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VIP] chapter 23
9月5日天气:晴
我太想遇到爱情了。
我相信爱情, 相信命运,相信真理。总而言之,我太想遇到爱情了。
小田说自己能看见命运,我花了五万日元找他看爱情。可他居然说……我会被爱的女人杀死!我才不信!
9月25日天气:阴
我遇到了爱情。
那个女人好漂亮, 尤其是眼睛, 看着好像很忧郁?忧郁的人很好拿捏, 我是这么想的。她一定是我理想的妻子。我爱她。
但是为什么……
窗外, 有个男人朝这里看过来。千穗一看见他, 就没有再看我了。他们绝对有一腿!
11月15日天气:阴
我喜欢她。
第一次见面起, 我就知道我喜欢她。我喜欢她的眼睛, 太迷人了,太漂亮了。我要和她在一起。既然她母亲还在找相亲对象, 那我就伪装一下继续接近她好了。
我喜欢她。
她的眼睛太迷人了不是吗?
11月20日天气:阴
横滨最近有点冷了, 还是添点衣服比较好。
我和她相亲了。
她为什么不答应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有人会不答应我,她肯定是被那个男人迷惑了!我早就知道了, 早从她的眼睛里知道了,她绝对和那个男人有关系!
为什么……
我太爱她了。
我要把她变成我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她的母亲会来阻止我, 毕竟她就站在门口。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站在玻璃窗前。还真是个挂念孩子的母亲,在相亲时也不肯离开。
我拿起刀。
我要让她变成我的东西。
但我被阻止了。
那个女人不肯反抗,还真是懦弱,不愧是我挑选的妻子。她的母亲也是,在看见我的刀之后,居然逃走了。真可笑。
可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出来阻止了我……
11月25日天气:雨
我再次想起了田下的预言, 我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他预言中我的爱情。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朋友。
11月26日天气:雨
我很害怕。
那天, 田下说我会被最爱的人杀掉。我好害怕。
12月1日天气:晴
如果我死了, 绝对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
“真是愚蠢啊。”
对方的辩护律师口若悬河,将中岛庆人这些天的日记和怪异叙述得细致。古美门研介嗤笑一声, 对这些玄幻的日记内容表示质疑。
“仅凭这些意义不明的日记就想给人定罪,这个国家的司法还真是完了。”他说。
现在的局面很危险。
对方的言论毫无疑问占据优势——毕竟,在双方都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死者的日记无疑验证了一个观点:
望月千穗具有杀人动机。
没错。
杀人动机。
“我们承认死者的行为并不值得称道,但是,这是否意味着望月小姐具有一定的嫌疑呢?”对方的辩护律师言之凿凿,“毕竟,被一个变态跟踪狂这样纠缠,还在相亲时差点被他杀害——”
“是个人都会有怨恨吧?”
望月小姐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很痛。
别说怨恨了,她连对这个人的印象都寥寥无几。毕竟,很难有人在高强度的工作之下还能注意到别人。
没想到……
她居然会栽在这里。
身为mafia——虽然她也没怎么杀过人,一般都是做文员工作或者把粗活交给别人——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的。
怎么能因为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事……侮辱了她作为mafia的尊严!
对方的辩护律师还在继续:
“望月小姐,9.20当天下午,您在做什么?”
……
在群趴地点和上司一起做任务什么的……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那我换个问题,”对方继续说,“您当天,和谁在一起呢?”
千穗有些不自在,“我一个人……”
“哦,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对方步步紧逼。
千穗沉默以对。
实在不是她不想解释。主要是有些真相,实在是难以启齿。
到底在搞什么啊……
现在能解决问题的,只有中原中也吧?可是一个mafia干部凭什么要来法庭帮她说话啊。
而且……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就算是出于自身——她也不想再和这个人有更多牵扯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古美门研介对法官说“传召证人”之类的话。她不做多想,只以为这个人又买通了什么人做假证。
毕竟对方是这样的黑心律师啊。
不枉费她花的那两千万。
不过……
她突然瞪圆了眼。
等等。
观众席——不对,在法院好像叫作旁听席?——是不是有个人很眼熟?
那个橙色的头发……
“立,立原?”
等等。
不会吧!
居然连立原道造也来了吗!
既然连立原道造也来了……那那个被古美门研介找来作证的人,不会就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可恶,她不是已经说了不要让中原中也来吗!
果不其然……
千穗下意识往门口一看,就和那个好久不见的人对上了视线。
赭发蓝眸,西装革履。
是他,真的是他……
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
望月千穗流露出了堪称惊骇的表情,黛真知子则是感动地直点头,中原中也有点不好意思去看千穗的脸,立原道造……
立原道造抹着眼泪,像是看爱情电影高潮时潸然泪下的电影观众。
这场高潮还在继续。
“中原先生,您和望月小姐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上司。”
“12月1日的下午,您和她具体在做什么?”
