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晴雨图》,就是圣人给那副仙人画作赐的名字。这副画被挂在了圣人的寝宫里,也是整个皇宫最安全的地方。

出了宫门之后,瑶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夜里,黑洞洞的宫门仿若野兽的血盆巨口,欲要择人而噬。

若是换个普通人,可能就当成夜深人静的错觉了。

可瑶光虽道行不深,却也是自幼修行,灵觉自然高于普通人。

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和头一次入宫时相比,如今的皇宫所散发出的气息,实实在在地阴暗晦涩了很多。

“怎么了?”景阳察觉到她的不适,心中担忧。但如今还在宫门口,他也只能将握住她柔荑的手稍稍用力,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瑶光扯出一抹笑容,压低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根本不像是没什么。

她低声说:“我不太喜欢现在的皇宫,它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景阳的神情更加担忧,索性如今夜深,出入皇宫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马车就停在金水桥外,如今已经不远了。

等上了马车,景阳立刻就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紧紧贴在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地方,温热而干燥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均匀地在她背上拍抚。

他明明自己也很难受的,瑶光感觉得出来。

于是,她挣扎着搂住他的脖颈,白嫩而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骤然间一片滚烫,仿佛要将她如雪般白嫩的肌肤直接融化。

她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厚重的耳垂上,如呢喃般撒娇:“八郎,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过了。你难过的话,我也会跟你一起难过。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让我们两个都伤心,你不觉得太亏了吗?”

景阳被她逗笑了,也学着她蹭了蹭,柔声道:“真是个傻姑娘!”

“人家才不傻呢,人家聪明得很。”瑶光不依道,“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对,都对,是我着相了。”景阳紧紧抱住她,把脸埋进她雪白的脖颈处,用力呼吸着她身上熏香与体香混合的特殊气息,仿佛在寻找某种独有的印记。

或许是上次被瑶光抱怨过勒得太紧,这次他就有了分寸,两人紧紧相贴,却并不会让瑶光觉得憋闷。

瑶光就任他抱着,两人静默了一路,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马车进了仪门,景阳先下了车,再扶着瑶光下来,用斗篷把人一裹,直接抱了起来,大步流行地往正院走去。

燕姑姑早得了消息,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屋子已经暖好,热水、热汤、热饭都已经备好,只等他们享用了。

夫妻二人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又一起用了迟来的晚膳,便相拥着倒在螺钿拔步床上。

他们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坦露自己,顺便发泄这一路积攒的忐忑和激动。

云雨初歇,景阳拥着瑶光,告诉了她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圣人的秘密。

不,也或许,对于有心人来说,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父皇在某些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说得不算隐晦,瑶光立刻就领会到了其中真意。

她嗔怪地在他白玉似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下,娇声啐道:“真是个老不修的,哪有儿子讨论老子房中事的?”

对此景阳不以为意,嗤笑道:“父皇哪次召幸嫔妃没人在外间看着?不然你以为,这消息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但圣人如此,他还要求太子也是如此。

太子和东宫女眷们行周公之礼的屋子,隔开里外间的那面墙,隔音效果几近于无。

不管太子叫哪位女眷做陪,都有掌管彤册的女官在外间随时记录,以防太子沉迷女色,坏了身子。

玩闹过后,瑶光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圣人之所以对仙药感兴趣,就是因为……”

景阳点了点头,说:“应该不止。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毛病,就不好打听来。太医院那边,可比后宫的宦官们嘴巴严实多了。”

瑶光不解地问:“朝中不是有人族与妖族的混血吗?圣人为何不去找他们?”

“你怎么知道没找?”景阳反问。

瑶光哑然片刻,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是十二皇子才刚出生不久,宫中的申贵人和甄妃又先后有了身孕,怎么也不像是你说得那样啊。”

景阳粗糙的大手在她嫩滑的背上摩挲,笑道:“平日里你不是懂得挺多吗?怎么这会儿又傻了?这世上就是有些女子,特别容易受孕。”

他一句话干脆说透了,瑶光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有些女子天生易孕。但无论甄妃还是申贵人,都是身体康健的年轻女子。若是男子体弱,女子康健的话,也不容易成孕的。”

人也是动物,动物的基因都是慕强的。

若是雄性基因太弱,雌性可不愿意奉陪其孕育一个注定体弱的孩子。

景阳神情一滞,正色问:“你说得都是真的?可有切实的依据?”

这都是上辈子科学家们研究的结果,瑶光上哪里去给他拿证据?

不过好在她有外挂,便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奶奶不但是神婆,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稳婆。关于生育方面的事,就没有奶奶没见过的。”

因卢氏在京城闯出的名头太大,景阳相信了她这番说辞。

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分析道:“如此说来,我得到的这个消息,很有可能只是父皇放出来迷惑人的,好为了他求仙问道打掩护。”

能让一个男人这么造自己的谣,必然是为了遮掩更严重的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圣人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瑶光道:“要不然我去问问母后?”

