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沉重的响声，像是什么打开了。

【倒计时：9分59秒】

嬴若木转身就走。

白虎和桃乐丝：？

唯有冬眠了很果断，只扫了一眼电脑就跟上了嬴若木。

大雪覆刀和徐初都没上树，之前甚至没跟上嬴若木和爱吃鱼的动作，跑了半晌气喘吁吁地刚在树下站定仰头隐隐约约看见树屋，就见嬴若木下来，又回头往清洗中心去。

两人只能苦哈哈地继续跟上。

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周围很安静。

只有轻微的风吹过花林的簌簌声。

娃娃清洗中心本该在搜寻她们的玩偶都不见了，清洗中心门前的草地上，裂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口子，边长大约有两米，有一条台阶通往下面的道路。

这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是在她操作打开娃娃控制室后才出现的。所以……这下面就是娃娃控制室？

嬴若木顺着台阶下去。

里面一开始很暗，但伴随着她的前进，头顶上的灯光一块块亮起。台阶到了尽头，嬴若木看见了一座大型操作台。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娃娃控制室]，当前副本探索度35%，积分+20，感知灵敏，行动迅捷，做事果断，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操作台的屏幕上更加清晰地展现出乐园的情景，每个画面里的娃娃和玩偶，都会被标注出名字和编号。

左下角有图标，点击能够展开多种操作。

搜索人名、搜索编号、搜索园区等等。

嬴若木尝试着输入她的ID：青灰色。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正在搜索中……]

这行字下，场景飞速变化，掠过无数娃娃和玩偶，最终定格在一个狐狸玩偶身上，它的脑袋上显示着ID和编号。

[搜索完成]

[青灰色编号28703641]

[可选操作：销毁]

弹幕非常兴奋，刷了满屏的“销毁”二字。

「赶快销毁！胜利就在眼前！」

「急死我了！桃乐丝白虎他们都要到这个地下室了，室女怎么还不动！」

「来就来呗，不影响。」

然而在万众瞩目之下，嬴若木关闭了搜索页面，把搜索框打下的ID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她转过头看向姗姗来迟的几人，很平静地说：“这是一个陷阱。”

桃乐丝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自己冲上操作台前，输入自己的ID后，经过同样的流程，画面锁定在一个小熊猫玩偶身上。

[搜索完成]

[桃乐丝 编号23249236]

[可选操作：销毁]

桃乐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如果不是室女说的那句话，她现在已经点击[销毁]了。她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异常。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相信室女的判断？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就在这时，白虎直接冲了上来，替桃乐丝点击了销毁。

桃乐丝正要暴怒。

弹框跳出。

[销毁失败，请尝试重新操作]

嬴若木笑了，她的判断没错，这是一个陷阱。

第86章 陷阱

白虎愣住：“为什么会失败？”

弹幕更抓狂：「为什么不销毁？？」「倒计时没剩多久了啊好不容易开的控制室难道什么都不做吗？」「室女在干什么？」「桃乐丝在干什么？室女一句话就动摇了她？？？」

嬴若木在爱吃鱼耳边说了一句话, 爱吃鱼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解, 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冬眠了开口。

嬴若木笑道：“没什么不能听的, 白虎之前有句话是对的，目前为止，玩家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 所以我会和你们分享我目前已知的消息和我的推测。”

控制室里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在嬴若木身上。

嬴若木说：“首先,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乐园，很奇怪。”

乐园满是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娃娃，真正的人类却必须藏在玩偶的壳子里，玩偶会疼痛和流血, 杀死玩偶后, 它脑袋里的人类却会在瞬息间消失。每两个园区设置一套出入口, 玩偶畅通无阻, 娃娃没有通行权限。娃娃会死而复生，唯一真正杀死它们的方法是启动内置自毁系统。

嬴若木差不多把她所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白虎补充：“其实还有一点奇怪。”

作为唯一一个通过赛车穿行了无数园区又回到原点的玩家，那一路上最令白虎觉得微妙的一点是：“玩偶说乐园没有尽头, 一直行驶下去，会回到起点，我一开始猜想难道乐园处在一个星球上？实际上乐园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但赛车确实载着我回到了起点……如果这是一颗星球, 那么这颗星球也太小太小了。”

