刻找高层建筑逃命都是他们脑子转的快。

同一时刻,被世界意志隔绝在外的夜斗盘膝坐在窗边,撑着脸,一脸怨念地看着天空。

“你盯着天看再久也不会放晴的。”大黑说了一句。

小福咬了口脆脆的薄饼,“就算你掺和进去,事情也不见得会好转,不如就将希望寄托在你的朋友们身上吧。”

————

一道光照进来。

夏目看见了一个小孩。

是她?

小女孩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窗外的狂风大作,她抱着一本本子走在吱呀吱呀的地板上,找了块地直接坐下。

这回夏目看得异常清晰,对方究竟在写什么。

琥珀色的瞳孔随着对方的动作逐渐放大。

他清楚地看见对方写在书上的内容——

“玲子永远的都是一个人,虽然习惯了寂寞,但也偶尔想要一些朋友啊。”

“玲子想要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只有玲子一个人能看见的朋友,想要他们永远是玲子的朋友。”

女孩将本子一合,本子的封面已经由原先素净的模样变成了他分外眼熟的一个封面。

即便心中有了一点点猜想,夏目也震惊于自己看见的场景。

“玲子外婆?”

玲子外婆的友人帐,原型是书? !

那自己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友人帐能够成为自己的异能力?书在这之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走马观花一样,他见到了玲子外婆的整个人生轨迹。

起初无法看见妖怪的玲子,通过书的帮助,见到了妖怪,和妖怪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但由于频繁使用书,导致身体急剧消耗,无法承受世界意志加诸在她身上过强的因果,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夏目从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玲子外婆的整个人生。

身形消瘦的女子在去世前,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下——希望“友人帐”自己去寻找能够善待它的主人。

主人?所以自己是它的主人吗?

夏目看了看自己。

等等,他能够动了?

他不是,应该在咒灵的身体里吗?

“是书的力量!”

他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闪过光芒。

夏目看见自己身上散发出来浅金色的光晕,一本散发着同样浅金色光泽的绿皮封面的本子从他身体里飞出来。

书的封面大大咧咧地写着“友人帐”三个字,是夏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样。

“书?”他试探着问。

绿色封面的本子闪烁了一下光芒,在他面前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素色的封面,看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却是能够左右整个世界的基石。

翻开封面,黑色的字体出现在纸张上。

【是。 】

“你的目的是什么?因为玲子外婆写了想让友人帐找到主人,所以选择了我?”

【我的目的是达成写在书上的一切事项,目前只有夏目玲子的愿望尚未达成。 】

【夏目贵志,你是夏目玲子去世后四十年到现在为止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所以友人帐会选择你,又因友人帐设置了一定的考验,因此你需要全部完成,现阶段而言,你尚未全部达成条件,因此无法全权使用友人帐的权限。 】

夏目盯着书页上浮现的字,一字一句问:“你是书,也是友人帐?”

【——是。 】

“我听说书是全知全能的,那么你知道怎么祓除那只被召唤出来的咒灵吗?”

“我能在书上许愿吧?”

【不行,你并未获得完整权限,书对你来说就只能是友人帐。 】

还需要考验么?

夏目深吸一口气。

“那么,我的考验是什么?”

【未完成任务前无可奉告。 】

“……”

“你将我唤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的是你的灵识,你的躯体还在外界。因意外触发了感应,所以将你拉进这片空间。 】

油盐不进。

“太宰治能不能通过异能力消除那只咒灵?”

【由于优先级,太宰治不是咒灵的对手,因此不能。 】

“如果我加上妖怪们,还有五条悟,是否能够将咒灵祓除掉?”

【不能。 】

【你们之中只有五条悟能与其进行正面对决,但后者恢复能力更强,无法正面击败祂。 】

夏目盯着书。

“如果我在书上写上希望咒灵全部消失,会如何?”

【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庞大的因果,直接消散,且实现的几率不超过50%。

且,书只能是友人帐。 】

这是不让他在书上许愿的意思。

夏目看着浮现出来的字迹,不死心地又问。

“如果我再加上灵魂无法去往往生地狱,这个愿望可以达成吗?”

许愿“咒灵消失”会让身体消灭,那么做加上灵魂呢?

之前书就有提到过,不论是玲子外婆还是他自己,似乎不管许什么愿望,最最糟糕的情况只有是身体抹除,而非灵魂上的消散。

夏目想起之前猫咪老师和他说的,人死后灵魂会去往地狱的内容。

书的能力只能够覆盖到身体,无法对灵魂动手?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书翻页,黑色的字迹浮现出来:

【能够达成一半,如果借助所有友人帐中的妖怪的力量,可使特级之上的咒灵消散掉。 】

没有拒绝。

夏目知道自己赌对了。

下面又浮现出一行字。

【你确定吗?地狱是灵魂最后的归宿,没了灵魂你就不能在地狱里和亲人相见了,照你如今的功德,可以在那边拥有很好的生活。 】

祂尽到了告知义务。

“我确定。”夏目花了一秒钟权衡利弊,比起所有人一起在痛苦中死去,他更愿意牺牲自己一个。

无论是塔子阿姨滋叔叔、猫咪老师、还有其他妖怪们,他的同事、朋友、数不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擦肩而过的人,都是活在世界上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资格和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而非所谓的天灾。

他不管是选择生还是死,都是他自己的抉择。

即便再也见不到大家,他也甘之若素。

“我确定!”他又强调了一遍。

态度坚决强硬,不容拒绝。

书页缓缓合上,在看不见的最后一页里,一道陈旧的封条散发着弱弱的金光。

——————

现实世界。

遮天蔽日的墨云低沉的犹如末日,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一样。

街上的电线杆都被连根卷起,连同破碎的玻璃窗和漫天飞舞的树叶在风中飘摇。

野兽般萧杀的狂风中,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盛怒的神情作不得假。

“还是没用吧?”太宰治把他向后扯,企图将人扯进后方的群体中。

青年鸢色的眼瞳倒映着世界末日一般的倒影。

早在之前,中也就想动用荒神的力量,试图在天空上那个咒灵还未彻底成型时将祂消灭。

当时他和太宰治在武装侦探社外不远处,刚刚绞杀了一大波咒灵。

“别想了,不可能的,港/黑的帽子君。”乱步站在窗口,手呈喇叭状,大声对着窗外说。

中也尝试了好几次,不管是咏诵污浊诗句抑或是驱动身体里的荒神力量,都没有效果。

“就算你再驱动几百次也没有用的啦!神明的力量在这场战争中被全面禁止了——”

即便是体内封印着神明的力量,你也无法施展出来。

这件事情从最初就是不允许任何超出一定规制的神明力量介入的!