“工作。”
“具体是什么样的工作,您可以说一下吗?”
中原中也在这里卡了壳。很显然,从他微红的耳垂中可以看出他的窘迫。望月千穗想,他绝对在这一刻想起了他们工作的真正性质。
“……就是一些,普通的,处理文件之类的工作。”
“您确定吗?”
“我很确定。”
中原中也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在发现她没有表现出明显排斥的时候松了口气。
等结束庭审以后,一定要把话和她说清楚……他这样想。
“中原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古美门研介再次提问,“9.20下午六点的时候,您在做什么?”
他回得有些不自在,“我带千穗……我带望月小姐去喝酒了。”
不错。
很不错。
有这样一个人证,基本就可以排除望月千穗在那一天的嫌疑了。古美门研介得意地撩了撩头发,“我问完了。”
一切都朝着有利的方向进行。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除了对方的辩护律师。
他皮笑肉不笑,“在死者的日记里,有一个男人反复出现——那个人是您吧?”
“……是的。”
“我想问一下您呢,”他说,“为什么总是在望月小姐相亲的时候出现呢?既然您是她的上司,没道理总是在别人休假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吧?”
“还有您说,您在9.20晚上6点的时候带望月小姐去喝酒了。只有你们两个吗?”
“……只有我们两个。”
中原中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望月千穗尴尬得想钻在地里。
只有立原道造……听得很开心。
“是吗?”对方意味深长地说,“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你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啊,为什么会老是在这么微妙的时刻出现呢?”
中原中也很委屈。
怎么感觉……那个变态跟踪狂的名头,落到他头上了?可他真的不是啊!
古美门研介抢先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中原先生心系下属,想要了解——”
“古美门律师,”对方振振有词,“这是我在问证人吧。您不要插手太多了。”
法官也赞同,“请证人回答。”
证人……证人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很有压力。
每个人都朝他看去。
为什么会在她相亲的时候出现呢?
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冲过去保护她呢?
为什么会在下班之后带她去喝酒呢?
气氛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就在大家以为中原中也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抬眸看了望月千穗一眼,然后又飞快地转移视线,眼眸垂了下来,低声道:“因为……”
“我喜欢她。”
……!!!
大家都很惊讶。
在旁听席的各位更是没想到自己吃了一口狗粮。
望月千穗也难以置信地朝他看去。其实到了现在,她的气已经消了不少——毕竟中原中也也是受害者——她只是很委屈而已。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洗脑之下,已经彻底放弃了。
但是,在他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喜欢她”的时候,望月千穗还是感觉自己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
怎么会……没感觉啊。
立原道造偷偷地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我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她了,”中原中也轻声说,“所以才会,一直跟着她。可能我私心里不想让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才老是去打扰她相亲?”
“……带她去喝酒,”这位上司说,“也是因为我喜欢她。”
磕到了。
大家都磕到了。
尤其是立原道造。
望月千穗闭着眼,面对着大家探究又暧昧的目光,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是……好紧张。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中也先生的异能力已经解除了吧?既然在解除异能力的情况下,还能为她出庭作证……要么是古美门律师手段高超,要么真的是喜欢她吧?
他真的喜欢她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
在中原中也的真情告白之下,大家也都更偏向这位无辜女士了。
说不定受害者只是自己倒霉呢!
古美门研介已经快要露出胜利的微笑,却被对方的辩护律师打断,“我还真是被你们打动了呢……不过,我方也有证人还未登场。”
古美门露出警觉的目光。
他先是下意识瞄向望月千穗——其实,他一直不太相信望月是无辜的。
毕竟对方是货真价实的mafia……
望月也很无辜地对上他的视线,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不过……在和古美门对视之前,她率先和另一个没想到的目光碰上了。
冰蓝的,沉稳的目光。
好像能看出她身体里潜藏的一切恐惧。
那样温和的沉稳平缓了她的情绪。但她却好像被烫了一下,躲闪了视线。
就在他们暗潮汹涌的瞬间,那个并不被人所知的证人出现了。
事实上,望月千穗根本没想到能有什么证人……因为她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她根本就没杀过什么人,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证人。
别太荒谬了。
她在内心腹诽着,却在听见辩护律师的话以后讶异地抬起了头。
“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某些有特异功能的人。”
……!!!
异能力者……千穗又和中也对上了视线。
察觉到他们异常的对方辩护律师更得意了,“我所请来的这位异能力者,正拥有能看到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能力。”
“——是吧,小林先生?”
古美门研介第一个不同意,“这怎么能行?完全没有先例!异能力者怎么能插手普通法庭的事!”
