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次日傍晚, 一行人方从火车上下来。
中间这段时间赵小甜倒是挺清静的，活泼点的狄卓诚都没主动找她聊天，反而像是防贼一样盯着霍明。
辽省和黑省气候差不多, 傍晚闷热, 从车站一出来，饥肠辘辘的几人忙找国营饭店。
曹振东很熟悉这个地方，吃饭的功夫，把接下来的路线都规划好了。
招待所条件都差不多，安全起见, 赵小甜和陈霏住一间, 曹振东和唐良住在她们对面, 霍明本打算住在赵小甜隔壁, 却被狄卓诚拉去另一边住了。
赵小甜对着陈霏耳语，“记者转移目标了？”
陈霏：
辽省机械厂本来打算亲自过来接人的，但赵小甜队伍又是记者, 又是其他单位参观人的, 不是很好安排, 索性干脆自己住, 反正这几个人都不是差钱的主。
曹振东率先检查了房间, 发现东西还算齐全, 也很干净，就让赵小甜等人先休息。
“我这几天有其他安排, 你不用管我，辽省机械厂那边已经大了招呼，明天t?他们派人来接你, 若是遇到麻烦你直接找我。”
赵小甜赶紧点头，“辛苦曹大哥了。”要是没有曹振东, 她这一路还不知道操多少心。
从招待所出来，曹振东给辽省的战友打了个电话。
洪牧一接电话就乐了，调侃道：“兄弟，你这都副团长了，怎么还接跑腿任务了，听说前阵你伤得不轻，这会能活蹦乱跳了？”
曹振东眉眼含笑，洪牧这人向来没正形，嘴贱，但为人不错，讲义气，有原则。
“别贫了，有空吗？出来喝酒？”
洪牧挑眉，“哎呦，太阳打地缝里出来了，你竟然请我喝酒？稀奇事啊，莫不是鸿门宴？”
说是这么说，洪牧都没等到第二天，大晚上就跑回来拉着曹振东去国营饭店喝酒。
碍于曹振东还是个伤员，也没多喝，就点了两大杯啤酒意思意思。
洪牧还没吃饭，什么都没说，直接干掉半盘子红烧肉还有两碗大米饭才罢休。
感觉自己吃够本了，一抹嘴，问起了正事，“说我，我还不知道你，饭肯定不是白吃的。”
曹振东漫不经心挑拣着花生米，好笑道：“我平日里少你吃的了？”
洪牧翻白眼，“以前你是来者不拒，缠着你就能开小灶，现在你可是主动找我，这能一样吗？”
想起刚进军营那些事，曹振东舒缓眉眼，没多绕弯子，“确实有点事，我记得辽省有家饲料厂，你有关系吗？”
洪牧疑惑，“你问这干什么？你不是说过，不沾这些事，只当兵吗？”
另一边，赵小甜正在为陈西华的嘱托犯愁。
陈霏胳膊肘往外拐，“小甜，不用为我爸的话犯愁，生猪增重不达标是他的问题，又不是你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农场这样好，赵小甜就忍不住多做一些。
陈霏也就是说说而已，其实她比谁都愁，没两分钟，自己开始念叨了，“小甜，你说猪吃什么才能长胖啊，人吃油就可以，猪可以吗？”
赵小甜无语道：“吃油能长胖，你舍得给猪吃吗？”
好吧，不舍得。
生猪增重确实是问题，这关乎年底能不能吃到肉，她还想换几头猪，给机械厂员工发福利呢。
她吃不到猪肉还能去城里买，但农场若是完不成计划任务，那责任就大了，加上农场这次出的大烟事件，陈西华极有可能担责任。
凭心而论，陈西华是个好厂长，他们合作很愉快，无论如何，赵小甜都不希望临时换人。
这段时间陈西华愁的吃不下睡不着，能求的都求了，求到赵小甜身上，可能没想让她解决，就下意识那么一说。
但显而易见，让生猪长肉可不是像让生猪变多这么简单，谁都不敢保证。
现在农场主要靠喂青草和糠麸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增重慢，一个月长十斤肉都是万幸了。
照这么下去，年底的生猪计划肯定完不成，确实难办。
其实赵小甜之前做过功课，想让生猪长肉，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喂饲料。
至于更换生猪的品种，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谈到猪饲料，这依旧是她的知识盲区，她根本不知道猪喜欢吃什么。
若是要有个养猪场，或者是饲料厂，能让她参观一下就好了。
