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就吐了出来，但那一刻她五指用力撑在桌沿，用尽浑身的力量把涌到喉间的食物咽了回去。
看完这一幕……甜梦不吐，别的玩家都有点想吐了。
忆倾城觉出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甜梦笑起来，嗓音微微嘶哑：“什么怎么了？我很好啊。前所未有的好！”
忆倾城说：“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遇到什么了？”
甜梦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什么？没什么啊。”
女仆把新一份早餐呈上来，甜梦不再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忆倾城干脆放下刀叉，望向桌上其他玩家：“你们昨天晚上没有遇到什么吗？”
沉默了两秒。
嬴若木开口道：“半夜，我听到了咀嚼生肉和骨头的声音。”
说这话时，她盯着白色河谷。河谷垂眼，脸颊紧绷，除此之外没有泄露任何表情。
“我也听到了。”岁月狐小声说。
“啊……那这么说来，我听到的应该也是。”猛王说。
“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年轻的男生乔治骑士说。
“好像是有那种声音，”坐在岁月狐右手边的女玩家简舞说，“不过大晚上的，太吓人了，我努力催眠自己是听错了，很快就又睡着了，哈哈。”
大雪覆刀说：“声音是从雕像里传出来的。”
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一脸疑惑：“什么雕像？”
嬴若木道：“藏在零食和饮料堆后面的黑色玉雕，雕的是个胖胖的人，你们没有发现？”
“那些零食……”简舞说，“我没敢动。”
乔治骑士说：“而且白天已经吃得够撑了，我连碳酸饮料都没喝得欲望。”
“如果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的话，”白色河谷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笑了，“说不定是里面装了仪器，统一放送的声音。”
大雪覆刀望着他，淡淡道：“不是，我把玉雕摔了，里面是实心的，什么都没有。”
白色河谷因猝不及防而流露出吃惊和一刹那的慌乱：“……”
嬴若木吃了一勺奶冻，说：“也许是神明的力量作祟，不是正常世界观，别说实心雕像发出诡异的咀嚼声，就是一块实心雕像半夜跳起来杀人，也很正常。”
白色河谷：“对啊，也许是神明的力量作祟！”
餐桌上的氛围莫名微妙了起来，其他玩家左右看看，各自有了盘算。
这次A级副本虽然在大雪覆刀直播间的观众来看，除了甜梦、白色河谷这种出的不是好名的货色，和大雪覆刀这唯一大神外都是小透明，但并没有狩猎游戏副本中的纯新人，多少都经过一些副本的历练，心里有数。
第二天的流程和第一天一样。
除了自由活动就是吃。呈上来的食物分量则比昨天夸张很多。
大部分玩家还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吃，嬴若木第一天推出的理论这些玩家是认可的——观众代表神明意志，那么按照观众赞赏的方向去做，成为“完美美人”，就能拥有和神明碰面并杀死祂的机会。
也有人发现，提出这条推论的本人，那个叫“许葡萄”的少女，并没有多吃。
晚餐后玩家上楼睡觉。
半夜，那种咀嚼声又响了起来。
嬴若木起床，开灯。黑玉雕像正立在零食袋子前，那诡异的笑容正对着她。
睡前她把它放进了衣柜里，看来没起作用。
她没管它，用比昨天更快的速度下楼，走到楼梯拐角时，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但明显压不住的惨叫。
葡萄不开花的道具库比小兔薇薇稍微好一点，她有武器道具，是一把三/棱/军/刺。
嬴若木把军刺拿在手中，走到二楼一眼就看见了推门而出的大雪覆刀。
大雪覆刀看见她有点惊讶。
嬴若木：“好巧。”
大雪覆刀沉默地点了下头。
惨叫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完全没有压了。
两人同时判断出，声音来自203，就是嬴若木三楼卧室的正下方的房间。
砰！
里面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到了门上，咀嚼和撕咬声更加剧烈，鲜血从门缝中流淌出来。
“白色河谷！”嬴若木冲过去叫了一声。
大雪覆刀又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想起什么，住了嘴。
门内，传来白色河谷虚弱嘶哑的说话声：“救救我，救救我，我错了，我不应该……我……”
砰！砰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
“我不想死……”白色河谷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攒了那么久的道具、积分、卡牌……”
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对视一眼，一起破门。
门打开的刹那，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壁虎一样在墙壁快速游走，消失在了房间里。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低头，白色河谷的尸体七零八落，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左小腿，血肉都被啃干净了，骨头也几乎断开，他用止血绷带和接骨钉处理过，应该是昨天的旧伤。
目光从白色河谷身上移开，嬴若木望向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你看见了吗？”
大雪覆刀说：“看见了。”
嬴若木：“它的脑袋上……”
大雪覆刀：“是[暴食]。”
所以白色河谷昨天明明遇到了它却没有说，因为他想自己拿卡牌。
嬴若木思索：“为什么是白色河谷？”
这个副本里，暴食卡牌以怪物的形式出现，它为什么第一个选中的是白色河谷？
……
余烬贵宾游戏室。
员工宋陆恭敬道：“雀锦女士，本次游戏体验如何？”
女人伸了个懒腰，嫣然一笑：“很愉快，我会给你打满分的。”
第26章 进食法则
