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鲜红到近乎发黑的字体重重标明两个词：致命！高危！！（即使稀释十倍，依旧无人生还。）

这括号……还挺智能贴心的呢。

但是刚才小机器人吃了整整一碗。

想到这里，齐南推动轮椅，在旁边的另一堆垃圾山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找到一部分零件和一个废弃的机械体。

半个小时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刚衔接好的机械体因为毒素超标无法消化而再次报废。

齐南：“……”

很好，毒不死反而觉得很好吃的小机器人彻底引起了他的注意。

放逐星的另一边。

一个八岁的男孩拿着新买到的破旧光脑，正在思考自己的直播名称。

半晌，他慎重地在昵称那一行里写下自己前世的ID：野生美食家。

林野是一个拥有绝对执行力超强内核的人，从觉醒前世记忆，到决定干回老本行直播做美食，再到攒钱买光脑和收集食材……整个过程，他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繁复的前世记忆对他当前还算稚嫩的世界观所造成的冲击不言而喻，但在生存和活下去的压力面前，重生和对前世的怀念丝毫不值一提。

多出来的那份记忆和几十年的经验，只会成为当下他成长的养料，是让他心安的底气。

所以林野适应得很好，他在准备直播的这几天里，也没有好高骛远放弃去翻捡星球外倾泻下来的众多垃圾。

放逐星的人们，全靠外星球倾倒的垃圾存活。

现在的林野也不例外。

所以大概一周时间，他其实只在今天中午给自己稍微放了个假，开始准备直播试试水。

注册主播账号，入驻食物区，开始直播。

新手直播间都会有系统赠送的一点点流量曝光，林野打算把握住这份曝光机会，所以他今天要做的第一道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俱全，更是前世国人们心中的家常菜首选。

番茄炒蛋。

当然，放逐星没有番茄，也没有鸡蛋。

所幸林野早在有想法的时候就预测到了，提前在垃圾堆里翻找到了代替品。

一罐临期但没有变质的酸味粘稠物，林野在报复那伙小孩的时候给他们吃了小半罐，他们没什么反应，说明这东西无毒。

恰好，在前世国人的眼中，无毒=能吃。

简单的公式成立，之后的蛋类就更好找了。

他偷了一窝鸟类异兽的蛋，并且将其中大半都“上缴”给了那群小孩。

就在昨天，那群小孩被一群鸟类异兽攻击，他们已经主动逃离了这片区域。

林野并没有什么要致人死地的想法，虽然那群小孩的确害他差点没了性命，但不得不说，前世记忆里的那些道德教育……还是让他险险守住了为人的底线。

最重要的是：未成年幼崽。

能在放逐星活下去的未成年幼崽，每一个都不是好东西，但每一个都活得艰难，包括他自己。

除了“番茄酱”和异兽蛋，林野还准备了食盐和油。

相比起前两种，后面的调味品和油反而更好获得。

放逐星的交易区都能找到，并且林野还能找到“代替品”。

前世用植物调和油，但实际上猪油才是炒鸡蛋的最佳选择，所以林野去交易区买了异兽身体里的脂肪部位回来自己炼了一点点“兽油”，食盐太贵只买了不到10g。

就这么简陋的，他开播了。

意料之外的是，观众人数竟然随着开播时间增加，变得越来越多。

在点火等待锅里的油加热期间，林野瞄了眼数量不少的弹幕，很快从里面发现了一些特殊的讨论。

[又一个用奇怪器械当容器的主播？？现在都流行用机甲材料当容器制作食物了吗？？？]

[不光如此，看着这破破烂烂的画面，我总觉得有些许的眼熟……]

[何止眼熟，简直画面重现，不过这个主播看起来好像要正常亿点点，至少他手里磕破的蛋没毒（微笑）。]

[看这手……也是个孩子吧？怎么回事，放逐星今天两个幼崽都开始勇闯食物直播界了吗？]

[概率虽然小，但不是没有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存在，所以主播现在在做什么食物？是人能吃的吗？]

看到最后这行询问，林野用树枝搅合蛋液的手顿了顿，心里的疑惑增多，没忍住开口询问聊得起劲的观众：“你们说的另一个主播是谁？”

弹幕一停，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但紧跟着就热热闹闹地回答了起来。

等从弹幕里了解到另一个和自己同类型的主播时，林野看着光屏里大片被粘贴复制＋1的“主播看起来比那个小孩正常多了”的弹幕，镜头后面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别人可能会以为这是夸奖，但拥有前世身为大V博主记忆和经验的林野却深知，这句话绝对不是褒义的夸奖，而是……平平无奇的代指。

网红行业，特殊才能出众，出众才能吸引更多视线和讨论，话题度会带来流量。

而这个行业……永远都是流量为王。

观众们说他比那个主播正常，这也意味着，那个主播比他特殊，比他有话题度，也比他更火。

虽然两人都是刚冒头的新人，但光看对方刚才给自己带来的这波免费热度，林野就意识到，自己想走的这条路，前面已经率先横亘了一块难以跨越的石头。

如果自己只是想靠直播养活自己，那应该不难。

但如果自己想在这一条路上走得更高更远，甚至借此机会攒够资本直接离开这颗放逐星，拿到联邦正式公民的身份去往更广阔的宇宙，那么他必须和这块石头之间有更多的较量。

要么越过它，要么打破它。

当然，还有第三种选择，也是最难的选择，那就是和对方在同一个领域里形成绝对的两种极端。

林野毫不犹豫摒弃了这个选择，将其扼杀在刚萌芽的思想摇篮之中。

很快，他调整心态，继续用稚嫩但沉稳的声音讲述起自己正在做的食物步骤。

不着急，他是拥有前世记忆和经验的重生者，对方或许只是个有点聪明猎奇的小孩，说不定根本没有耐性也没有能力将账号好好运营下去。

所以林野准备先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等做完这顿饭，他还要继续去捡垃圾呢。

第137章 麻麻挣钱给你买糖吃

直到准备出门捡垃圾的时候，星星才从球球那里知道，自己在刚才的直播里，挣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笔钱。

