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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姐,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看见了,我师兄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我恳求你等他醒过来时,不要跟他说抱歉,说对不起,他那个人不爱听这些,你的愧疚,会让他有负担。

还有,他真的很喜欢慕澄,慕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珍视的人,他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慕澄。”

冷杉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他对着柳涵月行礼,而后离开。

屋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柳涵月坐在椅子上失神。

三年前,她记得沈云竹救他们一家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在分别时,沈云竹对她说的话。

“我生如朝露,命似蚍蜉,这一生没有一件事是按照自己的喜恶去做的,我救你们一家,就是第一件我想做的事,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我不会去南冥的,我还有一个想见的人,之前没勇气去找他,现在我有了。”

“山高水远,望以后,多加珍重。”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柳涵月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慕澄就是沈云竹当年说的那个,想见之人吧。

想到这里,柳涵月笑了,真好啊,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静坐了许久后,柳涵月独自吞噬了自己心中的万千思绪,等她把眼泪擦干,她又变回了那个能运筹帷幄的柳先生。

房内,慕澄把自己的内力,输入进沈云竹的经脉之中,只是当这些内功在沈云竹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太大帮助。

慕澄收了内功,从身后抱着沈云竹,搂着他。

“哥哥。”

“醒了?”

“我觉得真挺有意思的,一开始,我以为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后来意外得知自己母亲是谁,如今,我又知道了我父亲的真正身份。

你说,要是当年我爹娘没死,我有一天真的成为了千机阁阁主,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沈云竹说着回过了头,看向贴着他的慕澄。

慕澄勾了勾唇,用指间抚摸沈云竹苍白的脸颊。

“会的,不管我们的命运如何,不管身份怎么变换,只要遇见,相互喜欢,爱慕,都是我们的宿命,但我想,你要真的是千机阁阁主,大概会不那么好追,毕竟是金枝玉叶的贵公子,我肯定得费些功夫。”

沈云竹笑,他回身抱住慕澄,靠着慕澄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我好追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你,我都好追。”

“嗯,我知道。”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不再说话,可彼此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沈云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之前也是尽力在维持,可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

慕澄不甘心,也不想放手,他无法想象没有沈云竹以后,他会怎么样。

沈云竹则满心抱歉,抱歉自己不能再多陪陪慕澄,他若死了,慕澄得多难过啊。

想着,沈云竹主动去吻慕澄的唇,慕澄也回吻着他。

每一次情根深种,都像是最后的献祭,每一次严丝合缝的拥抱,都好像是在对以后说告别。

夜晚太寒凉,唯有灵魂相拥,两个人才能温暖彼此。

三日后,京城的消息送到了。

慕澄看着详细的情况汇报,脸色沉的厉害。

慕落潮和十几位掌门宗主已经被赵钦关进了大牢,另外无峰宗宗主,合欢宗宗主,也都有了消息,他们都被赵钦做成了半个痋人,受赵钦控制,痋人死了,宿主也会死。

还有,下个月初一,赵钦要举行登基大典。

到时候,他会把所有不服他的人,全都斩首。

带着这消息赶过来的是江河远,江河远看着众人,语气颇为沉重。

“各位,我们筹谋了三年的事情,终将见到分晓,我分析了兵力,赵钦现在手里掌控的和我们掌控的差不多,各地都在相互制衡,还有很多没有站队,只等最后看花落谁家。

所以,下月初一登基大典,就是我们最后决战的机会。”

“那江大人,我们在哪里集结最合适呢?”柳涵月无需再隐藏身份,她换回了女装,也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女子,可就是这个女子,让朝露走到了今天。

江河远用手指了指地图。

“京城往南三十里,盛城,这个地方四通八达,最合适不过。”

商议到了最后,最终确定,在本月二十八所有朝露现在能动用的势力,在盛城集合,两天后,集中进攻京城。

如今,距离下月初一,还有二十天。

慕澄站了起来,看向在座的各位。

“这个计划,烦请各位不要让沈云竹知道,他现在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会先把他送到妙音谷,再去盛城跟你们汇合,拜托了。”

慕澄对着众人弯腰行礼,众人脸上皆是悲痛的神色。

“慕大哥,我师兄还能活多久。”冷杉年纪小,到底是没控制住的红了眼眶。

“不知道,他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老天爷赏的。”

慕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明日一早,我们就走,集合之前,各自保重。”

说完,慕澄再次对着众人抱拳。

众人也全都站起身,对慕澄抱拳。

沈云竹此时,清醒的时候已经不是很多了,他半睡半醒之际还是感觉到有人在他房间外鬼鬼祟祟的。

“谁啊?进来。”沈云竹坐了起来,脸色白的吓人。

门外那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哥,大,大哥。”是谢宁,谢宁不敢看沈云竹,但他还是喊出了他最想喊的称呼。

“呵呵。”沈云竹嗤笑,这几天他清醒的时候也会想到谢宁,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想在月溪镇时,跟谢宁在一起的经历。

“过来。”

谢宁惶恐的抬起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沈云竹的床边,跪在了下去,眼泪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干嘛跟我道歉?”

“我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这阁主之位,应该是你的,我没资格,而且你比我更适合。”

沈云竹伸手抹了一下谢宁脸上的眼泪。

“你这傻孩子,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不是都说了,我姓沈,我不是谢家人,你好好的,守住这份家业,别妄自菲薄,咳咳。”

沈云竹话说的多了,忍不住的咳嗽。

谢宁赶紧起来给他拍背。

“没事,别担心。”

“哥,我给你带来些东西。”

谢宁把随身的一个背囊打开,从里面拿出好多金器小玩意,还有一叠厚厚的纸。

“这些都是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应该都是做给你的。”

沈云竹看着一件件精致的小玩具,脊背不由得挺直,还有那些写满了念安两个大字的纸。

看着这些,沈云竹仿佛看见了十七年前,被关在家中思念妻儿的那个男人。

当年,他一定是急疯了,可他又被关着哪里也去不了。

最后还是以死相逼,那些人才放他离开。

沈云竹眼前有些模糊,他拿起一个机械的小青蛙,递给了谢宁。

“送你一个。”

“谢谢哥。”谢宁接过小青蛙,然后扑在沈云竹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沈云竹拍了拍谢宁的背,很多事情也都释然了。

第二天一早,慕澄抱着沈云竹共乘一匹马。

好多人都出来送行,每个人脸上都很轻松,这让沈云竹很开心。

尤其是见到柳涵月,沈云竹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姑娘家家的,还是穿女装好看,穿男装我都没认出来。”

“嗯,以后都穿女装。”柳涵月笑着回道。

“先去把身体养好,我们京城再见。”说话的是江河远。

“师兄。”冷杉走到马匹旁,抬头和沈云竹对望,“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操心我。”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谁要操心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沈云竹根本就不知道朝露的计划,但他知道最后一战肯定是快到了。

“各位,别送了,咱们京城再见吧!”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一天。

慕澄把披风给沈云竹拢紧,又把他的冰莹纱系好,最后扯着缰绳,一夹马腹。

“走了。”