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就算圣人提拔了太子妃来分权,毕竟时日尚短,对她多年经营的势力损伤有限。

更何况,在古代社会里,孝道永远是翻不过去的一座大山。太子妃纵然听从圣人接掌了一部分宫权,也不一定会真愿意和皇后撕破脸。

景阳摇了摇头,断然道:“不,不能去找母后,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

他虽然心里也怨恨圣人,但毕竟还有理智在。皇后却已经忍了太久,在可能抓住圣人短板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心底的黑暗推动,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瑶光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当然了。”

“算了,别想了,睡吧。”

“嗯。”

夫妻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圣人的赏赐就大张旗鼓送了过来。一千匹锦缎,把整个前院都占满了。捧缎子的小太监浩浩荡荡的,打头的都已经

进王府了,后面的还没出宫门呢。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了京城。

傅家那边得到了消息,立刻就遣了天枢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景阳把人叫到书房里,大略说了一遍,叮嘱他回去之后转告卢氏,叫傅家那边最近不要再和王府走动。

“我知道了,姐夫。”天枢顺从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有的没的。

景阳顺便考了考他的功课,得知他已经开始接触律法了,十分欣慰,叮嘱他好好跟着先生学,将来若能中个举人,就保举他出京做个道御史。

本朝升官最快的有两个途径,一是入翰林,二就是做御史。

但想要做翰林,就必须得先考中进士。一甲头三名自动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就得再考一遍,竞争上岗。

若是三甲的同进士,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可以从地方做起的御史,门槛就低多了。

翰林侧重的是学问,御史侧重的就是品性。

只要能考中举人,品性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瑕疵,就可以被人举荐做御史。

不过从举人入仕,得从低品级的道御史做起,慢慢积累功勋调任中央,再入都察院。

进了都察院,就相当于进了圣人的眼皮子底下。不但出成绩更容易,日后再出京城,就职地方时的品级绝不会低。

可以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只要摸到了上层的门槛,道路就比纯从底层爬起容易太多。

天枢听得精神一振,考举人虽然也不容易,却比考进士容易多了。他觉得自己日后的前途,仿佛能看见光明了。

等回去之后,他先是把景阳交代叮嘱的事原原本本禀告给了祖母,等祖母问过了细节,放他回去之后,他就找到天璇,把考了举人就能做御史的事说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教他们的苏先生明显感觉到,他们比往日更加主动勤奋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学生积极性上来了,做老师的只有欣慰的份儿。他教导的时候,也更加用心了。

两厢增益之下,天枢和天璇曾因不如弟弟被打击到的自信心慢慢找回,逐渐体会到了读书的乐趣。

再有就是玉微。

这姑娘跟着祖母学阴阳学时,就最讨厌背书。偏偏文先生教授地是科举的学问,最需要的就是多看书、多背诵。

正式交了束脩拜师之后,玉微的日子堪称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关上了她的一扇门,也没忘了替她开一扇窗。

文先生虽然严厉,却也不是不懂变通之辈。

他知道傅家人让女儿跟着读书是为什么,再三实验过后,确定这位二姑娘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子,他为了不辜负那二百两的束脩,就开始另辟蹊径,发掘玉微的天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文先生发现,玉微不喜欢写字,却很喜欢画画。

既然做不了高材生,那就做个特长生吧。

第77章 两相交心如今傅家不缺钱……

如今傅家不缺钱财,卢氏又一向肯在孩子们的学习上投资。

听文先生说玉微在作画上颇有天分,她立刻就要大手一挥,把所有作画所需的工具都买回来。

“诶,老夫人不必如此。”文先生忙拦住了她,劝说道,“我看二姑娘不像是个有长性的人,须得循循善诱。若是一下子把许多东西堆在她面前,不说如今用不着,也容易把孩子吓得不乐意学了。”

要不怎么说文先生束脩收得高,还有大把的人排着队想请他呢。

人家在教导学生这方面,的确是有特殊之处。

卢氏听了他的劝,立刻冷静了下来,拜道:“多谢先生提点,不然老身险些好心办坏事了。”

文先生捋着胡须,露出理解的笑容:“老夫人也是爱之过切,人之常情而已。”

家里一共七个孩子,除却刚出襁褓的玉衡,几乎个个都有着落了,只剩一个玉微迟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赛道。

身为大家长,卢氏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若孩子实在处处平庸也就罢了,如今知道还是有专长的,从前尚且能压抑的激动,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不过在玉微面前她虽然没露声色,私底下却先和两个儿媳说了,又专门写信告诉了大孙女,还在信里把文先生好好夸赞了一通。

瑶光接到信的时候,景阳正在身旁,夫妻二人凑在一起看了。

“八郎,咱们可得好好谢谢文老先生。”她依偎在景阳怀里说。

“那是自然。”景阳沉吟了片刻,说,“文先生的长子今年四十三岁,没考上进士,也不准备考了。我看刑部的卷宗,湖南那边会缺几个县令。

改明儿我叫人拿一封银子悄悄送到吏部,就让文家老大补录个候补吧。”

吏部那边都是人精,他悄悄找人去,人家也知道背后是谁。

一个县令而已,顺水的人情,吏部官员很乐意卖给他这个太子最好的弟弟。

当然了,他也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圣人。文先生那边,肯定会让他家人知道这馅饼是怎么来的。

瑶光对官场制度不熟,闻言担忧道:“八郎这么操作,会不会落人话柄?”