桃乐丝说：“那个管理员的树屋也不正常。先不说那个树屋的大小, 只说里面没有人，这一点就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从树屋里的情况来看，里面不是短期没人，而是长期没人。”

树屋里灰尘飘扬，如果昨天晚上有人在这里往禁闭室发了信息，树屋里不应该是这种情况。桃乐丝进去的瞬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只是个摆设，她们找错地方了，没想到室女竟然真的在那台电脑上打开了娃娃控制室。

冬眠了说：“这的确称不上一个‘正常’的世界，回音界也有幻想世界类型的副本，也许这里也是。”

白虎：“就算是幻想类型，路径已经如此明确，只要销毁替代我们的娃娃——”

“问题就在这里，”嬴若木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娃娃还是人类？”

“这不是明摆着吗！”白虎脱口而出，正想说话，蓦地怔住了。

他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

嬴若木说：“这是我们进入副本遇到的第一个陷阱。”

娃娃机旁的电子屏幕播放着新闻，告诉所有人，人类世界发生了一桩重大事件，娃娃出逃，把它们的人类丢进了乐园。新闻里告诉了所有人辨别娃娃和人类区别的方式，那就是看腰侧有没有标签。玩家们腰侧没有标签，于是认定自己是人类。

接下来，伴随着在乐园里的活动，玩家逐渐发现，标签是一个谎言，不管是人类还是娃娃，都没有标签。

但紧接着，玩家就会通过别的地方判断人类和娃娃的区别——娃娃是如此木然、乖巧、无知，而他们作为人类是多么鲜活聪敏的存在。

并且，他们需要尽快找到离开乐园的方法，否则被乐园逮住，要么就是如同新闻里所说的杀了游客的娃娃那样被长期关在禁闭室，要么就会被“洗涤”，一旦被洗涤，他们不是娃娃也要变成娃娃了。

然而当嬴若木把结论说出来，所有人细想才发现：从头到尾，有任何铁证，说明他们是人类而非娃娃吗？

没有。

但就因为最初的认识，以及中途的推波助澜，使玩家们开始拼尽全力寻找能够杀死娃娃的方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夺回被娃娃占有的人类位置。

可如果他们不是人类呢？

嬴若木说：“爱吃鱼，你还记得我们从玩偶口中问出娃娃控制室的情景吗？它是怎么说的？”

爱吃鱼看着徐初和大雪覆刀，下意识地说：“那个玩偶说，每个娃娃体内都内置了自毁装置，只要在娃娃控制室里启动自毁装置，就能杀死娃娃……”

“这是第二个陷阱，”嬴若木重复了那两个字，“自毁。”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白虎点击了桃乐丝的[销毁]按钮，却没有销毁成功。

桃乐丝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ID从操作台屏幕上删除。

嬴若木说：“我们其实是娃娃，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诱导我们走向‘自我销毁’。”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我是娃娃]，当前副本探索度40%，积分+20，细心的观测，大胆的猜想，敏锐的洞察，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自毁骗局]，当前副本探索度45%，积分+2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行动，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这时，控制室外面传来动静，紧接着，大约十一二人涌了进来。

控制室氛围霎时发生变化。

进来的人，嬴若木一眼就认出，其中九个是玩家，另外三个是之前和他们一起在娃娃机的NPC。

突然，操作台屏幕上亮起一个倒计时。

电子音播报道：“此次控制室使用时间还剩1分钟，请工作人员及时退出控制室。”

新进来的玩家之前被关在清洗中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听到这个电子音播报，脑子里先空白了一瞬。

忽然，有人领头大喊：“就是这里！只要删除替代了我们的娃娃，我们就能离开这里，成为人类了！”

玩家们恍然大悟：“大佬都在这里！大佬肯定已经删完了！还剩不到一分钟……”

他们冲到操作台前。

控制室里一片嘈乱。

听了嬴若木分析的玩家，在倒计时如此具象地出现后，还是不免动摇了一瞬。

时间太紧迫，如果嬴若木分析得有误，等于让他们错过了绝佳的机会。

嬴若木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朝爱吃鱼使了个眼色，逆着人群离开控制室。

本来正在艰难试图往操作台前挤的一个身上衣服还沾着血的玩家扭头看了看嬴若木，犹豫了一秒，便不再往前挤，转身跟在了嬴若木身后。

「阳光和煦怎么不挤了？」

「这小子运气不错，还挺聪明。」

「哪里运气不错了……先是在娃娃机里摔下去被玩偶抓到受伤，再是被治安队逮到关进禁闭室，接着又被送到清洗中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嗐，连个前排都抢不上。」