告别的话,就算说上一天也说不完,慕澄了解沈云竹,沈云竹最是不爱经历这种场面。

说完最后两个字,两人一骑,在晨光中离开了千舟城。

而送别他们的那些人,面色也全都沉重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沈云竹快死了。

与此同时,荒山之中的一间破庙里,萧沐阳又一次开始失控。

“呃啊,啊啊啊啊,好难受,太疼了,阿念,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萧沐阳手脚全都被捆着,可身体里的疼痛,让他控制不在的在地上扭动身体。

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全是青筋。

一旁打坐的释念,赶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将自己的内功注入到萧沐阳的气海之中。

那只痋虫非常聪明,在萧沐阳的身体里藏得很深,一旦雪冷禅的内力进来,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若是没有那冰冷内力的追踪,它就再次试图控制宿主的心脉。

自从丁墨把萧沐阳带到他身边,已经十几天过去了。

释念想了无数种办法,也不能在不损害宿主的情况下,把痋虫杀死。

他只能是在萧沐阳痛苦的时候,用内力帮他缓解。

直到萧沐阳冷的开始打哆嗦,那只痋虫也才跟着消停。

萧沐阳靠在释念的身上,冰凉的脸贴着释念的颈窝,眼尾那颗红色泪痣,红的像是一滴血珠。

“阿念,让我死吧,太痛苦了。”

“不行,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会有办法的。”

丁墨已经带着赵烨去了痋人洞,那里是痋虫的发源地,或许那里能找到救萧沐阳的法子。

萧沐阳大喘着气,用力的往释念身上靠。

“阿念,你恨我吗?”刚刚被痋虫折腾过,萧沐阳现在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他闭着眼睛问,声音软的像是呓语。

“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害你成不了佛,我是你心里面,最大的那个魔障。”

释念扶着萧沐阳的肩膀,看着他涣散的目光。

“我乐意的,是我自己允许魔障住进我心里的,我成不了佛,是我不想成佛,跟你没关系。”

萧沐阳苦笑,“你就哄我,你要是乐意,为什么当时一走就是好几年,你都不想我吗?”

“想,日日夜夜都想,所以我后悔了,我不该去修那个苦行的禅,我该修的,是你。”

释念低下头,吻住怀里的人。

他吻的很轻,很虔诚,像是吻上了自己心中最神圣的信仰。

萧沐阳哭了,不是被体内的痋虫折磨的哭,而是看着他的和尚,终于愿意跟他坠入红尘而哭。

“阿念,若,若我们还有以后,你跟我走吧,我们隐居在山林里,你念佛我就跟着你念佛,你吃素我也同你一起吃素,你不还俗,那我就守着你,我供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了,所以不许再说死,放弃自己的性命,也是杀孽。”

“嗯,好。”

“我念经给你听,你睡一会儿?”释念让萧沐阳躺在自己的腿上,又用僧袍宽大的袖子,盖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我们一起念。”

第96章 成亲 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女神山上, 终年飘雪,山下一条长河蜿蜒流淌,两岸生机盎然。

民宅零零散散几十幢, 靠近女神山脚的位置,修着一座道观。

从谷外往里看, 雪山森林原野河流,美的像是一幅画。

那薄薄一层袅袅炊烟,又给这仙境填了一抹人气。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透过冰莹纱看着眼前的一切。

“到了。”

“嗯,到了, 我们快要能见到娘了。”

慕澄握了握沈云竹冰冷的手,纵马下了山谷。

很快, 两个人来到了妙音观门外,慕澄把沈云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慕澄还想抱着沈云竹进去,却是被沈云竹拒绝了, “别了,伯母在呢,我自己能走。”

短短几天, 沈云竹愈发的虚弱, 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脚步也是虚浮的。

慕澄看着他自己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的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进道观, 就有几个小道姑看见了他们。

“呀,沈云竹?”

“观主, 观主,沈云竹来了。”小道姑们赶紧去通风报信。

不过比妙音先出来的是孟白药。

“小竹?”

孟白药从后面跑过来定睛一看,先看见是自己人高马大久未见面的儿子, 第二眼才看见靠在她儿子身上,瘦成了一条的沈云竹。

“小竹,小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孟白药快走几步过去,心疼的握住沈云竹的手。

这一碰,孟白药脸色又是一沉,立刻去又去摸沈云竹的手腕。

脉象沉寂,形同死灰。

“怎么会这样?”

这一次,孟白药看向的是慕澄。

慕澄见娘亲眼眶红了,他一时间也哽住,说不出话。

沈云竹不想把团聚搞的这么伤感,反手搂住孟白药的胳膊。

“伯母别担心,我没事,妙音呢?好久不见她。”

正说着呢,一身道姑打扮,看不出来年纪的女子走了过来。

“我来了。”

“妙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慕澄。”

“子清,这位就是,妙音谷谷主,妙音,我的朋友。”

沈云竹强打着精神,把慕澄介绍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认识。

“慕澄见过道长,多谢这段时间,照拂我母亲。”慕澄对着妙音抱拳见礼。

“早就听闻慕少庄主,仪表堂堂,气度不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道长过奖了。”

两人刚客套了两句,那边沈云竹就站不住了。

“阿竹?”慕澄连忙把沈云竹横抱了起来。

沈云竹深深的喘着气,说话不成句子,“没事,暂,时,不会死,就是,想睡会儿。”

妙音看着沈云竹的样子,立刻让人准备好了一间屋子。

最近这些天,慕澄不管怎么给沈云竹输内力都没什么用,他的身体已经被那两种奇毒,消耗的只剩下空壳了。

给沈云竹喂了几种孟白药炼的补气丹药后,沈云竹的气息算是稳了一些,但这些都治标不治本,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延缓他几天的寿命。

坐在庭院之中,慕澄跟孟白药说了下江湖上的事,慕落潮下月初一要被问斩的事情,慕澄也说了。

“娘,我会去把爹救出来的,过两日就走。”

“子清,你比谁都明白,小竹的身体,或许等不到你回来。”孟白药抹了下眼泪,心里全是郁结。

“我知道,可我我必须去,把这件事情完结,也是他的心愿。”慕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却是倔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云竹也不是非死不可,贫道倒是有个办法。”妙音款步而来,走到了慕澄和孟白药母子身边。

慕澄激动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长,你还有办法救阿竹?”

“女神山山腹中,有两个池子,一个叫八苦池,一个叫往生池。

八苦池顾名思义,走进这个池子,就会让人回忆起这一生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从痛苦中,激发人的潜能,久病不愈者或身受重伤之人,一旦进入八苦池,并抗住了那些痛苦还能从里面出来,那么他的身体上的损伤疾病,全都能治愈。

不过,期效只有十日,十日后,气海破碎,吐血身亡。

而往生池的功效正好和八苦池相反,进入往生池后,身体里所有的内功都会被清洗干净,带走内力的同时,也能带走人身体里任何不好的东西。

也就是说,往生池能废人武功,也能解毒,还能让人失忆,忘记他经历过的一切。”

妙音的话说完了,慕澄的脸上却是失去了表情。

八苦池是绝对不能进的,那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只有往生池了。

可往生池,会让沈云竹忘记一切。

让自己深爱的人忘记自己,或者忘记自己深爱的人,大概都比死更痛苦。

“忘就忘了,只要他能活着,他忘了什么都行。”

妙音还以为慕澄要考虑很久,没想到慕澄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若忘了你,以后可能会不再喜欢你了,你也愿意?”妙音问。

“愿意,不管他以后还会不会喜欢我,我只想,他能活下去。”慕澄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是从脸颊滑了下来。

妙音轻轻叹气,点了头。

孟白药则在一旁,捂着胸口哭,“我两个苦命的孩子啊。”

可我不愿意啊!