她倒是不担心景阳枉法。毕竟以景阳的性格,会在规则范围之内徇一些私情,却绝对不会主动去做枉法的事。

“不会,你放心。”景阳笑着揽住她的纤腰,低声和她解说本朝的科举和入仕制度。

本朝的科举在承袭前代的基础上,还规定了答题的格式,也就是时下流行的八股取士。

虽然在后世人看来,八股取仕的制度是落后的、是僵硬的、是刻板的,早该淘汰了。

但每一种制度的诞生,都必然有催生它的土壤。

对于知识金贵的古代来说,严格规定考试的格式、划定考试的范围,为的不是选文章写得好的人,而是选拔能在重重规则之内还能把文章写好的人。

说白了,就是顶级聪明人。

学子们考上进士之后,要么继续考翰林,要么就是先分派到六部行走。在翰林院或六部待的这三年,才是真正学怎么做官的。

毕竟科举更多的还是利好中下层,皇帝把这些人选出来就是制衡勋贵高官的。

这些人从小就没接触过怎么做官,若是考中了就直接任命,太容易被人利用官场规则坑害了。

但进士三年考一次,一次能中的最多也就一百来人,根本填补不了官场的消耗。

因此,大多数的地方底层官员,如县令、县丞、县尉、巡案、地方御史等,都是从不准备再考的举人中选拔的。

景阳替文先生的长子谋官,是因为其人本身就已经中了举,自带补官的资格。景阳不过是在刑部任职,从案综里判断出某地引发的某案,将要牵连多少官员、需要多少候补。

说白了,就是打了个时间差。

瑶光听得连连点头,仰着脸星星眼地看着景阳,吹捧道:“八郎好厉害,才去了刑部几个月,就把官场规则全弄清楚了。”

被心上人这么夸赞,景阳顿时就觉得像喝了蜜水一样,心里美滋滋的,却又努力压着嘴角,故作谦虚道:“是郭尚书他们教得用心,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瑶光道:“那还是八郎聪明,不然他们日理万机的,又怎么肯对八郎格外用心?”

既然人家用心教了,他们这边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当下瑶光便道:“等到上巳节,我特意给几位大人家里备一份厚礼,请他们几家的诰命一起看戏赏春。八郎,你觉得如何?”

见她为自己操心,景阳心里十分受用,柔声道:“到时候你只管把谢礼和帖子都送过去,他们肯来最好,不肯来你也不必吃心。”

其实景阳心里清楚,郭尚书等人之所以教得仔细,

他自己态度端正只占很少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太子特意嘱托了。

虽然他是太子最看重的弟弟,但郭尚书等人却不一定乐意和他交往过密。

毕竟,自古以来,皇家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郭尚书明显是压了太子的宝,他那样谨慎的人,会和其余皇子都保持距离的。

景阳之所以事先叮嘱,就是怕瑶光兴冲冲地下了帖子,却得不到响应,心里落差太大。

瑶光笑道:“你放心。我这个人,最不会拿热恋贴冷屁股了。人家若是表明了不爱搭理我,我还不爱搭理他们呢。就是八郎别嫌弃我不会替你笼络人心就好。”

景阳在她发上吻了一下,笑道:“你这样就很好,笼络人心的事也不需你来做。只要我在前朝稳得住,有的是人巴结奉承你。”

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后院女眷之间的关系根本影响不到什么。反而是前朝男人们之间的分分合合,会影响到各家诰命的交往。

瑶光又在他胸前蹭了蹭,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

再说两个主子从海市回来之后,家里的下人也有了主心骨,在王喜、张五和燕姑姑的调停调度下,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这日轮到王喜和徒弟换班,他不必值夜,正要回前院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却被笑眯眯的张五拦住了。

“王公公,好不容易今日都有空,赏个脸,咱们去喝两杯?”

王喜不是个爱开罪人的,哪怕心里把张五当贼防备着,人家当面邀请,他也不会去打笑脸人。

“张公公相邀,咱家敢不从命?”王喜也端出了营业笑脸,先是应承了下来,继而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咱家明日一早还要伺候王爷,可不能多喝。”

张五一把拉住,边走边打包票:“放心,放心,规矩我都懂,不会耽误了王公公的差事。”

他拉着王喜去了下人房,因额外出了钱,后厨那边已整治出了一桌酒菜。

不过如今才开春,新鲜蔬果还没上来,桌子上除了荤菜,就只有几样易得的干菜。

刘吉正守着炉子温酒,见两人进来,忙起身迎了出来,打千道:“师傅,王公公,酒菜都备齐了,就等您二老入席了。”

王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张公公好福气,有这么机灵的徒弟伺候着。”

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刘吉是王妃的陪嫁,也是王妃派到张五身边的眼线。王喜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结合了刘吉的出身,讽刺意味直接拉满。

往日里他是多么与人为善,今日竟没忍住口出恶言,可见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威胁,有点急了。

张五摇着手哈哈一笑,亲自扶着王喜在上首坐了,无奈道:“我的王公公呀,咱家是铁了心伺候王妃一辈子的,刘吉这孩子老实,我自然更偏爱他几分。”

见两人落座,刘吉机灵地上前斟酒,而后就捧着酒壶侍立在张五身旁,伺候地十分殷切。

“来,王公公,咱们喝上一辈,就化干戈为玉帛,往日里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往后谁再提,谁就是孙子。”张五举杯敬他。

王喜听了方才的话,心里就有几分惊疑。又见张五消解宿怨的神情十分恳切,有些回过味来,却还不敢信实了。

但他还是给面子地碰了杯,和张五一起把杯中酒饮尽了。

方才藏着心事,他也没工夫关注酒菜。如今美酒入喉,熟悉的酒香在唇齿间萦绕,他才吃了一惊:“金华酒?你这老货,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见他口风松动,张五心中一乐,打趣道:“宴请王公公,有好东西哪敢藏着掖着?你一向鼻子尖,怕是进了这屋,有什么好的都瞒不过你。”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吉又把酒斟上,两人却不忙喝了,张五催促着王喜吃菜,“你也在王爷跟前伺候一天了,只怕连口热的都没敢吃吧?