白色河谷出事的动静不小, 但除了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外，没有玩家再出来查看。
大雪覆刀和嬴若木对完话之后, 也收到了系统信息。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暴食鬼], 当前副本探索度30%，积分+20，心思细腻, 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大雪覆刀收到的信息除了“玩家”后面跟的ID不同, 其他一样，因为他们是同时发现的。
嬴若木回想她瞥见的那道影子。人的身形，很瘦，漆黑，充满骨骼感。最特殊的是它的脑袋, 正面没有脸, 而是印着一张卡牌, 卡牌上是个埋头大吃的怪物形象, 旁边是“暴食”二字。
这种以怪物形态出现的卡牌并不少见，拿卡方式就是杀了它，更详细点, 对于这种脑袋上长卡牌的怪物，想要拿到卡牌，那么把它的头颅砍下来就行。
军刺在手中转了一圈。
所以……暴食为什么选中的是白色河谷？
嬴若木和大雪覆刀两人迅速检查了河谷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物件都和嬴若木房间的一样, 基本没被动过, 不过白色河谷吃了房间里摆放的零食和饮料，尤其是饮料, 喝了好几瓶。
他房里也有那黑色的玉雕……不同的是，那个玉雕，那道诡异的笑容不是一条线，而是张开了一些，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
是玉雕的原因？白色河谷被特殊的玉雕选中了？
这是嬴若木的第一反应。
大雪覆刀也看见了：“我房间里的黑色玉雕没有张嘴。”
嬴若木说：“我的也是。”
仔细回想，白天大家聊起这个玉雕，说的都是它笑得很诡异，没提张没张嘴的问题。
除了这个玉雕的异常外，两人没在白色河谷的房间发现什么。
大雪覆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烟，站在走廊，神情不辨道：“要么是那个玉雕的问题，要么问题不在房间里。回去睡觉吧。”
嬴若木抱臂靠在门框上：“你更倾向于哪个？”
大雪覆刀说：“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不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沉重脚步声又出现了。两人同时往楼梯口望去，看见甜梦梦游般摇摇晃晃地往上走。和昨天嬴若木见到的一样，肚子撑得凸起，嘴边全是酱汁。她的神情有一种诡异的满足。
甜梦没看见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径直上了楼。
为什么暴食鬼挑中的不是甜梦？
甜梦和白色河谷，分别出现异状，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
思忖着，嬴若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踏进门内，她的脚步便是一顿。
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块黑色玉雕。
和白色河谷房里的一样，她的黑色玉雕也变成了张嘴笑，张开得不多，露出了一排牙齿。
「卧槽！！」
「葡萄这是被盯上了？」
「小妹妹挺可爱也挺有胆量，不会这么快下线吧……」
嬴若木坐在柔软的床上，和那块黑玉雕对视。
她冷静地分析。
暴食鬼攻击人或者说吃人的时候，黑玉雕会同步那种声音，说明黑玉雕和暴食鬼是互相关联的。
它现在发生的变化，要么是“因”，一种预告——你被暴食鬼盯上了。
要么是“果”，是白色河谷被暴食鬼吃掉后发生的变化。
想要确认这一点，只要明天等到大家起床以后，问问他们房里的黑玉雕状态就可以了。
思及此，嬴若木躺了下来。
睡觉吧。不出意外的话，睡觉时间会过得快一点。在没有信息量的情况下，《回音界》可不会让游戏外的观众真看玩家睡无意义的七八个小时的觉。
……
嬴若木醒来。
窗外天已经亮了。
从她房间的窗户往外，能看到古堡的花园，青翠的草地、果树和玫瑰。
今天的天气很好。
她下楼时，客厅没人，不久，大雪覆刀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到了。还没等嬴若木开口问，忆倾城就先说了：“你们房间里的那个玉雕，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乔治骑士连忙点头：“有啊有啊！变得更恐怖了！它的嘴巴从抿着微笑变成张开了！！”
嬴若木微微歪了下脑袋，在心里把“雕像变化是因”这条划掉。
看来雕像之所以变化，不是意味着玩家被选中的前奏，而是被选中的玩家死去之后，它才发生的变化。从时间上也说得通，毕竟她和大雪覆刀查看白色河谷房里的雕像时，白色河谷已经死了。
“你们说，这会是什么意思？”身形健硕的男玩家有点焦虑地走来走去，他的ID叫“能坐着绝不站着嗷”，系统给他的名字叫冯嗷。
在这个副本里，玩家都选择用“冯嗷”这个名字称呼他。
“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了呗。”简舞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想从一团乱麻里整理出有用的信息。
突然，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钟表进行了准点报时。
上午九点整。
“叮铃铃……”
广播里呼唤玩家们去吃早餐。
嬴若木皱了皱眉，站了起来，说道：“甜梦还没下来。”
“啊，”其他玩家互相看了看，乔治骑士说，“河谷哥也没下来！”
忆倾城：“是不是出事了？”
玩家们心里一凛，顾不上广播里催促他们去吃早餐的声音，纷纷上楼。
摄像师敏捷地跟在玩家们身后，一块儿上去。
嬴若木知道白色河谷已经死了，她更关心甜梦的情况，和她一样的大雪覆刀，所以在其他男玩家都去查看白色河谷情况时，大雪覆刀跟着一众女玩家上了三楼。
“甜梦！甜梦！”忆倾城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让开。”大雪覆刀说。
忆倾城走到旁边，大雪覆刀抬腿，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门里的景象让众人一震。
甜梦倒在地上，双眼大睁，肚子被撑破了，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她房间里的所有零食、饮料都被拆开吃掉了，连零食的包装袋都塞满了肠子。甜梦的好几颗牙齿都断了，从现场来看，是她试图啃木制床柱造成的，死的时候，她正在拼命往嘴里塞床单。