“哦?”对方反唇相讥,“可我分明记得,古美门先生曾经也用过类似的手段啊。”
法官也赞同,“嗯,反对无效。”
在多方的坚持下,对方辩护律师开始了提问:“小林先生,方才中原先生说12月1日下午两点的时候,他和望月小姐在处理文员工作,您说……这是真的吗?”
小林山闭上眼,露出了相当诡异的神情。过了一分钟,他才缓缓道:
“他们,在说谎。”
……!
居然是……说谎?
大家都很震惊。
古美门研介躺倒在了座椅上,露出了“完蛋了”的表情。
望月千穗和中原中也也露出了相当复杂的神情。
毕竟他们……确实不在处理什么不知名的文员工作。
对方辩护律师感觉自己离胜利不远了。
小林山的异能力限制颇多。他虽然能看见特定时刻的场景,但同一时间只能查看一次。
他可是特意把这次机会用到法庭上的!
他唇角弯弯,“那么,小林先生——”
“我还有一个问题。”
“根据尸检报告,中岛庆人应当是在12月1日的下午16点左右亡故的。您能不能看看……
当时,中原先生和望月小姐,在做什么呢?
他们能做什么啊……
他们只是在群趴啊……
千穗已经尴尬到想埋在地里了。
中原中也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地自容。
下午四点……下午四点……
完了。
这个时间他们正在……
中原中也已经开始希望这个异能力是假货了。
然而,可惜的是。
这个异能力者的异能力真得不能再真了。
小林山流露出了像方才一样的奇怪表情。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尴尬地睁开眼,不知道说些什么。
辩护律师大喜,“如何!小林先生,他们是不是在杀人现场!”
小林先生,尴尬地摇头。
“怎么会呢?”他皱眉,“那他们在做什么啊?”
“他们……”
小林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本来在辩护律师的洗脑下,他也以为这个人是杀人凶手。但是……
但是,他看到的东西有点不太对劲啊。
每个人都朝他看来。
有些人是对异能力者很好奇,有些人则是对真相很好奇,也有人二者皆是。
小林山很犹豫。
他总不能说假话吧……
法庭是神圣的啊!
还是,把自己看到的真相说出来吧。
“他们不在凶杀现场,”
小林山说,“我看见……”
小林尴尬地闭上了眼睛,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
“我看见,”
“他们在衣柜里亲亲……”
第24章 [VIP] chapter 24
“他们在衣柜里亲亲……”
每个人都沉默了。
无论是旁听席的大家, 法官席上的各位,期望听见“他们在杀人”的原告代理人,抑或是担心他们真在杀人的古美门研介,脸上都露出了无比微妙的表情。
当然, 这份沉默在当事人望月千穗和中原中也身上, 彰显得更为精彩。
他们下意识对视一眼, 又在下一秒立刻转过视线, 同步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内心的崩溃和焦灼之感仿佛能把小林山灼伤。
可能, 场上最感到快乐的人, 只有立原道造了吧。
且看他一脸感动, 一脸“真是磕到了”的表情,仿佛见证了什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过了足足有三十秒, 原告代理人——也就是对方辩护律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我不相信!他们一定是杀人凶手!”
小林山很无奈,“他们都有心情……做那种事了, 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啊?”
“怎么不可能!?”原告代理人生气,“你只说他们在衣柜, 却没见到别的场景……但你也没说他们在哪个衣柜呀?保不齐他们就在中岛庆人家里的衣柜亲亲呢!”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在理。
是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些事情怎么就不可能呢?
说不定他们真的是杀人凶手,因为共同杀害了一个人倍感默契,但又因为在死者面前亲亲实在有煞风景,才特意钻进衣柜抱着亲亲。
对方辩护律师振振有词, “小林先生, 请您再看看两分钟前的场景!”
千穗和中也已经绝望到神色涣散了。
那一刻, 他们已经把下辈子的事计划好了。
两分钟前,他们应该在……
“啊?”小林山看了一下他们, 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说出来实在有点有伤风化。”
千穗瞪大了眼睛。
什么有伤风化!他们根本就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别搞得好像他们在做什么十八禁一样好吗!
中原中也脸色也涨得通红。他们无助地站在法庭上,头一次感觉人生如此艰难,时间如此漫长。
“您说吧,小林先生!”原告代理人发誓一定要还死者一个清白,“只有您的实言,才能让真相大白!”
他本来是不想说的。
但是……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
小林只好磕磕绊绊地回答:“这个嘛……其实我只能看到片刻的画面,你们也知道。”
“12.1那天好像发生了什么,我看见中原先生被迫埋在了望月小姐的……”小林山沉默地看了一眼旁听席,决定还是给他们一点面子,便换了一个措辞,“靠在了望月小姐的肩膀上。”?