咱们都是老相识,不是新相知,不必借酒盖脸。赶紧的,趁热吃几口。有什么话,咱们老兄弟俩慢慢说。”

王喜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拿起牙箸就拣着自己爱的吃了起来。张五虽然不怎么饿,却也拿起筷子陪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

第78章 有孕之喜虽天色已晚,不……

虽天色已晚,不必再上去伺候了,王喜却也没贪多,仍如平日般只吃了五分饱就搁了筷子。

刘吉乖觉,忙捧了漱口的茉莉花茶来,伺候着王喜漱了口。

王喜这才正眼瞧他,笑着对张五说:“的确是个老实孩子,也难怪你刮目相看。”

说他老实,倒不是笨的意思,而是眼里有活儿且不骄不躁。

很多人在底层挣扎过,日子一有起色就飘了,觉得大家都是奴才,不配叫他伺候。

刘吉拜入张五门下,已经算是平步青云。伺候张五尽心尽力是应该的,伺候王喜时也没露半点不情愿才是难得。

张五道:“王妃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

“哦?”王喜一边擦嘴一边试探,“张老哥的意思,是看准了王妃了?”

虽说王喜在瑶光面前也一向很尽力,但他真正忠心的,一直都是景阳一个。他之所以对瑶光殷勤,全因景阳如今待瑶光殷勤而已。

但看张五的态度,却是真要认王妃为主了?

张五正色道:“今日我请老哥来,就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王妃不是个简单的人,跟着她哪怕不能一帆风顺,也绝对不至于跌入尘埃。

王爷身边的位置我是不争了,也挣不过老兄你。往后咱们兄弟一个伺候好王爷,一个伺候好王妃,齐心协力,不叫主子们为了琐事忧心,就是咱们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他又举起酒杯,笑着瞥向王喜,问道:“王老哥,你意下如何?”

对方亮了明牌,王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结盟来了。

他沉吟了片刻,想到张五的能力并不在自己之下。那能降服张五的王妃,看起来也定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既如此,不管是张五还是王妃,都值得他结盟。

更何况,如今跟张五结盟,就等同于一下子结了两个。

“好!”他终于也端起来酒杯,两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张老哥,这一杯小弟借花献佛,敬你。”

两人都一饮而尽,相互亮了亮杯底,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自此,晋王府最有脸面的两个太监结成了同盟。虽然不知道这盟友能做多久,但他们两个免了争斗,底下人办事的时候少了权衡的弊端,效率自然更高了。

=====

再说瑶光这边,养珠子所用的母贝有了,顺带还多了一份最适合本世界水土的养殖之法,场地又是现成的,她立刻就带领早就挑拣出来的人手,开始一个一个往蚌壳里植入珠母。

白秋练没有再出现,如今时机又比较敏感,瑶光并不敢主动请人现身。

因而她也不知道,白秋练究竟还在不在水渠中修行。

一群人忙活了有半个月,初期工作总算是做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养护,在保证水质的前提下,让珠贝获得充足的养分。

瑶光有大事要忙,京城各家要办什么事,也不可能为她让道。

因而,这家娶媳妇,那家添丁,谁家又办白事了,哪位又要做寿啦……该她出席的,一个都不能推脱。

当家主母忙的脚不沾地儿,对王府的掌控难免松懈几分,也

就给了某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但钻空子的那些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时,他们的动作也被人看在眼中。

等明面上的一切都理清楚之后,瑶光大张旗鼓地整顿内务,那些往外送消息的人瞬间沉寂了下来,平日里老老实实办差,甚至于比旁人更加殷切勤谨几分。

如果不是早派人确认了他们有问题,只怕谁也不相信这些人竟然都是背后有主子的。

王喜暗中向景阳禀报,燕姑姑暗中向瑶光禀报,夫妻二人在男女仆人中各自建立了一套班底,事后再对答案。

夜深人静时,夫妻二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景阳皱眉道:“五哥、六哥、七哥、九弟,真是群贤毕至,一个都不少。最让我没想到的还是十弟。他才刚开府多久,竟然就有能力往咱们这里安插人手了。”

就因为圣人深夜召见他们夫妻入宫,第二天又大张旗鼓地送来许多赏赐,那些兄弟们就都坐不住了,登门拜访的帖子如雪片般投了过来。

但瑶光一个都没见,只以府中忙碌为由,全部婉拒了。

他们一是怕麻烦,二是圣人必然正盯着他们呢,能低调最好低调,以免神经越发敏感的圣人多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们越是如此,那些皇子就越是觉得他们得了天大的好处,竟然连东宫都忍不住启动了安插的钉子。

也幸好如此,不然景阳还不知道,他这些兄弟竟是个个都神通广大。

更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件,就是对他极好的太子,竟然也在他府中安插了人手。

是了,太子固然是嫡长子,景阳也是皇后养子,其生母还是皇后的亲妹妹。

若有朝一日太子坏了事,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理所当然就落在了景阳头上。

太子从小就跟着圣人长大,耳濡目染又有名师教导,帝王心术不说炉火纯青,也比他们这些没受过帝王教育的兄弟们强十倍。

他疼爱景阳这个弟弟是一回事,防备景阳这个最有可能取代他的弟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瑶光伸出修长细白的柔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抚道:“这都是人之常情,反正咱们又没准备和太子殿下争什么,留着他的人在这里,还省得他猜忌你呢。”