躺在屋内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沈云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他这一生,最好的时光,都是慕澄给他的,他们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若是让他在忘记和死之间选,他宁可死。

只是按慕澄的性格,若是他现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慕澄一定会亲手把他扔进往生池里。

门外,再次出来对话声。

“道长,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阿竹,不能让他知道,待我走之后,你就骗骗他,说那池子有疗伤的功效。

此去京城,生死不知,我若下月十五之前没回来,那我就是回不来了,还请您让他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慕澄,拜托了。”

慕澄对着妙音深深的鞠了一躬。

妙音是修道之人,从不会被这世上的情爱所感,可她看着慕澄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免动容。

“好,你放心,沈云竹是我朋友,你若回不来,我一定会让他在妙音谷里,平安顺遂,直到终老。”

“多谢。”

好好的生活下去吗?沈云竹嗤笑。

如果没有慕澄,他早就死了,慕澄是沈云竹对这个人世间,最后的牵绊。

闭上眼睛,沈云竹已经在心中做了自己的决定。

夜很深时,慕澄躺在了沈云竹身边,也没管他是不是睡着,把人搂在了怀里。

“阿竹,我最近总会做梦,梦见在雪盲山里,你拄着根竹竿,向我走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瞎子,我心想,这瞎子好生厉害啊,一个人能杀那么多人。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你,但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个人不能杀,我若杀了,我定会悔恨一生。

我试探你,我总想摸你的底细,直到在永夜城外,我看见你用了自己的剑招,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气质永远都不会变,十三岁时的沈云竹,和二十岁时的沈云竹,没什么两样。

阿竹,我好后悔啊,我当年跟你比完武之后,为什么不救你出来?我若那时求太子,跟霍四海要了你,霍四海也会给太子几分面子,把你给我的。

就算他不给,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抢来。

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让你这七年来,吃了太多苦。”

慕澄把怀里的人搂的很紧,冰凉的嘴唇,贴着沈云竹的额头,但眼泪却是烫的。

“要是有来世就好了,若有来世,我一定先找到你,把你牢牢的锁在我身边,一刻都不跟你分开。”

听着这些话,沈云竹的心里也好疼,他知道慕澄在跟他道别。

如果他进了往生池,忘了今生所有,慕澄又没能从京城回来,那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或许就连梦里,都梦不到。

他不要这样,他要落叶归根,他要魂有归兮。

“子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

“哪一件?”慕澄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醒了,他捧起沈云竹的下巴,让两个人能对视。

“我若死了,想葬在你家祖坟里,行吗?”

慕澄怔愣了片刻,但立即笑着点头。

“行,我们葬在一起,我们合葬。”

“那墓碑上写什么?”沈云竹又问。

“慕澄沈云竹,夫夫之墓。”

“不行,我们还没拜堂呢,你得给我个正式的名份。”

“拜,明天我们就拜。”

说完,慕澄吻上了沈云竹的眼帘,味道是苦的。

第二天一大早,妙音从村民那里借来了两套喜服,三清相前,点了香烛。

孟白药作为高堂,坐在了主位。

婚礼很简单,也没那么多人参加,慕澄只是拉着沈云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孟白药面前。

“一拜天地。”妙音作为主婚人,说着婚礼的流程。

慕澄拉着沈云竹对着大门外双双跪下,对着天地磕头。

“二拜高堂。”

两个人又对着孟白药跪着磕头。

“夫夫对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步骤,慕澄看着被红色喜服衬托的气色很好的沈云竹,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笑。

沈云竹也在笑,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这样他们俩的名字,就在月老那里登记在册,就算是在奈何桥边,也能一起走了。

沈云竹低头弯腰,慕澄也低头弯腰。

当他们重新站直时,礼成。

“恭喜你们俩啊,成亲了。”妙音在旁边笑着说道,她又立刻想到了什么,连忙端起两杯茶。

“你俩快去敬茶。”

沈云竹先端起了茶杯,慕澄也端起茶杯,再次跪在孟白药面前。

慕澄:“娘,喝茶。”

沈云竹:“娘,喝茶。”

孟白药都想好了今天不哭的,但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孩子,还是没忍住。

孟白药把两杯茶都喝了,然后从自己身上取下了掌家的钥匙,挂在了沈云竹脖子上。

“小竹,虽然咱们家没了,但以后还能再建起来的,钥匙给你,以后神剑山庄,你做主。”

沈云竹低头看了看那把金钥匙,也是没忍住的掉了泪。

“谢谢娘亲。”

“不谢,大喜的日子,别哭,啊,我也不哭,咱娘俩都不哭。”

“嗯,不哭。”

晚上,红烛摇曳晃动,慕澄跟沈云竹喝了合衾酒。

慕澄还剪下了两个人的头发,用红绳缠绕在一起,放在荷包中,贴身放了起来。

“阿竹,这样我们下辈子也会在一起的。”

“嗯。”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

“你什么时候走?”

虽然慕澄要走这个事,他们俩一直没说,但他们俩都是心照不宣的。

“明日吧。”

“我这身子,不能陪着你了,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吗?”沈云竹偏头,看向慕澄。

慕澄嗯了一声,扶着沈云竹的头,把他按进自己的怀中。

“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

红烛摇了一夜,慕澄抱着沈云竹安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沈云竹站在道观外面送别慕澄和孟白药。

慕澄知道此去京城,凶多吉少,就算能活着回来,那时候沈云竹也不记得他了。

可他满足了,他娶到了自己的挚爱,他的挚爱还能活下去,他也就别无他求。

“阿竹,我们走了,等我回来。”

“照顾好娘亲,我等你回来接我,走吧。”

沈云竹表现的比慕澄自然许多,他目送他们离开,还对他们挥手告别。

只是马都走远了,慕澄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翻身下马,慕澄跑到沈云竹面前,双手用力的将人抱住。

“阿竹,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第97章 天下第一 四月初一,京城……

四月初一, 京城大雾。

新帝的登基大典,午时开始,但在登基之前, 新帝要祭天。

皇宫高高的城墙上,赵钦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 睥睨的看着城墙下被雾气笼罩的众生。

那些即将要问斩的人,三十人一行,一共三行。

皇城内外,全是黑甲士兵,暗潮阁已经没了, 赵钦给自己的这只队伍起了一个新名字,暗龙卫。

其中有一队暗龙卫最是抢眼, 因为这些人全都露着脸。

这队暗龙卫负责贴身保护赵钦,虽然这些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他们都是不情愿的。

“真好啊,阿影,他们终于要来找我了, 今天过后, 这天下山河,就全都是我的了。”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阿影还带着面具, 但他站在赵钦的身侧,就是整个城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只可惜我送给霍惊雷的那五百个人浮屠,没把千舟城拿下来,自己还死了, 好在小黑留给我的,可不止那五百个人浮屠。”