“不对不对！”

球球晃着圆滚滚的身体高兴地纠正：“是末日和星际两个世界加起来的第一笔钱！”

末日里的钱根本没用，星星拿到手也只是一叠废纸，按末日幸存者们的话来说，就是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但星际的钱值钱呀！！

球球哗啦一下展开光幕，给舒舒服服窝在人类怀里，被人类用轮椅推着往前走的小朋友展示这个世界星币的购买力。

“崽，1枚星币就能购买一瓶劣质营养液！”

“10枚星币能购买一瓶无辐射也无污染的干净饮用水。”

“而像你现在这具身体型号的智能机器人，也很便宜，只需要八千八百八十八枚星币就能买到。”

顿了顿，它补充道：“当然，这是现在的价格，以前极星这款型号的陪伴机器人刚上市的时候，它的市价能比得上一架B＋级机甲。”

最后总结：“崽，我们一场直播挣了6827枚星币，足够买到放逐星上安全区的一个名额了。”

放逐星之所以被称为放逐星，成为放逐者流浪的地方，更是星际垃圾的倾倒地，是因为这些星球曾经遭遇过各种各种的辐射战争和异兽肆虐。

整颗星球都弥漫着对人体有害的辐射，或者四季日夜混乱颠倒，危机无处不在，基础防护设施被毁，各种各样的灾难随时可能将星球覆盖湮灭。

星球杯联邦政。府放弃，活在这里的人类永远朝不保夕，他们随时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大面积死亡。

他们甚至被称为放逐者，而不是受联邦律法庇护的正式公民。

但这颗星球上也有安全区。

联邦幼学就在安全区内，这颗星球自行成立的“政府”，实际上也是受联邦掌控的当地势力，那里面有需要遵守的基本律法和规则，遇到灾难的时候，处于安全区内的人和财产也会第一时间受到更好的保护。

“听说，安全区内也有很多大人物，一旦这颗星球遇到毁灭性的灾难，联邦就会为这些大人物们开启宇宙航线和跳跃节点，让他们能够从放逐星安全撤离。”

球球说完，提醒正在认真倾听的崽：“星星，这个星球在三年后就会彻底失控被异兽潮覆灭，我们要离开这颗星球，第一步就是要进入安全区。”

闻言星星从齐南怀里扭头往后看。

这也是它来这里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的模样。

一个破破烂烂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家的家。

几块生锈的钢板深深地插在狼藉脏污的土地里，上面盖着的同样是钢板，这个钢板做的简陋小屋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山。

一座巨大的，垃圾山。

山下同样被各种破旧的钢板拦截，但这样看着，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垃圾山随时会倒塌，然后将这间小屋彻底掩埋的摇摇欲坠感。

此外，方圆十里，除了随处可见的垃圾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存在。

脚下的土地并不平整，到处都是被雨水或者不知名液体腐蚀出的大片坑洼，垃圾层层掩埋后并不能看出明显的地势。

这是一颗疮痍狼藉的星球。

它一点都不明亮，但即便破烂至此，也仍旧勉强支撑孕育着这颗星球上的诸多顽强生命。

这样的坑洼疮痍并不能阻挡齐南的前行。

他对自己的轮椅进行过无数次的改造，甚至自己身体的一些部位也是行走支撑的工具，所以即使没有完整的双腿，齐南抱着星星，也依旧平稳离开了这座小屋。

他要去更远一点的垃圾山。

或许只有更远的地方，才有可能寻找到更多的废弃零件。

他需要为自己做一双机械腿，然后……

齐南低头，看看始终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小机器人，默默决定等会也要给它多找找有没有能用的能源块。

“这次我们去的地方比较远。”他低头对怀里的小机器人说：“你如果无聊的话，就看动画片。”

很显然，短短半天时间，他已经充分了解了星星的一部分喜好。

而看动画片这一项，其实齐南心里总有点微妙的古怪感。

总觉得……爱看动画片什么的，和普通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可它明明是个特殊的有了自己的智慧和意识的小机器人。

抛开这份微妙的感受，他说着就把手腕上的破旧光脑摘下来递给星星。

手环模样的光脑，星星却要用两只小手才能捧住。

它捧着光脑，目光却看着前方连绵不断的垃圾堆积而成的山丘，眼睛里有淡淡的流光一闪而过。

“爷爷，前面有人。”它突然提醒。

齐南身下的轮椅一顿，反应极快地躲到一片高达两米的废弃钢片背后。

星星疑惑地扭头。

齐南张了张嘴，低声解释道：“我老了，一旦被人发现，很可能会成为被他们劫掠压榨的目标。”

喜欢撒谎的大人。

星星扭过头，安静任由齐南转动轮椅轻盈无声地离开这片区域。

又过了十多分钟，齐南终于操控着轮椅停下。

“你乖乖待在这，别乱跑，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适用的能源。”齐南跟对待真正的小孩一样抬手揉了揉星星的头顶。

和真人发质没有任何区别的手感又让齐南恍惚了一瞬。

他沉默一瞬，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垃圾山上，星星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光脑。

想着刚才球球说过的自己挣到的那些星币，星星思考了一瞬，又打开了直播间。

收到新关注的主播“在放逐星养老的日子”再次开播的提醒，观众们陆陆续续进了直播间。

弹幕随之变得越来越多。

这一次，星星终于有好好看弹幕内容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主播会不理人准备的观众们，在发送弹幕后就突然听到镜头后响起熟悉稚嫩的柔软童音。

“这里是哪里？”小朋友大概是复读着念了一遍自己看到的弹幕内容，然后捏着光脑让镜头在四周扫了一遍，最后才又定格在自己脚边的不知名垃圾上，乖乖地回答：“这里是放逐星上的废弃物堆积点之一。”