就如同以往人类经历的种种重大事件,诸多天灾,都没有神灵的参与,因为祂们不被允许介入其中,仅仅作为旁观者。

——旁观人类的兴衰。

即便在平日中处处存在着神明们的影踪,但归根结底,祂们始终是超然于世外的、不属于整个层级的存在!

愤懑的重力使一拳将一块被飓风卷起的巨石击碎。

好几个人合抱粗的巨石在重力的作用下,瞬息化为粉末,消散在风中。

*

横滨港附近,人员早已被疏散掉,就连流浪猫狗都混在惊慌的人群中一同撤离。

用妖力禁锢住消瘦女生的狐妖仰起头,向着地狱般的黑沉天空高吼一声。

声音嗥叫如雷,同天空中时不时落下的雷电相呼应。

白色巨妖的头上诡秘的血色妖纹散发出道道光辉,似是在预示着什么。

“斑,你也感受到了?”

身着和服外表是女性的蓝发妖怪手里握着的烟枪早已不再向上缭绕着袅袅的烟雾。

祂眯起了眼睛,属于大妖的危险气息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夏目在上空,和那个新诞生出来的咒灵在一块。

不知道那个缝合脸的咒灵干了什么,居然将夏目也一起带到了这个咒灵的领域了!

祂们能感应到夏目暂时还处在较为安全的状态,但时间长了就说不好了。

阴沉得发黑的天空中呼啸着阵阵狂风,将一切烟雾都吹散得分毫不剩。

一股连妖怪们都能发自心底感受到震颤的力量正在横滨上空聚集。

“你们即便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事实了。”黑发女生淡淡道。

她的眼神如同无波无兴的古井,即便丢下一颗石子都不起半点波澜。

“祂已经诞生,不论是你们妖怪还是六眼,都无法抵挡能够操纵整个自然界的咒灵。”

“喏,你们所效忠的人类,也会成为祂的养分。”

她扯了扯嘴角,欣慰地舒展出一个笑容。

嘴角溢出刺眼的鲜血。

她能感受到,她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真人死了,成为了这个咒灵的一部分,因为祂的咒术而存活至今的女子如今也该去到她该去的地方了。

沉闷又迟钝的雷声在云层上空滚动,随着肆虐的飓风给整个横滨带去慌乱恐惧的风暴,一声声惊雷从从苍穹深处发出,似是在每个人耳边轰然炸响。

——祂诞生了。

是在无数咒灵和数不清的血肉之躯堆积之下活生生堆积出来的——特级之上的咒灵。

【三筱】从西边飞过来,来到祂们身侧,同行的还有【小胡子】等妖怪,众妖神情俱是严峻至极。

祂们的主人兼友人,如今正在那片云层的上空,和那只新诞生的咒灵呆在一起。

身体里的本能告诉祂们无法击退这只咒灵,但同样的,从本心出发,祂们更加不愿意见到对方陨落。

隆隆作响的雷声不是假的。

天黑得能够滴出墨。

五条悟也赶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这可不是人类可以轻松应对得了的。”

低沉的声音从狐妖口中响起。

“哈,我可是最强啊!”

白发六眼的咒术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拍得梆梆响。

“这种大场面,怎么可能少了我。”

为了过来,他还特地用蹩脚的理由把挚友支开,把他丢进对方曾经最讨厌的普通人当中,想想对方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闷闷的声音响起。

“无知。”

这种情况,就连祂们妖怪直面都有灭顶的风险,更不用说你一个肉.体之躯了。

但【斑】也只劝了一次。

五条悟一个人身上一百多斤反骨,越劝越和你反着干。

老熟人了,谁不知道彼此性格啊?

“你快死了诶。”五条悟盯着被封印在妖力中的少女,陈述事实。熟辞

在青年天蓝色纯净的眼眸的注视下,黑发少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阖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天空中雷声阵阵,磅礴的咒力向天空中汇聚,六眼的视线畅通无阻,五条悟能够看见层层云层之上的巨型混沌体。

庞杂而浑沌,颜色浑浊,像个混杂了无数种颜料的大染缸,令人生厌。

原田纯菜面前的半透明绿色屏幕在一道巨大的惊雷声中呈现出道道裂缝,在下一道雷声中,整个碎裂,化为星星点点向上散逸直至变为再也看不见的齑粉。

又是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震响,随着咔擦咔擦的碎裂声,同时支离破碎随之消散的还有她本人。

随着咒力凝聚而成的显示屏一同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粉末状,随风消散在空中。

化成了她口中的咒灵的养分之一。

“让我去找夏目,比你们来的方便吧?”五条悟挡在【斑】身前。

他的能力以破坏居多,唯一一个反转术式还是只对自己生效,要他来构筑什么防御阵法简直要命,而妖怪们的妖力和咒力相比较为温和,对付自然界的侵袭也有一部分的经验。

“总之,我会把夏目带回来的,他也是我五条悟的朋友啊!”银发人类挥挥手,飞向了云层深处。

“人类,你要是没法将夏目带过来,就等着以死谢罪吧!”狐妖从喉咙中发出一道吼叫。

深蓝色泛黑的海浪席卷着停在海面上的浮萍一般的船只,像个暴戾的君王,重重地砸向港口海岸,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在巨大的浪涛之下,人类渺小得形若蝼蚁蜉蝣。

铃铛声响起,【三筱】巨大的身影霎那间闪至横滨上空,深绿色皮肤的马型妖怪像是一座小山,牢牢地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磅礴浩大的妖力浮现而出,汇聚成巨型的阵法,繁琐的金色妖纹绘制在人类看不见的防护罩上,罩在整个横滨上空。

曾经八原的守护神也如今也成了守护这一方天地的存在。

“真是,好事被【三筱】你给抢先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丙】向前踏出一步,手中花瓣翻飞,不受重力和风向雨势的影响,覆盖上了空中最开始的那一片妖纹。

金色的妖力加诸在原有的阵法上,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束。

更多的妖怪将力量汇入其中,加固防御阵法。

深到发黑的海水接连不断地翻涌卷起,接二连三地冲刷在防御阵法上,若是仰头,便能看见色彩明明灭灭的天空。

第一波海啸的浪潮被阻挡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波、第三波。

这是祂们的主人兼友人想要守护的城市,也是第一道防护。

如果祂们没能抵挡住,那么祂们身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八原也会遭受到侵害。

一边分明抵挡着一轮接着一轮的天灾,一边在心里倔强想着:

——才不是为了可悲的人类,这是为了祂们自己!