中也愣住了。
千穗僵住了。
只是靠在肩膀上吗?他们印象里似乎不是这个。
不过……没有说出实情真是太好了。
只有原告代理人格外兴奋:“我懂了!”
“我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古美门研介毒舌,“你终于明白我的委托人只是一对普通情侣了吗?”
对方辩护律师冷哼一声,“呵,这一切都是能串起来的。”
“也许,就是望月小姐和这位先生杀害了中岛先生以后,中岛先生内心崩溃,这才无力倚靠在望月小姐的肩上。”
“接着,两人浓情蜜意……就做出了如此有伤风化的举动!”
“不然的话,外面空间这么大,他们为什么非要在衣柜里亲亲呢?肯定是因为外面躺着死者中岛先生,他们嫌弃煞风景啊!”
“这是诽谤!”*2
两个受害者同时发出了崩溃的声音。
他们视线交汇,又飞快地躲闪了目光。
“总之,”望月千穗忍无可忍,“这已经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了吧?而且,谁杀人以后会有心思你侬我侬的?”
新的争锋即将开始。
小林山在气氛逐渐剑拔弩张的时候,艰涩开口:“那个……我相信望月小姐他们是无辜的。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看死者去世时对应的场景呢?”
***
荒唐。
简直是荒唐!
望月千穗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丢脸过。
——其实中原中也也是一样。
闭庭以后,望月千穗几乎是立刻就跑了。中原中也仓促地想跟上去,却挤兑的人群和突如其来的立原道造拦住了。
立原道造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他没想到……中也先生和望月的关系居然已经那么亲近了!他们居然都亲亲了!
他在台下,为他们炽热的爱情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需要惊奇的。毕竟他们在一起本身就很热烈——先是中也先生持之以恒地跟踪调查,再是他不断为他们创建相处机会,接着又费尽心思为望月准备求婚仪式……
他们的爱,已经在中也先生坚持不懈地追求中愈发滚烫了。
立原道造一想到自己见证了这场爱情的始末,就分外感慨。没想到才短短几月过去,中也先生就已经从阴湿跟踪狂变成正牌男友了。
“……立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望月要逃,但是既然他们都亲亲了,关系肯定已经很好了吧!
“立原?”
仔细一看,他们还真是般配啊!
“立原!”
“……是!中也先生!”他这才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了吗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面色铁青——很显然,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遭遇中走出来,“今天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
尤其是那个异能力者说的事!
立原道造愣住了,“为什么?”
“为什么啊!”他本来都想回port mafia替中也先生官宣恋情了,“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中原中也不懂了。
他不懂立原道造为何一副比他还激动的样子。
而且什么叫做好不容易在一起?什么叫做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中原中也追随着人群渐散中那人离开的背影,不自然地低声道:“你别误会了。”
“啊?”
“……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他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立原道造没能挽回自己离开的上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挤在人群里找望月千穗的样子。中也先生那句“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在他脑海里响彻云霄,最后,他忍不住想到——
中也先生。
你们一起见过家长,接吻过,还被当过杀人同谋上过法庭……
这也叫没什么关系吗?
***
酒店。
望月千穗打算长期出租自己的房子,便趁租客尚未入住时先委托中介进行清理。这段时间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便随意找了个酒店入住。
不过……
因为她喜欢的那家酒店房间不够,她就只好订了情侣套间。这几天,她一直一个人睡在情侣套间里面。
满是爱心的环境,还真是浪漫啊。
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望月千穗打车回酒店,望着车窗外稀稀散散的人群叹了口气。值得一提的是,她似乎在路上和一个正摘下墨镜的女人对视了。
到了目的地以后,千穗拿出房卡想要进去,一道赭色的身影却突然撞进她眼底。她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忍不住倒退一步。
是中原中也。
他怎么过来了?
中原中也在看见她的时候,神色也不太自若。
他们上次见面的场景确实不大友善——他是指12.1那天夜里,她叫他“别跟上来”的那一天——几乎可以算是不欢而散。
而他们上一刻的见面,也着实不太体面——这是指他们在法庭面前暴露“身份”的那一刻。
“那个……”中原中也有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我,呃,你回来工作吗?”
可恶!
明明追上来不是想和她说这个的……但是为什么一开口就又是工作的话题!冷静一点中原中也,你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啊!
“我马上回去,”千穗说,“对不起中原先生。我会处理好私事和正事的。”
……而且其实她记得有准备好请假条。难道中原中也没收到吗?还是说她自己忘记了呢?