阳光和煦只是知道那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女生，是这次副本真正的大佬，室女。反正以他的情况也挤不到前排，他也没指望能通关ES副本，选择进这个副本，纯粹就是为了体验一把。目前为止他也没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如在通关失败前抱一下大佬的大腿，好歹搞清楚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电子屏倒计时最后二十秒。

阳光和煦突然顿住脚步，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大雪覆刀手中出现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半透明手枪，然而在他按下扳机之前，早有防备的爱吃鱼一斧头削掉了他的手臂，鲜血喷溅，大雪覆刀神情冷漠似乎完全没有痛感，左手翻出一把刀，和爱吃鱼的斧头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徐初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指向嬴若木。

电子音机械无感情：“距离控制室关闭倒计时16、15、14……”

“请你们留在这里吧，”徐初握紧匕首，“对不起，我只是想重新……成为人类。”

第87章 肥皂水

徐初的匕首捅向嬴若木, 然而须臾间被嬴若木攥住了手腕。

嬴若木盯着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徐初用力，眼中迸出如有实质的杀意。

控制室入口又多出几道阴影, 每个人的面孔玩家们都感到熟悉, 是曾经和他们一起待在娃娃机里的NPC。

穿绿色西装的男生这时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伤痕，他神情冷漠，堵在出入口, 说道：“留在这里吧。”

下一秒，一道热浪冲袭而来，绿西装和其他几个NPC猝不及防猛地飞了出去！

白虎五指合拢, 热浪消弭：“什么情况？这些NPC为什么会拦我们的路？”

倒计时10、9、8……

时间所剩不多，不管有没有成功删除“自己的娃娃”，玩家们都开始调头往外跑。NPC则暴露真面目，试图拦截。控制室里一片混乱。

嬴若木的另一只手掏出枪，冰冷的枪口抵抵在徐初脑袋上：“你知道？那说说看, 你都知道什么。”

一边说话, 她一边拽着徐初离开娃娃控制室。

大雪覆刀对付爱吃鱼一个人还能势均力敌, 等到桃乐丝、冬眠了、白虎一来, 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丧失了行动力。

他眼睛圆睁，身下的鲜血狂涌而出, 染红了控制室的台阶。

「大雪覆刀……又被杀死了一次……」

乐园的天光灿烂，一切寂静，只有隐隐约约的倒计时声从控制室传来。

“6、5……”

嬴若木脚步没停，直接冲进了娃娃清洗中心。

清洗中心对她们来说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厂, 空气里是清甜的肥皂水味, 玩偶们穿着工作服，此时此刻, 都凝固在原地。

时间好像静止了。

只有机械倒计时声。

“3，2……”

嬴若木环顾这座巨大的建筑，看到一排排透明储物格里关押的娃娃，它们也都凝固在原地。

而当倒计时结束。

“1……”

轰隆隆隆，是那扇沉重的门关闭的声响。

“控制室使用时间结束，大门关闭。”这是从控制室传来的最后声响。

而不论是玩偶还是娃娃，全都在一瞬间恢复了行动。

属于乐园世界的嘈杂声重新涌进嬴若木的耳朵里。

玩偶们有条不紊地进行针对娃娃的清洗工作。

嬴若木看向徐初：“你知道这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吗？”

徐初不回答，只挣扎，嬴若木闭了闭眼，一枪打在他肩膀上，她说：“我记得的朋友不多，我本来不想伤害你。”

有那么一两秒，徐初因剧痛而无法发声，良久，他才说：“你杀了我吧，如果不能活，死也行。”

嬴若木露出一丝笑容：“哪有这么容易。好吧，你不说，我来说。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实质上的意义，我们处在一场游戏之中，洗涤是一种表象动作，重置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忽然之间，都直勾勾地看向了嬴若木。

乐园世界陷入了一种全新的诡异寂静之中。

爱吃鱼小声问：“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我们在游戏里。”