原本还算稀疏的弹幕一顿，接着便肉眼可见地密集起来。

星星站在原地，并没有觉得苦恼，还在乖巧地软声念着弹幕并老实巴交地回答。

“我站在垃圾堆里干什么？我在等爷爷，爷爷去山里捡垃圾去了，他让我在这里乖乖等他回来。”

“我喜欢什么颜色的星盗舰？唔……我喜欢红色的，红色很漂亮，像血一样，看起来特别好吃。”

“……”

“我为什么和你们聊天？”

小朋友在念了众多弹幕后，终于注意到这一条不停刷屏的弹幕，它念完后安静了几秒，然后在观众们默契的好奇和等待中，似乎有点不太确定地开口：

“因为之前大家好像给我了很多钱。”

它或许对星币的价值仍旧没什么概念，幼崽的声音软乎乎的，细听还能听到其中藏着些小小的雀跃和茫然，躲在镜头后面慢吞吞地询问他们：“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是真的给我的吗？都给我了，你们还有没有吃饭的钱？我要怎么报答你们才算谢谢呢？”

星星眼底藏着真切的感激和疑惑。

很久很久以前，动画片里说，大人们都喜欢懂礼貌的小朋友。

那时候，星星想找到妈妈得到她的喜欢，所以懵懵懂懂开始学着做一只懂礼貌的小丧尸，它也想被妈妈摸摸头夸奖它很乖很棒，也想看到妈妈对自己露出好看温柔的笑脸。

后来星星没有妈妈了。

不通人性的小丧尸却已经学会了懂礼貌。

它会说请，会说谢谢，还会说对不起和没关系。

当人类不再是它的食物时，小丧尸慢慢明白，人类不需要回报的善意是最珍贵的，人类毫无保留的爱护更是比生命和食物还要宝贵璀璨。

星星很少得到毫无缘由的善意。

如果人类的善意能被金钱所衡量，那星星就收到了足足有六千多星币的善意。

它们是这颗星球上极为昂贵的东西，是齐南捡不到的没有过期变质的营养液，是主角不用测精神力也能进入安全区并且顺利上学的宝贵名额，是极星当初不用受齐南钳制更不用成为主角工具，只靠着交易就能自由安稳活上很久很久的生命能源。

星星试图衡量这笔金钱的价值。

但在这颗放逐星上，每一枚星币都有人愿意付出生命去抢夺攫取。

可小朋友认认真真的话语，却让直播间里正聊得起劲的观众们愣住了。

他们听懂了星星刚才话里的意思，但也因此觉得不可思议又有几分奇怪的被击中心脏的恍惚震撼。

因为小朋友的语气太真挚了，慢慢吞吞的语速导致它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诚意满满，哪怕不看镜头后面星星此刻的表情，他们似乎都能想象出一个白净乖巧的小朋友正抿着唇皱巴着小脸操心又感激的可爱模样。

乖得有点犯规。

良久，空白的光屏里缓缓划过一条拖着彗星尾巴闪着光的顶级特效弹幕：

种下一颗星星打赏主播“宇宙星舰”x10，并说：乖崽，这些钱都拿去花，麻麻不差钱，麻麻以后继承家里的机甲舰队专门挣钱给你买糖吃！！

接连十艘炫酷的宇宙星舰出现在光屏上，绚烂的特效几乎要给人的眼睛造成严重的光污染。

但这更像是一根导火索，一经点燃，打赏弹幕就彻底爆炸式井喷。

密集的打赏光效里，一行弹幕缓缓划过，给小朋友刚才的问题作出回答：

[宝宝，这个直播间里的钱都是给你的。我们有钱，只要你经常直播，陪我们聊天，让我们看到你过得好活得开心快乐，就是对我们的报答了。]

谁的善意会不求回报呢？

可这一刻，比起那些言语或行动上的回报，观众们显然更希望这颗小小的却又亮晶晶的星星，能够一直亮亮地发着光。

之前的打赏是随手为之，就像去动物园看个猴戏瞅个热闹，为自己的开心买单。

现在的打赏却是真心实意，是希望这个身处放逐星垃圾堆里的小朋友，能够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活着，是感动和心疼，更是对一条小小生命的祝福。

星星抱着光脑，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光屏上大片密密麻麻的打赏和弹幕。

人类们的爱，汇聚起来，变成了屏幕上星光闪烁的斑斓。

所以，剧情里被那么多观众注视和爱着的主角，一定很幸福吧？

星星想到梦境里那个冷冰冰却又特别有礼貌的小朋友。

要是极星能够遇到这些人类，或许它也会成为厉害又耀眼的主角吧？

会成为真正悬挂在天空的耀眼极星。

第138章 这是新捡到的哥哥吗？

安静良久。

无数打赏弹幕划过。

观众们才终于在垃圾山附近细微的风声里听到了小朋友软糯糯的声音。

“谢谢你们～”

“我会每天都开直播陪你们聊天，会每天都过得开心自由。”

“还会每天都努力喜欢你们的。”

比喜欢齐南更努力和用心。

因为它收到的不仅仅是星币和喜爱，更是作为一颗小机器人星星在这个世界能好好活下去的另一种可能性。

星星喜欢这个世界的货币名称。

收到的每一枚虚拟星币，似乎都真的因此变得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

镜头开始动了起来。

原本始终站在原地的小朋友，突然挪动着小短腿往一个方向走去。

观众们愣了一下，纷纷询问小朋友要去哪里干什么，不在原地等着，万一和爷爷走丢了怎么办。

“我要去找做饭的食材。”

星星声音轻软，似乎比刚开始要活泼一点，回答里带着点不自知的乖巧亲昵。

“我想做饭给你们看～”

不等观众们沉默，小朋友又说：“你们就可以看到我有在认真吃饭，吃了饭能够补充能源，这样我就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了。”

