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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罪堵截 柳南 22631 字 14天前

81 耦合·三十八

◎更新◎

箱子被第一时间送到检验科,刘法医叹了口气,让郑直五个点以后过来。

原明伟被扣在审讯室内,徐望陪着他,就说是有需要配合调查。

没有人敢为这些证物作保。

金宁一直在哭,从呜咽到歇斯底里,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爆发出来,宋明明坐在她身边抱住她,即使轮椅已经在她的大腿上留下压痕,她也不曾松手。

“他最近两个月变得很奇怪,暴躁易怒,晚上还会说梦话,说什么偿命,求求你们,我不想死。”金宁的声音嘶吼着,双手攥住宋明明的衣服,“我没办法了,他逼我嫁给他,那是死路一条!”

郑直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问话,如果真的是原明伟动的手,那么他的理由是什么?为了给金宁报仇?

可是这个仇报的有必要吗?他前期做了那么多事来隐藏自己,却在对尸体的处理上十分随意,凶手不是没有藏匿的能力,张长勇的腿不就一直没被找到吗?他有带走一条腿的能力,就有带走整个尸体的能力。更何况三名被害人中,谢伟只是因为工作疏忽间接导致了金宁跳楼,说白了,那天晚上就算是锁了门,金宁也会从别的楼上跳下来,因为这个就要人家的命,实在是恐怖至极。

“坏人会得到惩罚对吗?”金宁嚎够了,她趴在宋明明的身上低语,“应该有人出现主持正义。”

“金小姐。”郑直走到桌子边,他拿下护具,“你觉得你的未婚夫杀了谁呢?”

此话一出,宋明明立马转头瞪他,郑直笑了一下接着说:“金小姐,如果他杀人事维护正义,你觉得合理吗?”

“我没说他杀人,是你们带走了他!”金宁缩在宋明明怀里,“我只是寻求帮助。”

“我们只是让他来配合调查,并没有拘捕他。”郑直双腿叉开坐在椅子上,“原明伟平日里有和谁结仇吗?毕竟你知道,就算一会儿在物证上检测到什么我们也需要一个大致的调查方向。”

“我不知道,他只有晚上过来,只听他说过有人欠他钱什么的。”金宁看着宋明明,“我很担心我以后怎么办,如果被他发现我告密,他也会杀了我。”

“你刚才说他逼你嫁给他是什么意思?”郑直骑着椅子往金宁身边挪,“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他如果胁迫你结婚这件事我们能管。”

“怎么管?”金宁的手攥成拳头砸在腿上,“我一个瘸子,所有人都觉他能娶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这是你们安在我头顶上最好的路,我只要说一个不字就会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你们能把那些人都抓了吗?”

当然不能,他们没办法逮捕偏见。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郑直接了起来,刘法医说匹配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出所料刀上的血迹和刀柄里留存的部分残渣全部来自于张长勇。

“其他的呢?”

“上面发现了两枚指纹,一个来自原明伟,另一个没找到,我估计是送物证的人没注意,在转移的过程中碰到了,你把他的指纹采一份给我。”

郑直挂了电话,他看着金宁,“你摸刀了吗?”

“摸了。”金宁回答的很干脆,“我本来拿毛巾包着,但是没站住晃了一下,手就摸上去了。”

“那我们要给你采个指纹。”郑直拿起护具,他转向宋明明,“推她下去吧,到时候直接拿报告上来。”

与此同时,小周那边完成了小灵通的信息恢复工作,里面只有一段录音,录制于本月十八号。

“郑哥,你从哪找出来这个手机,如果能做声纹对比,完全可以成为有效物证。”小周兴奋地举着耳机扣到郑直头上,“先听听。”

一阵摩擦声击得郑直皱眉,随后他听到了原明伟的声音。

——我今天找你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永远不会把你的事抖出去。

——我对不起那孩子,但当年真的是意外,我就是偷懒没去关门而已,学校罚我了,我也给了补偿了,你到底想听到什么呢?

——真的只有这些吗?之前呢?你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谢伟做事……我和你讲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不要拿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来威胁我。

——我手里的东西要是莫须有你就不会出来!怎么?敢做不敢当?那么大个孩子你也敢瞒?

然后是一阵抢夺声,但很明显谢伟占了下风。

——我要是没有证据也不回来问你,当年你到底有没有在校门口看见那辆面包车!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很清楚,金宁被人拖上车的那天你就在岗亭值班!她向你求救了!但你装作没看见!

——我就是没看见!

嘶嘶啦啦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小周拉开一只耳麦,“就这么多了,后面都是摩擦声。”

“辛苦了,麻烦帮我烤一份。”郑直起身,“做声纹对比的素材过后我会给你送来。”

··

审讯室内,徐望像熬鹰一样瞪着原明伟,他时不时抛出一个问题,让对方精神紧绷。原明伟属实是没经过这一遭,他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淌,在灰色短袖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线。

郑直直接推门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徐望往里面挪了一下,郑直顺势坐在靠门的椅子上。

“给你一个机会。”郑直把U盘插在电脑上,“想想你最近干了什么。”

原明伟用双手搓脸,下眼睑都被他扯开,漏出里面血红的肉,“我什么都讲了。”

“讲了?”郑直把鼠标移到播放器上,“你和谢伟最近见过面吗?”

原明伟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惊讶,反而像心里的石头落地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你说学校之前的保安?见过。”

“那你怎么不讲!”徐望已经失去耐心,他的手掌落在桌子上。

“你们也没问啊。”原明伟摊开手,“照这么说,我每天在学校见那么多人,周末和朋友出去喝酒,平时去物业接金宁,每天见的人不计其数,难道个个都要交代吗?”

“你和他见面是正常见面吗?时间、地点、干什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就是和他打听点事情。”原明伟被郑直喊得缩了缩脖子,“至于时间是他定的,他说不想让老婆发现,我也不明白,弄得和偷情一样。”

郑直拖动进度条,播放了音频。

“…人拖上车的那天你就在岗亭值班!她向你求救了!但你装作没看见!”