赵钦说着,看向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就在那些被大火毁坏的建筑中,有阵阵低吼传来,雾气虽然大,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却是能看得清楚。

“很快,大雾会散,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同一时间,山中破庙内。

赵烨根据痋人洞里,墙壁上许多南疆文的记载,得知了一个可以把寄生在人体内的痋虫杀死的方法。

可这方法需要的东西,配比用量被人用刀抹去了。

赵烨只能是用魂草和其他的药材,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而试验用的人,就只能是萧沐阳。

如今,赵烨已经不知道调配了多少次,他看着痛到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萧沐阳,已经下不去手了。

“师父,要不就算了吧,萧师父太疼了。” 赵烨许久不哭了,可这会儿他一边哭一边说,手里的药汁根本不敢往前送。

释念眼睛也是红的,他抱着萧沐阳还在颤抖的身子,心中的坚持也在一点一点崩塌。

“沐阳,算了吧,咱不喝这药了。”释念摸着萧沐阳没什么血色的脸,声音又沉又闷。

萧沐阳的阵痛似乎轻了一些,他睁开红肿的眼睛,抬头去看释念。

“我上辈子,做的孽,是不是都还完了。”

“嗯,还完了。”

“那要是,这一次成了,是不是就开始积德了?”

“……”释念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萧沐阳虚弱无力的抬起手,先是摸了摸释念的脸颊,而后接过赵烨手里的药碗。

“没事的小赵烨,你很厉害了。”萧沐阳知道自己喝了这碗药之后会有多痛,但他还是把药碗放在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入喉,萧沐阳都来不及把碗放下,他身体里的痋虫就又开始折腾了起来。

就在释念还有赵烨的注视下,萧沐阳浑身颤抖,双眼向上翻,他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剧烈。

“沐阳,沐阳。”释念用力的按着他,怕他因为颤抖会伤到自己。

赵烨也去帮忙按,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丁墨坐在破庙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脸色也是沉的吓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沐阳眼睛一闭,不动了,释念赶紧去摸他的脉搏,脉搏竟然也摸不到,探口鼻呼吸,完全没有。

释念怔愣住,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赵烨看着师父不知所措的表情,就猜到了。

“完了,完了啊,我把萧师父毒死了啊,啊……”

外面的丁墨一听见哭声,立刻跑了进来,看见的就是面若死灰的释念,哇哇大哭的赵烨,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沐阳。

日上三竿,大雾还没散开。

皇宫内的一间冷宫里,密室门被打开,沈云竹挖了十年的密道,在今日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上百名江湖高手,在慕澄的带领下,无声无息的潜入了皇宫。

计划已经全都部署好了,慕澄带人从里面直接去找赵钦,外面的大部队由季行之指挥,等城中发响箭为信号,再带人冲进来。

慕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趁雾没散,我们先解决宫中的暗龙卫。”

一声令下,这些江湖高手,全都身法奇快的消失在了大雾里。

城墙上,赵钦瞅着天空中已经若隐若现的太阳问,“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了,就在城外。”阿影回道。

“他们在等什么?等午时问斩吗?还是等朕的登基大典?”赵钦有些疑惑。

如今双方实力已然明牌,现在留给那些人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杀进来,跟他的暗龙卫拼个你死我活,第二条路就是不进来,等着他把这些反抗他的人全杀了。

所以,现在进攻和午时进攻,没区别。

“陛下,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阿影觉得现在京城的实力,把外面那几万号人全都弄死,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们等一等。”

就在此时,原本垂落的旌旗,忽然飘动,片刻的功夫,大风骤起,城墙上所有的旗子都被吹开,发出猎猎的响声。

弥漫在整个京城的大雾,被这大风吹的没多一会儿,就全散干净了。

站在城墙上,整个京城的样子,尽收眼底。

原本富庶繁荣的街道,原本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黑灰色。

那把火放的,除了皇宫,整个京城都烧毁了。

但赵钦不在意,他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他喜欢破败,喜欢毁灭,喜欢一切腐朽阴暗的东西。

随着大雾散尽,皇宫中各处都出现了暗龙卫的尸体。

把最后一个要通风报信的暗龙卫杀了,慕澄人已经站在了赵钦所在城墙的里面。

“是时候了,我们杀上去,目标就是赵钦,若是看见跟沈云竹长的一样的男人,千万别留情,那是个假的,景桓,放响箭。”

话落,所有人施展轻功飞上了城墙,响箭同时升空,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在天空中炸成了一朵金色的花朵。

城外,待命多时的季行之翻身上马,对着后面招手。

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并不是人,而是千机阁的镇阁之宝,金木战熊。

金木战熊一个带来了五个,这些战熊脚下有轮子,内部有发条,外面铜皮铁骨,里面能坐三个人。

五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熊朝着敞开的城门冲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是所有还没屈服于赵钦的江湖门派弟子。

看着已经杀上城墙的刺客,赵钦罕见的有些慌,他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从皇宫里面杀出来的。

不过赵钦慌也只是一时的,他可是有自己的底牌。

赵钦把手伸了出来,拿出了一串复制的阴阳铃,他手腕一晃,护在他身边几十个露着脸的暗龙卫,朝着那些杀上来的刺客飞了过去。

最先看见熟人的是尹星空,他瞅着自己家宗主白清欢在旁边去攻击一个刺客,他的软剑立刻缠绕在了白清欢的胳膊上。

“宗主?”

白清欢似乎听见了,他动了动眼珠,可表情没变,在铃声的催动下,他手臂一转,脱离软剑的控制,想要再去杀眼前的人,尹星空立刻飞身过去,推开那人,让自己面对白清欢。

“宗主,是我!”尹星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宗主是怎么也被赵钦变成暗龙卫的,他上次发脾气离开合欢宗后,就一直没回去,万万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两个人抗衡在了一起,白清欢的双眼越来越红,但是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反抗体内的痋虫。

越来越多的刺客发现,过来跟自己对打的都是恩师或者同门。

有的人下不去手,就被这些暗龙卫杀了,有的人被逼到不得不还手自保,可杀了对方之后,又痛苦不已。

这场面惨烈至极。

慕澄没被影响,他知道只有杀了赵钦才能结束这一切。

躲过周围所有的攻击,慕澄心无旁骛,长剑直指赵钦而去。

若问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四十六路碧水剑的人,除了慕澄,那就只有赵钦。

当带着低沉龙吟的剑气朝赵钦袭来时,赵钦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不过他没有动手,他只是轻晃了下铃铛。

刹那间,五六个暗龙卫忽然从后面现身,挡在赵钦面前,把赵钦围的密不透风。

而慕澄看见挡在赵钦面前的这些人时,神色也是一凛。

眼前全是无峰宗的人,宗主扶鸿雪,还有当时一同被带走的各位师叔师伯。

他们所有人眼眶都是猩红的,所有看向慕澄的眼神,都好像在告诉慕澄,不要手下留情。

可慕澄还是做不到,他知道今日就是最后的决战,可让他亲手杀这些人,他下不去手。

“赵钦,你敢不敢面对面的看看我。”

“哈哈哈哈,慕澄,你要拖延时间吗?可拖延时间现在对你来说没用。”

赵钦站起来,走到两个暗龙卫中间,把头露了出来跟慕澄对视。

“上次我在你面前假死,你哭的好伤心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师兄很是感动呢。”

“赵钦,你在无峰宗十几年,你今天做出这样的事,你难道就没有半分的羞耻之心吗?”