观众们并不怎么敏锐在意小朋友话语中有点非人类的表达，正相反，他们全都被这种奇怪又形象的比喻给可爱到了。

「宝宝努力吃饭，宝宝好。」

「爷爷总吃过期营养液肚子痛，还让宝宝操心给他做饭，爷爷坏！」

「星宝，麻麻的打赏每天都会有的，你要是不喜欢吃那些饭饭，一定要拿着钱让你爷爷去买营养液给你补充能源喔！」

「没错，宝宝才这么小一只，能源一定要充满才能健康长大，不要怕贵，我们有钱的，很快就能把宝宝养得白白胖胖！」

「星宝，爷爷对你好不好？好得话就把星币给他一点，让他帮你购买营养液补充能源，要是不好的话，那去买能源的时候，一定要开直播，听说放逐星上特别乱，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后面这句询问和建议被很多观众＋1复制。

镜头还在慢吞吞地晃动，小朋友走得并不快，也没有特别稳，在垃圾山里跌跌撞撞总看得人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但它的气息却很稳，一如既往用软巴巴的童音乖乖地回答：“我不知道爷爷好不好～”

观众们纷纷一愣。

紧跟着问号刷了满屏。

在密密麻麻的问号里，小朋友似乎发现了目标，终于停下跋涉的小短腿，一边将镜头对准一个更标准的圆形容器，一边认真地解释起来：

“我是刚被爷爷捡回家的，他帮我修好了身体，还给我补充了能源。”

听到这里，忽略小朋友一如既往的奇怪又可爱的表达方式，观众们在心里默默点头：在放逐星生活，瘸了腿，没有钱，却还能捡个小朋友回家养着，听起来还不错嘛，是个怪善良的老头儿。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小朋友慢吞吞的后一句话。

“……但是爷爷以后会杀掉我，送给另一个哥哥，让那个哥哥变得更厉害强大，然后被你们所有人都喜欢。”

星星说得很认真也很平静。

刚才被小朋友的乖巧懂事虐过一波的观众们却纷纷听炸了。

「？？！！什么玩意儿？那老登想干啥？！他是什么变态疯子吗？！」

「？？？？？当我打出这行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杀心渐起！！星宝你说得是真的吗？他真的这么说过？那混蛋玩意儿的良心都喂异兽了吗？！」

「星宝别怕！麻麻绝对不会喜欢那个什么哥哥的！绝对！！麻麻就喜欢你一只崽崽，除了你别的谁都不喜欢，我们都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那个老登伤害你！」

「宝宝别害怕，既然那老东西不是好人，那这些钱你千万别让他发现了，以后去放逐星的安全区里生活，去了安全区，我就能想办法接你离开那颗星球来联邦十大主星生活！」

最后这一条弹幕出现时，带着熟悉的打赏光效，ID也是熟悉的名字。

“种下一颗星星”。

观众们一溜烟地膜拜大佬，也更有底气支持星星逃离那个将会杀掉他的老人。

但与此同时，也有弹幕清醒发*言，觉得是不是小朋友表达不准确或者误会了，为什么爷爷会想要杀掉星星送给另一个小朋友呢？

而且，星星怎么能让另一个小朋友变得更厉害？

这其中的逻辑明显不通。

但他们的疑问注定不能及时得到回答了。

小朋友早已经蹲了下来，把光脑放在一边，镜头里只能看到它用两只小手轻易地端起那个圆溜溜的垃圾材料，然后捡起光脑丢在这个圆圆的容器里。

刚才还沸腾的观众们：“……”

突然被丢进来，视角好奇怪喔，有点新奇，不太确定，再观察一下。

然后他们就用奇怪的“锅内视角”观察到身边偶尔被丢进来的“伙伴”。

几颗沾着泥巴的不知名种子，一串明显遭受过武器击打所以半断裂的兽类脊骨，还有……

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小机械玩偶娃娃。

在和小机械娃娃那双空洞洞的眼珠子沉默对视三秒钟后，观众们再次心疼起来。

连小玩具都要自己翻垃圾山才能捡到破烂娃娃的崽，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球球也有点被弹幕老师们影响到，情绪充沛到快要眼泪汪汪，呜咽着哭哭心疼自家星星。

“崽，我们现在已经很有钱了，这个玩具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要不算了吧，我们不要了好不好？我们可以去买新的玩具，安全区里一定有更可爱更好玩的玩具！！”

球球只差没心疼地大吼一声“我们买！得！起！！”

但抱着锅和锅里收获慢吞吞往回走的星星却呆了呆。

小朋友抬起那张因为翻找垃圾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小脸，懵懵地看了眼满是心疼的弹幕，又看看稀里哗啦闪着光的球球，原本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然后一点点地轻轻弯了起来。

“不要难过～”

星星停下来，伸手接住冲过来的球球，又连着光脑一起用小手抱住捂起来。

就像是以前捂住球球一样，捂住了众多难过的人类们的眼睛。

当视线变得漆黑时，小朋友软糯的声音伴随着视角里朦胧的光线一同缓慢出现。

“我没有很可怜。”

它很认真地解释。

「才怪！」观众们心疼地默契反驳。

“这个也不是玩具。”小朋友继续说。

「？？」观众们的心疼被打断，纷纷好奇起来。

不是玩具，那是什么？食材吗？？！

「……猜食材的朋友，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离谱吗？我觉得很合理啊！就按照星宝今天做饭那架势，说是把机甲放进去煮了吃我都毫不意外呢（疲惫微笑）」

「emmmm……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然而就在观众们都快要默认那个没有眼珠的破烂机械娃娃是食材的时候，镜头后面的小朋友似乎很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是食材呀，我不吃这个东西的。”

观众们：“……”