——但是如果是夏目开口的话,一切另说。

通过书页转播看见这一番景象的夏目捏紧了拳头,对着面前的书决然道:“请快点开始吧。”

他的友人们在和整个世界的咒灵抗衡,而他却只能被困囿在这一块方寸之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奋战,叫他如何能够不急?

如果可以,他也想回到友人们身边,也想保护更多的人,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这是你最后一次反悔机会。 】

黑色的字体在白色的纸张上分外显眼。

“我不会反悔。”

【好。 】

书页翻动,流淌出月色一般柔和的光,缓缓地覆盖在了青年身上。

夏目感受到自己的思绪在向外扩散,飞去了云层之下,也飞去了更远的地方。

他看见了横滨的友人们正在与天灾相抗衡,灾难之下,无分敌友。

他看见了八原的山水,熟悉的小径麦田,清澈的溪流,比平日喧闹一些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围着围裙跑出来收衣服的塔子阿姨蹙着眉,不知是不是在记挂着谁。

他还看见了妖怪们。

河童在岸边和小狐狸说着话,两小只的神色有些焦急;山神狸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夏目的视线同祂相交了一瞬;爬上树顶看海的雾叶被一阵风吸引了目光;老太太模样的青栀子拄着拐杖伫立在山坡上,目光深深不知望向何处;月日食被石子绊了一下,挠挠脑袋,继续赶路;身形小巧的铃响坐在树枝上,看看天空,长叹一口气;森林深处名为白阳的白色猫头鹰扇了扇翅膀,抖落下来几片纯白的羽毛……

都是曾与他结过缘的妖怪们。

……

妖力交织着咒力铺就而成的防护罩上经受着一波波海浪的冲刷与洗礼。

雨水混杂着滔天的海水不知疲倦地砸上空中的防护罩,一浪接着一浪,一浪大过一浪。

绘制着妖纹的阵法在被冲破碎裂的瞬息又被新的力量补上。

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的液体,从抑制不住的裂开的缝隙中倾斜而下,“轰”地坠在本就湿润的地面上,激起一道道小小的浪涛,拍打在街道上停驻的车辆上。

巨大的声响令人愈发担忧。

【斑】龇了龇牙,狭长的狐狸眼望向上空。

五条家的小鬼,一定要给点力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海啸的威力只增不减。

中岛敦一个飞身,将眼中盛满了泪水的小孩抱住,即刻侧滚,躲开了被吹倒的树。

小孩在他怀中哇哇大哭。

孩子的父母连声道谢。

半/身化成老虎的少年指了一个方向:“到那边人多的地方去吧,那里会安全很多。”那边有异能特务科的人和贤治君他们,算是这一带范围内最安全的地方了。

天上的阵法又裂开了一个大洞,瀑布一般的湍急水流直直坠下,浇了中岛敦一身。

白发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刻不停留地奔寻是否还有落单的人的踪迹。

最先撑不住的是【刈】,祂们体型小,能量也小,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发挥出作用来。

一个两个小毛球脱离了队伍,不会影响什么,但祂们终究无法支撑太久。

不仅是【刈】们,还有其他妖怪。

祂们会累,会力竭,但咒灵不会,无端变化的天气更不会。

这是一道无解题。

就像五条悟,即便可以给自己回血,但他一人无法支撑住整个防护罩的运行,单凭几只大妖怪,也无法维持整个阵法的运行。

横滨各处,咒术师们和异能者们也各司其职,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守护横屏增添一份力量。

倏地,通体白色的狐妖睁大了眼睛。

“大家,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纳兹咩!”祂大声喊出。

【日高】惊喜地扇了扇翅膀:“夏目!我听见夏目的声音了!”

“夏目殿下,您还好吗?”作为其中妖力最为强盛的妖,【三筱】的声音最为冷静,却也难掩其澎湃的心境。

“我需要大家的力量,很多很多力量,如果可以,请大家可以将力量借给我。”

“拜托了。”

温润清冽如泉水的嗓音同往常没有丝毫区别。

【斑】却觉得夏目的状态不太妙。

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白色的狐妖一个激灵,“纳兹咩,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没时间了,猫咪老师!”

对方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味道。

【丙】拧其了眉毛,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我能看见大家,也知道大家为守护这座城市付出了多少,可是,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我们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无法同一个汇聚了所有咒灵力量不知疲倦的怪物相抗衡……”

“……所以,也让我出一份力吧。”

“请大家放心,相信我,这场灾难一定会过去的。”

“夏目,不会有问题吗?”【丙】犹豫了一下,问了出来。

这场战斗,不会有问题吗?

以及。

你不会有问题吗?