原明伟听到这个声音一下慌了神,他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的老大,“你在哪…”

“在哪找到的是吗?”郑直的上半身往前倾,“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原明伟做了一个长长地深呼吸,吐气的声音顺着桌面吹过来,“我也很想知道金宁为什么跳楼。”

【作者有话说】

说明:文章里关于法医检测的时间可能与现实有出入,我查到最快的是六个小时,所以就按照这个来写了,但是按照剧情来看,从刀上提取到的血液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了,在现实生活中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出结果。

这两章写的就是很流水,最近状态不好,我这两天调整一下

谢谢支持,爱你们

82 耦合·三十九

◎更新◎

“我当时在医院照顾她,因为太困了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她当时快疯了。”原明伟叹了口气,“尖叫,流泪,嗓子都喊破了,她最难的时候都没这样,我从没见过她这样。”

审讯室内回应他的只有沉默,那段录音的内容再明显不过,金宁变成这样,三名死者都不能逃脱。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有一环来自“他们”的手,他们没能成为罪恶的阻燃剂,反而化身帮凶。

“她不讲那些事,我也不会故意刺激她,调查谢伟也是因为有一次我带她出去玩路过一个职高,谢伟在那做保安,当时正好赶上放学,他站在门口维持秩序。”原明伟的眼睛往上瞟,“金宁看见他特别激动,可是那个时候堵车,我们在学校门口动不了,那天晚上回家后,她第一次自残,我进屋的时候发现一床的血。”

原明伟再也讲不下去了,他仰着头,不许眼泪掉下来,嘴唇的弧度依然在,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没在笑。

“那你查到哪一步了?”徐望把笔头从嘴里释放出来,“最后一次见谢伟是什么时候?”

“二十二号的凌晨,他约我出去,说是给我一些证据。”原明伟使劲抽气,鼻腔里轰隆隆地响,“不过那天我没去。”

“那你去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我那天不舒服睡得早,结果醒的时候就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了,我本来想去职高找他,结果学校临时有事就耽误了。”

又是这套说辞,三个受害人,三个不在场证明。

这次郑直手里有了新证据,他捂着嘴咳了一声,“是这样,我们去查了金宁的住处,在里面发现了两把刀和一个小灵通,就是你存放录音的那个,我们还在刀上检测到你的指纹和张长勇的DNA,不知道这个事情你想怎么解释。”

原明伟没有预期中的错乱,他皱着眉,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郑警官,诈供是不能作为有效证据的,我承认手机是我的,但是那两把刀我不清楚。”他的手掌贴在桌子上,仿佛给自己蓄力一般,“而且我经常去给金宁做饭,她家的刀我都摸过,如果您仅仅以上面有我的指纹为理由定我的罪,那么我死都不会认,况且你们难道觉得杀人凶手都是傻子吗,为什么把凶器放在家里,就为了等您去搜吗?”

郑直的瞳孔一缩,他闭上了眼睛,“原先生,刀是在金宁家发现的,根据她的描述那是你带回来的,我们也只在上面提取到了您和她的指纹,根据之前的调查,我们有理由怀疑您。”

“怀疑我?没有证据就怀疑我?就凭一把刀?那他妈金宁也肯定摸过你们怎么不怀疑她!”

徐望听到这里,诧异地问:“怎么,金宁?”

原明伟意识到说错了话,一下子不吱声了,把脑门往桌子上磕了两下。

徐望站起来把手掌插在桌子和原明伟中间,硬生生地把他抬了起来,“撞什么啊,出去人以为我们怎么地你了。”

原明伟抬起脸,他茫然地盯着审讯室地墙面,上面挂着蓝色底的长方形电子钟,时间上面有一排发黄的小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钟是哪一年的?”原明伟看向郑直,“上面这标语也太土了。”

“道理对了就行。”郑直拉了一把徐望,示意他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转身看着原明伟,“一会儿有人来陪你,在这之前你可以好好看看那八个字,我给你一个劝告,反正我们迟早都会查明白,在明天中午之前,只要你说了,我们就算你自首,这两者在量刑上的差距你应该很清楚。”

说完,他拉开门就要走,刚才原明伟的话点醒了他,虽然金宁有残疾,但不代表她没有作案条件,再不济还有买xiong杀/人这一说呢,他不能和上头那几个一样草率了事,这样对不起这顶帽子,更对不起他自己。

“郑直。”原明伟喊了一嗓子,“你先别走,我有事想问你。”

郑直回头,发现原明伟把眼镜摘下来扔到桌子上,金属边框顺着惯性往前滑了两步,而后停了下来。

“你说我杀了人,那么作案动机是什么?”

徐望拽着门把手,他朝郑直一挤眼睛,“我先下去,一会儿换俊涛上来。”

郑直关了门,他在录像机前徘徊了下,然后回到椅子上,卸了护具,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瘫在椅子上,一条腿翘起来,像是和朋友喝下午茶的公子哥。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原明伟没有束缚,他的两只手耷拉下来,在腿侧晃呀晃,“你要是说谢伟我还能猜猜,或许是为了给金宁报仇,但张长勇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借车的,我为什么杀他?”

郑直笑而不语。

“所以你们已经找到这三个人之间的联系了是吗?给我一个答案吧,让我死的明白点。”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郑直说,“没事儿,不管是为啥我都给你讲讲。”

原明伟戴上眼镜,他坐直了,像是学生听讲那样看着郑直。

“张长勇欠了高利贷还不清把金宁抵押给薛仁,这件事你知道吗?”郑直长呼了一口气,“就是这么一件事,这是你的作案动机吗?”

原明伟好像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他张开嘴,眼睛瞪出眼眶,费了半天劲也没说出话来。

郑直也懵了,他觉得原明伟这个反应不像是演的,可如果他真的不清楚事情的经过,那么现有的作案动机就不成立。

凶手究竟是谁?

原明伟突然怒吼一声,那种歇斯底里穿过空气钻进墙上的吸音棉里,像是一枚丢进黑洞的□□,他吼到把那口气用完,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吐沫落在桌面,被灯光照成很多亮点。

“怎么会?”他碎碎念了几遍,然后咬着牙问道:“是真的吗?”

“我没必要骗你。”郑直甚至没有换一个姿势,他扭头去看身后的电子钟,红色的字体在这里格外显眼,已经七点了,他缓缓地皱起眉,对着原明伟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原明伟哭得撕心裂肺,他的眼睛上起了两块雾,鼻涕顺着人中落下来,在嘴唇上拉了一条长长的线,他的双手扣在后脑勺上,根本来不及抹去那些烦人的液体。他死也没想到自己离真相这么近又那么远,那个姑娘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原来那些嘴上的、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厌恶不是表演,不是为了推他走,而是真是存在的想法。

这几年金宁一定恨透了他。

但她为什么不说呢?

“我要见金宁。”原明伟口齿不清,语句里带着太多“呀”声,“我要问问她,问问她我就什么都说。”

郑直眯着眼睛,他想给眼前这个男人留下最后一点念想,“好的,我们去征求下她的想法。”

原明伟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开了静音,嘴巴只是在一张一合,并未发出声音。郑直直到楼下值班的刑警上来才离开,走之前他特意嘱咐一定要看好,千万不能出纰漏。

金宁和宋明明并肩坐在一楼的会议室,她看见郑直,身体笔直且僵硬,勉强叫了一句,“郑警官。”

郑直没绕弯子,他站在金宁身前,挡住了一部分光,“原明伟想见你。”

金宁的上半身在暗处,腿却在明处,会议室的白织灯照下来,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她看着宋明明说:“我能不去吗?”