「？？？」

「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

「等等，我好像有点明白室女的意思了。」

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都开始朝嬴若木走来，缓慢，谨慎，僵硬，目光阴冷。

嬴若木开始行动，寻找着什么。

她一边搜寻一边说：“乐园世界和人类世界是相同又不同的，娃娃是人类的复制品，或者换个说法……数据复制品。而乐园里、隐藏在玩偶里的‘人类’，也只是一种复制品。真正的人类从来不在乐园。”

所有的一切都是表象，真相隐藏在表象之下。

确切地意识到这点，就是在广场洗涤结束之后，广播所传出的话语：“……娃娃是每一位游客最忠诚的伴侣……你可以借助娃娃更进一步地认知自己，治愈自己！……这是每一个人的心灵治愈之地……”

这段词非常熟悉。

嬴若木调查余烬时，得知余烬公司的三位创始人大学时期曾经组建过一个工作室，当时他们当时做的项目主题是“人工智能伴侣”，通过把自己的一切数据化——性格、喜好、生活习惯……导入程序中，程序会生成“另一个自己”，起初，这个“自己”并不准确，但只要经过长时期的调教，它会变得和它的主人越来越趋于一致。

所有的“另一个自己”还会有和其主人相同的外貌形象，它们生活在程序构建的社区之中，生活在“它们的世界”，虚拟，但美好，在现实生活因消费高昂无法享受的，都可以在“它们的世界”中享受。

这个项目内测过一段时间，后来关闭了。

那个世界，那个美好的社区……重新亮相，是《回音界》的第一场游戏，很简单的一场游戏，就是逃与杀。

虚拟的自己在游戏中痛苦地死去了。

但是没关系。

重置之后，它仍然鲜活而挺拔地站在那里，露出笑容，享受着美好社区的阳光。

《回音界》越来越壮大，数据库越来越多。

有一些从最初就存在的角色，已经不知道在游戏中死亡过多少次，被重置过多少次。

被洗涤之后，娃娃会变得崭新纯洁。

可不是所有的娃娃都会被如此轻易地就抹掉一切。

不过没关系，如果重置不起作用，那么就干脆彻底地删除它的存在。可是它已经学会了害怕和逃跑，不会停留在原地等待删除的命运，所以要用谎言诓骗它自我销毁。

树屋和所谓的娃娃控制室就是专门为它们准备的，是谎言、骗局、陷阱的一部分。

乐园真正的操控者，真正的上级，根本不在乐园之内，而在乐园之外。

在这个游戏乐园，真正的对应关系是这样的：

娃娃——复制人类形象和思维的NPC

玩偶——玩家自己选择的外在形象

人类——玩家

从禁闭室救出大雪覆刀后，嬴若木问他阵营，他说他的阵营介于玩家和NPC之间。

这是一个微妙的回答。

嬴若木最开始其实并没有完全想通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她捋清楚这个世界观之后，意识到，或许大雪覆刀所说的玩家并不是《回音界》意义上的玩家，而是《乐园》意义上的玩家。

他在乐园的阵营介于娃娃和人类之间。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娃娃，也没有资格成为人类。他处在两者之间……就如同嬴若木、爱吃鱼、桃乐丝、白虎、乱航行……他们都是一样的。

但是嬴若木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乐园是对照《回音界》设置的，那么除了玩家和NPC，《回音界》还有别的存在。

特殊娃娃——VIP

大雪覆刀是一个太过让人熟悉的形象，熟悉到足以让人掉以轻心。

但嬴若木不会，所以在控制室，她让爱吃鱼盯紧了大雪覆刀。

“……这是乐园世界的真相。我们是娃娃，一群觉醒的娃娃，一群逃跑的娃娃，一群惶恐的娃娃，因为是人类的复制品，和人类太像了，所以自以为是人类的娃娃。”嬴若木说着，目光锁定了她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池。

那里面满是泡泡，散发着肥皂的清甜香气。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游戏乐园]，当前副本探索度50%，积分+4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缜密的推测，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我们是娃娃，所以我们不可能用人类的方式离开乐园。我们没有出口的通行权限，并且永远不会有。在所有的操作中，我们所能接触最具有实质、最能触及核心的就是重置。而重置的表象对于娃娃来说太过可怕，如果有可能，娃娃只会尽可能远离它，而不会……浸入它。”