“羞耻心?”赵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天之骄子,世家少爷,你懂什么是绝望吗?你明白一个人睁开眼睛就想死是什么感觉么?你没经历过我的苦,你就不能拿你的道德来要求我。”

慕澄其实没心思听赵钦在这里说他的大道理,他皱着眉,余光瞟向城下,他在等,等季行之过来把下面那些要问斩的人先救出来。

“我没有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师兄,我们之间难道就一点情义都没有?”

“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是我亲手教大的师弟,只是我对你的恨更深一些,你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化春风没人能练,只有你行,你年纪轻轻,实力就已经比肩那些大宗师,你说,这样的你,怎能不让人嫉妒?”

城中,喊杀声震天,藏起来的人浮屠全都被放了出来。

五只金木熊被人浮屠围攻,大量暗龙卫和那些江湖人厮杀在一起。

终于,从杀阵中冲过来了几个人,他们轻功飞到法场上空,凌厉的剑气朝着那些刽子手袭了过去。

慕澄等的时机到了,他收剑提气出掌将挡在面前的扶鸿雪和另外两个宗师推到一边。

那些人虽然被控制着,可也非常的灵敏,似乎觉察到慕澄的意图,竟然对慕澄做出了自杀式的攻击。

慕澄现在只想把赵钦从城门上扯下去,远离这些暗龙卫,找个空旷的地方直接杀了他。

眼看慕澄就要得手,可城墙下竟然生出了变故。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原来行刑台下面,埋着许多火药。

慕澄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就只看见漆黑的硝烟中,全是穿着囚服的尸体。

“爹!”

慕澄瞪大双眼,心中沉寂了许久的猛兽忽然苏醒。

“赵钦,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慕澄可没有再手下留情,他的剑招狠辣决绝,对那些曾经同门长辈也没再手软。

但就在慕澄要大开杀戒时,他的肩膀被人握住。

“下面那些犯人都是假的,慕庄主根本不在。”飞上城墙的人是季行之。

一瞬间,慕澄身体里的戾气被压住,可也就趁着这个空档,赵钦竟然不见了。

连带一起不见的,还有始终护着他的那几个暗龙卫。

所有人都知道,赵钦不好杀,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先去帮忙控制住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慕澄紧了紧手里的剑,回过身跟季行之一起加入了城墙上面的战斗。

大风呼号,午时将近。

城中两方人马陷入苦战,虽伤亡惨烈,但依然无法分出来胜负。

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此时也全都被制服,每个人的双手都从后面用千机阁的关节锁具锁死。

铃铛声从四面八法传来,根本不知道那些魂师都藏在那里,现在的状况也没时间去找。

为了防止这些被寄生的暗龙卫不会暴躁的伤害自己,众人又开始给他们的耳朵里面塞上耳塞。

当听不见那些铃声后,这些人逐渐平静最后不在动了。

尹星空浑身是血,搂着自家宗主,哭的泣不成声。

“星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景桓伸手拉了一下尹星空。

城墙下面都打成什么样了,尹星空自然是知道应该干什么的,他把白清欢脸上的脏污擦干净,随后把他放在了一个宽敞一些的地方。

“宗主,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等着我啊。”

抹了一把眼泪,尹星空捡起自己的软剑和景桓一起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可就在他们刚落到地面上时,皇宫大门外面的地面竟然开始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道裂缝从中间打开。

尹星空和景桓只觉得脚下一空,就要往下掉,千钧一发之际,慕澄借力飞来,拉着两人的胳膊又给拽了上去。

再去看裂开的地面,只见一个盛满了火油的大鼎,从地底升了上来。

而那大鼎的上面,竟然还吊着一排活人。

慕澄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慕落潮。

“子清,不要管我们,杀了赵钦。”慕落潮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声音依然如洪钟般响亮。

也就在这时,赵钦竟然再次出现,他站的高高的,笑着看着脚下的一切。

“慕澄,过来,过来杀了我,你若不来,我可就要点火了。”

慕澄的确是要过去杀了赵钦,但赵钦手上的铃铛声不断,城中的勾魂全都被引到了慕澄的面前,其中还有十几个人浮屠。

其余几人见此情形,立刻冲过去帮忙。

眨眼的功夫,城墙下成了这场战斗的核心。

慕澄不跟这些怪物恋战,他还是要第一时间去解决赵钦。

可等他冲过去时,他再次被无峰宗的宗主和几位宗师缠上了。

五对一,慕澄还不能下死手,招架,逃跑,都不行。

“慕澄,你倒是杀人啊,你把他们杀了,不就过来了?而且他们肯定也是愿意被你杀的,你杀了他们,也就是成全了他们。”

赵钦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快点做决定啊,你不杀他们,你就过不来杀我,你过不来杀我,午时一到我就会点火。到时候,你就会看见你爹,和你爹的那些可笑的同伴,被烈火焚烧,化为灰烬。”

慕澄眼中全是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赵钦千刀万剐,可他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帮慕澄分担这些人的攻击,纵然他武功卓绝,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慕澄几乎要被这死局逼疯了时,一根金针从远处射来,正中扶鸿雪胸口。

上一刻,扶鸿雪还在攻击慕澄,可金针入体之后,扶鸿雪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很多。

慕澄回头去看,只见穿着一身浅灰色袈裟的释念,从远处飞来。

两个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又一根金针被释念射进了另外一个宗师的胸口。

“去找赵钦,这些人交给我。”

时间往回倒退一个时辰,荒山破庙之中。

就在释念,赵烨,丁墨都以为萧沐阳已经死了的时候,萧沐阳忽然睁开眼睛,伏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在那口黑血中,一条纤细的红色虫子,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这一幕把旁边三个人都看的呆住了。

赵烨赶紧抓来一把盐,洒在了那只红色虫子的身上。

释念则一把捞起萧沐阳,给他身体里注入内力。

好一会儿之后,萧沐阳才能开口说话。

“虫子,虫子就在这里。”萧沐阳指着自己的胸口,“用金针蘸了药液,扎进去,虫子就会受不了这药液的味道,拼命的爬出体外。”

萧沐阳刚才经历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他刚才差点没了气息,他意识也是在的,他能感受到那只痋虫的位置,也能感受到痋虫的想法。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我们成功了,啊啊啊~~~~”

赵烨又开始大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就让他承受这大起大落,确实也不容易。

萧沐阳身子还太虚,没办法赶往京城,释念则用自己随身带的金针,浸泡在了赵烨调配的药液里,释念再用内功将这些药液冷冻在针尖上。

做好了这一切,释念才和丁墨一起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但还是来的晚了一些,不过刚好赶上慕澄陷入的这场死局。