她前世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就算不是历史专业的,也是学过马哲的。还看过无数经典影视剧并流行的小说《XX帝国》、《X朝那些事》……,对于封建王朝储位之争的风险,多多少少也是明白一些的。

太子往晋王府安插人手,并不代表不信任景阳,只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的必要手段而已。

如果有一天,景阳真的起了心思,太子收到消息之后,必然会第一时间打击晋王府的势力,绝对不会因往日的兄弟情有半丝心软。

这些瑶光明白,景阳也明白。

他轻轻拍了拍瑶光的背,示意自己没事,吐出一口浊气说:“我明白,也没有怪他的意思。相反的,我还得感谢他让我对某些东西看得更清了。”

想到同理推断出的结论,景阳冷笑了一声,说:“太子对我如此,焉知父皇对太子不是如此?”

太子看重他这个弟弟,圣人也十分看重太子这个儿子。

但无论是对弟弟的看重疼爱,或者对儿子的信重有加,必然都抵不过对权力的痴迷渴望。

他若敢挡太子的路,太子不会对他留情;太子若是让圣人觉得有威胁了,圣人又岂会对太子留情?

说这些话的景阳自己都没意识到,私底下提起太子时,他是头一次没喊“五哥”。

皇家亲情之凉薄,当真是令人心惊。

瑶光心里感慨了一声,面上全无异色,只是蹙着眉忧心忡忡地说:“还有一路探子没查出来源,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日后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们一刀?”

“别怕。”景阳将她抱得更紧,体温透过薄薄的亵衣传递过来,瑶光却觉得并不如往日那般温暖。

“八郎那么厉害,我当然不怕了。”她连忙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满是信赖地依偎在景阳胸前,嘴里笑嘻嘻的,白嫩的手指在他玉色的胸膛上划来划去的,半点都不老实。

其实她心里明白,两人都查不出来源头的,只可能是圣人的人手。

果然就听景阳道:“除了那一位,也不会有别人了。咱们两个还需再低调些时日。”

他有一种预感,随着圣人的身体问题越发严重,要不了几年,曾经视为骄傲的太子就会变成眼中钉。

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底下的皇子,自然而然就成了对抗太子最好的工具。

圣人不傻,想让马儿跑时,自然就会给马儿吃草。

第二天一早,景阳就吩咐王喜,引导着圣人的人发现太子安插在府里的人手。

王喜无声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这只是一步闲棋而已,若圣人撑不到对太子升起猜忌时,景阳就一直都是太子的好弟弟;

若是圣人年寿长久,想要打压分化太子的势力时,这步闲棋就是最不动声色的投名状。

这些他都没让瑶光操心,而瑶光很快也不能多操心了。

在上巳节到来的之前,她喝鲤鱼汤时觉得格外腥臭,没忍住呕吐出来。

燕姑姑急忙叫了府医来,诊出了将近两个月的喜脉。

“当真?”燕姑姑大喜过望。

府医也很欢喜,笑道:“这等大事,微臣岂敢欺瞒?”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燕姑姑喜得无可无不可,还不忘叫红绒开钱匣子,取了五十两银子打赏府医,“这是王妃赏你的。等王爷回来了,必然重重有赏。”

虽说他们少年夫妻才刚成婚不久,对于子嗣并不着急。但真的有了,自然也是欢喜不尽的。

府医再三谢了恩,正要告退时,却又被瑶光拦住。

瑶光担忧地问:“先前我不知道自己有孕了,这些日子赴了不少宴,酒也没少喝,对孩子是否有所妨碍?”

她前世虽然没孩子,却也知道,夫妻备孕时要提前半年戒烟戒酒的。

府医笑道:“王妃不必过于忧虑,只要日后注意便是了。您身子康健,竟是连药也不必吃的。毕竟,是药三分毒。”

有了医官背书,她才松了口气,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欢喜起来。

第79章 一劳永逸再说景阳还在衙……

再说景阳还在衙门里办差,忽然皇后宫里的崔姑姑来了,喜气盈腮地把他请到了坤宁宫。

一路上他都很是好奇,可问了几次崔姑姑都笑而不答,只说到了坤仪殿就知道了。

只看崔姑姑脸上的喜色,他就知道不是坏事,索性就不着急了。

进了坤宁宫的院子,就看见坤仪殿前人来人往的,都是伺候皇后的宫女太监。他们手上或抬着箱子,或托着盖红布的茶盘,每个人都很忙碌。

就景阳所知,上巳节的宫宴已经交给太子妃承办了,皇后最近并无大事需要处理,这些人又都是干嘛的?

心里存着疑惑,景阳跟着崔姑姑进了坤仪殿,正要行礼就被皇后拦住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骨肉,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皇后挥手免了他的礼,又指着或摆在桌上,或打开盖子放在地上的东西问,“快帮本宫看看,哪些东西是你媳妇喜欢的。她替皇家开枝散叶,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本宫自要好生赏赐一番。”

景阳笑着应了一声“是”,猛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难得结巴道:“母……母后,您……您说什么?谁替皇家开枝散叶来着?儿臣没听错吧?”