之前甜梦的跟拍摄像师一个箭步冲上去，似乎很兴奋，围着这具尸体拍摄起来。
楼下白色河谷的房间，状况是一样的，摄像师仔仔细细地拍摄白色河谷那死状凄惨的尸体，平板里的观众评论也显出兴奋的样子，而没有丝毫的惧怕，或觉得不对。
掏出平板看着里面的弹幕，嬴若木心想，这果然是个不正常的世界观。
静默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有人开口。
“她……她死了？把自己吃死了？？？”简舞颤抖着说。
“她不是吃不下东西的吗？吃了就要吐……我看有点像厌食症，她怎么会……”忆倾城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到了反胃。
广播还在整座古堡回荡：“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
“这谁还吃得下啊。”岁月狐小声说。
嬴若木心中一动。
这个副本的关键词，到目前为止，都和吃有关。吃得下，吃不下，吃得多，吃得少。
不提晚上的状态，就论白天三餐来说，这两个白天，甜梦毫无疑问是所有玩家中吃得最少的。可能是病理性因素的缘故，她再努力地吃了，都会遏制不住地吐出来，两天加起来，真正的进食量都少得可怜。
如此推测，“吃得最少”，是甜梦出现异常状态——半夜下楼大吃大喝，最后乱吃一气，把自己撑死——的原因吗？
那白色河谷呢？
是……吃得最多吗？
嬴若木回忆了一下，除了甜梦吃得特别少特别艰难以外，其他人的进食分量其实不好判断，没有特别明显吃得多的。哪怕是猛王和果仁蜜饼这两个身形偏胖的玩家，也没有显现出特别夸张的食量。
相较来说，白色河谷吃东西确实很积极。
这是他听嬴若木说了那番推论后的反应，他觉得嬴若木的推论很对，并打算按照推论指引的方向前行，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吃了很多。
……
吃早餐的时候，玩家们沉默了很多。
今天早餐的分量又增加了，大家没有胃口，可是在工作人员的虎视眈眈下，只能埋头大吃。
靠着“一切都是假的，撑得要死的感觉也是假的，只是模拟”来说服自己，用意志力咽下一口又一口的食物。
嬴若木把早餐吃完后，起身道：“我去散会儿步。”
忆倾城瘫在椅子上：“我也得去散步，但是……”
吃得太撑，人就不想动，她叹气：“我得歇会儿再去。”
“请不用担心，”一直在旁边看着玩家们吃饭的主持人微笑道，“今天给你们安排了活动，十点钟出发。”
玩家问什么活动。
主持人说暂时保密，到时自会知道。
嬴若木出了古堡，绕着古堡慢慢地走，走过庭院，走过花园，穿过玫瑰丛，望着远处的青山蓝天，她仿若自言自语地说：“甜梦会陷入暴食的状态，最后活活撑死，是因为她白天吃得太少；白色河谷被暴食鬼盯上，被怪物杀死吃掉，则是因为他白天吃得太多。如果玩家想平安度过每个晚上不被任何异常盯上，应该使自己的食用量在所有玩家中间的位置。”
话音落下，系统消息就弹了出来。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进食法则]，当前副本探索度40%，积分+3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5】
「这个妹子很有潜力啊！！」
「感觉听她说出来会觉得这种设定很平常，但讲实话我自己之前是真没想到……」
「诶？等等，葡萄明明懂背着人说出发现的线索自己推探索度进度嘛！之前怎么……哎呀，打字打到这里明白了，她之前是故意的吧？白色河谷听了她的话吃那么多反而被怪物盯上了诶！」
「这姑娘有点心机。」
「很聪明啊。」
葡萄不开花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是从大雪覆刀那儿引流过来的。因为表现不错，也有些路人玩家开始了打赏。
不过这个号和小兔薇薇没得比，账号里加起来只有千把块钱，其中大部分还是这次副本刚刚拿到的打赏，连商城里的一把枪都买不到。
嬴若木绕着古堡走了两圈，感觉那种胃被撑到极致的感觉好了一些，便重新回到了餐厅。
很快到了十点钟。
男女主持人热情洋溢道：“接下来，我们将带领大家下山，前往山下小镇！小镇今天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特别节日，今年的特别节日是——美食节！”
“美食节”三个字一出来，玩家们脸都绿了。
嬴若木也微微皱了下眉，又叹了口气。
进这个副本前，她还对好久没吃到美食而感到遗憾，此时……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不用吃东西的日子了。
但是现在……她还是得吃。而且得吃得多一些。
……
直播间里，“葡萄不开花”在美食节如鱼得水，在工作人员赞赏的目光中这也吃那也拿。
即便已经很撑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不断咽下食物。
有些弹幕已经在猜测：「她好端端的怎么异常了？」
「甜梦死了以后，造成甜梦异常的原因在她身上出现了？」
不过知晓葡萄不开花底细的人，几乎很快意识到她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她想拿卡牌。
[暴食]神出鬼没，想要拿到它，还有什么比让它亲自找上门来更容易？
屏幕前的兀鹫也明白了室女的心思。
他脸色苍白，唇角是一个病态的笑，微微发抖的指尖在虚拟屏幕上葡萄不开花的脸上点了点，低声说：“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兀鹫翻开他的联系人列表，找到“回音界VIP服务部员工宋陆”，给他发了消息。
对方很快回复：【当然没问题，半个小时后该副本便会进入天黑状态，您在此之前来我们贵宾游戏室，就能登入NPC账号。】
……
今天整整一天的活动，都是在外面吃东西。
虽然工作人员没有强迫，但不论是村里美食节的氛围，平板上观众的言论，还是副本里眨眼死了两个人的压力，都迫使玩家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能吃得下还是吃一点。
这么吃了一天，回到古堡时，大家都有点呆滞了。
“辛苦了！”两位主持人微笑着给他们每人分了一杯冰奶茶，“喝完这杯冰奶茶，大家就可以上楼休息了。”
在沉默地进食声里，天渐渐地黑了。
嬴若木回到房间，把军刺拿了出来，再用账号里原有的积分和回音币兑换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静静地等待。
