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云层压着县城飞檐，李铁牛望着马路对面金碧辉煌的"青山饭庄"招牌，鎏金大字在暮色里淌着油光，门童雪白手套接过保时捷钥匙的动作像在表演哑剧。

手机震得裤袋发烫，父亲沙哑的嗓音混着电流声传来："铁牛啊，你二叔李鸿鑫..."

"我在青山饭庄门口。"李铁牛吐出柑橘籽，看它滚进下水道栅格。电话那头传来碗碟碰撞声，李母尖细的嗓音穿透听筒："跟他说清楚是鸿鑫请客，别走错地儿！"

李铁牛眯起眼，饭庄旋转门前围着一圈人。穿貂皮的中年妇女正用蔻丹鲜红的手指戳大堂经理胸口，珍珠项链在剧烈动作中绞进真丝领口——正是二婶刘金花。

"各位贵客请排队取号。"李美佳挂着职业微笑后退半步，深蓝制服领结被扯得歪斜。她余光瞥见人群外嚼柑橘的青年，脖颈后的追踪器突然刺痛——三天前那个暴雨夜，这个浑身泥水的青年在手术室创造的医学奇迹，此刻正在县城医疗圈引发蝴蝶效应。

李鸿鑫腆着啤酒肚挤到最前，鳄鱼皮带扣卡在将军肚上："知道我儿子在霍氏集团当总监吗？"他扬了扬镶金名片，油墨味混着古龙水扑面而来，"让你们老板出来！"

李铁牛倚着石狮冷笑。堂哥李鸿飞所谓的"总监"头衔，不过是霍氏物流部调度科的小组长。上个月暴雨冲垮县道，这人把三十吨生鲜滞销的锅甩给仓库管理员，这事在货运圈早传开了。

"老弟，要不算了..."李父拽着弟弟的袖口，粗粝指节还沾着麦麸。这个种了半辈子柑橘的老农，今天特意换上过年才穿的藏蓝中山装，此刻领口却渗着汗渍。

"别碰我阿玛尼！"李鸿鑫甩开兄长的手，袖扣在空中划出银弧，"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什么？李总监请客能排队？"他故意把"总监"二字咬得响亮，身后七大姑八大姨的窃笑像麦芒扎进李父脊背。

李美佳轻叩对讲机，两名保安从罗马柱后转出。刘宝生脸上蜈蚣疤抽了抽——三天前他亲眼看见老板钱彪对着这个青年九十度鞠躬，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李总，VIP包厢真满了，霍董的秘书刚订走..."

"放屁！"李鸿飞扯松纪梵希领带，镶钻袖扣在暮色里闪着冷光，"霍董会在县城吃饭？"他突然瞥见人群后的李铁牛，柑橘汁在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晕开污渍，"这不是我那傻子堂弟吗？怎么，来饭庄收泔水？"

哄笑声中，李铁牛慢悠悠剥开新柑橘。果皮溅出的汁水正落在李鸿飞擦得锃亮的菲拉格慕皮鞋上，黄渍在鳄鱼皮纹路里蜿蜒如蛇。

"铁牛！"李父挤过人群，掌心老茧蹭得儿子胳膊发红，"跟你二叔道个歉，咱们去..."

"道歉？"李铁牛捻碎柑橘籽，清冽果香冲淡了古龙水的酸腐，"上个月二婶急性阑尾炎，是谁连夜骑三轮车送她去县医院？手术费还差两千块，二叔电话里怎么说的？'种地的能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