对方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中原中也有点无措,他突然想到那一天她破门而出的样子,还有她的影子隐匿在走廊深处时的黑色的背影。
然后,他听见那个人开口道:“……中原先生。”
“刚刚,谢谢您为我说话。”
“……不客气。”中原中也在心里为自己鼓足勇气,最后没话找话道,“那个,你为什么要住酒店啊?”
总不会是在躲他吧?
“我最近准备出租房子,有点不想住那里了。”
“哦……”中原中也在她把门把手拉开的那一刻,终于说道,“望月,其实我有话要和你说。”
望月千穗偏过头,“您说。”
“那天的事情……”
他话才说到一半,望月千穗就立刻打断道:“您不要再说了,中也先生。我们就当那天没有发生过吧。”
她语气听上去很冷淡,但偏偏又有一些祈求的意味。中原中也在这一刻嗅到了她精神中趋于狂躁的不安的味道,接着,又听见那个人强压着不安道:
“平行世界什么的……只是异能力作用而已,异能力解除以后,我们也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明白的。”
“……对不起。”
“您没必要道歉。”
“不,”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眼前人的眼睛,栽进她金色的漩涡一般的眼睛,“我想说的是,对不起,又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其实我是想说……”
“我喜欢你,”他说,“就算那个平行世界的异能力解除了,我也喜欢你。”
第25章 [VIP] chapter 25
好恼火。
好烦。
好恼火。
内心有种强烈的不安从方才一直蔓延到现在, 内脏里有一股声音在低吟着,她听不懂自己的身体在传达怎样一种情绪,也不懂此刻自己在想些什么。
没有由来的,她想起了一张女人的脸。一张陌生但又好像有些印象的脸。
——好像是她打车时, 在路上匆匆瞥到的一个路人的面孔。
她看着眼前的上司, 看着他沉着声音诉说的样子, 身体灼烫得发抖。
就算那个平行世界的异能力解除了, 也喜欢她……吗?
完全, 没搞懂。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完全没搞懂。
他现在的状态, 真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中原先生,”她开口, 只不过语调略带着嘲讽, “我要怎么判断你没有被平行世界影响呢。”
这个人好像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带她去意想不到的地方, 说一些意想不到的话。说“喜欢”什么的,把别人的心搅得一团乱, 紧接着又出来什么特殊状况。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我没有被影响,我确定异能力已经解除了……”在这样有些不善的质问下,他反而语气平静了很多,只不过声音还蕴着某种紧张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有点紧张。
攥着的手心,在闪烁灯光下仍然凝着的眼眸, 还有他微微翕动的双唇, 都彰显着他此刻的局促与认真。
“没有在最开始就找到你, 没有第一时间和你道歉,那一天没有追上你, 真的,很对不起。”
千穗有点不耐烦,她抿着唇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大人。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反正其他人也不会再乱说了。”
就是立原那边需要解释一下。
但是……立原应该不会和别人乱传吧?
她还是选择相信立原。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如果我说,”他磕磕绊绊地说,“他们乱说的是真的呢?”
“哈?”
她难以置信,“你在开玩笑吗?”
她轻皱着眼睛,对上男人冰蓝色的像是童话里钻石颜色的眼眸,听见他这样说道:
“我刚刚说了呀……我喜欢你。”
“他们乱说的东西,都是真的。”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全,”中原中也这时候视线有点飘忽了,“虽然和现实有点脱轨——但我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我好像说不出‘不想再让你流眼泪’的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凭借努力可以做到的,”话语起初是零零碎碎的,后来又慢慢变得流畅,“但我想……想让你至少认为,我是一个可以在你哭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
“——大,大概就是这样吧!”他这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对方长久不说话,他更无措了,“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吗?我不是说你很爱哭的意思,我只是……呃,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明明很想哭还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也不想看见你一直低着眼睛坐在窗边……好吧,对不起,你别哭,我不说了……”
在他话说一半的时候,对方眼圈那一块突然染上了红晕。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坚强的人怎么会总是被人看见流泪的样子,可一个不坚强的人,又怎么会总是把眼泪藏在眼眶里迟迟不落下来。
好像上一次,他说“喜欢”的时候,她也一副快要流下眼泪的模样。
他下意识往口袋里翻找手帕,紧张地说些“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吗……”“你别哭了”之类的失措的话。
千穗几乎抑制不住要流下眼泪。明明她是个很少哭的人,最近却好像总是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
很早以前,在她还不知道平行世界这个异能力的时候,她和樋口一叶说过一句话。
“其实我是那种,只要有人再直白一点,就会和他在一起的类型。”
……
当时她没有开玩笑。
只要有人再直白一点……那个人也许是在暗指中原中也,也有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她在学生时代就发现了这个可悲的事实。只要一个人展现出一点对她好的苗头,她就愿意为那个人流下眼泪。
她不会主动和别人建立关系,但任何一个人的一点靠近都会让她甘之如饴。望月千穗从很早以前就确信这样的个性只会让她受到伤害,因此她最终选择封闭内心,不再和任何人有所交流。
可没想到,出了一个变故。
没有什么比跟踪狂更让人有安全感了……
如果一个人反复跟在你的身后,无论何时都尾随着你,甚至对你的“男友”也抱有敌意……那么那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真的很在乎你呢?