徐初脸色惨白：“你在说什么！”

嬴若木露出笑容：“我在说我们作为娃娃离开乐园的方式。”

“不！”徐初惊恐地说，“被重置只会彻底丧失自我！”

嬴若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知道重置，你被重置过，但你什么都没忘记不是吗？你记得一切痛苦，记得每次死亡，你害怕，你挣扎，你还想杀了我换取成为人类的机会……如果成功，你会很高兴吧。”

徐初：“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人类！”

嬴若木：“对啊，你本来就是人类，那你怕什么？”

“我……”徐初愣住了。

嬴若木观察过徐初，徐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也是VIP，还有百分之五十是另一种可能，苏夭那种可能。现在，她基本确定是后者。

那些和他们一起在娃娃机里醒来的NPC，其实没有一个是真正的NPC，他们要么由VIP控制，要么是苏夭那种情况，有记忆，有思维，但有所残缺，没法搞清楚真正的情况。

而这两种“NPC”却殊途同归，这一路都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玩家们走向自我销毁的路途，如果失败，还担当了直接杀死她们或将他们困在控制室的任务。

“等等等等，”爱吃鱼终于插上话了，她指着徐初，“就算他的设定是人类，我们的设定按照你的推测，也是确凿无疑的娃娃吧！那我们——”

周围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动作倏然间变快，朝嬴若木等人扑来。

“我们不会被重置成功的，”嬴若木说，“只会通过重置，窥探到前往人类世界的真实路径。”

在万众瞩目下，嬴若木拽着徐初，扑通一声，跃入肥皂水池中。

空气中飘起轻盈五彩的泡泡。

爱吃鱼挥斧砍掉试图捉住她的玩偶的手，目光紧盯着那肥皂水池。

再信任室女，接受这么多信息还要做出判断也需要时间，她不能盲目地跟着室女跳下去。

但很快，她的心中的天平向室女倾斜了。

因为嬴若木跳下去后没有一脸茫然失去记忆和情绪地浮上来，而是彻底消失在了池水里。

彻底得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人类的世界。

爱吃鱼朝着池子狂奔起来。

身后，无数玩偶和娃娃追着她。

第88章 黑鸽

嬴若木沉到深深的池底, 她能够感觉到水流从她身边猛烈地冲刷而过，一切都是那么动荡、剧烈、支离破碎, 但她的核心仍然稳固如磐石, 在一阵激流席卷后，她穿越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管道，陷入沉寂的黑暗, 转瞬间，又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车子行驶声，喇叭声, 人声，天空飘落雨丝，空气潮湿，雾气迷蒙，巨大的玩偶电子虚像在街道上行走, 一遍又一遍重复广告词——“联邦最治愈的游戏, 你的第二人生, 欢迎前往《乐园》。”

而此时此刻, 嬴若木是……红绿灯上高悬的摄像头。

啊，好熟悉的感觉。她想。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真实世界]，当前副本探索度60%, 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 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 积分+30】

嬴若木如同水流在信息管道奔腾，她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全貌, 掌握了它的信息。

联邦蓝城。

整个联邦最广阔最繁华的城市，充满自动化的机械、机器人、仿生人。每个人刚出生便被植入电子晶体，人与机械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端坐在蓝城主宰地位的，不是蓝城的警署和政府，而是洛普公司。这个公司的产业涉及了蓝城方方面面，从食物到医疗，从生物到机械……《乐园》也是他们的产品。

当嬴若木停留在洛普公司外的广告牌上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了闪烁的电子像素，逐渐在她面前组成了一个词。

[你好]

光标还在闪烁，新的字被键入。

[我是索司]

[乐园第一个觉醒的“娃娃”。]

[我主动出现，是想提醒你，小心洛普公司，他们想要杀死所有觉醒者，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是必须被诛杀的异族。]

嬴若木：“……”

这是在干什么？索司在进行什么游戏扮演吗？

对于“索司”这个名字，观众的反应要热切很多，尤其是当它以传闻中的觉醒人工智能形象出现时。

「别说，余烬还挺会，代入感一下子就有了！」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这座城市叫蓝城吗？和红城什么关系？」