这副呆样,把皇后逗得掩唇直笑,半晌才道:“你没听错,你媳妇有孕了,来报信的人才领了赏回去。瑶娘本不欲打扰你办差,但本宫思来想去,这是你头一个孩子,还是早些让你知道的好。你回去和瑶娘好好说说,

别叫她怪本宫自作主张。”

景阳已经欢喜得脑子一片空白,但该有的警惕心却还在。

听见皇后末尾那句话,他忙傻笑着说:“怎么会呢?她是碍于规矩不好派人前去,母后帮了她的忙,她只有感激不尽的。”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再开口时就向着瑶光了:“有孕的妇人身子娇弱,她又是头一胎,更得注意,你可得让着她,不许和她淘气。”

她想了想,又说:“上次选秀还有几个秀女未曾有归宿,我替你选两个老实的,免得他们入府之后作妖。”

景阳心中一凛,忙道:“母后,还是不必了。”

见皇后脸色微沉,景阳撇了撇嘴,不屑地说:“我可不是七哥那个急色鬼,跟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腥的臭的都往怀里拉。

那些秀女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投靠谁?这可是儿臣头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心肝肉,儿臣可不想冒一点风险。”

这番拉踩效果不错,皇后立刻就想到七皇子不但有宫里赐的一正两庶三房妻妾,在正妃李氏怀孕之后,更是接了两个小官之女和两个富商献上来的美人,统一充做侍妾。

官员之女不能参加选秀,但若是硬要往皇子后院送,也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或者说,制定选秀规则时,故意留了这么个空子。

别的皇子未必不知道,但都没七皇子胆子大,轻易不敢去钻那条空子。

皇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叮嘱景阳:“你低调安分些也好,你父皇私底下骂过你七哥,只是表面隐忍不发而已。”

“是,母后,儿臣一定谨记您的教诲。”景阳一副假做恭敬的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不正经,心里却对皇后在宫中的势力心惊。

——既然圣人是暗地里骂的,必然只有心腹在侧,皇后竟然也能知道。

皇后不知他心中所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道:“都要当爹了,还是一副小儿心性,日后可怎么好?”

景阳嘻嘻笑道:“不是还有母后您嘛。我和瑶娘都不懂养孩子,日后孩子出生了,还得劳烦母后多替我们操心。”

“哎哟,你瞧瞧,你瞧瞧,这算盘打的。”皇后点着景阳对崔姑姑说,“本宫都这把老骨头了,他们竟然还打本宫的主意呢。”

崔姑姑笑着恭维道:“也是娘娘慈爱,八殿下和王妃才越发依赖娘娘呢。”

皇后舒心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和满意,显然十分认可崔姑姑的话。

人家帮着敲边鼓,景阳自然不会拆台,又顺着崔姑姑的话,对着皇后好一通撒娇耍赖,把殿内摆出来这些东西全顺走了。

虽然给出去许多东西,皇后却半点不心疼,心里还很畅快。

因为这表明了小儿子和小儿媳一直需要她,并从心里仰赖她这个母亲。

等到景阳带着赏赐离去之后,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也有些危险,对崔姑姑说:“小八和他媳妇孝顺,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让他们的孝心锦衣夜行。”

说完这句她就顿住了,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姑姑,好像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

但崔姑姑却已会意,笑着对皇后行了个礼,叫贴身宫女进来伺候,她则从容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宫里就暗中传起了小道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福气,晋王妃才进门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

他们处处都在夸赞晋王妃,别人一句没提,更没半句诋毁映射之言。

可消息传到东宫,传到太子妃耳中,心思细腻的文秧却控制不住地多想:消息是谁让传出来的?真就是为了夸赞晋王妃?本宫与几位弟妹前后脚成婚,我还比他们更早些。如今七弟妹和八弟妹都有了身孕,我却还半点消息都无,宫人们表面不说,暗地里是否议论我不能替太子绵延子嗣?

她本是个多心的人,又万事都爱闷在心里反复思量。

偏从过年之后,太子就在忙活整治内务府造办处的事,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回来之后也是先到两个有孕的侍妾那里探望。

文秧时刻谨记自己是太子正妃,是未来的皇后,万事都要以辅佐太子为重。见太子如此辛苦,更加不愿拿这些自己揣测的小事去惊扰。

内心深处,她也怕用小事烦太子烦得多了,太子会觉得她无能,从而对她失望。

不能惊扰太子,她只能一面让人杜绝流言,一面命人去查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索性她身边辅佐的两位女官手段都不凡,不但流言很快平息,也查出最早是从咸福宫传出来的。

“咸福宫?裕嫔?”文秧冷笑,“本宫就说,分明七弟妹和八弟妹都有了身孕,七弟妹还更早两个月,怎么流言里就只提八弟妹。”

何姑姑道:“下官还查出,有线索隐隐指向坤宁宫。若非下官谨慎,多留了个心眼,险些就被她瞒过去了。”

文秧了然,点头道:“原来是为了离间我与母后。”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嗤笑道:“裕嫔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早年若非裕嫔在顺妃与甄妃得宠时频频出手,也不会遭了圣人厌弃,多年不肯给她抬分位。七皇子都成婚了,她还是个嫔。

出手也就罢了,这后宫之中,谁人不争,谁人不抢?

可出手了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次次都把自己暴露了,也难怪宫里许多人都看不上她,甄妃更是不把她当对手。

原本文秧作为太子妃,是从来不在口头上议论长辈的。

可流言带给她的压力无处发泄,查出源头是裕嫔的咸福宫,就算文秧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再忍耐得住了。

云姑姑问:“娘娘,要不要给七皇子妃找点麻烦?”