宋明明把目光转移到郑直身上,她知道原明伟的请求很有可能是破案的最后一步,当然不能拒绝。

“你们俩多少还有点感情吧。”郑直扭着脖子转了一圈,“就算他是凶手,他为什么杀人你应该也清楚,不图财不图利,难道只为了把自己的大好前途毁掉吗?我听说他明年就能评职称做讲师了,从一个辅导员到讲师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吧。”

金宁扯了下嘴角,“他为什么杀人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和杀人犯待在一起。”

“别一口一个杀人犯,现在还没定罪,你也知道我们警方办案要讲证据,现在证据链不全,一把菜刀不足以把他绳之以法。”郑直蹲下来,以一种齐平的姿态看着金宁的眼睛,“如果你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金宁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还是靠在宋明明旁边,尽可能离郑直远些。可她心里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在和她做交易,或者说的严重点就是在威胁她,那句话完全可以等价代换为“如果她不去,那么原明伟会被释放,她还是要结婚。”

“我可以陪你”宋明明拐住金宁的胳膊,她眼睛里闪着光,“我说过会保护你,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进去,并且向你保证他不会伤害你。”

金宁去抓宋明明的手,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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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耦合·四十

◎更新◎

原明伟的表情欲言又止,金宁低着头被宋明明推进来,在此之前,她还问郑直要了一张毛毯,用来挡住她的腿。

“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讲吧。”宋明明坐在金宁身边,“注意时间。”

“金宁。”原明伟摘下眼镜,用衣角那块布擦拭起来,“让你担心了。”

金宁在玩自己的手指头,她甚至不愿意施舍原明伟一个眼神,“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原明伟把眼镜戴回去,他趴在桌子上,仰着脸看金宁的眼睛,“以后没机会了,你就当还我这么多年照顾你的情,行吗?”

金宁下意识地看向宋明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发现对方的眼神格外柔软,但并没有表态,只是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

原明伟心里像被泼了硫酸一样焦灼,那感觉烧得他坐立不安,似乎马上就要在这张凳子上变成一块黑炭,他用极其渴望的眼神看着宋明明,祈祷有人能为他说点好话,给他这个机会。

宋明明是专业刑警,她虽然可怜金宁的遭遇,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让原明伟说出更多的信息,她应该在保护金宁的前提下促成这次谈判,于是她俯下身,在金宁的耳边悄悄说:“你可以单独和他沟通吗?”

金宁垂着眼皮,上下睫毛纠缠起来看不清眼神,她的嘴唇被白织灯照得发青,看起来不太舒服。

宋明明作为一名女性,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逼迫金宁自己留在这儿,她看向原明伟,“不可以,她不能……”

“宋警官,我可以。”金宁打断了宋明明的话,她把手抽出来放在宋明明的手上抚摸几下,“你出去吧。”

审讯室只剩下两个人,宋明明走之前只给了他们半个小时,她还是担心金宁的状态,决定亲自守在门口。

“说吧。”金宁把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双手摆弄着订婚戒指,“时间不多了。”

原明伟扶正眼镜,在厚厚的镜片后面他还是眯起眼睛看向对面。他感觉好像才认识金宁,这么多年过去对她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学校门口那个问他宿舍怎么走的柔弱女孩。

她确实一直柔弱,只不过是由从内到外变成“从内到外”罢了。

“对不起。”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这么多年,是我没发现,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金宁摇头,她把那枚戒指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向另一边,“不是你的错。”

原明伟看着那颗钻石折射出五彩的光,他点着光斑,漏出熟悉的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金宁抬头问:“发现什么?”

“发现……”原明伟也不知道怎么说,“发现我认识薛仁。”

“这不重要。”金宁瞪着无辜的眼睛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认识他?”

原明伟听到这个说辞沉默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金宁说了什么,他皱着眉头,使劲憋出一句话:“你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金宁双手摊开,像是展示一张无形的网,“我可什么都没做。”说完她看向猪肝色的大门,声音放得更高些,“你想拖我下水!”

原明伟一拍桌子站起来,他撑着上半身往金宁的方向探过去,“这儿没别人,金宁你别装了行吗?”

这句话他今天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不是你,每天套着人皮才能活着。”金宁转动轮椅,她贴着桌子,缓缓来到靠近原明伟的这一边,“原明伟,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我一笔一笔都记了下来,你说你爱我,结果在我出事以后第一时间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等你走到楼下才跳?本来是想带你一起上路,结果你小子命好,白捡了一个好名声,不知道你那个研究生念的舒不舒心,林书记对你的关怀倍至还能受得住吗?”

原明伟身上的汗从脑袋尖往下淌,他的牙咬住嘴唇,“我没有!”

“没有?”金宁把毯子揪出一朵花,“是哪件没有?你当时明明知道我被□□了,劝我不要去报案!我报案失败被人侮辱你又要和我分手,分手还不够你还对别人说是因为我不检点,原明伟你他妈的这些年陪我这块抹布演戏快要委屈死了吧!那些狗屁深情你是不是自己都快信了?这次和我结婚是为什么?是发现别无他选只能靠着我对吗?你一个大男人趴在我这个残废身上吸血还觉得太腥,那天的朋友圈我看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实在是好福气,但你告诉我,这世上哪有妓女感恩皮条客的道理!”

原明伟从凳子上跌落下来,他胳膊肘撑在地上,用一种仰望的视角直视金宁。她头顶的白光像审判神的光圈一样环在头发上,脸色凶狠且阴沉,嘴里的白牙像是火签令一般认定他的罪行。

宋明明听到声响赶紧拉开门冲了进去,她看见金宁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高傲地昂着头靠在椅背上。

原明伟指着金宁,“我没有!我靠自己堂堂正正——”

“你敢发誓吗?”金宁的声音异常冷静,“用你那微薄的人格?还是用那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原明伟,你不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恨薛仁不让你尝鲜,恨张长勇把你当冤大头,你拿着我的名字去冲锋陷阵,为的都是你自己的那点破事,临到了还以为自己是骑士呢?别让我瞧不起你。”

原明伟趴在椅子上,他伸手扶着桌子,“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警察什么都查不到,证据链不足就没法定我的罪,该进去的人不是我。”

“难道是我吗?”金宁向后转着轮椅的轮子,让它靠墙停着,她转头望向还在门口的宋明明,“宋警官,我累了,可以带我走吗?”