“放心吧,不会的。”

青年清朗的声音响起,自带安抚功能。

——不会的。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可说不准。

大概率连灵魂都不会剩下。

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出来。

即便【丙】已经猜到了他的态度,但他依旧没有亲口承认。

后者同样也尊重了他的选择,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在他的劝说下,妖怪们便是担心他,也只得按照他的说法来做。

作为【友人帐】的主人,夏目的命令祂们是无法说不的。

【斑】是第一个将自己的力量分出来的。

通体白色的狐妖头上刻画着一个手杖一样的妖纹,眼睛狭长,兽性十足,同招财猫完全不搭介。

金色的光点一点点从祂头上的血色妖纹中浮现发出,很快就漂浮在了空中。

光点十分微弱,又倔强异常,明明不起眼,却又能引起注目。

其他妖怪们效仿祂的样子。

很快,一颗颗金色的光点从每只妖怪身上飞出。

小小的,萤火虫一般,看上去微不足道。

但萤烛末光,亦可增辉日月。

星星点点的力量,能够汇成江流,同浩大磅礴的咒灵相抗衡。

————

夏目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

身体依旧沉重得像嵌在泥里一样,动弹不得。

眼前时不时闪过的银色光芒昭示着和这具巨大的咒灵交战的是何人。

人类中最强的存在正在和咒灵殊死搏斗。

但即便是强悍如五条悟,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咒灵时,也难免会生出一点有心无力的感觉。

有反转术式的他不会死,也可以不累,但会麻木。

这已经是他第5836次施展出虚式·茈了,初次使用就贯穿了伏黑甚尔半个身躯的招式在这只新生的咒灵面前却远远不够看。

被击穿的当下就能恢复得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连消耗就消耗不掉。

简直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棘手的家伙。

咒灵庞大臃肿却形似云雾无法触摸的身体之中,夏目尝试着伸出手。

还是很艰难。

却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弹。

星星之火般的金色小光点从云层下方一点点汇入他的身体。

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暖意与力量。

————

“猫咪老师,谢谢你。”

在一片圣洁的寂静中,兽型的大妖脑海里出现一道声音。

狐狸狭长的金色眼瞳闪出一分异色。

【喂,纳兹咩,这种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

“……”

对面没有回应。

当【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时候,耳畔又出现了熟悉的话语——

“猫咪老师,以后少喝点酒,你都不知道你浑身酒味的样子有多难闻。”

“以后友人帐就拜托你守护了,如果到那时候还在的话。”

“还有,请告诉塔子阿姨和滋叔叔他们,说我去出长差了,请不要挂念。”

“……”

“……还有什么想说的?大概是有点遗憾吧,没有遵守之前承诺,你会生气吗猫咪老师?”

对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掩饰得很好的哀调。

生气啊!当然会生气!

怎么会不生气! ?

说好一起走到你生命尽头的,结果才多久的时间就想抛下祂一个人离开?

简直比玲子那个家伙还要更加不讲道理!

“猫咪老师?”

秉持着只要我不回复你就不会舍得走的想法,年龄四位数的大妖怪孩子气了一把。

“猫咪老师?”

夏目又喊了一声,这次的尾调颤抖得明显了些。

声音也轻了好多。

一声叹息响起,将正在生气中的妖怪唤回神。

【纳兹咩!我告诉你,我生气的要命!要是你敢随随便便消失,我就在你房间喝酒,熏得全是酒味!还要把你的床挠花,把你的本子上全部画满猫咪头! 】

明明是原型状态,语气却和招财猫模样的时候没有区别。

心中呐喊着青年的名字,头上妖纹闪烁着红光的大妖在书的介入下动弹不得。

一定要给我活下来啊,纳兹咩。

你还欠了我好几顿七辻屋的馒头和羊羹呢。

……

啊,猫咪老师是真的生气了啊。

夏目苦笑着叹了声气。

没有收到猫咪老师暴跳如雷像机关枪一样的“问候”,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最后的时刻,他还是无法开口,让对方将他忘记。

人和妖怪的缘分,总是以人类的失约而告终。

在这场漫长有异常短暂的旅程中,人类总是先妖怪离开,无怪乎妖怪们都说人类是骗子。

他也是啊。

他做不到剥夺对方思念和想念的资格,在他眼中,猫咪老师整天吃吃喝喝才是常态,若是那天不给他惹点祸出来,就不是祂了。

——抱歉啊,猫咪老师,终究还是我失约了。

茶发青年闭着眼,感受着汇入身体之中的力量,头一次感觉自己能够强大到这般地步。

就像一条干涸的山谷中骤然注入了一片汪洋,四肢百骸中尽充满了充沛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的便是如此。

一念之间,便能够令风云变换,山河失色。

他成为了各式力量的载体。

不同于身为荒神载体的中也,他是从万中无一的实验中存活下来的幸运者,且也仅仅只能承受住一个荒霸吐的力量,平日将其封印在体内,每次召唤都会给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

同样是载体,夏目的身体韧性比当初还未到一米的中也更强,更够承受的力量更大,但也是有限的。

青年身上骤然爆发出声势浩大的能量,破开了身上的束缚,从咒灵身体中突破了出去。

金色的光从身体中射出,五条悟挑眉,惊讶道:“贵志你?”

刚想说“你居然这么厉害,一个人突破了出来”的青年眼睛突然睁大了些。

他看出了夏目的异样。

青年的茶色头发此刻泛着金色的光,琥珀色的竖瞳中也透着浅金色的色泽

皮肤上一点点浮现处金色的皲裂纹路,身体里流淌着的甚至已经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浓缩了无数倍的妖力。

其浓郁程度已经近乎到神力了。

汹涌澎湃的力量充斥着整个身体,夏目冷静道:“我们合力击退祂吧,五条先生。”

五条悟眯了眯眼睛,手上不忘放出来一招虚式·茈。

“……好。”

他知道夏目现在的状态不可逆,也只有将眼前的咒灵击退,才能寻求其他可能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同时施展出自己最强的招式。

白发六眼开启了领域,犹如阳光般耀眼的光束从他手中发出,径直轰向身形胖达的咒灵身上。

被金色的妖力覆盖全身的青年双手手掌微曲,在身前凝结出一个金色的、不亚于直视太阳光亮度的浓缩能量球。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球中蕴含的力量越发恐怖。

时间稍纵即逝,夏目手中的金色能量球已经凝聚到一个令身侧六眼在感知中都有些惧怕的程度,能量仍然在不断地聚集。

五条悟百忙中抽出一眼看了下这团能量,咋舌了一番。

这一枚球要是往底下丢,整个岛国都能给炸没。

当金色的能量球凝结成堪比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时候,夏目身上的部分皮肤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而剥落了。

露出流淌在皮肤下金色的妖力。

蓄势待发。

五条悟和他配合默契,一人动用所有的力量,不要命地将凝结出来的术式虚式全部往咒灵身上扔。

生生凭借数量在咒灵身上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虽然整个窟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复原。

刺眼的白光从二人见面开始就没有停歇过。

另一人卯足了劲,将手中那枚不知道蓄了多少力的能量球向巨大的身躯砸去。

卡在祂将身体复原的前一刻,进入了祂的身体之中。

火球一般的金色能量球,在接触到雾状的庞大身躯时,瞬间炸裂,迸发出剧烈的火光,刺破了乌黑的云层。

像是在云端之上绽放了一朵金色的巨型烟花。

——轰!