所以她慢慢开始回应对方的爱。
第一次尝试主动,第一次敞开自己封闭的心,第一次和一个人这么亲昵过。
结果——
“我没有哭,”她甩开那个人的手,可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就这样吧,如果再早几天的话,我可能会相信你。”
“但是我现在……”她决绝地转过身,拧开门把手,敞开的房门泄露出一些灯光和玫瑰香薰,中原中也看到里面大得可怕的爱心床。
“总之,你还是走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她住的是情侣套房。
但他现在知道了。
他瞪大了眼睛,呢喃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千穗还没反应过来,“就算我有男朋友也和你没关系了……”
中原中也很生气。
他其实能看出来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表面上一副很冷漠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柔软……别人说什么话都会相信,只要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会记很久。
而且,她应该有很强的自毁倾向。
……
绝对是被人骗了!
他一把扯过女人的胳膊,趁房门关上前怒气冲冲地拉着她离开这里,在对方挣扎之下最后停在了楼下停车场,他眼眸从未如此失落,黯淡的眼眸诉说着一些复杂情愫,“……你别和别人在一起。”
“你到底在干嘛?”她眉目间浮起一层薄怒,“我不和你在一起,你难道要强迫我吗?”
“我没有要强迫你,”他小声说,“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和别人……”
明明十天前她还是没有男朋友的!
十天前她明明亲了他的!
可恶!就算九天前开始交往的,那也不能进展那么快啊。
他话语转了个弯,硬要带着千穗回去,“总之,不管你在和谁交往……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快和他分手!”
“……”
千穗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记忆停留在酒店那张爱心床和玫瑰香氛上。中原中也可能以为……她在那个套间等待着某个人吧?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绯红。
她怎么可能在十天内做出这种事!
她有点生气,“我和他分手难道和你在一起吗?”
“可以吗?”
她愣住了,往后小退了一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认真的吗?”
“是。”
她今天头一次直视他。
和先前一样的钴蓝色的眼眸,穿着一身笔挺妥帖的西装。只不过,很早很早以前,她的上司不会用这么认真的眼光看着她。
他是认真的。她无比确定。
“我说过了,”他说,“异能力解除以后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喜欢你。异能力解除以前喜欢你,解除以后也是。”
“……噗。”
“?”
她突然笑了。
眼圈那层红晕也跟着弯了弯,中原中也听见她努力憋着笑意,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你想得好多哦。”
她说:“我是一个人住的啦,酒店里只有情侣套房了……我就只好住几晚了。”!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这,这样啊。”
天啊。
……那他刚刚都误会了些什么啊。
他刚刚说的话一定很蠢吧?绝对很蠢吧!而且把她从自己的套间里直接拽到楼下也很蠢吧!她肯定在心里笑他吧!
还说了什么“和他分手”之类的话……
完了。
望月千穗很浅地笑了一下,在他沉默着不知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开口,“如果你追我半个月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真的?”
“真的哦,”她说,“不过,我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中原中也立刻正色,“是什么条件?”
她直视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道:“我和你说这些话,可不代表我消气了。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就不能让我一个人自己走掉了。”
她挽着中也的手臂,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中也发现她的身体烫得可怕,像是发了高烧的人。
她的眼睛像是藏着一整片清晨四点的森林,被雾气笼罩着,迷迷蒙蒙的。
……好奇怪。
不过——她一定是在说那天的事吧。
在说那一天,他没有跟上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深处的事。
中原中也看着她的眼睛,想起了那个也许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他有些无奈,“只是——”
“只是?”
“千穗,”中原中也望着她,迟疑片刻,“也许你知道吗?你的异能力……”
身体突然怔住了。
不是他的身体。
“什么异能力?”