困意袭来，她强撑住了。
今晚她不打算睡。
第27章 受虐狂？
强烈的困意没有持续多久, 那阵感觉过了，嬴若木神思便重新清明。
黑暗里, 她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声音来自楼下。
听了一会儿, 她意识到，是有人下楼了。
和甜梦一样，下楼吃东西去了？是谁？
白天进食场所太分散, 她无法确定谁是吃得最少的那个。只能从别的方面判断，那个ID叫“冷漠烟花”的男玩家概率最高，他是除了甜梦以外所有玩家中最瘦削的, 可能也有进食或消化方面的障碍。
脚步声渐轻渐无。
黑暗里，暴食鬼出现在刹那之间。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嬴若木会说她感觉到了风的流动、空气里的隐秘变化，但在虚拟世界里，她真正感觉到的是数据的波动。
一粒小石子投进池塘, 涟漪荡开, 她感知到水波的瞬息, 握着军刺站起来, 旋身一刺！
毛茸茸羊毛卷马尾一甩，窗外月光在军刺刃上凝成寒光。
暴食鬼的影子刚刚成型，还没进攻, 便不得不往后一仰躲避她的攻击！卡牌下，怪物硕大的眼球瞳孔骤缩。
「她背后长眼睛了吗？！」
「我靠！刚才那一下够帅的！」
几乎才上线就落入劣势，兀鹫心中甚至闪过了一丝疑惑。
——到底是谁花钱买通了余烬公司在享受这款游戏？室女是不是也给余烬打钱了，而且打得比他还多？
念头的转动没有影响暴食鬼的动作。
上次兀鹫在游戏里被玩家杀了的事传遍了圈子, 余烬公司内部批评了宋陆和沈斯原, 扣了他们三个月的工资，之后为“VIP客户服务”进行了一次升级, 向他们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升级措施之一，就是为NPC账号增添了“自动战斗”功能。
以往，都是由客户上号后自行操作，正常情况下，客户所登录的NPC角色各方面能力数值都超过玩家的，还会拥有各种技能和武器，客户很少失败，哪怕失败，一般来说客户在登录前能够自由调整感知，在游戏里也可以随时下线，失败也不会太狼狈。
偏偏上一次，兀鹫就是倒了霉。
但这次不会了。
兀鹫本人反应不过来，角色会替他反应。
暴食鬼后仰的下一刻，便启动了它溶于黑暗的技能，闪现到墙角，而后壁虎一样游上了墙。
它伸了个懒腰。
[暴食]卡牌之下的血盆大口张开，长长的舌头在脸上——即卡牌上——舔了一圈。
嬴若木：噫。
而后她动了。
暴食鬼的出现和反应印证了她的一些判断，嬴若木做的第一件事，很简单，就是把房间里灯打开了。
兀鹫：。
他看着[剧情指引]里说明的“一旦玩家开灯，暴食鬼将无法使用在黑暗中瞬间移动的技能”，更加怀疑室女给余烬公司打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精准？
暴食鬼的模样也彻底在她和观众面前展露。
长手长脚，皮包骨头，浑身都泛着青黑色。
灯光骤亮，它嘶吼一声，借力在墙上一蹬，朝嬴若木扑去！
虽然无法瞬移，但它速度仍然极快。
嬴若木偏头躲过它率先伸过来的爪子，脚步一转，顷刻间和暴食鬼调换了位置，立在了它身后，她手臂高扬，将军刺直刺暴食鬼的脖颈！
NPC的“自动战斗”比客户手动操控更灵敏，这一下换了兀鹫自己肯定躲不过去，但暴食鬼躲开了！
由此，即便缺失了一点自己操控角色对付室女的实感，兀鹫还是觉得满意了。
暴食鬼持续进攻，和室女打得有来有回，它唇角绽开诡异的笑容，卡牌下的嘴里伸出尖利的牙齿，不断地扑咬，像是一头野兽，想从室女身上撕下肉来。
《回音界》没有将玩家和NPC的各种属性数值放在明面上，作为一款最初就以“真实”为噱头打造的恐怖游戏，玩家在游戏内的角色，初始数据就是玩家在现实生活中的复刻。外表是，力量、反应、行动速度、体力也是。玩家通关升级会使属性值变高，但一切都是以玩家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为基础，所以很多玩家会在现实世界加强锻炼。
除了现实的复刻，据说玩家在《回音界》的表现还和“意志”“精神”有关。
再真实，它毕竟还是数据模拟，而不是真正的世界。
曾经有过例子，现实世界是孱弱的病人，但是在游戏世界能够忍耐痛楚、支撑精力、大杀四方。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葡萄不开花”显然属于精神意识不错的玩家。
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四肢修长，有一些锻炼痕迹，但不多。游戏里的[暴食]卡牌怪物从属性数值来说，几乎可以肯定毫无疑问地碾压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硬是没让它伤到。
暴食鬼再一次扑咬！
嬴若木突然哼笑了一声。
NPC。数据造物。注定了它们的有一些行为模式是重复的。比如这个扑咬，声音、动作、角度，包括它后续可能出现的反应，是固定的。
既然如此……
兀鹫眼睁睁地看着她有所预知一般，闪避掉了暴食鬼的所有攻击，然后旋身飞踢一脚，直接踹在暴食鬼胸口！
砰！
暴食鬼往后飞去，砸在桌上！
桌上的零食、饮料纷纷掉落，那块黑玉雕也摔在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两圈。
嬴若木箭步上前，送出军刺！
太快了！她怎么会这么快！他得躲开！可是在少女强大的进攻压迫感下，他的腿居然发软，别说躲避，一时间都站不起来，而暴食鬼的“自动战斗”机制也不起作用了……或者说，“自动战斗”也是要符合NPC的运作逻辑的，被打成这样，它的确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反应。
于是兀鹫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闪烁寒光的军刺横贯进他的脖颈！
“啊！！！”
余烬贵宾游戏室，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来。
站在室外叼着电子烟的宋陆猛地站直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端上显示，他正跟沈斯原通话，从嘴里取下电子烟，宋陆幽幽道，“好像看到，又有三个月的工资，要飞走了……”
三/棱/军/刺从暴食鬼脖颈间抽出，鲜血犹如溃堤的河水喷涌而出。
兀鹫下意识捂住了脖颈。
此时此刻，他最庆幸的是，进入游戏之前，他把疼痛感知调到了20%！