震穿耳膜的爆裂声响彻云霄。

天际被整个晕染成了金色。

如同细丝一般密密麻麻的雨珠从空中落下。

甘雨来了。

吹掀了屋檐和车辆的风停了下来,海面重归于平静。

天光破开沉沉的墨云,铺洒薄纱倾泻下来。

***

“天晴了?”

“海啸消失了?!”

“爸爸妈妈,我们活下来了!!!”

幸存者们惊喜地抱住彼此,喜悦溢满了每张脸,雨水泪水交织在一处。

乱步甩了甩湿透了的帽子,翠绿色的眼中映着如丝如缕的雨线。

“结束了呀,横滨又要忙起来了。”

叹口气,他从内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含在嘴里。

甜津津伴随着一点点的酸味令脑子清醒了不少。

等下和社长说给夏目放个长假好了。

“雨停了?!”

“真的?!太棒了——”

“水位降下去了!”

雨过天晴,欢呼声淹没了整个大阪。

“呼——还好还好,没有再震下去,不然我感觉能看见天堂的爷爷。”虎杖吐了口气,松开手,被他护在怀里的一对双胞胎停止了哭泣,左看看右看看,看见彼此眼泪鼻涕的模样,笑出了声。

粉发青年也舒心地笑了。

阳光下,茶发青年捧着一本厚厚的绿皮本子,站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金色的沙滩上,远处的海水与天空连成一色。

“纳兹咩——”

一只近似圆形的猫咪球一边喊着名字一边像个弹簧一样弹过来。

青年转身,将来者接了个满怀。

“猫咪老师,你好重啊!”青年笑骂了一句。

“你欠我好几顿七辻屋的馒头和羊羹还没有还!还有,接下来得给我做一年份的饭!!!”

“你是猪吗猫咪老师?”

“就说做不做吧!”

“……我做总行了吧。”自知理亏的茶发青年揉了两下软乎乎的猫咪,触感相当好,算是提前告慰一下接下来一年都要天天蹲厨房的自己。

一碧如洗的天空剔透得如同蓝色的宝石。

海风缓缓拂过脸颊,将书页缓缓吹动。

翻飞的书页似是没有尽头,如同未完待续的人生。

第99章

1.

玲子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总是一个人拿着棒球棍,脸上身上似乎一直有消不下去的伤痕。

手臂、脚上,连脖子都有刮蹭和新旧不一的疤痕。

虽然大多很浅, 没几个月就会消下去,但在这期间,又会新增新的伤痕。

玲子不是好孩子。

同龄人怕她。

大人说她是个野孩子,和她在一起玩的人会被打伤的。

没有人喜欢玲子。

2.

这天,玲子扛着棒球棍从林子里走出来,同村几个小孩看见她,纷纷跑开。

玲子刚刚用棒球棍在邪恶的黄鼠狼面前捍卫了一窝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小鸟。

她自觉是个大英雄、天生神力的骑士长大人。

昂首挺胸,眉毛向上扬了起来。

表情颇有几分“我真棒”的意味。

即便被树枝刮了几下手和脚,还被黄鼠狼咬掉了一片裙子, 黑色的中长裙现在看上去和挂在树梢上被风吹日常的破烂布料相差不了多少,玲子依旧觉得自己今天当了大英雄。

她是小鸟们的英雄。

她很骄傲。

大大的眼睛里闪耀着自豪与喜悦的浓烈色彩。

如果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她不介意把这份喜悦和欢欣分享给对方。

一个刚刚搬来没多久的穿着连衣裙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想凑过去和玲子说话,被同村的小孩拉住,同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说——

“我们爸爸妈妈都不让我们和她玩,说她是个成天打架的坏孩子,和她玩耍的人都会被欺负。”

麻花辫女孩为了融入团体,被扯着手臂离开了。

临走时回头看了眼玲子。

玲子不是好孩子。

大家都这么说。

小玲子扯了扯自己一边长一边短的裙子,抬脚踢了下石子。

小石子滴溜溜滚出去好远。

不是就不是, 反正她也不需要同伴。

3.

玲子救了一只小三花猫。

瘦瘦小小的,和隔壁村祠堂里的白白胖胖的陶瓷三花一点不一样。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死。

玲子细心呵护了三花两周时间。

三花很乖,不会伸爪子挠玲子。

小小一只,在玲子被针对孤立的时候还会主动上前蹭蹭。

玲子觉得自己可能交了一个好朋友。

但是小三花猫是有主人的。

它的脖子上系了铃铛,走路时会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有一天, 小三花猫不见了。

虽然知道小猫可能会离开自己,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 玲子心里还是像从高高的地方被落了下来一样,失落感包围了她。

玲子又是一个人了。

4.

好消息,先前那个搬过来没多久的小姑娘和玲子成为了朋友。

女孩叫良子,是个穿得漂漂亮亮、说话细声细语的女孩,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家里人特地从城里搬过来就是想让她多感受一下乡村的空气,调理身体。

两人结识的起因很简单。

良子虽然看上去温温柔柔像个传统观念中的大和抚子类型的女生,说话也柔柔的,但性格比起一向爱到处找猫逗狗的玲子也差不了多少。

天知道玲子某天突然在河滩边看见良子提着裙子放生小鱼时心里刷过多少感叹号。

这时,一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鹰窜了出来,爪子向还在良子手中扑腾的鱼伸去。

“小心——”玲子大喊,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往鹰身上一甩。

随着好几根棕褐色的羽毛振落,鹰落荒而逃,良子也因为突然的变故脚下打滑落进了河中。

玲子二话没说往河里一跳,凭着出众的运动天赋将女生从河里捞了出来。

小白裙湿漉漉的良子脸上的惊慌尚未褪去,玲子看了看自己丢在草丛里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问:“你要吗?不嫌脏的话。”

良子怔愣了两秒,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白裙女孩坐在地上,仰头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谢谢!”

两人的友谊从此结下。

5.