是正搂着他的,那个女人的身体。原先炙热的体温骤然冷了下来,似乎如坠冰窖。
他还没有察觉到女人的身体和那个话题有关,只是在片刻后犹疑道:“那一天你走后……我发现,你也有异能力。”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不,与其说是断掉,不如说是重新衔接上。
瞳孔收缩着,挽着男人的手无意识放开。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汹涌的情绪一股劲儿往外冒。
难以置信。恐惧。再是陷入骨髓的胆颤。
记忆中有东西要跑出来,把她拉往不想面对的过去。
第26章 [VIP] chapter 26
七年前, 在横滨有一场绚烂又难忘的春天。
3月下旬至4月上旬是横滨的樱花季,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生气勃勃的春的季节。它是路上行人与旅客无法忘怀的烂漫的节日——
也是把望月千穗搅进漩涡,开启她前半生泥泞的绝望之春。
父母离异的次月,十三岁的望月千穗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母亲和姐姐一如既往去超市购物, 留她一人看家。
姐姐考了好成绩, 需要奖励。母亲是这么说的。虽然她考到好分数的时候从来没有奖励。
她很怕热, 开着电风扇想散尽房间的灼热, 好久好久才发现热的不是天气, 是她燥热着的不安的心。
夜晚, 她走到回家的母亲身边, 对她说:
“我想读东京的国中。”
母亲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既然千穗想去, 就去吧。”
千穗低头看着鞋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为什么呢。
为什么,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呢。
她的同桌说要去东京,家里人很生气。孩子要待在父母身边才行, 我们担心你,不要让我们担心。同桌的父母是这么说的。
可她的母亲却没有这样的叮咛。
为什么呢。
为什么母亲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呢?为什么有礼物的总是姐姐而不是她,为什么明明她已经那么乖了还是没办法被注意,为什么……总是用害怕的眼神看着她呢?
“妈妈,”13岁的望月千穗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自己与父母不同的金眸微微,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窗子前摆着一个小熊娃娃。那么可爱那么精致的一个娃娃, 用彩色纸袋包裹起来的娃娃, 一定是母亲给姐姐的礼物。
可为什么她没有呢。
记忆里的望月由美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几乎是吼叫着, “你在说什么啊!”
“真是的,”她费了好大劲才尝试把语气降下来,“现在的孩子一点也不懂家长的苦心,我对千花和你都是一样的,反正……”
“好了,”她说到一半又不说了,“你赶紧走吧,我不是也好好把你养大了吗?我现在很忙,别打扰我了。”
记忆模糊了,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虚无的混沌,但耳畔响起的尖叫和哭喊仍旧清晰,就仿佛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千百遍一样。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13岁的望月千穗拽住母亲的袖子,第一次向自己的母亲尖叫道:“为什么姐姐有礼物我没有呢!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是姐姐的?明明我成绩比姐姐好,考得也比她高,你就什么也看不见吗?”
母亲强行挣开她的手,恼羞成怒着说“你是不是疯了”。再是相同的尖叫,哭喊,她的情绪像是要把童年伊始受到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如果这么讨厌我的话,干脆不要生下来好了!”她说,“明明知道自己会偏爱大孩子,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生出来!”
眼泪滴在鞋尖。
金色的瞳孔倒映出女人愤怒的面容。
“你为什么老把自己和姐姐比?你一点也不听话……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我看见你的眼睛就……”
眼睛。
她的眼睛。
一个月前她和丈夫离婚,全部缘由都在这双诡异的眼睛里。可这双被她贴上“罪恶”标签的金眸,在此刻默默流着眼泪,情绪的翻涌在里头尽显。
“——那你干脆杀掉我好了,”那个人含着眼泪,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要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快点杀掉我——”
杀掉她。
杀掉她。
杀掉她。
与其说是那个女孩在说话,不如说是那双眼睛在下达命令。
杀掉她。
除了杀掉她以外,她没办法做别的事。
眼睛。金色的眼睛。她的女儿的眼睛里有一场风暴,会把所有人都搅进绝望的漩涡。七年前那个樱花烂漫的春季,望月由美不受控制地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在一声声尖叫中凝望着女儿滚滚的泪水,提起,斩下,朝着她的眼泪砍去,把她前生十三年乃至后半生的泪的河流拦路截断,把她的整颗心和灵魂刺得四分五裂。
***
这是望月千穗所不能言说的绝望之春,是她二十年来灵魂彻底陷入泥泞的一次跌倒。她自以为蒙受原生家庭的不平等对待,弱小又无辜的自己扮演着完美受害者的角色。
成年以后的她则在无法愈合的创口上萌生枝丫。表面上云淡风轻,灵魂最深处却仍然藏着一个正在尖叫的女孩。她模糊地哭着,妄想逃离命运的砧板,却被同样命途坎坷的母亲举起刀柄,挥开,落下,为她余下的人生带来永世不灭的凛冽的刀风。
望月千穗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她入职了port mafia。
她熬过了漫长的试用期,最终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解决一个叛徒。
这个任务很简单。
叛徒已经伤痕累累,她只需要给他致命一击就好。只要拿起枪,在他的太阳穴上开一枪,这个任务就算圆满结束。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呢?
一年半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解决那次任务的?