孙队长手下的刑警进来控制住原明伟,宋明明推着金宁离开,临走前金宁看着被摁在椅子上的人说说:“再见了,原明伟。”

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远处的广场上灯光璀璨,广场舞的歌声顺着热风飘进来。宋明明把金宁腿上的毯子盖好,然后凑近了问:“关于这些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刚才听到金宁说薛仁和张长勇的名字,或许原明伟口中的故事有另一个版本。

“你愿意相信我吗?”金宁抬起脸看着宋明明的下巴,“我没有证据。”

“没关系,你的证词也许会指出新的调查方向。”宋明明把手放在金宁的肩膀上,金宁瞬间拉住了它。

··

一楼会议室里,郑直和徐望看着新鲜出炉的鉴定报告,从出租屋里拿回来的胶囊有了检测结果,分别是几种不同的成瘾类药物,大量服用后会产生幻觉,严重的话甚至可以导致休克。

“没有毒品。”

“这和毒品没有区别,每一粒都是新的合成药,计量比原版大了好几倍。”郑直把报告放在桌子上,“都是一样的缺德。”

宋明明的后背抵着门,她拽着轮椅的扶手走进来,“金宁有话要说。”

金宁又变成那只怕生的小猫,依附在宋明明旁边,她没有抬头,只是向上翻着眼皮看着郑直,“我的话没有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吗?”

“人证在审判时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郑直摘掉帽子,他的刘海被压得紧贴额头,“你应该把知道的讲出来。”

“那我就在这说可以吗?”金宁的手卷着毯子,“让她在旁边陪我。”

“当然可以。”徐望抽出一个笔记本,他不自觉地放低声音,“你讲吧,知道什么就讲什么,尽量清晰就行。”

金宁冲着后面的监控点了点头,“原明伟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骗子,我之前听他打电话的时候问过薛仁有没有什么好货给他玩玩,好像也不是他一个,应该是和别人一起,但薛仁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他,原明伟当时在家发了好大的火,然后他……□□了我。”

这是金宁第二次说出□□这两个字,比之前冷静了很多,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我一个瘫子肯定没什么意思,他后来又去找了薛仁几次,我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得逞。”金宁苦笑,“然后就是张长勇,其实他们一早就认识,当时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张长勇就来过一次正好碰上。”

郑直皱着眉头,他回忆第一次见原明伟时对方的说法,明明把认识张长勇这件事否认的一干二净。

“张长勇不是人,他拿了学校给我的补偿款去赌,赌输了以后没有钱就问我要,我以前还能出去打工供他,但现在照顾自己都难,原明伟那个时候老往我这跑被他看见了,他就拿原明伟当摇钱树,这一点上我承认我对不起他。”

“那你对原明伟一直在你身边这件事怎么看?”郑直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以先说你想说的。”

“可能有点感情吧,毕竟最开始他确实喜欢我。”金宁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不过后来就不好说了,利用也好,负罪也罢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注:火签令:古代官员判案扔的那个牌子,也有快速拘捕到案之意。

84 耦合·终章(上)

◎更新◎

说完这些金宁笑了起来,她眼里含着泪,衬得眼底水汪汪的,补充道:“大概就这些,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计划动手的,如果非要说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我也不能否认,毕竟事情因我而起,我一个残废还是要指望你们给我一个公道,给大家一个公道。”

“那今天就到这儿,一会儿我们会派车送你回家。”郑直说话时细声细气,可能是受了旁边两个人的影响,也怕吓着金宁,“你最近出门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所以需要你保持联络畅通。”

“我能让她陪陪我吗?”金宁攥着宋明明的手不肯松开,“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但是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你也知道我住的那个小区不是很安全……”

徐望用手扒拉一下郑直,朝他挤眼睛,“宋警官还有别的事情,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派别的女警陪你。”

郑直也跟着搭腔:“对,我们队里有很多专业的警察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金宁的脸一下子变得唰白,她的肩膀开始发抖,一滴眼泪冒出来,“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就在这待着行吗?就一晚上,等天亮了就让物业的人来接我。”

宋明明揩掉金宁脸上的泪水,“没关系,我陪你回去。”

她安抚好金宁后站起来,“郑直,你和我出来一下。”

郑直扶着手臂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直到走廊拐角才停下来,还没等郑直说话,宋明明先开口:“我陪她回去,正好查查她住处,万一有没发现的证据呢。”

“首先,这个任务谁都可以去,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再让你熬夜对你们俩都不负责。”

“其次呢?”

“其次……我刚才和徐望商量了下,我们觉得金宁也有犯案的可能。”郑直摆摆手,“当然,我们只是假设有这种可能,毕竟从实际情况出发,她确实不具备亲自作案的条件,不过也有可能买凶对吧!”

宋明明往前走了一步,她用极小的声音说:“她都那么可怜了,你们还要怀疑她?”

“我不是怀疑她,我那是怀疑原名伟。”郑直低着头,“几次接触下来我觉得他那个人没那么无私,为了一个女人杀人他做不到,你不要高估男人的感情。”

“他就不能是为了自己杀人吗?”

“没必要,薛仁不让他嫖他就要杀人?张长勇问他要钱他就要杀人?如果杀人是他唯一的处理方法那么他当初杀的一定是金宁。”郑直的眼神变得凛冽,“死人不会开口,更容易维护他的人设。”

“那我更要去一次。”

··

郑直问队里要了一辆保姆车,那辆车是市局的金旮瘩,只有重要的日子才能开出去。徐望喊了李俊涛去送她们,毕竟今天金宁没坐电动轮椅,上下还是不方便。

东文市快入秋了,晚风已经添了点凉意。轮椅被放在后排,宋明明坐在旁边紧握扶手,即使拉了刹车,她的一只脚还是别在轮椅前。

“什么时候能正式拘捕原明伟。”金宁看着窗外,她很珍惜能出门看街景的机会,“东文的夏天还是好看,这些灯跟星星似的。”

“现在还不行,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到时候上了法庭再翻案,对我们十分不利。”

金宁若有所思地点头,“能和我讲讲还缺什么证据吗?说不定我能帮帮忙。”

李俊涛在驾驶座支棱着耳朵听,透露案件信息是大忌,他没忍住咳嗽两声。

宋明明了然,她握住金宁的手,“案件具体信息我们是不方便透露的,不过你有新的线索可以随时和我讲。”

金宁没回头,她把手抽出来捂住嘴,像是在思考什么。宋明明确实倦了,她歪倒在椅子上,盯着金宁的后耳,那里捆着一根麻花辫,用粉红蝴蝶结拴着。

李俊涛把车停到金宁家楼下,他招呼一声,下车拉开后门。宋明明惊醒,她搓了一把脸,赶紧扶着轮椅后把手,把刹车放开。

她刚踏进家门,发现厨房地上堆着一个碎碗,沙发上的抱枕也在地上。金宁自己转着轮子往里走,“不好意思,下午走得忙,有点乱。”

宋明明直径走进厨房,她先捡起比较大的碎片,然后用苕帚把剩下的碎片归拢到一起,“怎么还摔了一个碗?”

“我去拿箱子,不小心碰掉了。”金宁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没法收拾,我就先放在那了。”

“你应该先打电话给我们,这个情况太危险了,万一砸到你怎么办?”宋明明把碎片放到塑料袋里,“家里有胶带吗?”