良子和玲子成为了暗地里的朋友。

二人经常偷偷约着一块出去探险,爬山爬树摘果子,玲子举着棒球棒或者木棍舞得虎虎生风的时候,良子就鼓鼓掌,活脱脱一个小迷妹的样子。

玲子相当受用。

这可是她这辈子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玲子第一次交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高兴的连续爬了三天的树,打了三天的黄鼠狼,打得黄鼠狼见她就逃。

良子还给玲子吃家里给她的小零食,给她带好看的衣服和头饰。

6.

不可结缘。

玲子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不知何意。

家里人基本上不管她,上了小学后一放学她就跑进各种田野、森林之中,找不见人影。

所学的知识也仅仅够她认识大部分的字词汇,再多的,她也不清楚。

这是良子告诉她的。

似乎永远穿着好看的衣服的女孩捧着一本书,歪着头问她。

“玲子,你听说过不可结缘吗?”

“这是什么意思?”

玲子单手将棒球棍转了两圈,往地上一插。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两个人不能相遇,就算相遇了也不能成为朋友、结下缘分吧。”

“缘分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诶。”良子用手点了点下巴。

“这样吧,玲子!”黑色长发女孩突然道。

“嗯?”

“我们拉钩!我听家里的长辈说,只要拉勾,保证下承诺,就算是结下契约了,感觉和缘分是差不多的东西呢!”

“行啊!”玲子伸出手来。

两人小拇指勾起来,在空中摇了摇。

“这样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啦!”

良子和玲子永远是好朋友。

7.

良子生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

是席卷了整个县的流感。

身体虚弱的良子很容易就遭殃了。

前一天还和玲子偷偷一起爬树摘果子,第二天就躺倒在床上无法动弹,连二人约好的原定第二周周末去的探险也搁置了下来。

玲子又变成一个人了。

但她不孤单,她可以等良子病好了,两人一起再去各种地方探险。

只需要多等一会儿。

等良子恢复了,就好。

8.

良子去世了。

在与病魔抗争半个月后。

玲子没有见过病床上的良子。

所有人都想远离她,觉得她会带来不幸,所以她也很识相没有去找她。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玲子低头,摸了摸头上一个蓝色的夹子。

这是良子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半个多月她一直戴着。

这就是大人口中的“物是人非”吗?

9.

玲子觉得她可能真的无法和人结缘。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不可结缘”,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她宁可不清楚。

宁愿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有人见过玲子和良子一起走的场面。

于是村子里就有流言传是玲子克死了良子。

“果然是个扫把星,谁和她离得近谁就没命。”

“可惜了川田家那个女孩,乖乖巧巧的,怎么就摊上这种事?”

在良子的葬礼上,玲子第一次见到女孩的父母,看上去文质彬彬知书达理,实则和那些说他坏话的大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没有上前。

就远远地缀在人群最后。

要是她出现在大人们的视线中,一定会被赶走的。

她还不想让自己的小伙伴见到这么糟心的场面。

10.

葬礼举行过程中,玲子一直盯着那些大人们的脸。

看上去很悲伤。

但有一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不过是惋惜川田家少了一个未来的大家闺秀、将来XXX的妻子。

玲子听多了这种话。

“良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温柔贤惠的妻子,到时候谁讨了你们家良子谁就有福喽。”

“良子长的可真好看,性格又好,一看将来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母亲。”

“女孩子身体弱点没事,今后能够照顾家里就行啦。”

“优秀的妻子”、“完美的母亲”、“大家闺秀”……诸如此类的词汇数不胜数,光是玲子这半年间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良子听这些话听了多久?

玲子觉得,良子的死和自己或许有关系,但更有关系的,是那群大人。

坏人。

她在那群人离开后,放了一支自己做的夹子在墓碑前。

是彩虹的颜色的,才不是那群大人喜欢的白色。

白色是纯洁的这个定义明明是大人给它定下的,良子本来也没有多喜欢白色。

良子明明喜欢冒险的颜色。

所以不怕白色的裙子会脏,也不怕自己脸上手上沾上泥土和灰尘。

她花了很久才做好,是个飞鸟形状的夹子。

希望良子可以成为彩虹色的飞鸟,无拘无束地在天空飞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彩虹色的小鸟飞进彩虹里就更好哩。

11.

玲子决定离家出走。

在离家出走的途中,她碰到了一个有着三色头发的男生,年龄比她小一些。

玲子发现他的时候对方正卡在树枝里扑腾着手和脚。

“噗。”

“你笑什么?看见我这样不来帮忙一下吗?装作没看见直接走掉也行啊!”

男生红着脸斥她。

“哈哈哈哈,你真可爱。”玲子灵巧地走上前去,绕着树转了个圈。

“看在你逗我开心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好啦。”

说着,她提起长裙,往树上一踹。

绿色的树叶哗啦啦掉下来。

“噗通。”

“哎呦!”

随之一起掉下来的还有男孩。

玲子伸出手,将男孩拽起来。

当看到对方脖子上的铃铛时,她怔愣了一瞬。

“现在城里的男生都流行戴铃铛吗?”

她没发现男孩一瞬间的失措。

“我以前有过一只小猫,也戴了铃铛,款式和你的很像哩。”

“诶,你们的发色也很像。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算是吧。”男孩挠了挠头。

就这样,玲子又交到了一个朋友。

12.

“良子,我又交到一个好朋友,是个小男孩,你说神不神奇?他也姓夏目呢,我觉得我们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的,说不定三百年前就是!”

“他和我之前养过的小咪还怪像的,连头发颜色都像。”

“可惜他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横滨,就算来这边,也只有假期才能见到。”

“除了他,都没人愿意像你一样和我玩。”

玲子别着蓝色的发卡,穿着自己最好看最体面的裙子。

说是最好看,其实也就是校服裙。

她站在一块墓碑前,手里抱着一捧红艳饱满的果子。

<川田良子之墓>

一阵掉落声响起,果子全都落到墓碑前方。

“之前咱们摘的酸的要命的果子,现在已经熟了,味道还不错哩。”玲子撩了把裙子,席地而坐,就这么盘腿坐在墓碑前,抄起一个果子吃起来。

似乎和生前有什么不同。

“我替你先尝过了,虽然比不上你之前给我带的糕点,但也很甜。”

13.