慕澄感激的看了一眼释念,而后提气起身,往赵钦的身边飞,谁知他刚一上去,顶着沈云竹那张脸的阿影,竟然用剑抵着一个人的脖子走了出来。

“别动,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让你师父尸首分离。”

满头白发的洛忘川,满眼抱歉的看着慕澄。

“子清,不要管我,我已经没用了。”

“师父!”慕澄喊了一声,又往后去看赵钦。

赵钦已经拿起了弓箭,箭的一端还燃着火。

“慕澄,再给你做次选择题,你可以选择阻止我放箭,你也可以阻止阿影杀了我们的师父,但你能选的只有一个。”

“不,我不选。”

慕澄催动内力,化春风产生了强大的气旋。

“三,二……”

赵钦嘴里最后一个数还没念出来,慕澄手中的气旋已经打了出去。

可再次让慕澄绝望的是,他的确把师父后面的阿影震出去很远,但赵钦没说最后一个数,手里的剑就已经射了出去。

“不要,不要……”

慕澄大吼,俯身就要飞过去,在半空中拦剑,可他刚要动,他的一条腿就被爬回来的阿影死死的抱住。

慕澄急于脱身,立刻单手出掌,直震阿影的后背,阿影吐出大口鲜血,可手还是没松开。

“没人能阻止,主人的大业。”

阿影说什么,慕澄已经听不见了,因为那只着着火的箭,即将要落进火油之中。

鼎里面火油太多了,一旦着起来,瞬间就会燃起熊熊烈火,大鼎上面吊着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澄,你输了哦。”

赵钦大笑着,但是忽然间他好像被什么光亮的东西晃了下眼睛,那光亮在白天并不明显,但慕澄看见了,那道光是圆环形状的。

原本就要被点燃的火油并没有着起来,着着火的箭也掉落在了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没点着?”赵钦大怒,“弓弩手放箭。”

赵钦还是留了后手,他准备的可不是一支火箭,他准备了上百支。

这些弓弩手全都隐藏在城墙上面,赵钦一声令下,着着火的箭矢,从四面八法射向盛满火油的大鼎。

慕澄踹开阿影,想要去阻止,但他武功再高,他也不可能保证这火箭雨,没有一滴落在油中。

而且他还发现,大鼎的周围堆放了许多火药。

一旦火着起来,皇宫外面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得死。

慕澄的心彻底沉了,他回不去见阿竹了,不过他的阿竹此时应该已经痊愈,变成了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还很健康的普通人。

万念俱灰的不仅仅是慕澄,广场上的所有人看见那火箭雨时,也都陷入绝望。

箭太多了,如果不能灭火,就算把剑扫落在旁边也没用,因为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火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仗,会结束在一片火海中时,一个明亮的似是月亮般的圆盘从天而降。

跟着那圆盘而来的,还有细碎的像是点点星河般的剑气。

圆盘降落在大鼎的上方停住,而后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一潭静水,一层层的亮白色涟漪从圆盘中心向外荡开。

不明白的会以为这是幻术,可懂的却知道,这是用内力和独特的剑法制造出来的一道可以扩散的剑气。

上百支的火箭,被这剑气一冲,那蘸着油的火苗竟然全灭了,不仅火灭了,就连箭本身都化成了齑粉。

再看皇宫的三面城墙,接连被震荡出去的圆形剑气切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似乎是被整齐的横着劈开。

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抬头看向那道剑气的来源,看见了站在一根旗子上面,手持黑色长剑,穿着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在身后飘飞,一脸淡然却又过分好看的男子。

“师兄?刚才那招是,是九天揽月?”见过银河踏月剑法的人太少了,见过这招九天揽月的人更少,冷杉看着站在旗杆上面的沈云竹,眼眶瞬间红热。

“这才是我师兄,天下第一的师兄。”

另一个眼眶发烫的人,就是慕澄了,慕澄站在地上,仰望着他的挚爱。

虽然人多,投过来的目光也多,但沈云竹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人。

他们隔空对视着,虽然距离太远无法说话,可望向彼此的眼神,把一切都诉说了。

慕澄还发现,他的阿竹,眼睛里的那层雾气不见了。

他的阿竹不再惧怕强光,他的阿竹眼神清澈透亮,像是子夜里最明亮的星星。

第98章 希望 十天前,妙音谷。 ……

十天前, 妙音谷。

妙音带着沈云竹走进女神山山腹的一处洞穴之中。

“沈云竹,这里有口池子,你泡一泡, 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妙音这个人,从沈云竹认识她那天开始, 就过分的坦荡,从来不屑于说谎话,说言不由衷的话,但她就算是说了,表情上语气上也看不出来。

她指了指旁边水里冒着白气, 奶白色的池水继续说道:

“你进去吧,多泡一会儿, 我出去等你。”

表现的真自然啊,若不是那天沈云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大概今天就会被妙音骗了。

“妙音。”

“嗯?”正在往山洞外面走的妙音回过头。

“八苦池在哪?”

“……”妙音眼神一滞, “什么八苦池?”

“妙音,我与你相识那年,你还只是一个小道姑, 十四岁?我那年也不过十五, 这么多年的挚友之情,你真的愿意让我变成一个武功全无,并且什么都不记得的普通人吗?”

妙音没说话, 只是看着沈云竹的脸。

“我不怕死,以前不怕, 现在更不怕了,我知道了自己的爹娘是谁,我那顽劣不堪的师弟也有人管了, 我很在意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有了一个厉害的师父教导他,我还和我最喜欢的人,共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让我现在去死,我死而无憾,可若让我变成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人,空空白白的活着,我不愿意。”

沈云竹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淡,就像是一抹轻烟,一碰,一吹就会散,但那双含着雾气的双眼里,装着的却全都是坚定。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听见了?”沈云竹是什么人,妙音非常清楚。

“听见了,我知道让我活着是慕澄的愿望,可他这次去京城,凶多吉少,若是他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但是慕澄也可能不死的,如果他能活下来,你却死了,你让他怎么办?”妙音还想再劝劝沈云竹。

沈云竹轻笑一声,“你也说可能不死,可能这两个字本身就存在着风险,我不能接受慕澄的生死里存在着风险。”

妙音不说话了,她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还是有些犹豫。

“妙音,你知道的,我很少求人。”沈云竹停顿了一下,朝着妙音走了一步,“求你了。”

“哎~”妙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的妥协了。

“八苦池确实可以让你恢复巅峰期的状态,但进入八苦池也会让你重新体会一遍,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你如果心智不坚定,你会疯掉的。”

“我明白,八苦嘛!生﹑老﹑病﹑死﹑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忧悲。我这一生应该也经历全了,你放心,我一定能从里面走出来的。”

若是沈云竹坚持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妙音忽然又释怀了。

“算了,这才是你,跟我来吧。”

妙音带着沈云竹又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这洞中的池水跟往生池有很大的不同,这池水太清澈了,一眼能看见池底,池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池纯水,会让人重新体会人生中所有的苦。