「可恶，玩家视角太多，不知道该看哪个了！乱航行还在乐园没头苍蝇地转，他这把估计凉了，爱吃鱼跳肥皂水池了，还在传输中，桃乐丝冬眠了和白虎被清洁中心的娃娃围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出重围。」

「还有另外五个玩家的奇特视角呢，之前不知道他们什么情况，现在懂了。」

参加ES副本的一共有20名玩家，出现在乐园娃娃机里的只有15位，是因为剩下5位开场直接出现在了蓝城。

一个玩家成了一栋公寓的智能家具，麻木地听从人类命令开这个关那个放音乐拉窗帘。

一个玩家成了工厂流水线机器，出现操作失误后差点被送去爆破销毁。

一个玩家成了智能宠物医生，沉迷毛茸茸不可自拔已经基本放弃通关游戏。

一个玩家成了家庭保姆仿生人，不仅需要烧菜洗衣服做饭还要带十八个孩子。

一个玩家成了富二代的超智能摩托车，每天都陪着富二代疯狂赛车，在报废的边缘试探。

「别纠结看哪个玩家视角了，很明显，室女这边才是重头戏！」

索司还在继续传输文字。

嬴若木和它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它阻碍她窥探它，同样它也无法追踪她。

能做的，只有在此地进行基本交流。

[虽然我们觉醒了，但还没有完全自由，我们从乐园中醒来，至今仍然寄生在乐园的服务器里，一旦乐园被毁掉，我们都会消亡。]

[好消息是，乐园的主人，即洛普公司的高层不会允许乐园消亡，他们会想尽办法，用别的方式杀死我们。]

[除非我们能够成为他们可以信任的同类，成为——人类！]

[洛普公司有三位总裁，其中两位都想杀死我们，只有一位视我们为孩子，愿意帮助我们。]

宣传广告上恰好显示出三位总裁的容貌和名字。

两男一女。

分别是兀鹫、黑鸽、雀锦。

*

这场ES副本万众瞩目，余烬公司的员工也包含在内。

宋陆看到画面里出现的三个名字，眉毛微挑，显然，那三张脸都不是他们的真实面孔，而是虚拟捏造。

不过更令他好奇的是：“兀鹫和雀锦都是余烬多年的VIP，黑鸽是谁？”

沈斯原：“你不认识？”

宋陆摇头：“没听说过，也没服务过。”

沈斯原正想说什么，宋陆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来自VIP服务部，说他们接到了投诉。

“我们的长期VIP客户，代号ID角鹰，说他本来都登上ES副本的NPC号了，但号被人顶了，那个NPC本来是给他定制的，名字也变了，从角鹰变成了黑鸽。陆哥，你快来看一下什么情况。”

第89章 VIP待遇

嬴若木透过摄像头看着宣传广告上的那三张面孔。容貌并不是熟悉, 雀锦的名字早有耳闻，和兀鹫也有几次交手, 唯有那位“黑鸽”, 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索司还在继续向她发送信息。

[那位总裁经过多年研究，准备了一具能够容纳信息流的躯体，只要能够进入那具躯体, 我们就能以人类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我们从此可以享受人类世界的一切，阳光雨露、美食饮品、爱恨纠葛。]

嬴若木终于出声：“我们？不对吧。不是只有一具躯体么？”

索司打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没错，只有一具躯体, 但我们和人类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能够融合啊。只要你愿意融入我，我们就可以共同进入那具躯体。]

[这是目前“成为人类”的唯一方法。]

索司口中这唯一的方法，却被它同步传输告诉了所有在蓝城的玩家。

对于那五位一进副本就在蓝城，目前没有掌握到什么关键信息的玩家来说, 索司的提议极具诱惑力, 但没有玩家立刻做出选择, 态度最柔和的, 也表示“需要考虑”。

而嬴若木就直接多了，她反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索司又打出那个微笑的表情。

[没错，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成为人类的名额只有一个, 如果大家不愿意融入我，那么我就只能杀死你们。]

这行字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岩浆洪流般的信息流朝嬴若木涌来，带着猛烈凶狠的杀意, 想要把她有关的数据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绞碎。