“良子,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漱石告诉我,说是有一本神奇的本子,只要在上面写下想要实现的愿望,就很快能够实现啦!”

“良子会想要活过来吗?但是活过来又要见到那群讨厌的大人,还会被当成小怪物,还是算了吧……”

“我好想良子呀,良子想我吗?”

玲子靠着墓碑。

落寞的风吹起一缕她长长了的头发,茶色的发丝在风中飘荡。

14.

“我能看见妖怪啦!”

“感觉祂们比人类好多了,虽然也有一些坏妖怪,但是脑子笨笨的傻傻的更多,真可爱。”

“良子,你会高兴我交了新朋友吗?”

“好啦好啦,我从风声里面听见你的声音啦。”

……

15.

“这是国中部的校服,感觉应该很符合良子你的审美吧。”玲子在碑前转了好几个圈。

风带起了她的裙摆,长长的裙子在空中转出层层叠叠的效果。

近处的树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簌簌发响,像是沉默又真诚的回应。

上国中的玲子一如既往随着带着棒球棍。

“喏,良子,今年生日我没有什么钱给你买礼物,只有自己做的一盏小灯笼。”

“我跟你说,那些妖怪们一个个的都打不过我,看着妖高马大,还敌不过我一只拳头的。”

16.

“呐,良子,我想去横滨找漱石玩,不知道城市里的生活会怎么样。”

“没办法,谁让这里的人都讨厌我呢。”

“不过我还是会经常来找良子你聊天的,也会让妖怪们替我捎来话,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再见啦——”

第100章

“哈?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差点从新到手的机车上滑下来,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截, 露出深色的眼眸。

萩原研二眼神认真,语气笃定,用和当初在自家老爹面前说要当警察一样的语气坚定道:“我打算收养亲戚家的小孩。”

松田阵平将墨镜取下,随意往衣领上一搭,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自家幼驯染。

“你确定?你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吧萩。”

天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才20岁,刚刚到法定收养未成年的年纪。

“我确定, 确定极了。”萩原说道。

“那个孩子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亲戚们踢来踢去,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真的特别让人心疼, 我昨天在家庭聚会时见到他,他坐在角落, 看上去可可怜怜的。”

松田阵平:“萩,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是在进行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不是啦,怎么可能!我说得可都是肺腑之言啊小阵平!”

萩原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大,仗着自己长了一对下垂的无辜狗狗眼,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别人,撒起娇来连女孩子都甘拜下风,但他面对的是十几年的幼驯染松田阵平。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后退一步。

“行,那你说说那个男孩有什么特点,是怎么让你觉得你非收养他不可的?”

他倒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小孩能让一个花花公子( hagi :?)放弃大片花丛自愿成为一名单身老父亲的。

萩原研二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我跟你说, 那个男孩今年十三岁,应该是十三岁吧, 反正就很惨,直系亲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离世了,他一直借助在亲戚家,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法长久住下,就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等等,你说清楚点,这个一些原因具体是哪些?”

“就算被排挤也不可能所有收养过他的亲戚都排挤他吧?”

松田阵平眯了眯眼睛,鸦青色的眼中流过一丝精光。

“咳咳,这个其实……”

盯——

“好吧小阵平,研二酱投降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随便说出去哦。”

松田阵平点头。

“其实吧,我怀疑,那个孩子会魔法。”

“说不定是个魔法少女候选人!”

“咚!”

“哎痛痛痛痛,小阵平你知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呀!?”

“你再在严肃的场合说玩笑话招呼你的可不仅仅是拳头了。”松田阵平冷酷道。

“……我认真的,那个孩子好像真的能看见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亲戚间一直传他会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还会说谎来引起大人注意,不过我是不信这些的啦,昨天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在中庭里,周围没人,但是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起了争执,可是明明前面什么都没有。我亲眼看见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了起来,再后来他一拳打在空气上,风一下子刮了起来,我想也没想直接捡起石头往他后面砸,我敢肯定是砸到了什么东西的!”

那个男孩看见了他,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往一边拽着跑。

逃到了大概是安全的地方,男孩紧张地看了看身后,对他说:“等一下从这边这道门走,不要走原路。”说着就离开了。

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跑。

萩原研二过了好几秒才警惊觉,自己似乎被他救了一命。

“你是意思是他一直在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纠缠?”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20年来养成的三观正在逐渐收到冲击。

“嗯!”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收养他?因为恩情?还是让你无处安放的滥好心有个落脚的地方?”

“小阵平你这么说hagi可是真的要生气了哦。”

“明明他才这么小吧,一直被人误解,就算想和家里人解释也从来没有人认真听过他的话,还把他当成是小骗子,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样?”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代入了自己的角色:“我?我肯定先把不听我话的人揍一遍,如果有东西缠上我,我也肯定先把那东西揍到听话为止。”

“对吧对吧,明明一直被人那么对待,但是那孩子对我这个第一天见面才见过两次的人这么好,最后还一个人去直面那种生物,真的太了不起了!”

“这么说也没有错,这就是你这么想要收养他的理由?”松田阵平的语气软下来好多。

“差不多吧,反正我就是被击中了,想要收养他!”萩原研二笃定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一只父爱泛滥的大狗。”

“诶?没有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明明在吐槽你像狗。”

“狗狗有什么不好?狗狗可是人类忠诚的好朋友!”萩原爆起反抗。

松田的手脚功夫要比萩原好些,三两下挡住了对着他那张池面脸而来的拳头。

“既然你坚持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但是你得给我认真起来,别收养了别人还一副不良大人的做派,还有,你那些聚会也少去点,免得教坏小朋友。”

从小到大除了飙车一件事过火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的萩原研二点点头,“那是当然!”