金宁歪着头看她,有些不解,宋明明补充道:“我把地粘一粘,别留下什么再伤着你。”

“那个柜子里就有。”金宁指着宋明明身后,“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宋明明蹲在地上,一张脸笑得人暖烘烘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天职,再说了……”

“再说什么?”金宁的语气突然放低。

“那我实话实说了。”宋明明头都没抬,她突然有点哽咽,“我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如果没有这些烂事,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金宁没想到她会说这,她下意识拧开瓶盖,汽儿从缝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撒在她心窝里,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为她哽咽,还是一个才认识一下午的警察。

“等这些事都过去了,咱俩做朋友,以后你有事就找我,我知道你自力更生,不愁吃不愁穿,但是吧,我能陪你说说话,闲的时候咱们去散步。”

“谢谢你。”金宁把汽水递过去,“你是个好人。”

“你可别这么说,怎么还发上好人卡了。”宋明明拿起汽水猛灌一口,“我不是可怜你,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我还有一朋友,学艺术的,我看你在家总摆这种好看的东西,下次带你去见她,你俩肯定有话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更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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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耦合·终章(中)

◎金宁的故事◎

宋明明把汽水还给金宁,她脑袋转了一圈,看见了锅里炒的菜,应该是中午原明伟没做完的,“你晚上还没吃吧,咱们是点外卖还是我给你做点。”

“叫外卖吧,这么晚了就别忙活了,咱们早点休息。”金宁歪着头,抱着汽水瓶子,“你想吃什么我点。”

“哪能让你点。”宋明明立马摆手,她双手叉腰,“算了,这么晚点外卖也不方便,我给你做点,我做饭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搜查厨房,只能用做饭当借口,“咱俩弄点简单的,你去客厅坐着,我半个小时就行。”

“好。”金宁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那些在辅导班里举手等待表现机会的学生,“那我今晚有口福了。”

宋明明扶着轮椅把手,“什么口福不口福的,你只要不嫌弃就行。”

金宁点了点头,自己滑到沙发旁,当时装修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个位置停轮椅,她从茶几底下拿出茶叶罐,抓了一撮扔进铁质茶壶里,然后沏上热水,等待茶香飘出来。

宋明明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明伟做的菜倒掉,她先是相中了身后的冰箱,打开一看发现只有几根黄瓜和鸡蛋,她没死心看了看冷藏区,里面有用自封袋装好的冻肉,上面贴了标签,写着类别和购买日期,看字迹应该出自原明伟之手。宋明明突然有些恍惚,她觉得人类的爱好矛盾,照顾和迫害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一段关系中。

“咱们蒸点米饭,然后炒个鸡蛋,再做个红烧排骨行吗?”宋明明从一堆肉里拿出一袋排骨冲客厅晃了晃,“就是排骨得现解冻,可能得等一会儿。”

“可以。”金宁面对着她,手里抱着一个茶盏,“我很期待。”

宋明明把肉放在台面上,她踮脚拉开上方的橱柜,看见里面有明显的翻动痕迹,“家里有铝盆吗?”

“在下面的柜子里。”金宁扶着轮椅往前走,“原明伟把证据藏在你刚才翻的那个柜子里。”

宋明明立马蹲下来找盆,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当时怎么拿到的,这个柜子我够都费劲。”

“我拿了一根绳子绑在前面的水管上,然后拽着它站起来。”金宁低下头,鼻子放到茶碗边闻了闻,“这几年我一直都是这么站起来的,他不知道罢了。”

宋明明回头,惊讶地看着她,“那你胳膊很有劲啊。”

“总不能都残了吧,有什么就用什么呗。”

宋明明把肉放进盆里,然后拿起另一个盆往上压,“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

“都是被逼的。”金宁苦笑一声,“我小时候没爸爸,我妈带我一个人过,她特别忙,是个女强人,那个时候我就自己照顾自己。”

宋明明听着,她拿出一个饭碗接了点水,放在上面的铝盆里,“你接着讲,如果你想讲的话。”

“我妈那个时候除了养我还要养张长勇,现在有个词叫扶弟魔你知道吧,她就是那种人,一个月挣三万自己留五千,剩下都贴补那个人渣,我从小就恨他们。”金宁换了个姿势歪倒在轮椅上,如果不是一动不动的下半身,简直可以用别有风情形容,“后来我妈死了,其实我怀疑是张长勇做的,他给我妈买了好多保险,司马昭之心,只有那个傻子才觉得她弟弟是真的爱她,再后来张长勇就成了我的监护人,从那时候起我的日子就很难了,他不管我,不回家,偶尔见到他也是被人抬回来扔在门口,我熬呀熬,好不容易要考大学了,可是他没有钱,我只能选一个师范学校,反正能逃离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米饭你是喜欢吃硬一点的还是软的?”宋明明端着电饭煲的内胆给她看。

“硬的吧。”金宁眨眨眼,接着讲起来,“我当年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本来是想去首都师范,结果怕要路费就选了家门口,那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我根本没脱离他,不过我遇到了原明伟,日子确实比之前舒服多了。”

“你们俩之前……”

“最开始当然都是好事,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关心我,我以为我熬出头了。”金宁的眼泪落下来掉进茶碗里,“我不敢和他讲我家里的事,只说是条件不太好,他没有嫌弃我,还陪我一起发传单,说实话挺不容易的,我那时候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你听没听过那个理论,就是人一辈子享得福和吃苦都是有数的,我陷入了苦尽甘来的假象。”

宋明明太阳穴直跳,切黄瓜的手动得更快了,鼻涕已经从鼻腔流出来,她被迫张开嘴呼吸。

“张长勇当然不会放过我,那个时候他房子都赌没了,幸好这个房子在我名下才逃脱一劫,不过我没那么幸运,薛仁问他要钱不成就拿我开刀了,我那天打工后回学校,走的侧门,那里晚上没灯,学生都不爱去。”金宁突然拔高音量,“谢伟当时离我就二十米,我被关进后备箱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脸,那么近,他有机会的!”

宋明明没料到谢伟以这样的角色出现了,她咬紧牙关,捏碎手里的鸡蛋,蛋清从虎口溢出来,淌到小臂上,她才反应过来。

“我在路边给原明伟打电话,他来接我的时候甚至没碰我,那是第一次,他拎着我的袖子把我塞进车里,然后我们去了医院,我说我要报警,你知道他说什么吗?”金宁从轮椅侧口袋掏出一包烟,她弹出来一支点上,蓝莓味飘了出来,“他说太丢人了,让我算了,我当时坐在医院那个走廊里看着他感觉太陌生了,人啊就是爱慷他人之慨,也不知道他自己被三个人轮流捅屁股的时候能不能这么大度。”

宋明明愣了,眼前这个金宁和她了解的不一样,和郑直嘴里的不一样,和资料上写的不一样。但是她不意外,那样清纯可人的小白花要怎么独自扛过这一切呢?