但其他感知没调。所以他还是能感觉到大量鲜血从他指间流过。滑腻，温热，散发着腥气。真实得仿佛被刺穿脖颈的是他本人。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他一定已经死了吧。
这样的认知一旦从脑海中升起，兀鹫看向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神，不自觉就发生了变化。
室女靠近了他。
她的手指，抚向暴食鬼脸上的卡牌。
下一秒，她掏出一把砍刀，压在了它的脖颈上。
暴食鬼的技能一是在黑暗中瞬移，瞬移一次会有冷却，第一次是十秒，第二次是十五秒，以此类推。技能二是爬墙。技能三是通过吃人抽取对方的力量加强自身。除此之外就是它本身的战斗能力。
可是这些在室女面前统统不起作用！
现在，她要砍掉它的脑袋了！
NPC的“自行战斗”没有反应……兀鹫拉回自己的理智，强迫自己动了起来，他练过一些拳术，知道一些格斗技巧。
暴食鬼有所动作的刹那，嬴若木便把砍刀在它脖颈间狠压下去！
哪怕只是20%的痛感，也不是那么容易完全无视。
兀鹫后槽牙绷紧，几乎憎恨地瞪着她：“室女！”
嬴若木愣了一下。
兀鹫瞅准机会，操控着暴食鬼，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嬴若木没有半秒钟犹豫，手腕一动，将大砍刀直接朝他甩了过去，下一刻，砍刀深入暴食鬼肩膀骨头中！
“啊！！！”兀鹫好不容易燃起的反杀心，被这一刀斩断了。
嬴若木欺身而上，凑得离那张卡牌脸极近，微笑道：“你好啊，兀鹫。”
“你……”兀鹫话没说完，便感知到她把砍刀从骨头里拔了出来，又是一阵痛感。
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
而室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慢悠悠的，带着笑意的：“你是受虐狂吗？兀鹫？”
“我的……”从贵宾游戏室醒来，兀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如纸，“我的头……还在。”
游戏里，嬴若木提起暴食鬼的脑袋，把它的身子踢开，从它脸上揭下了那张卡牌。
与此同时。
#室女#
#兀鹫#
#回音界#
一串关键词，上了联盟最大社交网站的热搜。
第28章 迷失
工作人员帮他解掉身上穿戴的设备, 兀鹫起身时腿软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舱壁。
他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神情阴鸷。
宋陆觑着他的脸色：“兀鹫先生, 这次游戏体验……”
兀鹫掀起眼皮，阴冷道：“滚。”
宋陆闭嘴了。
兀鹫缓了一会儿，走出余烬公司专门为VIP客户准备的高级游戏舱, 没有离开游戏室，而是坐下来找到《完美美人》副本，继续观看。
宋陆明白这是客户要再待一会儿的意思, 便主动退了出去。
兀鹫打开自己的终端，看到了热搜。
许多路人在问室女是谁，更多的人对于“兀鹫再次出现在游戏里对玩家下杀手”的事感到格外愤怒。
游戏的公平公正在哪里？余烬公司必须给个说法！
看到最前排评论的质问，兀鹫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是啊，游戏的公平公正在哪里？
室女登录别人的账号帮忙通关, 这是绝对违规的行为！虽然说……水仙旷野里的众多雇佣玩家工作室里, 有余烬自己的手笔在, 但这个横空出世的室女, 未必属于其中。
兀鹫喊了工作人员进来。
宋陆恭恭敬敬：“您有什么需求？”
兀鹫指着屏幕上的“葡萄不开花”，说道：“我要举报她，开挂, 让你们的技术部去查。”
宋陆：“有更具体一点的迹象提供么？”
兀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为余烬的员工，你们不关注舆情么？目前在登录葡萄不开花账号的，不是账号原主，而是一个叫室女的玩家, 在让她这么猖獗下去, 《回音界》的公平公正在哪里？”
宋陆道：“明白，我马上向技术部反馈这一情况。”
……
网上, 有好事者很快联想起了兀鹫、室女、小兔薇薇、葡萄不开花这四者的关系，有人已经绘声绘色地讲出了数个精彩的故事，顷刻间便传播开来。
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也迎来了一次流量爆发，无数观众涌入，很快这个直播间就出现在了余烬官方熟悉的推荐位和排行榜上。
……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获得卡牌[暴食]！】
【当前副本探索度45%，积分+30】
葡萄是个新人账号，暴食是她的第一张卡牌。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
嬴若木坐在床上，抬起胳膊，看到了一道伤口，是被暴食鬼的爪子划出来的，很深，血流了一臂。她之前用葡萄不开花的积分兑换了止血绷带，这时派上了用场。把绷带往伤口一贴，血止了，也不怎么疼了。
把倒的桌子扶起，断的床柱堆在角落，饮料炸了一地，黏腻的甜。
嬴若木对在游戏里打扫卫生没兴趣，就放着没管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黑玉雕上。
按照她之前的推测，黑玉雕和暴食鬼有关系，现在暴食鬼死了，玉雕应该也会出现变化。比如碎掉，或者消失。
可是没有。
它还好好地躺在地上，咧开嘴巴的笑容还是那么诡异。
把它放在桌上，嬴若木盯着黑玉雕看了片刻。
如果和黑玉雕有联系的不是暴食鬼……
在寂静的夜色中，咀嚼生肉骨头的声音又出现了……
和声音同时出现的变化是，黑玉雕的笑容缓缓变大，诡异的嘴巴张得更开了一些。
「我靠！好恐怖！」
「怎么回事？？？那个鬼不是已经死了吗？」
「葡萄都拿到卡牌了，那个暴食鬼应该死得透透的了啊！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声音？！」
嬴若木叹了口气。
她本来还以为今晚杀死暴食鬼就可以休息了。
她重新站了起来，打开房门，步入昏暗的走廊。
咀嚼声响起的刹那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大雪覆刀之前的推测都出现了错误。与黑玉雕有所联系的不是暴食鬼，而是别的东西。
影响了甜梦的东西。
咀嚼声第一次响起来时，住在她楼下的白色河谷遇见了暴食鬼，暴食鬼也的确啃咬了他的小腿。
但其实仔细回忆，那个时间点，甜梦也正好在楼下吃东西。
她出门查探不久，甜梦上楼，嬴若木再回房间，咀嚼声也不见了。
两件事是一同发生的，所以让人混淆了。