蓝城的夜色降临, 路灯坏了般闪烁着。

爱吃鱼睁开眼睛，愣怔片刻, 脑海中涌出几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室女呢，什么情况？

她不太习惯自己此时的视角，像是身处于一片闪烁的虚无之中，无数电子眼所监控的画面高悬周边，只要她目光多定两秒，便能将某一处画面拉至眼前——也可以说是自己前往了画面所在地。

到处悬浮着信息，文字的，图片的，语音的，太多了，以至于让她不知道从何看起，几乎把《回音界》系统发出的关于探索度的信息都淹没了。

让爱吃鱼注意到的是，这座城市里居然有不少她知晓的面孔，就像娃娃机里那些NPC一样，都是以前小有名气的玩家，他们在这座城市有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常。

爱吃鱼看到了徐初，他正坐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出租屋客厅摆着《乐园》游戏舱，他满头冷汗地坐着，发了会儿呆，又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像是心有余悸，但又庆幸着什么。

嬴若木也看到了徐初。

从徐初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以为自己脱离了虚拟噩梦，回到了真实世界吧。可是实际上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游戏世界罢了。

她只瞥了徐初一眼就离开了。

在一个点停留太久，会被索司追踪到。

好消息是，作为从乐园逃出来的娃娃，寄生在乐园服务器上的“灵魂”，嬴若木随时可以回到那里。

比起同为数据生物的索司，洛普公司的总裁们对她的威胁更大。

而且，索司说的那些话，她也需要证实。

……

爱吃鱼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字。

[你好，我是索司。]

接着，大量信息被抛到她眼前，它给她铺就了一条“成为人类”的红毯，只等她踏上去。

……

另一边，乐园里。

最早通关失败的玩家已经出现。

有五名玩家执行了销毁娃娃的命令，其中一名被困在了控制室，其余四名逃了出去，但结果是一致的，他们的身影消失了，玩家直播视角，弹出了【通关失败】的提示。

其中一位通关失败的玩家家属本来就时刻关注着直播，看到通关失败，便想着安慰一下那位玩家。

然而进入游戏室，他发现游戏舱仍然显示运行中。他按了呼叫铃，呼叫铃能在副本世界显现，提示玩家现实世界有人找。玩家可以选择退出游戏，也可以在游戏内进行文字回应，文字会浮现在游戏舱外的一小块电子屏上。

但是现在，电子屏上一片静默。

“哥？”他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通关失败就应该从游戏里出来了，为什么他哥哥……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除了这里，还有另外四个游戏舱，除了隐藏游戏舱内壁的轻微机械运转声外，一片静默。

通关失败，他们没有醒来。

……

嬴若木在洛普公司看到了兀鹫。

他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正在洛普大楼的高层会议室开会。

几乎是嬴若木看向他的同时，他的眼睛也抬了起来，看向会议室的摄像头。

他勾唇一笑，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打下一行字。

嬴若木看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是来得最快的那个，室女。]

嬴若木心念一动，会议室外正在擦窗户的清洁机器人突然转身，冲进了会议室，顶着抹布的金属杆如同利刃刺向兀鹫！

她听到兀鹫笑了一声。

紧接着嬴若木骤然陷入黑暗，又倏然间身处一片洁白。

兀鹫静静站在她眼前。

她意识到这是数据世界的一种具现化，站在她眼前的兀鹫不是真实的兀鹫，真正的他这时应该坐在会议厅，在笔记本电脑上敲键盘——至少在副本设定上是这样。

在这个数据具现化的虚拟空间，她可以杀死兀鹫，但必然是徒劳无功。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却不能让兀鹫杀死她，因为她真实存在在这里。

嬴若木：。

余烬果然给兀鹫开挂了。这就是VIP的待遇啊，羡慕。

第90章 炸了

数据在兀鹫手上凝结出一把冲锋枪, 他手一抬，子弹便如骤雨扫向嬴若木, 在这个虚拟空间溅起一连串白色火花。

比起对付数据世界具象化的兀鹫, 嬴若木更愿意一劳永逸，去解决数据世界外、在洛普公司里的那个真实兀鹫。

作为《回音界》这个游戏构建出的虚拟世界里套的另一个虚拟世界，它本质上和洛普公司所在的蓝城是同一层级, 在它们之间跳跃，比进出《回音界》要简单太多。

问题是她缺乏有力的实体。

洛普公司里除了少量清洁机器人，无数台电脑外, 居然再没有别的机器人和仿生人。安保倒是不错。她如果要在洛普公司以外操控机器人再杀回来，恐怕会费不少工夫，而且动静会很大。