***

少女心hagi酱的收养大计在一个月后落实了下来。

相当开明的萩原一家同意了自己家中刚刚年满20的小儿子收养一个比他小7岁的小朋友的计划,真是可喜可贺。

等到松田阵平终于亲眼见到萩原研二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又可爱又乖巧又贴心”的小棉袄时,他没有更加认同萩原研二了。

夏目贵志,这里萩原研二喜欢叫他“小夏目”,虽然叫“贵志”更加亲切些,但就和萩原研二经常称呼自己为“ hagi”或者“研二酱”一样,都是更加口语化也是更加顺口的叫法。

夏目顺理成章地应下这个称呼。

还有一点就是萩原研二怕一上来就叫名字会给小孩带去困扰。

【不愧是善解人意又体贴的研二酱呢~】

本人是这么在聊天中回复松田阵平的。

【你能不能再造作一点? 】松田对此相当无奈。

【nagi当然可以啊~】

【得,你给我省省吧,不然被老师发现你下课又得磨嘴皮子求情去,耽误了回去的时间你猜夏目会不会着急? 】

萩原不摸鱼了,他把手机翻了个面,向下一盖。

为了早点自家可可爱爱水水嫩嫩的养子,他可不能继续摸鱼了。

松田和萩原两个人在东京上大学,为了方便,一起在校外租了个屋子,平日里打工赚的钱抵房租绰绰有余,就算是再添一口人,也并未给二人增添什么负担。

反正凭借二人的颜值,随便找一个酒店或者会所的临时工都能赚常人同样时间好几倍的工钱,更何况两人的手艺也不是盖的,尤其是松田,在学校里可是出了明的手巧,就没有他修不来的东西,从耳机手机平板到汽车游艇摩托车。

虽然名义上夏目是萩原的养子,可实际上,在萩原做出收养这个决定时,好基友松田也被迫按上了一个“干爸”的称号,虽然看上去比起外表是花花公子的萩原而言,松田更加不正经些,但实际上,松田正经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用萩原的话说,“正经起来的小阵平就是个人人信得过的大池面警察啊!”

随后萩原果不其然收到了松田爱的痛击,在夏目来到“三口之家”后的第三天。

松田和萩原不想过多地干涉夏目的空间,也不在乎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只有一个要求——有什么困难或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就来找他们,不用担心他们解决不了,能麻烦他们的事情尽可能的麻烦他们好了,反正他们两个警校生预备役也需要一些实战。

夏目没有想过自己会主动被人收养。

这种想法在他国小3年级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他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个叫“萩原研二”的人。

第一次是在宴会上,对方穿着笔挺的西装,在宴会中谈笑风生,和角落的自己几乎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第二次,他在中庭碰到了他,带着他逃离了一个妖怪的袭击。

第三次,便是现在,他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养父”。

可实际上,两人的年龄差也才不过七岁而已。

办理证件当天,他问了三遍。

“——你确定要收养我吗?”

就算年龄尚小,夏目也明白收养的含义。

不单单是借宿这么简单,而是需要上户口、将他当成自己家的一员对待。

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担不起这样的身份。

他捏住萩原的衣角,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太多太多的年轻人。

——你还有机会后悔,请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即便对方或许知道自己的不同,可他依旧害怕自己表现出来的不同会在无意中触伤他。

萩原也始终记得那个瘦小的孩子拽着自己衣摆的模样。

他捏得很紧,紧到萩原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都冒了起来。

嘴上说着“请放弃收养我吧”之类的话,实际上他的手一直在颤。

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他的衣袖。

——请救救我吧。

——我不想再过这样漂泊无依的日子了。

善读人心的萩原研二读懂了。

他握住了那人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流从宽大的掌心传向微冷的手上。

蹲下身,平视着小少年。

“——我心里,可从来没有动摇过收养夏目这个念头哦。”

紫色的眼和琥珀色的瞳子对上视线,如同一汪柔和的泉水将后者包裹起来。

“没有关系的哦,夏目有自己的秘密没有必要告诉别人,就像我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样,不用过度迁就别人的,这是很累的,不是吗?”

“在新家,夏目想做自己就做自己哦,这才是hagi我最想要见到的模样呐~”

夏目的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

这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也是他头一回感受到来自所谓“亲人”的爱意。

——原来这就是亲情吗?

“既然上了我们家的户口,那以后你就是我萩原研二照着的人了,不管闹出什么事情来都有我给你兜着!哎呦,姐,我错了我错了!”

身材高挑趁着警校放假期间过来一起办户口的萩原千速哼了一声,“别给我带坏小孩子,说的就是你,还有松田那个小子。”

“不是,管我什么事情啊千速姐?”陪萩原一家过来办户籍的松田无辜躺枪。

“小夏目,你要是被某些人欺负了就告诉我,姐姐我可是未来的警察,看我不手刃了某些家伙。”

头发还没留长的短发飒气警校生眨了眨和萩原研二如出一辙的下垂眼。

“姐姐,我是那种人吗?夏目酱不要紧张,这是我们家的相处方式,习惯就好啦~”

夏目捏着手上新出炉的户口本,咬了咬嘴唇。

这样,他也是有家的人了吧?

从户籍办出来已经接近黄昏,日头偏西,正在往地平线下坠。

“为了庆祝小夏目正式加入我们家,我请客,吃寿喜烧吧!”

“能点神户料理吗?”

“我想吃寿司诶老爸,还有乌冬!”

“叫上阵平一起吧,怎么样?”

“那必须有我的份啊!”

“小夏目,你也点菜呀,这可是葛朗台好不容易开口一次,一定要让他钱包大出血!”

“……那,茶泡饭?”

“行,不过茶泡饭怎么吃得饱?你吃河豚吗?我们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顿!”

“……”

是夜,萩原一大家子外加蹭吃的松田齐聚一堂。

虽然是夏季,但不妨碍一群人围着热腾腾的锅炉往锅里下各种食材。

被长辈们疯狂投喂的夏目面前的碗几乎和他脑袋一样高。

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

萩原还给他夹了个虾球,“夏目酱吃完了吧,正好,啊——”

“喂hagi,你已经连续喂了两个了吧,接下来到我了!”松田也不甘落后地往夏目嘴里塞了个牛肉丸。

男孩的脸瞬间变成仓鼠状。

“咚!”

“咚!”

“够了你们两个小子,没看见小夏目已经吃不下了吗,等人家吃完了再喂啊!”萩原千速一边痛骂两个不省心的臭弟弟一边给自家老母亲使眼色。

拍到了没?小夏目脸鼓鼓的模样真的超可爱!

腮帮子鼓鼓的夏目眯起了眼睛。

好温暖。

真是太好了。姝此

一直漂泊无依的他也终于有个家了。

就是家里人的爱有点沉重。

——他快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