“好疼……”
她蹲下身,一时分不清身上的灼热和大脑的刺痛哪个更令她痛苦。她抱着脑袋,眼神空洞得像是第一次看见亲人死亡的小孩。
中原中也被她剧烈的反应吓到了,“千穗?……啧,我们去医院。”
不对……
她应该是,在提到异能力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中原中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你的异能力……”
千穗愣住了。
是了。
异能力。
她想起来了。
一年半以前,在她初入port mafia完成第一个正式任务时,她对那个遍体鳞伤的叛徒起了些微怜悯之心。
望月千穗看着那个刚受过鞭笞之刑的男人,轻声道:
“真可怜啊。”
明明都要死了,却还要受这样的酷刑。
痛苦比死亡要可怕得多。
望月千穗这么想着,信步走到那个男人身前,一双金眸温柔地注视着他,怜悯道:
“为什么要当叛徒呢?
“这种时候,还是趁早死掉更容易得到解脱吧……”
男人对上她的金眸。半睁着的疲惫的眼被那双金眸蛊惑,久久移不开视线。
好美的眼睛。
好美。
做不出违背它命令的事……
顷刻间,望月千穗被那个男人夺过了手中的枪.支。男人用信徒般的狂热虔诚望着她,将枪.支对准太阳穴——
“砰。”
血花四溅。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记忆中的自己下意识擦过脸上的血。千穗抬起眼,发现是中原中也。
不是一年半以前。是现在。
中原中也把手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千穗。”
“……我没有。”
“真的很烫,”他很无奈,“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没有。”她说。
中原中也拉过她的胳膊,想要力道重点带她进车子里去,却又怕她嫌疼。
“我没有异能力,”千穗呢喃,“我没有异能力……”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泛着红晕的金眸。
金色的眼睛。
明明父母的眼睛都是黑色,为什么偏生生出她这样有异常的孩子。
为什么她一说自杀,那个男人就死了。
为什么她劝母亲离婚,他们马上就分开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在那个春天,母亲在她最后孩子般的嚎哭声中,顺应她孩子气的宣泄,将银白的刀具捅进她完好无损的人生中。把人生捅成红艳艳的,糜烂的,内脏的碎片。
枪声响起。男人闭上眼,枪.支和身体都不自主地垂下。望月千穗没有理会同事所说的应视为生命的武器,而是崩溃地跑出去,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接受那个迟来了七年的,在她心里已经隐隐浮现端倪的真相。
她不是受害者。
完美受害者的身份与她无关。不如说,半点关系也没有。
母亲偏心,但从未想过杀死自己的女儿。
没有人想要伤害她。
甚至……就连那个她以为伤害了她的母亲,也是被异能力所卷进漩涡的,被迫背负骂名的受害者。
洗手间水龙头里的水冲洗着她的脸,却没办法把她泥泞的过去冲洗干净。糜烂的内脏仍然是红彤彤地滩在那里,被水洗过以后反而变得更痛。
……好痛。
好难受……
没办法接受。
完全,没办法接受。
内心有一块东西仿佛崩塌了。彻底塌陷,就像是地震。可她贫瘠的灵魂土地无法承受这么浩瀚的痛苦,她没办法原谅过去,更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抬起头,望着镜子前湿漉漉的干呕着的自己,还有那双被母亲称为“可怕”的,金色的,恶魔般的眼睛。
“要是……”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要是全都忘记就好了……”
要是全都忘记,是不是就不那么痛苦了。
为了逃避痛苦,她愿意做任何事。
在镜子里望见自己眼睛的时候,在她开口说起愿望的时候,大脑中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些隐匿的旁根错节似乎全都被连根拔除。
这是她失去记忆的一周目。
身边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个人。是樋口一叶。千穗接过她递过来的几张柠檬味的湿巾纸,无意识地擦了擦眼。
“这样的日子还长得很。”
那个女人说。
***
全部。
全部想起来了。
她几乎要瘫坐在地上。过去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重新回到她的灵魂宫殿,然后让她好不容易维系的平稳彻底塌落。望月千穗以为的灵魂沼泽不是原生家庭,不是无所事事的父亲更不是偏心姐姐的母亲,甚至和那个充满尖叫声的血腥夜晚也没有关系。
她的灵魂沼泽是一双眼睛。
一双与生俱来的,永远淡漠永远疏离的金色眼睛。
不。
不对。
不是眼睛……
是她自己。
从始至终,把13岁的自己惹哭的人,把她搅进混沌搅进漩涡的,都是镜子前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哈哈……”
她笑了。
记忆翻涌着朝她袭来。望月千穗甩开中原中也的手,崩溃道:“离我远点!走开!”
“别再靠近我了……求你……”
没办法抑制地流下眼泪。
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一点也不想。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大脑实在无法承载那些过于痛苦的真相,她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