好、好叭！

崽崽无奈又纵然的语气好可爱嗷，听得人心软软，甚至想要再多说点离谱的猜测让它一直这么无奈地可爱下去！

「宝宝，你最喜欢的红色的星盗舰队已经在涂色了，麻麻再组个队就来偷你回家！！」

「组队＋1！」

「组队＋……」

话题再次偏移。

星星也松开小手，摸摸乖巧不说话的球球，又摸摸光脑，然后端着小锅继续往前走。

还没回到原地，星星就听到前面传来了动静。

它脚步停了停，认真倾听和分析风里传来的声音。

有人在打斗。

有轮椅的声音。

有求饶哭喊，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星星抿了抿唇，攥住想飞过去探查的球球，端着小锅，慢吞吞安静地靠近那边。

风里传来的细微声音更加明晰。

“老爷爷，谢谢您救了我，我叫林野，您刚才是在找人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齐南没有回答。

因为星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林野身后不远处的。

“爷爷。”

他和林野听到小朋友的声音，一抬眼，只见它站在那里微微歪头，用一种认真又格外无害乖巧的目光看着林野，片刻后视线回落到齐南身上。

“爷爷，这是你新捡到的哥哥吗？”

它似乎弯着眼眸笑了笑，但是小机器人的眼睛里是没有“笑意”这种东西存在的，于是这个微笑显得有几分冰冷的漠然。

在齐南和林野都不知情的时候，始终待在锅里的观众们从星星的话里察觉到关键信息，一瞬间全部变得警惕起来。

星星端着小锅站在原地没动。

看到它完完整整地出现，齐南松了口气，然后转动轮椅朝它靠近。

齐南一动，莫名的，林野也下意识跟在他身后，目光还始终好奇打量着星星。

这个小孩……看起来好智能。

他清楚星星不是真正的人类幼崽，因为星星颈间有生产编号，手腕端着锅还露出了细微但也明显的衔接线条，再加上他本就有着出众的天赋和极佳的敏锐力。

于是一眼就辨认出星星是智能机械产物。

也因此，他心中对于齐南的神秘认知更添一层。

这个人虽然坐着轮椅，但能轻松把跟踪和欺负自己的那些人赶走，还能拥有能够自主行动并有着极高智能系统的陪伴型小机器人……

怎么看，这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怎么像是那种影视剧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扫地僧。

低调又强大。

封存异能后，星星并不能听到齐南心中的想法。

它只是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一老一小，眼睛弯弯地软声又问了一遍：“爷爷，你新捡到了一只哥哥吗？”

莫名的，林野觉得这个小机器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凉嗖嗖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齐南比他更快。

坐在轮椅上的人类露出几分防备的神情，又很快收敛，伸手把小机器人抱起来熟稔地放到自己怀里，然后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看到他被人欺负，所以帮他解决了一点小麻烦。”

星星不知道信没信，任由齐南抱着自己，自己再好好抱着满满当当的小锅，没再注意旁边的人类幼崽，只是问齐南：“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小朋友总是喜欢用慢吞吞软乎乎的语调讲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机器人，齐南下意识摸摸它的头顶，手心里的触感又让他有几分恍惚。

“那我们回去吧。”他收敛心神，打算带着小机器人回家。

“……等等！”林野不得不上前叫住他。

八岁的小少年即使满身狼藉，眼眸也是亮晶晶的，带着奇怪但并不让人讨厌的热情和感激，认真说：“老人家，我叫林野，今年八岁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您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很快就要去安全区的联邦幼学测试精神力了，如果我能有机会免费入学的话，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他露出始终藏在衣袖下的破旧光脑，眸光真挚神情恳切。

早在他第一次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星星就果断介入光脑直播系统，将对方的名字更改为一串数字。

它能轻松做到这一点，就像当初极星能为战斗中的林野轻松介入敌方语音沟通系统。

而代替林野名字的这串数字，恰好也是前世极星被齐南融嵌进神级机甲成为智能系统的那一天。

在齐南点头后，观众们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小朋友关掉直播时，朝着镜头伸过来的一只苍老枯瘦的手。

所以，这个新出现的，听起来很礼貌也很自信的小孩，就是星星口中的那个哥哥吗？

还是说，另有其人？

第139章 它不会变成小瞎子的

林野拿到了齐南的联系方式，却并不知晓对方的姓名。

他进退有度，并不过分纠缠，在齐南明确表达要离开的倾向时，就先行告辞了。

目送着小少年清瘦的身形消失在视野当中，齐南眼底闪过一抹欣赏。

这孩子的性格不错，还知恩图报，如果不是出生在放逐星，或许将来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现在重要的是……

“星星，你刚才去哪儿了？”他低头，看向怀里从刚才起就显得格外安静的小机器人。

他当然也看到了星星怀里始终端着的容器和其它东西。

可走之前，小机器人才答应过他，会一直在这边等待。

齐南惊异于小机器人的不守信用。

他似乎陷入了某个误区之中。

“爷爷，把小朋友独自留在原地，是一件很危险也很过分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星星不答反问：“要是遇到危险，爷爷会先救那个哥哥，还是先救我？”

齐南一瞬间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在短暂的愕然后，他哑然道：“星星，为什么要比这个？”

对于星星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于是星星也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得到小朋友的答案，齐南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心中下意识的选择和偏向被小机器人给察觉到了。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

智能机器人，只要芯片部受损，只要换一具新的身体，依然是原来的记忆载体，可一条人命，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更何况齐南自己也是人类，他虽然曾经是机械研究制造领域的顶级天才，但正因为如此，机械智能生命在他眼中，其实只是冰冷的数据和金属堆砌起来的造物。

这样的造物，即使能做出人类的表情，能和人类一样正常沟通……可怎么能和有血有肉的人类相比呢？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哪怕这堆数据和金属产物生出了自己的神智，拥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更有研究价值一些，却并不能被当作一个完整的鲜活的生命体。