“我还是去报警了,结果薛仁那有聊天记录作为证据,□□就变成了□□,不过他们已经是惯犯了,做完以后他们像给猪烫毛一样清洗我,没在我身上留下什么。”金宁捏着烟蒂,把烟灰弹进茶碗里,“麻绳专挑细处断,我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被同学看见了,告诉了原明伟,那人肯定没有恶意,但原明伟说我不听话,要和我分手,我当时就觉得分吧,分了好,分了我就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了,结果他也不是东西,出去和人说是因为我的问题才分手的,可能男人要面子,一来二去就变成我不检点给他带绿帽子,你也知道人的联想能力太强了,那段时间我出门打工都觉得有人说我做鸡,学校里没人理我,老师也没以前那么照顾我了,流言蜚语真的能杀人,特别是我这种命不好自尊心又特厚的人。”

“不是你的错。”

“其实那天谢伟关门了,我从保安室偷了钥匙又打开了,我站在那,看东文的夜景,突然觉得自己死也太亏了,得拉一个,于是我给我室友发了信息。果然,她们喊了原明伟。”金宁笑得有点狡猾,像大仇得报的反派,“我看着他跑到楼底下,虽然位置不太好,但我还是跳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走背字的时候,但有可能是因为天太黑了,我没注意有棵树,结果我没死成,他成了大英雄。”

宋明明试探了锅底的温度后,一股脑地把鸡蛋液倒进去,滋滋的声音响起,仿佛在为金宁的故事伴奏。

“我不念书了,院里就空出一个保研名额,理所应当地落在了他身上,林斌许诺他,只要稳住我,他的未来也稳了。”金宁掐了烟,“我的命和他的命捆在一起了。”

宋明明点开头顶的抽油烟机,她调小了火苗,嘀咕道:“以后不会了。”

金宁好像听见了笑话,眼睛弯起来,“残了的第一年,大夫给我推荐了康复机构,他不让我去,本来是有机会的。”

“你现在也有机会!”宋明明关了火,“我找人帮你联系东文最好的医院,一定有办法,只要你想就可以。”

“没必要了,谢谢你。”金宁扭着轮椅往前两步,把茶碗里的液体倒进垃圾桶,“我的讲完了,你也讲讲你的吧。”

“我没什么可讲的,太普通了。”宋明明把菜盛出来,然后转头去处理排骨,“你想听什么?”

“今天那两个警察里有一个是你对象吧,我猜是长得白的那个。”金宁咂咂嘴,“挺帅。”

宋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徐望,表情有点惊讶,“这也能看出来?”

“他总是第一个看你,而且你刚才说要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他很紧张。”金宁说,“我猜他怕我杀了你。”

“怎么会!”宋明明立刻反驳,“就是因为我这几天总熬夜,他们怕有特殊情况我对付不了。”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金宁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水果刀,刀尖在白织灯下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下!!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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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耦合·终章(下)

◎真正的故事◎

宋明明的手浸在水盆里,手指和着排骨肉,她神态自若,“你不会的。”

金宁还在把玩水果刀,刀尖掠过手指留下一道白印,她眼睛向上瞟,看着那道为她哽咽过的背影,“为什么?万一我丧心病狂呢?”

“因为你不会波及没有必要的人,如果那些事情是你做的,也只会是报复而不是单纯的杀戮。”宋明明说,“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专业性。”

“专业?”金宁一皱眉,拿起旁边果盘里的火龙果,“你有多专业?”

“比你今天在市局看到的人都强一点。”宋明明吐了下舌头,“我以前在学校可是完美战士。”

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没有夸口,当年在警校里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毕业的时候校长和赵局介绍她是个文武双全的好苗子,千万不能糟蹋了。

“可你只做最简单的工作。”金宁切开火龙果的头,粉红色液体滴在毛毯上,她赶忙用手指在切口处抹了一圈,然后把伸进嘴里吮吸。

“他们能做的我能做,我做的他们不一定可以。”宋明明用铲子把排骨推进锅里,“分工不同。”

金宁不再说话,水果刀刺进果肉中,搅出一阵风浪。她闭上眼睛,用鼻子感受附近的环境,回忆母亲还活着的时光,那是坎坷人生中相对平坦的一段路,母亲偶尔会站在这个位置做饭,她就在厨房门口拿着书背课文,虽然总是被威胁背不会就饿着,但只要盘子里有东西第一口永远是她的。

“喜欢甜口吗?”宋明明转头发现金宁闭着眼,火龙果汁在嘴边染了一圈红色,像美味的甜甜圈,“甜甜圈”动了动,“行。”

排骨出锅,她自顾自地在厨房翻找盘子和碗,把柜门一个个打开又合上,确实没有其他可疑物品,最后挑了两个小粉碗盛上米饭,“搞定,咱们开饭!”

金宁这才睁开眼,她把火龙果放回果盘,任凭汁水浸润其他水果的皮,“咱们去客厅吃吧,餐桌上面灯坏了,一直没修。”

宋明明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往茶几走,她把盘子摆起来,掏出手机准备拍照片,“我想拍个照行吗?”

“当然可以。”金宁抽了一张湿巾擦手,随后端坐在那看着宋明明拍照,“看起来很好吃。”

“你都没尝。”宋明明端起一碗饭放到她手里,“实践检验真理,除了我妈外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

金宁夹了一块排骨,汤汁让它和同类难舍难分,她微微张开嘴咬了一口,还没咀嚼就赶忙说:“出乎意料,很好吃。”

宋明明也夹了一块,可能是酱油放的有点多,尝起来偏咸。

客厅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挂钟走字的声音,她看电视柜上有几个摆件,强行找了话头,“那些东西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宋明明撇了一眼,“小兔子是我妈年轻的时候去广州淘的,维纳斯是小学时候在旧货市场买的,当时觉得她长得像我语文老师。”

“中间那个星星是你做的吧。”宋明明发现那上面有明显的手工痕迹,星星的五个角还长短不一。

“原明伟做的,当时我打工的地方旁边有个手工摊,他等我的时候随便捏的。”

宋明明一愣,因为金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扬了起来,她心里说不上的发酸,只发出咀嚼黄瓜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划在胸口。

堵得慌。

吃完饭,金宁帮忙把盘子端到厨房,宋明明站在水池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平时晚饭怎么解决?”