文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蹙眉道:“找七弟妹的麻烦做什么?裕嫔又不喜欢这个儿媳,哪怕孩子掉了,裕嫔也只会怪她无能,转过头来再给老七赐两个好生养的,一样不耽误她抱孙子。”

同样是从平民之家嫁入皇室,同样被婆母不喜。皇后暗地里给她添堵,裕嫔更是明着和李思蓉过不去。

这般重合的境遇,让文秧多少对李思蓉生出几分同命相连的感情来。

只要李思蓉不再犯到她手里,她是不会对李思蓉出手的。

云姑姑有些不解,何姑姑却赞同道:“娘娘说得不错,裕嫔不喜欢七王妃,若是七王妃不好了,只怕裕嫔暗地里还拍手趁愿呢。”

“可七王妃肚子里的,是裕嫔的孙子。”云姑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干脆弄掉了那个孩子,让裕嫔抱孙子的愿望落空呢?

文秧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厨房炖着的红枣乌鸡汤应该好了,云姑姑去端过来吧。”

乌鸡滋阴养神,对妇人最好。文秧的心腹太医说过,与其吃人参等补药,还不如食补来得温和无副作用。

云姑姑脸上有几分讪讪,但还是应了一声出去了。

何姑姑道:“娘娘,她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其实宫里大多数人都和云姑姑想法差不多,觉得从七王妃入手,比直接对付裕嫔更容易,还能起到打击裕嫔一脉势力的目的。

“我知道。”文秧当然也明白,她只是不愿意那么做而已。

何姑姑陪笑道:“娘娘放心,下官一定想个周全的法子,让裕嫔吃个教训。”

文秧却道:“不必了,我已经有想法了。”

她修长白皙的柔荑轻轻按在桌面上的册子上,那是内务府今日一早就送过来的,上巳节的菜品单子。

何姑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她指尖正好指着的“芹菜酿肉”,心中一动,陡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菜品,是皇子们桌上的。而男子吃多了芹菜,于子嗣无益。

“娘娘的意思是,从……下手?”她伸手比了个“七”点手势,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文秧淡淡道:“没了七弟妹这胎,老七的妾室们还会有无数胎,

难不成咱们整日里都不干别的了,要一直盯着老七的后院吗?”

还不如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第80章 连得三女且不说文秧这边……

且不说文秧这边如何安排,只说景阳出了宫门也没回刑部,只叫跟着的小厮替他告了假,他则是带着王喜,直接就回王府去了。

路过内城的街道,见两边店铺有卖糕点、卖蜜饯、卖干果的,就吩咐王喜:“你找两个可靠的人,把王妃素日夸赞过一句的零嘴全买一份回去,防备王妃嘴馋了要吃。”

他虽然是第一次当爹,没什么经验,但也隐约听人说过,怀了孕肚妇人嘴巴都刁,指不定就忽然起了心思要吃什么东西。

家里要有小主子了,王喜也替主子高兴,闻言响亮地应了一声,笑道:“若说王妃的喜好,别人不能尽知,燕姑姑和张五必然是知道的。燕姑姑是王妃离不得的人,就辛苦张五跑一趟吧。”

张五是当初跟着出宫的老人,景阳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和王喜之间的恩怨。见王喜竟然肯推荐张五,景阳心里诧异了一下,但对张五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便点头同意了。

又解决了一桩心事,景阳更加迫不及待,扬鞭催马,意气风发。

一时回了王府,底下人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先兴冲冲跑进了正院,见人就问:“王妃呢?王妃何在?”

正院伺候的人个个喜气洋洋,一边行礼一边回话,告诉他王妃正在内室歇息呢。

自从查出她有身孕之后,以燕姑姑为首的一众婢女们就都来了精神,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就怕她累着了自己。

瑶光虽然觉得她们过于紧张了些,但也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

如今是刚知道这个好消息,都在兴头上呢。等过些日子,他们自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燕姑姑笑道:“养珠的事,还是先让张五看着吧。下官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王妃。等小主子出生了,秋萍他们也调理出来了,下官再接手不迟。”

但瑶光却不同意,正色道:“姑姑,张五固然很好,但养珠子是我自己弄的头一桩买卖,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其实她就是不想让燕姑姑继续陷在后宅里,她总觉得像燕姑姑这样的女子,应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养珠子只是第一步,等过几年珠子养成了,她再让燕姑姑出去替她掌管铺子。

被她这么信任和依赖,燕姑姑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但瑶光已经不止一次鼓励过她,她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

于是,在瑶光的劝说和翠娥等人的再三保证下,燕姑姑还是决定不放弃掌管养珠事宜了。

景阳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还没进门就笑道:“王妃倒是难得这么安逸,看来是小王来的不是时候了。”

这话本没什么,但瑶光却想到了前世流行过一阵的某个表情包,不由“噗嗤”一笑,乐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见她要起身,景阳赶忙拦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弯着腰询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我叫他们弄来。”

“我好得很。才诊出来,姑姑他们就把我当易碎的琉璃娃娃,连喝水都不让我自己拿着茶盅了,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

瑶光假意抱怨了一番,伸手要拉他一起坐下,却被他轻轻躲开了。

“你别动。”景阳道,“我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身上都是灰。我就是心里放不下,先来见见你。如今见你还好,这就去洗漱一番。”