这是他在智能机械制造领域这么多年里，早就根深蒂固的观念。

所以纵然会因为星星像人类幼崽一样是新生命而一时的心软，但当这个小生命和另一个真实的人类幼崽放在一起的时候，齐南自然而然就能完全理智地分辨出他们之间的不同。

星星可以是智能工具，是电子陪伴物，是一个能沟通能闲聊的对话者，唯独不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此齐南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一老一小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家。

一到家，星星就从齐南怀里下来了。

它没有关注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类，而是端着自己的小锅来到屋子里还算干净的一个小角落里，蹲在那里，从小锅里拿出一个东西来。

球球蹲在小朋友的肩膀上，看着星星拿出那个破烂的小小的机械娃娃。

“球球。”

它听到小朋友喊自己的名字。

球球恍然应下，然后问星星怎么了。

星星捏着小机械娃娃，像个小蘑菇一样静静地蹲在角落里，在球球问完后，它安静了好久，才似乎终于做了某个决定，小手无声捏紧娃娃，语气轻轻地问：“球球，极星去轮回司报道了吗？”

这个问题……球球下意识回答：“还没有。”

回答完，它好像有点猜到星星要干什么，却还是细致地解释：“崽，在我们没有完成任务的期间，这些任务发布者的灵魂都会暂时滞留在总局，只有我们完成任务回去了，他们身上的执念消散以后，才能被轮回司接手，被安排去别的小世界继续轮回转世。”

“智能生命的灵魂，也能转生成人类吗？”星星有点好奇地歪头。

球球呆住。

两秒后，它后知后觉地嘟囔：“对喔，极星的灵魂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串数据，数据……能转生成人类吗？”

它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动身体，给出了最有可能的可能性：“应该不行，但是、但是总局对极星应该有别的安排吧，说不定会让它成为和我一样的系统。”

这是最大概率的可能性。

闻言，星星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机械娃娃。

娃娃身上已经有很多的破损，眼眶空洞洞的失去了瞳仁，手脚也有断裂。

但……机械娃娃身上有芯片装载口，有手有脚，星星还能按照之前借着齐南光脑时从星网上下载的无数资源库内的知识对这个机械娃娃进行改造。

所以，小朋友白嫩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机械娃娃空洞洞的眼睛，轻声说：“球球，能帮我问问它，愿意回到这个世界吗？没有主人，没有桎梏，一身自由地回来。”

它不舍得那颗亮晶晶的星星失去光彩，对方在交易之外给星星留下了最珍贵的自由，星星也想给它一点什么。

一点点的自由，一点点的陪伴，和一点点的爱。

极星从未被任何人任何存在爱过。

甚至没有人知道它在这个世界真实鲜活地存在过。

所以星星替它感到难过和遗憾。

而极星，或许连这样的情绪都没有感知过。

很奇怪，内核同样是非人类的小丧尸，从来不会替别人觉得难过，甚至它自己都很少体会到难过这种复杂的情绪。

可只是在梦境中对话过的极星，就是能牵动星星本就稀少的情绪。

这样一想，星星就更想看这颗星星被爱后亮晶晶发光的样子了。

“好，我现在就去递交申请。”球球对于星星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正相反，它是雀跃的，也是温暖的。

因为它似乎也从极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在成为系统之前，就能遇到星星这么温暖的小朋友，那自己当初是不是就不会成为一串数据了？

即便现在成为了一串数据，可星星从来没有把它当作一个工具。

星星和齐南不一样。

星星和每一颗星星都不一样。

球球第一次，借着另一串数据灵魂，感知到了属于星星的灵魂的温度。

温暖的，柔软的，像一团软乎乎的云团，也像一捧暖融融的棉朵，洁白的，干净的，不属于人类，也就不染半分尘埃。

从星星身边离开。

一串数据看到了另一串数据的卡顿。

极星的数据似乎因为这个询问而产生了一点点的乱码，过了好几分钟，它才用冰冷的童音冷静回答：“我愿意。”

它看着球球，眼底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声羡慕，转瞬即逝。

球球也没察觉，在得到回答后立马带着极星去总局找老大走申请流程。

当面申请，当面批准，效率快到离谱。

而星星也没有干等着。

它在这个破烂的属于人类齐南的小家里行动得很自在，自己去翻捡垃圾堆找需要的材料，自己去找趁手的工具，甚至还抱着机械娃娃顺手薅走了齐南手边准备维修双腿的一个零件。

齐南：“……你在做什么？”

他终于不再假装无视忽略这个小机器人的存在。

听到声音，星星手里的动静停了停，然后从一堆散落的零件里抬头，仰脸和不远处正在注视自己的人类老者对视。

片刻后，小机器人弯了弯漆黑的眼眸，乖巧回答：“爷爷，我在修好这个娃娃。”

它双手抱着机械娃娃朝齐南的方向举起来。

于是齐南的视线就和机械娃娃那双黑洞洞的空荡眼眶相撞。

那一瞬间，齐南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直了片刻。

因为这双黑洞洞的眼睛……让他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他下意识避开视线，手指却抬起来摸了摸自己仅有的机械义眼。

星星注意到他的动作，从机械娃娃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说什么扎心的话，脆声道：“爷爷放心，我会给我的娃娃装最漂亮的眼睛，它不会变成小瞎子的。”

刚通过申请，携带极星的数据灵魂回到这个世界，就听到这句话的球球：“……！”

同样听到这句话，也看到齐南那张苍老的面容上神色骤然僵住的极星：“……？”

以及当事人齐南：“……”

安静，是今晚的小破屋。

始作俑者却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哪里不对。

它不光说，它还开始认真规划，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拘谨，抱着娃娃仰着小脸认认真真地和齐南讨论：“爷爷，我明天也要出去捡垃圾，我想捡一点漂亮的蓝色物，因为娃娃它有一双最漂亮最干净的蓝色眼睛。”

“要是明天找不到的话，以后每天我都要出去的，我还要给娃娃捡能源块，娃娃的衣服也烂掉了要给它做新的穿。”