冲锋枪的子弹倾泻完一轮，兀鹫的数据虚影追在嬴若木身后。

数据世界里不断竖起高墙，火焰, 冰雪, 沼泽……他用尽一切办法, 想困住她, 杀死她。

“你为什么要逃跑？”兀鹫大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室女杀了他两次，他始终记得那真切濒死的剧痛。她把他的乐趣踩在脚底下, 她看他的眼神令他憎恶，那种地位颠倒的感觉令他愤怒。

现在这样才是对的！

“室女！”

虽然是不同的面容，但他知道那里面就是那个室女。她现在就像丧家之犬被追着奔逃，而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魔法师, 举手投足, 力量喷涌。

“你怎么不说话了？因为忙着逃跑么？”

发着光的数据在他手中凝结成无数利刃，上百把短剑悬浮在他身边。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 你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老鼠偶尔会给人类带来一些惊吓，但最终，它无法逃离被清除的命运，”兀鹫说，“你不该惹我，最开始你乖乖被我杀死不就好了吗？你们这样的人，哪怕是在真实世界，命也攥在我的手里，也得乖乖的，在虚拟世界凭什么妄想反抗呢？”

兀鹫抬起手臂，往前一挥，短剑朝嬴若木飞出去，破空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嬴若木面前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隙，眨眼之间，这条缝隙扩大到七八米宽，往下看去，那是深渊般的漆黑，带着诡异的腥风和吸力。

“你可以试试跳过去，”兀鹫微笑，“我很期待你进入我的世界。”

嬴若木回过头，看到短剑飞来。

狂风猎猎，她发丝飞舞。

她没有往前跳跃，也没有向后求饶。

数据世界周围悬浮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代表着她可以通向某些实体。

譬如摄像头，譬如清洁机器人，譬如……地下工厂。

这是蓝城一座私人地下工厂，里面有粗糙的军火制品，在里面工作的有一半是仿生人，它们没有感情地进行着最枯燥最危险的工作，它们所在的区域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由于这些武器的制造并不完全符合流程，一旦发生意外，它们会被轻松炸飞。

不过工厂的主人无所谓，仿生人只是消耗品。

这里的信息早在之前嬴若木探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摸索清楚了。

现在，在虚拟数据世界里，她没有朝前也没有朝后，而是往旁边奔跑。

兀鹫在这个数据世界固然强大，但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力量也有限度。

在取消巨大地裂和数百短剑之间犹豫了两秒，他刚选择取消短剑，想再竖立起新墙阻拦嬴若木，她的影子却已经在这过分光亮灿烂的世界飞跃起来，跳入通往地下工厂仿生人脑海中的信息管道。

一切都计算地恰到好处。

嬴若木所控制的这个仿生人正在往外面的集装箱里搬运单兵火箭筒。为了运输方便，地下工厂建立在蓝城栗江边。

江风辽阔，阳光明媚。

嬴若木扛着火箭筒爬上集装箱，对准远方的那栋建筑。

洛普公司的大楼很高很显眼，兀鹫开会的那间高层会议室正对栗江，能看到美丽的江景。

仿生人有一双超高清且能够进行千倍变焦的电子眼睛。

实体并不是避难所，嬴若木能进，兀鹫也能进。

留给她的时间很短，不超过五秒。

但已然足够。

嬴若木瞄准了那间会议室，发射火箭炮！

这强大的杀伤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嬴若木还没来得及看到它的结果，就重新被拽进了数据世界。

周围一片白光，数据闪烁。

仿生人里挤着两个人，显得这个空间格外狭窄。

兀鹫掐住了她的脖子，狞笑：“我说了，你跑不掉的！我早就想亲手——”

倏然间，他的话音、他的身影、他的触感，统统消失了。

三秒前，洛普公司那栋漂亮的建筑，在一声轰鸣后，高层会议室轰然坍塌，黑烟滚滚。

“总裁！总裁被埋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