厨房和餐厅灯火通明。
场景和第一夜一模一样。
工作人员埋头大吃，状若疯狂。玩家也在。嬴若木猜对了，是那个叫“冷漠烟花”的男玩家，瘦削背影弓起，几乎能看见骨骼的形状，大半个脑袋埋在水池里，在吃……一只小羊羔。血肉、骨头，用力咀嚼的声音清脆又熟悉。
嬴若木突然想到这个副本的提示词。
——请小心，肉/体和精神总有一个在迷失的路上。
甜梦和冷漠烟花属于哪一种？
第29章 畸形人
思索间, 冷漠烟花若有所感地回了头。
他动作僵硬，模样堪称恐怖, 下半张脸上糊满血迹, 齿间还咬着一小块鲜肉。
他看着嬴若木，眼神直勾勾的，在整个厨房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颐的氛围里, 显得十分诡异。
嬴若木握紧了手里的军刺。
冷漠烟花却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把手里的还在流血的肉递向嬴若木的方向，问道：“你要来一起吃吗？”
嬴若木平静道：“不用, 谢谢。”
冷漠烟花“哦”了一声，眼神仍然直勾勾看着她，手臂缩了回去，张嘴，把肉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大力咀嚼着咽了下去。
咽完这块肉, 他才慢吞吞转身, 继续埋头吃东西。
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 众多人一起进食的声响中，冷漠烟花吃得自己的身体里再也装不下了，食物几乎要从喉管里溢出来, 才停下。
他用水清洗了嘴巴又吃了一些饭后的甜点。
嬴若木这才明白为什么甜梦的嘴巴上出现的是奶油和酱汁而不是鲜血。
吃完之后，冷漠烟花摇摇晃晃地上楼。
嬴若木跟在他身边，问道：“好吃么？”
冷漠烟花露出回味的神情：“好吃！当然好吃！”
嬴若木：“那我看你白天没怎么吃啊？”
冷漠烟花的语气狂热起来：“是我错了！下一个白天我会多吃！”
嬴若木：“吃到什么程度呢？”
冷漠烟花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嬴若木, 吃吃笑着：“到神明愿意原谅我的程度。”
神明。
影响甜梦和冷漠烟花的, 是这个国度的神明么？
转眼到了冷漠烟花的房间门口，“砰”的一声, 他把嬴若木关在了门外。
在门口站了片刻，里面传来了冷漠烟花拆吃零食和咕咚喝饮料的声音。
……
玩家们居住的这栋古堡，一共有四层，一楼是大客厅，二三楼是住宿区，四楼嬴若木第一天就查看过，里面总共就五个大房间，分别是画室、雕塑室、祈祷室、储藏间和杂物间。
其中画室、雕塑室和祈祷室门没锁，画室里挂着画，雕塑室里摆放着雕塑，和玩家房间里的黑玉雕不同，雕塑室里的都是大的石雕，祈祷室则四壁空空，只有一个蒲团。
黑夜里，嬴若木再次来到四楼。
刚才她想到了一点之前忽略的线索，来确认一下。
画室里的画很多，差不多都是同一个主题——“这是一个被神明庇佑的国度”，有时侧重点在国度上，有时侧重点在神明上，还有些画的主题寓意晦涩难懂，嬴若木认为是缺少关键信息的缘故，另外占据一大部分的绘画主题，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人。
突然，她在一幅画前停下。
就是这个。
画上是狂乱的绿色，背景像是连绵的山，画面的主体是一棵棕黑色枝干的树，和吊死在树上的女子。
这个场景，和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一条曾一掠而过的新闻对上了。
[上期被神明选中的“美人”明丽在新一期《完美美人》录制前夜自杀]，当时配的画面，就是一个女子吊死在一棵树上，但只给了死者青白的面部大特写，没有其他展示。
而画上的女子身形瘦削，脑袋大得出奇，尤其是后脑勺鼓了起来，宛若怪物。
嬴若木提起手里的提灯凑近了，注意到一些细节，女子的十指在滴血，从画面表述来看，是她的指甲都被掀掉了，脚趾也是，她也没有牙，唇瘪下去，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
“这是……”黑暗中，嬴若木喃喃自语，“上一期的完美美人，明丽。”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美人明丽]，当前副本探索度50%，积分+20】
没有额外奖励的积分，说明在她之前已经有人发现这一点了。
画室一直能够自由出入，谁都能来看，看了之后联想到、意识到什么，都很正常。
嬴若木发现这是明丽之后，开始着重看其他绘画里的人物。
一个人，身高看起来不到一米五，这是他切掉小腿，把双脚接在膝盖位置后达成的，这也让他的上下身比例显得极不协调，但是他脸上却洋溢着自得的笑容，周围人递上花团锦簇，他昂首挺胸。
一个人，身高正常，但双手各缺一根手指，脚趾同样，嘴巴被切开成了两半，舌头似乎也经过手术，被做成了类似蛇信的形状。
在自己的皮肤下豢养吸血虫的人，往自己的背上植入巨大肿瘤的人，挖空自己眼球的人，往自己的脑袋边安上另一个脑袋的人……
如果那个畸形的上吊死者是明丽，是上一期的完美美人，那么这座画室里其他这些奇形怪状得近乎猎奇的人，是不是也是某一期的“完美美人”？
如果这些都是“完美美人”……
“这个国度的神明是什么畸形爱好者吗？”嬴若木看了一圈，感叹。
相比较来说，画面中“神”本人的形象都是模糊而高洁的，每次出现身上都散发着圣光，会朝国度民众撒下花瓣和金币。
雕塑室和画室又不同。
里面有雕像，雕的人，一个男性，一个女性，正常长相，均衡身材，圆环形摆放陈列着两个人从出生到衰老的样子。
最后是祈祷室，和第一天见时一样，里面空旷无比，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
杂物间和储藏室还是打不开。
强烈的困意又涌上来，嬴若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
清晨的小鸟啁啾，这座山上的古堡在白天时总显得那么美好清新。
早餐被工作人员呈上来。
此时此刻，玩家们比起为难，更多的是麻木。
忍忍吧。
反正一共就七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四天才死了两个玩家，看起来这个副本的死亡率并不高，苟一苟就好了。
至于昨天晚上他们迷蒙间听到的异常动静和咀嚼声……说实话，在这种神神鬼鬼的副本里，着实没有去探究和招惹的必要。
除了早餐，平板也是阴魂不散。工作人员把能够传递观众意见的平板放在玩家身边，屏幕亮着，能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各种批判文字，有人闭眼叹气选择倒扣不去看，也有人捧起平板看得专注认真，虔诚地关注观众的反馈，比如冷漠烟花。