说到这里，小朋友抱着娃娃跑到齐南腿边，扒拉着他空荡荡的膝盖，满眼期待地问：“爷爷，你活了这么多年，一定早就学会做衣服了吧？”

齐南：“……”

他不想回答。

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被迫参与进小孩玩过家家游戏里的误入感。

可扒拉着他膝盖的小机器人却没有什么尴尬放弃的行为，反而因为没等到回答，还疑惑地晃晃他的半截腿，那架势，是丝毫没把他当成残疾人。

软嫩的小手拽着苍老粗糙的手指，晶亮干净的眼睛望着冷漠无情的义眼，齐南看着这一幕，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和这个小机器人，此时看起来定然像极了真正的祖孙两吧？一个苍老年迈，一个鲜活年幼。

老的这个坐着轮椅白发苍苍，小的这个却活泼天真，尚且不知世事。

那些有家的人老了，是不是都会有这样平凡且普通的一幕？而不是像当初的自己，满身狼藉地离开家乡，像一条离群的鬣狗夹着尾巴在放逐星垃圾堆里残喘苟活？

齐南甚至莫名有了一种被迫参与进小孩玩过家家游戏里的误入感。

“爷爷？你可以给我的娃娃做小衣服吗？”

也不知道小机器人到底给自己设定了什么语言系统，这甜甜糯糯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格外惹人心软。

齐南嘴唇蠕动着，半晌，硬憋出来一个“嗯”字。

下一秒，他就看到小机器人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再下一秒，刚刚还扒拉着他膝盖“撒娇”的小机器人就毫不犹豫地松开他，转头继续蹲在角落里当小蘑菇研究那个机械娃娃去了。

在被果断抛下的这一刻，齐南突然也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很想问问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机器人，那个机械娃娃和他之间，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第140章 你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角落里。

球球推攘着小极星的灵魂体靠近。

极星小朋友的灵魂体轻而薄，安安静静站在星星面前，正看着星星手里的机械娃娃，看得很认真。

星星同样也很认真。

它在认真擦拭机械娃娃破旧生锈的身体，一边想尽办法把机械娃娃擦干净，一边捏着一小截笔头在脏兮兮的纸页上写写画画。

极星垂眸看了一眼，星星画的很好很清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干净漂亮的机械娃娃。

没有上色，但真的已经很漂亮很可爱了。

极星不知道别的智能生命都有着什么样的审美，但它觉得星星画的这个机械娃娃很好很好。

比死亡前它被禁锢的那具风靡星际，被所有人类追逐仰望的神级机甲好上十倍百倍千倍。

而这个娃娃，将会成为它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星星突然停下动作，抬眼朝它看了过来。

极星就看到那张熟悉的五官上扬起陌生轻软的笑，眼眸弯弯，像距离放逐星最远最远的那一轮下弦月。

“要一起画吗？”星星轻声问。

因为机械娃娃太破烂，所以也就具有极高的塑造性，可以在这具冰冷的身体上有更大空间的创新和发挥。

星星想让极星亲自动手。

“这样就没有人能禁锢你的自由了。”

它将完全属于自己，灵魂，自由，思想，记忆……

包括创造出这具身体的“造物主”，都是极星自己。

而找到这具身体，并为极星嵌入灵魂体的星星，它并不是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和极星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同类”。

极星看着星星手下压着的“画纸”，静了片刻，然后摇头。

“不，就这样。”它一字一句说得笃定又认真：“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哪怕机械娃娃现在还破破烂烂的，连眼眶里都没有眼珠，看着更像是某种恐怖片里用来吓人的氛围道具，但……极星就是觉得它很好，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好，擦干净后画出来的模样也好，总之哪里都好。

于是星星没有再做更多的更改。

它开始将机械娃娃身上大大小小的零件全部拆卸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天色逐渐昏暗，但星际时代早就开发出多种多样的能源，因此屋里很快就亮起了灯，并没有球球想象中的贫瘠漆黑。

齐南没有吃晚饭。

准确来说，他每天只喝一支过期变质的营养液用以维持生命体征，除此之外的时间，他要么在捡垃圾，要么在那堆垃圾里挑挑拣拣做一些常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按照以前的作息习惯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至少十年间，齐南都没有在这上面有过什么太大的改变。

但今天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是很不一样。

至少一天前的齐南不会想象到，一天后的自己，会在夜晚放下各种金属材料，转而拿起光脑一字一句地搜索：娃衣制作教程高清详细版。

齐南点进一个视频，板着脸满是严肃，将视频里的每一步都看得很认真。

一个视频下来，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了充足的信心。

毕竟同样都是考验动手能力，他连最为精细的机械零件都能分毫不差地组装成功，区区一件机械娃娃的小衣服而已，岂不是轻而易——

齐南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乱成一团的塑料织物，转而再次打开刚才被自信关闭的光脑。

将视频步骤再次仔细看过一遍，确信自己的大脑的确记住了视频里的每一个步骤和细节后，齐南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尝试。

两分钟后，他再次丢掉一团织物，然后盯着自己粗糙的双手，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表情。

怎么回事？

明明看着挺简单啊……

为什么一上手就变得格外不对劲起来？？

齐南疑惑，齐南不解，齐南试图和星星沟通。

结果轮椅轻飘飘地转过去，他就发现小朋友同样正在手脚笨拙地组装机械金属材料。

齐南看看小朋友放在身边的画纸上的“设计图”，又看看小朋友手里正在进行中的……金属骷髅架子？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呢……

齐南耐着性子看了一分钟，几度欲言又止。

齐南耐着性子看了三分钟，浑身难受。

齐南强忍焦躁看了五分钟，手指死死攥住轮椅的把手用力深呼吸。

齐南——

齐南在看到小机器人把机械娃娃的胳膊肘安到膝盖上的那一刻，终于眼前一黑，差点和这个不美好的世界说再见。

这就跟眼见着小孩做1＋1=2的加减法，结果愣是把题目写成了-8一样离谱又揪心！！

“错了！！”他终于没憋住出声提醒。

听到他的声音，星星按右边膝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看他一眼，又低头，试探性地把手里的零件往机械娃娃的左边膝盖上靠——