说完就转身去了,王喜已经命人抬了热水在稍间,景阳沐浴更衣完毕,又让人擦干了头发,这才松松挽着返回内室。

彼时瑶光正歪在榻上,秋萍拿着美人锤替她捶腿,红绒则是端着一碗冰糖银耳,一调羹一调羹地喂到她嘴里。

景阳上前示意红绒把碗给他,侧坐在榻上接替了红绒的活儿。

瑶光好笑道:“你们这样,怪麻烦的,还不如让我自己一口喝了呢。”

“那可不行。”红绒见景阳意动,明显是要顺着她来了,忙道,“姑姑可是说了,如今王妃可不能吃得太急,仔细肠胃不适。您又不爱喝那些苦药汁子,还是仔细些的好。”

听到是为了她好,景阳动摇的心立刻就坚定了,柔声哄道:“来,瑶娘张嘴,很快就喝完了。”

瑶光无奈,只得随他们去了。

因着她月份尚浅,不好张扬出去,因而只是差了个人去傅家告诉了一声,叫他们先不必过来,等满了三个月再说。

卢氏婆媳也只是收拾了些孕妇用得着的东西,卢氏又亲自画了保胎的符箓,叫她贴在床头,倒是没急着过来看她。

=====

转眼就到了上巳节,瑶光的胎还未稳,皇后早就命人特意告诉她,叫她不必去裹乱,只管在家好生养着。

太子妃已经承办了许多次宴会,上巳节的宫宴全程没有出任何岔子,圣人为此还特意赏了太子妃。

更加可喜的是,没过多久,太子妃和六王妃前后脚传出了有孕的消息,太子妃的日子竟是比瑶光还早了半个月。

皇后虽然不喜欢太子妃,但对她肚子里怀着的孙子还是很喜欢的,比照着给瑶光的赏赐,也叫人送了一份去东宫。

只不过,太子妃会不会用就是两说了。

接下来,皇室新娶的五个儿媳,有四个都进入了养胎阶段,皇后想了想,干脆就都给了恩典,许他们生产之前不必入宫。

得了这个恩典,杨婉、李思蓉和瑶光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杨婉和瑶光自不必说,他们只是觉得每次入宫都要多番准备,还得按品大装,一天下来累得不行。

李思蓉则是纯粹不喜欢和婆婆裕嫔相处,不想听裕嫔那些“贤惠大度”的言论。皇后发了话,她乐得耳根子清静。

要李思蓉说,裕嫔自己就是个善妒的,怎么好意思说教她的?

人一旦安稳下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几乎是转眼之间,杨婉家的庶妃最先发动,生下了六王的长子。东宫的两个侍妾随后,给太子夫妇添了两个女儿。

随着两位小郡主呱呱坠地,太子妃文秧的压力骤然大了起来。

东宫妻妾三人先后有孕,帝后和太子都抱了很大的期待。如今前面两个都是姑娘,他们难免更加期待文秧腹中的是个小子。

这其中,又以太子的期待最为恳切。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从他在朝中获得大臣的拥戴以来,圣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要说圣人有换太子的心思,太子是不信的。可那种隐隐的忌惮之意,就足以让太子警醒了。

如今,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皇孙来做他和圣人之间的润滑剂,缓和圣人对他的猜忌。

只可惜,太子妃生下的,也是个姑娘。

太子失望不已,却也知道生男生女都是天意,并不是太子妃的错。

因而,他非但没有迁怒文秧,反而压着心里的失落安慰文秧:“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生就是了。”

文秧本来就心思重,太子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自责。本来女儿家坐月子最该滋补,她一个月子坐下来,反而瘦了好几斤。

偏太子自幼长在宫里,见惯了嫔妃们为了争宠拼尽手段,月子里暴瘦的大有人在。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批秀女里最早有孕的申贵人,还有甄妃。他们俩分别替圣人生下了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

甄妃倒还好,本身地位稳固,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坐月子是以保养自身为重。

那位申贵人才出了月子,腰肢竟然就恢复得和没怀孕

的时候差不多了。

就算宫中保养的秘方过,一个才入宫不久的贵人又能得到几个?能比得上甄妃?

可甄妃身材恢复得都没她好,若说她不是以损伤自身的代价做到的,但凡生育过的女子,谁信呢?

可偏偏太子不知道,见太子妃出了月子就瘦了下来,还以为是恢复得好呢。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还有更让文秧难受的。

一连得了三个女儿,让急需儿子来改善和圣人父子关系的太子难免急躁。等文秧出了月子,太医诊断之后说是可以同房了,他就一连在正屋歇了半个月。

好在文秧手里有权,太子后院也还没有侧妃。那些庶妃侍妾们纵然心有微词,也不敢表露出来。

而且半个月之后,太子就恢复了以往的雨露均沾,只是比起没生育过的,包括文秧在内的生育过的三个妻妾,侍寝的时间更多一些。

对了,那两个生了女儿的侍妾,已经由文秧做主,抬为庶妃了。

文秧心里也在庆幸他们生的都是女儿,但凡有一个生了儿子,作为长子的生母,都得给一个侧妃的份位。

就比如六皇子府那个赶在杨婉前头怀孕的苏庶妃,她一举得子,心中自然十分得意。

如果不是杨婉还没生,不知是男是女,苏庶妃只怕更加得意。

杨婉纵然心里不大自在,也知道苏庶妃生了长子,早晚都会抬分位,与其让六皇子或贤妃开口,还不如她自己把这恩典给了。

如此一来,苏庶妃再怎么得意,也不得不承她的情,日后不好在杨婉眼前跳得太欢。如若不然,别人就要先戳她的脊梁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