在大家开动之前，嬴若木站了起来：“在今天的进食开始之间，我有一些信息想和各位分享。”
水仙旷野里，对嬴若木在上一个副本的有所了解的观众激动道：「室女要开始控场了！」
大雪覆刀也站起来：“我也有些话想说。”
刀神！
这可是刀神！
比如葡萄这个小姑娘，哪怕她之前有过灵光一闪的不错表现，大家还是更信任大雪覆刀，一听他要说话，顿时都充满信任地望了过去。
有人热切开腔：“刀神先说吧。”
「啧，控个屁，她拿什么控？大雪覆刀在轮得到她？」
「有刀神在，室女很难抢说话权啊。」
「目前刀神和室女掌握的信息指向不太一样，不知道谁更接近正确答案。」
嬴若木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雪覆刀说：“我知道之前有人基于基础信息做出了推论，想要杀死神明，最好按照平板里的观众所给的意见去做，比如努力地吃，我认为这个推论并不正确。”
大雪覆刀直播间里一串的：「点名了点名了」
「许葡萄：说谁呢[怒]」
「许葡萄：可以直接报我的名字，谢谢」
「刀神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嬴若木淡定地看着他。
大雪覆刀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过四楼，四楼有一个画室，和一个储藏间，其中储藏间是上锁的，昨天白天我上去查看，用了一些道具把储藏间打开了。”
嬴若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羡慕之情油然而生。昨天她也试过一些方式，但没能打开储藏间和杂物间。而大雪覆刀可以轻描淡写地说“用了一些道具把储藏间打开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号，越高级的号，玩家死的时候叫得越惨。数据清理抹除掉了账号最大的价值，把玩家积累的财富一扫而空，会让他们玩游戏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以至于高级玩家一旦账号清零，甚至很难再重回巅峰。
大雪覆刀说：“我在储藏间里找到了历代《完美美人》录制的录像带。”
不管是副本内的玩家，还是副本外的观众，都沸腾起来。
有玩家当场就想上去一探究竟，被身后的男仆一把按下。
主持人笑容温和中藏着锋利和不满：“请吃完早餐再去做你们想做的事，这是对神明的尊重。”
第30章 献祭
玩家们埋头就想赶紧吃掉早餐。
嬴若木：“等一下。”
大雪覆刀：“等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嬴若木停顿一下, 歪歪脑袋，还是示意大雪覆刀先说。
大雪覆刀沉声道：“我知道大家着急想去看录像带里的内容, 里面的内容我可以现在向大家透露一部分。”
众玩家聚精会神。
大雪覆刀说：“发现那些录像带后, 我就挑了两个看了。之所以我说之前所推测的‘努力按照观众的想法去靠近神明’的做法错误，就是因为我在录像带里看到的东西。录像带中，无一例外, 每一位嘉宾都是神明的狂热信徒，哪怕一开始不是后面也会融入到那种环境和氛围里。为了靠近神明审美下的完美美人，他们会不顾自己身体承受能力的去做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厌恶。
其他玩家也沉默地想到他们努力大吃大喝的情景。
“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嘉宾们无法承受那些成为‘完美美人’需要做到的事而死去。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我认为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大雪覆刀继续道，“我的建议是大家保持冷静，随时注意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 尽量遏制住自己的一些想法, 适量用餐。”
众人沉默, 似乎还在犹疑。
大雪覆刀说：“我想等早餐过后我们去四楼看过那些画室里的画和录像带里的内容之后, 大家会认同我的看法。”
「刀神还是谦虚了，不需要看那些东西玩家也会相信你的。」
「反正我是玩家我会信，那可是超玩top1的刀神！」
嬴若木挑了挑眉, 提问：“你强调控制住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什么意思？”
大雪覆刀环顾四周，说道：“我认为《回音界》这个游戏，有一些副本会影响玩家的精神状态的，不是说有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产生应激反应譬如怕黑恐高晕血之类的反应, 而是从更深层次上对大脑的影响。”
嬴若木：“就像《回音界》能改变玩家对时间的感知, 对疼痛的感知，甚至能控制玩家的……困意？”
大雪覆刀颔首。
忆倾城思索两秒, 说道：“这么说来，之前是似乎是有过那种传闻，一些玩家在副本中受到了游戏设定的认知改变后，在现实里也出现了相应的改变。”
“而且，《回音界》几乎每一年都有各种因为在游戏里受到的刺激太大而疯掉的玩家。”一个玩家说。
其实何止疯掉。
有的玩家会直接死在游戏舱里，还有在游戏里死亡账号清零后无法接受这种打击而发疯，还有玩家因此而破产自杀。
「这多少有点阴谋论了吧？」
「玩游戏受影响太正常不过了，玩家个人意志力不坚定罢了，说什么被改变认知，余烬要有这能力还在这儿做游戏？」
「余烬就是全息拟真技术超凡脱俗罢了。」
“我觉得这有点夸张了吧……游戏而已。”那个叫果仁蜜饼的女玩家小声说了一句，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她圆脸圆眼，虽然体型偏胖，但模样可爱。只是她本人沉默内向，似乎有些自卑，之前没怎么参与过大家的话题讨论，偶尔发言也是声音小小的。
大雪覆刀坐下去，有点淡漠道：“也许吧。”
嬴若木又看了他一眼。大雪覆刀的状态不太对劲。
其实几个月前网上就有人说他状态不好了，但他还是稳定地每个月进行一次副本，且每次都顺利通关，一直到今天。一个A级副本，对于超玩TOP1来说更是没有悬念。但不知为何，他给玩家、观众的反应，都有些微妙。
嬴若木笑了起来：“刀神说完，轮到我说了吧。”
大家的目光这才重新回到嬴若木的身上。