“我在外面等你。”妙音最后看了一眼沈云竹,转身离开。

沈云竹走到池边,看着延伸进池水中的台阶。

他脱下鞋子,赤着脚,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凉的池水之中。

只一瞬间,沈云竹的脑子里面开始不断地出现,这一生从年幼时起,经历的所有痛苦。

四岁时,父亲离家,等了一年还是没有归来。

五岁时,被母亲藏进地窖中,几日几夜陷入在黑暗里。

被拐卖,被欺负,被带入暗潮阁。

被打,被罚,被孤立,被好朋友背叛,被逼杀人。

喜欢慕澄,不敢表白,爱而不得。

身重剧毒,命悬一线。

日夜被旧伤折磨,痛苦的想死……

生苦,死也苦,求而不得苦,与爱人别离更苦。

无数的苦意蔓延进了沈云竹全身,他含着眼泪,迈出了最后一步。

池水漫过头顶,沈云竹终于全身心的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而那无尽的痛苦,就如同漆黑的海底,寒冷,没有一丝光亮,令人窒息。

只是沈云竹并没有就此下沉,他望着遥远的海面,拼了命的往上游,虽然眼前是黑的,但他知道,漆黑的彼岸是光亮,是救赎,是爱人的面庞。

随着沈云竹从八苦池里浮出水面,一口深深的呼吸在洞中响起。

沈云竹什么都不用做,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海充盈,浑身都有力量。

那力量源源不断,凶悍且强大。

这感觉太久违了,八苦池真的很神奇,竟然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他回到自己最巅峰的时期。

但沈云竹也能感觉到,自己气海的脆弱程度,不过十天的时间,也够用了。

告别妙音,沈云竹离开妙音谷,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不过中途他还是去了一趟千年寺。

千年寺里的和尚全都被遣散了,空荡荡的寺庙里,草木繁盛,生机盎然。

沈云竹站在大雄宝殿外面,对着佛祖跪了下去。

“三年了,沈云竹来取剑了,这三年,多谢佛祖照看破军。”

连着磕了三个头之后,沈云竹起身飞了上去,在大雄宝殿的牌匾后面,取下包着红布的破军剑。

拆开红布,通体漆黑的妖剑重见天日。

只是跟三年前比,妖剑似乎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古朴厚重的气息。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四月初一,午时。

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沈云竹还是来晚了一些,不过也不算太晚,正好赶上赵钦朝着大鼎之中射箭。

沈云竹还看见,慕澄被阿影缠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沈云竹挥出一道剑气,击飞了赵钦射出的那支剑。

赵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云竹很清楚,赵钦绝对会留后手,所以在第一道剑气挥出去之后,沈云竹就提前准备了那招九天揽月。

其实这一切就发生在转瞬间,可沈云竹还是精准的把控好了时机,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前,用剑气将所有的箭在空中击碎。

收了剑招,沈云竹站在一根旗杆上面,迎着无数人的目光,他看见了慕澄。

对着慕澄笑了笑,沈云竹便再次飞身,只一个人,只寥寥几剑,就将城墙上所有弓弩手全部击飞。

不过这还没完,沈云竹没有去找赵钦,而是纵身俯冲下来,用一道圆弧形的剑光,砍断了大鼎上方的支架,又凌空踢了一脚,那支架立刻旋转,等上面吊着的十几个人的身下不再是火油时,沈云竹再次出剑,斩断了捆着那些人的绳索。

十几个江湖前辈,落下地面,下面的人纷纷去接。

而沈云竹直接落在了慕澄的面前。

周遭的战斗并没有结束,但这一刻,慕澄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眼眶看着沈云竹。

慕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只有止不住的眼泪,漫过他染着血污的脸颊。

见慕澄哭,沈云竹的眼眶也红了,可现在并不是最后告别的时间。

沈云竹走上前,用温热的指尖,抹去慕澄脸上的血和泪。

“子清,我们把这场仗,打完。”

“嗯。”

慕澄用鼻音嗯了一声,随即投入到了杀敌之中。

半个时辰没用上,京城的街上便已经看不见人浮屠还有勾魂了。

释念跟慕澄一起,把赵烨新做出来的盐粉,用内力打散在了京城的上空。

四月的京城,像是飘了一场大雪。

剩下的那些暗龙卫,看着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

那些被痋虫寄生的各门各派江湖人,也在大雪降临之前,解了身上的蛊虫。

这一战,胜负已分。

沈云竹站在赵钦面前,看着赵钦紧紧的抱着阿影的尸体。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变成我的样子?”

“呵呵。”赵钦笑了起来,抬头去看沈云竹,“你还记不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你分给过一个小乞丐半张饼,那小乞丐不但没谢谢你,还抢了你另外半张饼。那个小乞丐,就是阿影。

“你这个人,应该就是个扫把星,不过就抢你半张饼,结果阿影被铁水烫伤了脸,毁了容。

“后来阿影又去了暗潮阁做杂役,而你竟然成了霍四海最喜欢的弟子,你沈云竹,就是阿影这一生最痛恨的人,可他又想成为你,他偷学你的剑法,他模仿你的神态。

“一年前,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我便给阿影换上了你的脸,我让他直面自己的心魔,也让他变成自己的心魔,最重要的是,还能败坏你的名声,一举多得。”

赵钦把阿影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因为赵钦觉得阿影和沈云竹之间的恩怨,不能就这样泯灭消失,他得让沈云竹知道,他把一个好好的人害的有多惨。

沈云竹听完了这些,只是嗤笑了一声。

“那他可真是,活该。”

沈云竹说完,又看向城楼下面正在看着他的慕澄。

“你自尽吧,我不想让慕澄脏了手。”

一听这话,赵钦竟然大笑了起来,“沈云竹,这全天下,慕澄最想杀我,你就不让他完成这个心愿吗?”

“太脏了,比那些恶心的人浮屠还要脏,我不想慕澄的剑上,沾染上你的血。”

“你什么意思?”赵钦站了起来,满脸的恐惧,像是怕戳穿身份,怕沈云竹知道自己幼年时是怎么度过的一样。

“欺师灭祖,杀人无数,坏事做绝,手段卑劣,玩弄人心,你这样的人,不脏吗?”沈云竹说着偏头看了赵钦一眼。

其实赵钦身上都经历了什么,沈云竹都知道的。

但是一个人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自己做下的孽,也得自己还。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个肮脏之人,可你让我自尽?我偏不,我就是要弄脏慕澄的剑,我就是要让他夜夜做梦,梦见我是怎么屠杀了整个神剑山庄,怎么毁的无峰宗。”

话落,赵钦抽出佩剑,翻出矮强,朝着站在广场的慕澄纵身飞去。

只是赵钦人还没到慕澄面前,漆黑的破军长剑就从后面捅穿了赵钦的心脏。

而赵钦手里的剑,离慕澄还有好远,远到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慕澄。

“呵呵,呵呵!”赵钦跪在地上对着慕澄揶揄的笑着,“子清,沈云竹还真是,不想让你,沾上一点,脏,东西啊,可惜,师兄我没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最后一个字说完,赵钦脖子一垂,咽了气。

沈云竹在后面抽出剑,甩干净血后,收剑入鞘。

至此,存在世间过百年的大虞朝,彻底消失,欢呼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不过城楼下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沈云竹的身上。