“物业吃,小朋友们有晚饭,我蹭一口,有时候也做点简单的,我做饭也挺好吃的。”

宋明明用小拇指把金宁嘴边的酱汁刮下来,她半蹲下来直视对方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一层灰,需要一阵清风吹一吹。头顶的光给她镀了金,但没有添一点珍贵感,像是破庙里独自支撑的佛像,一个人就是全世界,“下次你做饭,我给你打下手。”

金宁没吭声。

宋明明起身刷碗,室内又恢复平静。金宁推着轮椅去卫生间,她急需喘口气。

马桶两边是对称的栏杆,她平时就像体操运动员那样撑起身体,然后缓慢移动到马桶圈上,这个动作她练了一年多,只为了保持“正常人”的体面。

金宁拉起轮椅的刹车,她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双脚落地的一刹那,脚趾在拖鞋里使劲舒展了两下,镜子里是张看起来极为委屈的脸,这些年装模作样太久,表情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她都快忘了放肆大笑是什么感觉。

她走到马桶边坐下,两条腿自然分开,轮椅侧兜里的烟只剩下一根,看着最后的慰藉,金宁毫不犹豫点燃了它。四年前,她叼着烟坐在卫生间里练习站立,那是原明伟第一次拒绝她,封杀了她康复的机会却给了她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金宁这些年闲下来的时候只忙两件事:一是学习如何重新站起来,二是记住站不起来时的状态,她明白太多人盯着她和这双废腿,在等到报仇的机会之前,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宋明明把碗碟放回原位,她抽了一张厨房纸擦手,扶着腰走出厨房。金宁家的卫生间没有门,她不好意思打扰,只把茶几往外搬了一点,然后转身进了卧室——为了搜查。

金宁的卧室里没摆什么东西,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面衣柜是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衣柜里挂着一年四季的衣服,数量不多但都很干净,基本上以黑白为主,右侧是几件男士衬衫,看大小应该是原明伟的,袖口有些发黄,但凑近了还是能闻到一阵清香。

衣柜的最左边摞着一列简易鞋盒,宋明明点了一下发现足足有十二双。她半蹲着,模仿金宁坐在轮椅上的高度,拿到了一双粉色球鞋,那是前年的新款,以少女设计为主题,当时她和婷婷分别买了一双。刚要感叹心有灵犀之时,宋明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双鞋的后跟好像有些磨损,肉眼看上去logo的两边不对称,按理来说金宁腿废了,脚也应该不能使力,鞋底的磨损应当是平均的。

她拍了照片,然后把鞋塞回去,按照记忆里的样子规整好后又把头伸出去,看到卫生间的灯还亮着才放心。

床头柜是漂亮的牛油果绿,在纯白的房间里格外显眼,上面放了一本《肖申克的救赎》,旁边是一个挺大的沙漏。

宋明明没敢挪动,只能半蹲着观察,这沙漏足有三十厘米,按照估计旋转一次可以用一个小时,不过这个沙漏和市面上卖的不同,里面的沙子太过细腻,还泛着灰色,看起来有点脏。宋明明的脑子快速转动,她总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宋警官。”门外高喊一声,宋明明赶紧应答,她把手放在衣服上搓了搓后才走出去,金宁坐在轮椅上,被茶几卡住,过不来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擦桌子可能推到了。”宋明明用小腿把茶几移回原位,“你要休息吗,还是干点什么?”

“现在睡也太早了,我喜欢看书。”金宁推着轮椅,她的手上湿哒哒的,“你刚才在我房间里看什么?”

“沙漏。”宋明明大方承认,“我觉得挺特别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沙子没响动。”

金宁掐住沙漏的腰,来回颠倒下,里面的东西倾泻而下,“确实不一样。”

“在哪买的,我也买一个摆卧室。”宋明明坐在床上,“就是这个沙子的颜色怪怪的,要是有其他的就更好了。”

“有吧,我本来以为我这支是浅粉色,结果拿出来是灰的。”金宁的表情里写满了遗憾,随即她仿佛也并不为意,“凡事没有十全十美,这样也挺好。”

粉色?灰色?我这支?宋明明捕捉这些词汇,答案好像在一团雾后面,她一边应承着金宁的话,一边观察流动的“沙”,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灰,如果可能呈粉色,那么这可能是——骨灰!

因为害怕金宁察觉,她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与她讨论起来,“我看过这个电影,很有深意,特别是结尾的地方。”

“警察还看这些,我以为你们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么?”

“接受不了站在暗处。”金宁往后退,她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件较长的短袖,“要换上吗?”

“我们只是维护正义,但本身不一定是正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具有双面性,要是没有坏人,我们就都都退休了。”宋明明没有接过衣服,此时她心中的疑问已经到达顶峰,可骨灰没法用做DNA检测,即使她拿到了样本,也无计可施。

但她相信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就连常中生那样狡兔三窟的人都会留下把柄。

宋明明起身去洗手间,她想观察这个房子里的更多地方。刚走到门口,一股蓝莓味扑面而来,她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扶住马桶旁的栏杆,抬起头看自己的脸,苹果肌被黑眼圈分成了两半,嘴角红红的,像小括号一样粘在上面。

她坐在马桶上捂着脑袋,如果她是金宁,会怎么做呢?

大门的锁好像被什么东西捅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宋明明猛地抬头提上裤子站起来,她靠在卫生间的墙上,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大门的情况。

门口的动静消失,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跑到厨房拿起金宁晚上用的水果刀。她站在客厅里听着声音,掏出手机给俊涛发消息,不管是不是误会,谨慎一点总归没错。

金宁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在屋里喊了一句:“宋警官,怎么了?”

宋明明把刀握在手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大门,“没事儿。”她以最轻的脚步走上前,拽着门把手,抻着脖子往猫眼里瞧——除了走廊的感应灯,什么都没有。

突然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拉开,宋明明一手攥住把手,另一只手反握住刀,她看见一个黑影窜了出来,面部被一个大号口罩遮挡,寸头,鼻梁上有一道伤疤。

她顾不上打斗,先后退几步,黑衣男紧追上来,幸好他准备的也是匕首,本着非必要不开枪的原则,宋明明还是选择与对方肉搏,声音引起金宁注意,她坐在轮椅上往外推,没敢出门。直到宋明明被逼退到厨房,她才看见发生了什么。

··

半年前,有人突然联系她,问她过的怎么样,她以为是普通的骚扰信息就没放在心上,结果那人直接找到家门口,上来只有一句话,问她想不想要那些人的命。

金宁瘫了,但没疯,她坐在轮椅上问:“条件。”

对面没废话,说可以出钱出力,只提了两件事,一个是动手的时间,另一个是让金宁留下来善后。她看了眼名单,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其实也不是没想,而是想了太久了,在那些不能寐的夜里,这个答案已经出现过太多回了。

不过对方的人今晚过来这件事出乎她的预料,看样子应该是为了取她的命。在围观打斗的间隙,她只想出来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原明伟卷入其中——他是名单上多出来的第四人,是她自己动的手。