“嘶！！”耳边骤然响起老人倒吸气还拼命深呼吸的声音。

星星动作又是一顿，这次又抬头看他一眼，紧接着慢吞吞把小手和零件一起挪开，慢慢慢慢……挪到了机械娃娃的右边手臂附近。

在距离手肘处有大概5cm距离时，它动作放得更缓了。

一边往里靠，一边歪头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偷偷去瞅齐南。

齐南：“……”

板着脸没说话，只眼皮子疯狂跳动。

于是小机器人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动作立马变得干净利落，咔哒一下就把这块零件镶嵌到了准确的位置。

见状，齐南也跟着无声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显然是松得太早了。

因为星星又果断拿起一块长得相似的零件就要继续往机械娃娃的另一只胳膊上安。

可……那是机械娃娃头骨部分的嵌合体啊！！

齐南一口气松了一半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喉咙上，差点再次被这操作给气得昏厥过去。

“——咳！！！”他捂着胸口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星星：“……”

小朋友又开始试探着拿开零件，然后默默在机械娃娃身上左右挪动。

每当它靠近不对的地方，身后就会响起一些奇怪的动静。

比如肺都要吐出来的咳嗽。

又比如幽幽怨怨仿佛鬼一样的叹息。

还有猛掐人中给自己按压心脏的抢救动静……

星星又一次被提醒后，它不太好意思地朝极星抿嘴笑，漂亮剔透的黑色眼瞳里藏着一点点可爱的羞窘。

第一次给娃娃装身体，脑袋里的数据说自己学会啦，可它的手手好像有点不太相同的意见。

“没关系。”

极星收到了它的歉意，摇摇头，轻声道：“你做得很好，是很厉害的小机器人。”

眼前的星星，比曾经的极星做得更好。

因为极星从来没有让齐南这个人类为它露出过如此丰富的表情和如此多变的情绪。

闻言，星星也轻轻摸摸自己怀里机械娃娃冰冷的头骨，然后继续在身后越来越大的动静里，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组装娃娃的身体。

哪怕自己装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哪怕在将要天亮之前，齐南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动手帮忙，星星也没把怀里的机械娃娃交到齐南手里哪怕一秒钟。

它说过的，要给这颗小星星完整的自由。

所以，从开始到结束，整整三天时间，星星没有让齐南碰到机械娃娃半点，就连齐南需要睡觉不能“指导”它的时候，星星都只会守在机械娃娃身边，一遍又一遍检查剩余的机械零件。

三天里，星星磕磕绊绊的，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完成了对机械娃娃的组装。

彼时，小机器人自己的能源也因为一次次的数据计算而消耗过大，再不补充能源，就要陷入休眠状态了。

可它还是将齐南拿出来的能源块放到了机械娃娃的身体当中。

齐南在这三天里，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机械娃娃对小机器人而言的重要性。

此时见星星正在捣鼓着往机械娃娃身体里放能源块，他神色怔忪，竟然就这么陷入了思考的漩涡当中。

他在想：为什么这个机械娃娃对于小机器人而言，会格外重要呢？

是因为……同为机械生命吗？

可本质上来讲，小机器人的生命觉醒并不是源于这具机械身体，而是智能数据层面的觉醒。

二者并非同类。

齐南很快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如果不是同类，那为什么小机器人还会这么在意这个机械娃娃？

齐南想不通。

他发现，短短几天时间，由这具名叫星星的小机器人给他带来的困惑竟然越来越多。

包括他生活的重心，竟然也不知不觉偏移到“观察小机器人”这件事情上来。

不仅如此，就连小机器人喜欢的这个机械娃娃，都耗费了他许多的心血，就连嗓子这几天都愣是被他给咳哑了。

他在被小机器人的奇葩操作气到眼前发黑的某一次里，甚至脱口而出一句经典名言：“你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那么小机器人给他的回应呢？

是抱着机械娃娃，乖巧地抬头，用那双漂亮纯粹的黑色眼瞳看着他，看到他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语气太重的时候，才用那特有的软糯童音慢吞吞询问：

“爷爷，难道你还捡了别的小朋友吗？”

齐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问！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每次小机器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齐南就会有一种很别扭的说不上来的心虚感。

明明他也只捡了这一个小机器人，可每当它那么看着自己发问的时候，齐南就会突然变得哑口无言。

明明才被捡回来三天，可这只小机器人愣是把这句话给问出了亲生崽质问私生子的架势。

也就短短三天，可他这三天里大部分时间的注意力，都不知不觉偏移到了小机器人身上。

他甚至体验到曾经朋友口中养孩子的感受，又爱又恨。

特别是星星组装机械娃娃的时候，齐南那个情绪就跟坐过山车似的，星星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大喘气儿，活像是辅导孩子做作业反被气得要死要活的家长。

怔愣间，齐南看着小朋友摸摸机械娃娃紧闭的双眼，然后将小手搭在了开机按钮上。

“等等……”齐南突然开口阻止。

星星动作一顿，疑惑地仰脸看向他。

齐南看着星星身上仍旧破破烂烂的衣裳，又看看机械娃娃连衣服都没有的身体，闭了闭眼，转身拿出自己这三天努力出来的成果。

一大一小两件歪歪扭扭的……麻袋。

嘴唇嗫嚅着动了动，齐南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作品，便含糊道：“你们先穿着吧，等……咳，等过几天我攒点东西，带去交易市场卖了，就给你们买新衣服穿。”

“啪！”

星星被丑得手指微动，轻轻一声脆响，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机械娃娃就这么突兀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