曾经的天下第一,名不虚传,那招九天揽月,将永远被江湖人传颂。

只是众人看的是以一己之力挽救危局的英雄,慕澄看的却是即将消逝的爱人。

“阿竹。”

慕澄根本没去看死在旁边的赵钦,他凝视着沈云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慕澄才忍着心中的悲痛开口。

“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你,能活着,我不想你做英雄,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没有任何烦恼的,活着。”

“慕澄。”沈云竹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滚烫的泪水,从那双明亮的双眼里向下滚落,但他的嘴角还是向上扬着的。

“打一架吧,这一次,我们分出个胜负,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好,不遗余力,别让着我。”

“放心,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沈云竹说完,拉着慕澄的手,足尖点地借力,飞到了太子府原来的后花园之中。

那些担心沈云竹的人,也全都跟了过去。

没多时,后花园周围的屋顶上站满了人。

慕落潮,孟白药,扶鸿雪,洛忘川,释念,季行之,冷杉,丁墨,尹星空,景桓……

还有刚刚赶到的萧沐阳和赵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全都注视着站在桃花林里,手拉手着正对视在一起的两个人。

沈云竹环视了一周,破涕为笑。

“人真多,输了不许再发脾气啊。”

慕澄也笑,“阿竹,八年了,我不一定会输啊。”

“那就请,慕少庄主,多指教了。”

沈云竹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慕澄抱拳。

“请。”慕澄同样抱拳回礼。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废话,同时飞身拔剑出鞘。

只十几招,凛冽的剑气就将满园的桃花卷起,整个太子府上空,都像是笼罩在了一层粉色的大雾之中。

四十六路碧水剑,刚猛霸气。

银河踏月剑法,凶悍多变。

两个人在天上对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道道剑光冲天。

围观的人看的眼花缭乱,也对天下第一的实力有了实质的概念。

洛忘川一脸自豪:“慕澄的剑法又精进了啊。”

扶鸿雪一脸惋惜:“沈云竹怎么没拜师到无峰宗啊?”

季行之一脸遗憾:“好想也跟沈云竹打一架。”

冷杉一脸骄傲:“我师兄最厉害了。”

孟白药抹着眼泪:“这俩都是我儿子。”

慕落潮满眼欣赏:“你儿子打不过你另一个儿子,八年前就打不过。”

释念沉默不语只是捻着佛珠。

……

周围所有人都在感叹,同时也庆幸,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

只是夕阳将至,沈云竹的十天之限已经到了。

不过剩下的一口气也足够把慕澄打服。

最后出了一招水中捞月,沈云竹出其不意的再次使用夺刃,慕澄虽有防备,但沈云竹用了巧劲,他手里的云间剑还是脱了手。

紧接着被沈云竹用脚一蹬,云间剑深深的插在一棵桃树下,沈云竹又把自己手里的破军掷过去,插在了云间的旁边。

随后,沈云竹一手握着慕澄的肩膀,一手压着慕澄的腰,两个转身之后,慕澄再次被死死的按在了一地花瓣之中,一动不能动。

时光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沈云竹说:“我本可以在一百招之内赢你的。”

慕澄放弃了抵抗眼中含泪:“我知道。”

“别灰心,再给你五年,你一定能坚持到五百招。”沈云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橘色的天空。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噗……”

沈云竹话都没说完,一口热血被他喷了出来。

慕澄赶紧起身把他抱住,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从嘴角里留下来的鲜血。

“不要,不要,阿竹,阿竹,我不要你死,求你了,求你了……”

“咳,咳咳。”沈云竹呕出的血越来越多,那洁白的衣襟,像是天上的残阳,鲜红,滚烫。

“哥哥,我此生,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我,我很幸福,如果,我们,我们还有来生,我一定,一定先去找,你……”

沈云竹的气海碎了,他觉得身子好沉,好冷,他靠在慕澄的怀里,汲取着慕澄身上的暖意。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沈云竹闭上了眼睛。

“阿竹,阿竹……”

慕澄不甘心啊,他把手掌按在沈云竹的胸前,给他身体里渡入内力。

可温暖的化春风似乎已经无法再在沈云竹的身体里运转了。

“回来好不好,沈云竹,你回来,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慕澄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可他还是没办法放手,即使知道他即便耗尽内力,也救不回他的阿竹。

就在慕澄因为内力耗损巨大,吐出一口血时,沈云竹后面又坐下了一个人,是释念。

释念双手运功,按在了沈云竹的背上。

跟着过来的是季行之,季行之的手按上的是沈云竹的胳膊。

季行之后面是冷杉。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顶飞下来。

慕落潮在慕澄身后,扶鸿雪在释念的身后。

上百人,就在这桃花林里,织成了一张网,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一只只手臂,一双双手掌,传向网的中心。

赵烨则跪在一边,哭着向菩萨祈祷,不要带走他的小竹哥哥。

这场不计代价的拯救,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当天空中弯月升空,月光照在沈云竹身上时,沈云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那口将散未散的气,终于在他的胸腔中稳固住了。

“回来了!”释念是第一个感觉到的,“各位收功。”

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同时放手,自行运气。

释念则拿出金针,立刻封住沈云竹身上所有的经脉。

慕澄没有运气,而是抱着沈云竹,去探他的鼻息。

一探之后,慕澄终于如释重负的沉下肩膀,只是他的气息太弱了,比风中残烛都不如。

“慕澄,沈云竹现在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你振作起来,我们得找到一个能重塑他气海的办法。”释念拍了拍慕澄的肩膀。

慕澄点了点头,把沈云竹交给释念后,起身对着周围所有的人,抱拳致谢。

虽然慕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可那些人都明白他要说什么,也全都回以抱拳之礼。

京城内太乱了,天下也还没有稳定,太子府成了朝露临时办公的地方。

几天的时间过去,慕澄等人一直都在寻找为沈云竹重塑气海的办法,药师谷谷主也在,她也尝试了许多种办法,但都不行。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强行留在沈云竹身体里的那口气,也愈发的微弱了。

就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之际,太子府外面来了一个牵着一匹马的年轻人。

坐在外面台阶上正闹心的丁墨一看见那个人,顿时愣住了。

“伍小六?”

“丁头?”

“你怎么回来了?”伍小六在一年前沈云竹越狱之后,就辞了狱卒的活,全家好像都离开京城了。

“我出海了啊,我跑船去了,没想到这一回来,咱大虞都变天了。”

伍小六已经不是当初在诏狱里唯唯诺诺小狱卒的样子,他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对了丁头,你可知道住四十九监的李四现在在哪?我找他有事。”

“他……”丁墨叹气,不过并没有告诉伍小六沈云竹现在的状况。

“你找他干什么?”

“当年我只是给他送过两年的饭,可他赠我千金,他对我们全家都有恩,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天天吐血,所以,我出海这一年,每路过一个海岛,我就搜集当地的药方。这些药方我是不懂的,可万一有能治他这吐血之症的呢?我就把这些药方全都带了回来。”

伍小六说着从马匹身上取下了一个巨大的背囊。

丁墨往那背囊里一看,里面竟然放着上百个卷轴。

忽然间,一个希望在丁墨的心中燃起。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