黑衣男被宋明明划伤胳膊后转移了目标,冲着轮椅杀过来,金宁挣扎后闭上了眼睛,甚至没有叫喊,三秒钟后她感觉自己的腿被蹬了一脚,轮椅顺着惯性往后退,宋明明从后面勒住黑衣男的脖子,用膝盖猛击对方的后腰。

“报警。”她大喊着,手上不敢松懈,她作为警察以擒拿为目的,人活着就能吐出更多东西。

金宁手里捏着手机,颤抖地摁下三个数字,还没等拨通,黑衣男就摆脱桎梏冲了上来,宋明明不得不拿刀刺向他的小腿,还没等她蹲下,黑衣男急转方向,杀了个回马枪,他用刀逼住了宋明明的脖子,并把她的刀撇在地上。

鲜血流了下来,宋明明被迫后仰,她忍着剧痛,右手摸向配枪,对方实战经验很足,一眼就识破了她的想法,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小警察,你最好不要动,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宋明明眼神凛冽,仿佛冒出剑光,就在她准备反攻的最后瞬间,她看见一把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这把刀没有手软,用尽全力刺了进去。

血喷了出来,落在那个切开的火龙果旁。

宋明明立刻控制住男人,她看着站在前方的金宁,只说了一句:“去拿干净的毛巾,两条!”

··

再次见到金宁是在审讯室里,可能是因为好几天不见太阳,皮肤变得更白了。宋明明穿着警服坐在对面,两个人看着彼此,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宋明明把那个沙漏摆在桌上,“里面是张长勇的骨灰,对吗?”

金宁点了头。

宋明明说的对,她不爱杀戮,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让谢伟在等待中死亡,用道具□□薛仁,砍下张长勇的腿,不过是对等的报复。

唯一的意外是原明伟,其实她是想让他身败名裂的。

居然失败了,实在是可惜。

“我出庭那日你会来吗?”金宁笑着,用了闺蜜间约逛街的语气。

“我会去。”宋明明把沙漏翻过来,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去。”

金宁也盯着沙漏,看着里面的灰四处碰壁,“那我们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截止到这一章《耦合》这一卷就结束了,可能大家觉得我在这两章写了很多废话,但这顿饭在我这里是给金宁可怜人生的一点补偿。

本卷最后还有一个赵自立(现任赵局长)的人物番外没有放,会在周日放出来。

这篇番外没有什么cp,基本是赵自立个人的暗恋故事,对后面的情节也有一些引出,依旧是第一人称,大概有一万多字。

【避雷】这篇番外内含有骗婚情节,介意的宝贝就不要看了。当然这只是为了角色和情节服务,我本人非常痛恨这样的事,希望大家在现实生活中都遇到坦荡且真诚的人。

还有一件事是我要请一个月的假,三次有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本来想坚持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确实不能一心二用,所以最近都不会更新了。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和支持,月底的时候会恢复更新,从恢复更新开始到大年初一我应该都是休假的状态,可以保证日更。

再次表达我的歉意,大家一定要等我回来(抹眼泪)期待和你们再次相会(鞠躬)

87 《如风》赵自立小传

◎相识或许不过擦过梦中◎

人在途中,人在时空,相识或许不过擦过梦中。——《如风》

我的男朋友结婚了,和一个相亲认识的农村姑娘。

我见过新娘两次,她的脸上是经年累月晒出来的红印,像秋天的涩柿子一样,捏软了往里掏全是甜腻。

她穿着红袄从门里出来,操着我熟悉的口音,“赵哥,找杨斌?”

杨斌是我男朋友,是她的新郎。

我点头,苦涩地叫了一声,“嫂子好。”

“快进来,我锅上蒸了豆沙包,斌子说你最爱了,你俩以前天天去小店买。”

我走进那道门,回到了熟悉的家,窗子上的红双喜还没摘下来,老规矩说是要贴够足月,生活才能美满。沙发上放着一个枕头,那是我以前买的,上面印着一只大白猫,杨斌当时嫌它丑不让我抱着,如今身份调换,它还在这儿,而我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杨斌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他穿着红色的秋裤,上身套着一件不伦不类的毛背心,和一个老头一样。他看见我后吓了一跳,嘴巴赶快合上,没注意咬到了舌头。

“不像话,客人来了还睡懒觉。”他的妻子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装满豆沙包的盘子,语气里透着娇嗔,然后转头和我说:“赵哥快尝尝,俺头回做,不知道成不成。”

我赶忙拿起一个,灼热感从手心涌上来,我掂了两下又把它扔回去,手指尖快速捏住了耳垂,尴尬地笑着,“有点烫。”

新妇把手擦在衣角,她对着杨斌整理衣领,“俺去趟集上,买两斤肉,晚上包饺子。”

杨斌插着腰,对她点点头,“早去早回。”

嫂子出了门杨斌才坐到我身边,他牵着我的手,“你来干嘛?”

三天前他结婚,我做了伴郎,他冒着酒气抱着我不撒手,外人都笑话他搂错了媳妇儿,他大声喊着没错,惹得宾客哄堂大笑。事后我们躲在房间里,他趴在我耳边说以后不要见面了。

我的三年,到最后换了一句,“不要见面了。”

荒唐!里里外外的荒唐!

“文件下来了,分到了东文。”我把手抽出来,去拿桌上的豆沙包,“我来和你道别。”

杨斌低着头,追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的车。”我咬了一口豆沙包,里面的馅热得烫舌头,但这次我没扔掉也没吐,“以后见一面就难了。”

“东文才多远!”杨斌声音突然拔高,吓得我一抖,他站起来,插着腰左右挪了两步,然后又坐下,“非去不可吗?”

我不知道这个"非"当什么讲,明明是他要放手,明明是他家人在侧,明明是他说不再见了,明明是现在难道是要绑着我给他做小吗?

三年了,我才真正看清了这个男人。

“上头定的,我没根基,在哪都一样。”我没和他讲,其实组织给了我两个选择,我主动要了更远的那个。

杨斌沉默了,他抱着头,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像一个鸵鸟一般,我坐在他旁边,一口一口嚼着他老婆做的豆沙包,讲实话,比小店做的好吃。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来到车站,在检票口又看见了嫂子,她还是穿着那件红袄,站在人群里头甜腻的笑。杨斌站在她身后,如同凶悍挺拔的旌旗,朝我招了招手。

“你斌哥真是,半夜才和俺讲你要走,早知道昨天留你吃饭。”嫂子把一个藏蓝色的布包塞到我怀里,里面裹着一个四方的物件,“给你包了点饺子,记得路上吃了,哪有出远门不吃饺子的。”

我感觉鼻腔发酸,哽着嗓子说:“谢谢嫂子。”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她手抹着衣角,“过年回来,俺给你做豆包。”

东文和老家离得不远,坐火车要七个多点。我从车站出来,看见有辆警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个人,他叼着烟,手里拎着一块纸壳糊的牌子,上面写着:接赵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