嬴若木笑意盈盈，完全没有先前被大雪覆刀抢了话的不满：“我要说的，其实跟刀神的说法并不冲突，算是一些信息的补充吧。大家可以听我说完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吃。”
她先提到了进食在这个副本里作用。
“从进入副本的第一天，我想大家都会意识到，这个副本中吃是很重要的一环。前天晚上白色河谷和甜梦死去，死于两种不同的情况，我当时就在想，会发生这种情况，背后一定是有什么的机制和原因的。问题就是，‘白色河谷和甜梦分别被什么选中了’。”
大雪覆刀说：“暴食鬼。我们两个那天晚上都见到了。”
嬴若木打了个响指：“没错，那是一张暴食卡牌化作的怪物，是它杀死了白色河谷。”
“暴食鬼？”
“晚上杀人的鬼怪……那从黑玉雕里传出的诡异咀嚼声也是来自于它？”
“原来那是卡牌！啊……”
几个玩家反应很快，有的恍然大悟，有的流露出遗憾。
嬴若木说：“想通了白色河谷和甜梦分别触发了什么条件被选中，就能帮助我们规避掉晚上受到伤害的风险。经过观察，我得出的结论很简单。”
环顾一圈，大家正认真地看着她。
嬴若木说：“都跟白天的进食量有关。”
白天的进食量少，那么玩家会像甜梦一样，在晚上不受控制地下楼进行大量的进食，回到房间会也会继续，吃零食和饮料，直到啃木头咽被单，把自己撑死。
白天的进食量多，那么晚上会被暴食鬼找到，被啃食，被杀死。
这个规律一说出来，玩家们看桌上食物的眼神就和先前不同了。
这时，旁边的岁月狐突然小声说：“昨天……我听到你房里有一些动静，那个怪物……”
嬴若木说：“没错，我为了实验理论的正确性，昨天吃了很多，暴食鬼果然找上了我。”
大雪覆刀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拿到卡牌了？”
嬴若木点头：“我把暴食鬼杀了，就拿到暴食卡牌了。”
“！！！”
几个玩家各有震惊。
乔治骑士作为新人玩家，对卡牌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暂时没有野望，他面露喜色：“你把暴食鬼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晚上少了一个威胁？”
嬴若木说：“我不确定，要到了晚上再看。”
“你把暴食鬼杀了……”大雪覆刀说，“那为什么黑玉雕没有反应，它今早甚至嘴巴又张开了一点。”
嬴若木：“你的黑玉雕不是砸了？”
大雪覆刀：“是砸了，但我晚上回屋时，它又恢复如初了。”
正因如此，白色河谷死后，大雪覆刀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黑玉雕和它咧嘴的诡笑，第一反应是，下一个晚上，暴食鬼会找上他。可惜他想错了，错失了一张卡牌。
嬴若木说：“黑玉雕还在，只能说明和它有联系的并不是暴食鬼，而是别的东西。”
“什么？”大雪覆刀看着他眼前面板呈现的信息。
【卡牌：暴食、恶魔、花】
大雪覆刀：“另一张卡牌，恶魔？”
嬴若木说：“我倾向于‘神明’，这个国度的神明。”
“好了！”主持人忍无可忍，厉声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从现在开始，食不言，请嘉宾们尽快吃掉你们的早餐。”
玩家们一时不敢下手，吃多吃少，都有可能被怪物或“神明”盯上……
他们明白了葡萄说的“听完我说的再考虑怎么吃”的意思。
但很快，玩家们想通了。
早餐是定量的啊！大家吃的都一样！一样的话……不至于下一个晚上所有人都被盯上吧。
十位玩家埋头大快朵颐，吃完后杯盘狼藉，由仆人们收拾。
玩家们迫不及待地想上楼看录像带。
录像带已经不在储藏间，而是被大雪覆刀移到了他自己的房里。他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老旧播放设备，关上灯拉上窗帘，放映起来。
第一个放映的就是上一期，也就是最终由“明丽”当选为完美美人的那期。
越看，玩家们的脸色越白，有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不加掩饰的恶心。
视频里，起初嘉宾们还算正常，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各种讨论，自己的家庭童年梦想等等，话题范围很广，过了一两天，气氛开始不对。摄像几次给到嘉宾们手上平板里的观众评论特写。
[天哪！他的指甲好恶心！一想到这样坚硬丑陋的组织还保留在身体上就觉得……]
[连指甲管理都不做的人有什么资格当选完美美人啊？]
[手指表面就是要软软的，一点硬的部分都不能有！]
在这种评论氛围里，有人开始拔掉自己的指甲。每拔掉一片，评论的鼓励和赞叹就越多，他也就越来越露出近乎病态的笑容。
除了对指甲不满意，观众还不满意嘉宾们的脑袋，觉得他们的后脑勺太扁了。
于是，嘉宾们就想尽办法填充自己的后脑勺。工作人员也竭尽全力地帮他们忙，整座古堡到处都是血污和脑浆。
大部分嘉宾都死在这一步，头皮被掀开，鲜血汩汩，死不瞑目。
“呕——”
岁月狐没忍住，吐了。
「学生妹，还是没见过世面。」
「跟世面有什么关系……我上班十年了看得也很想吐。」
大雪覆刀说：“我看到几盘录像带，里面的套路是一致的，也能和我们如今的境况对应上。”
嬴若木突然说：“人其实很难在七天内长胖，吃再多也不行。”
“什么？”岁月狐刚缓过来一些就听到这句，顿时有点茫然。
“在录制完美美人的七天里，神明会让嘉宾达成祂畸形的审美，拔指甲、填充后脑勺、砍掉小腿变矮，都是能够快速反应在外貌上的变化，”嬴若木缓缓地说道，“同样，一直到今天，工作人员盯着我们进食，也是想要我们的外貌改变，达成神明的审美。而神明的审美……你们看过画室就知道了，这个国度的神明审美是完全畸形的。”
岁月狐：“是让我们变得……畸形的胖？”
嬴若木点头：“不过很明显，想要变胖到符合神明的畸形审美，光靠进食是不够的。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让我们在皮肤下填充些什么，来达到类似‘胖’的效果。”
就像填充出那个畸形的、椭圆形大西瓜的后脑勺一样。
嬴若木说：“我开始觉得暴食鬼被解决掉以后夜晚确实会少掉一项危险。”
大雪覆刀也意识到了：“因为白天的危险即将到来。”
……
“太过分了！这一期嘉宾太令人失望！”导演正在餐厅训话，“这样下去，神明会降怒的，我们应该积极主动地帮忙！”
“是，导演！”所有工作人员整齐划一地说。
……
录像带一盘盘地放，玩家们从恶心到麻木。
嬴若木说：“比起遴选受人欢迎的完美美人，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对邪神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