赵小甜心底惦记着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着急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辽省机械厂的副厂长石辰亲自来接。
石辰是个很精明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见到赵小甜后满脸笑意，“赵同志你好，我是副厂长石辰。”
随后又说了些官方客套话，半点都不提两省机械厂生产线合作的事。
赵小甜心里马上有了估量，这是对方嫌自己年纪小，估计派副厂长来接，都是冲着田老的面子，田老没来，嘴脸马上就不一样了。
石辰打量赵小甜身后几个身姿不俗的青年男女，以为这是对方派来撑脸面的，心中好笑，搞技术可不是靠脸，长得好看又如何，技术不行，照样不受人待见。
“赵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厂长这段时间忙着做季度总结，怕是没时间见面了，你想参观什么，我安排人带你们去。”
早就想到了，此行不会太顺利，赵小甜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没身后的狄卓诚失望。
对方一看就没合作的意思，赵小甜也不能按着牛吃草，只能顺着意思，去辽省最大的机械厂参观一圈。
生产设备在当前看来确实先进，工人精气神也足，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的厂十分骄傲。
在赵小甜看来，这些机械也就不过如此，她瞧见过更好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看似先进的机械背后的问题，要是真合作，这些生产线恐怕全部要迭代更新。
一行人参观了一圈，什么都没多说，直接从机械厂出来的。
出来后，率先忍不住的狄卓诚问道：“不是说好合作的？为什么不谈了？”
陈霏猜测，“难道副厂长不知情？要不要我们去见厂长？”
近来没怎么讲话的霍明直接道：“我认识厂里技术科的人，可以帮忙约见一下，给大家展示一下先进的技术。”
陈霏虽然下意识不喜欢这个霍明，但也不得不承认，为了不白来一趟，见见技术科还是很有必要的。
众人视线投在赵小甜身上，等她做决断。
赵小甜抿嘴笑道：“着什么急，我还是第一次来辽省呢，怎么也要多走走看看，狄记者，霍干事，你们要是着急，完全可以紧着自己的事。”
狄卓诚眼珠子一转，识趣道：“那这两天我就先不打扰了，不过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这边要是有消息，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实事求是的记者啊。”
赵小甜会以微笑，“那是自然。”
霍明这段时间一直阴阳怪气，还时不时像打量猪肉一样打量赵小甜和陈霏，搞得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幸好有狄卓诚在中间插科打诨。
这次也一样，还没等霍明表明自己的想法，就被狄卓诚拖走了。
唯独剩下唐良一个外人，他摸着下巴，感叹道：“狄记者真是个坦荡的好人啊。”
赵小甜瞄了一眼天色，点点头，“确实。”
她以前对狄记者有偏见，现在看来，狄记者其实真不错，很识趣，还知道帮她扫清麻烦，真是个大好人。
辽省机械厂不能合作，赵小甜也不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转头看看陈霏和跟屁虫唐良，心底泛起了为难。
唐良嘴角一耷拉，苦哈哈道：“不会吧，赵同志，我就是个挂件，没思想没灵魂的，你带着我没后顾之忧。”
显然，陈霏也知道赵小甜有其他打算，来之前，小甜找了很多知青要关系，还真找到了一条，不过这件事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看来，唐良在会耽误正事。
事业脑上头的陈霏怒了，立马横眉竖眼，睨着唐良，“话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现在机械厂事情推展不下去，你不应该去想想办法吗？”
唐良嘴角一抽，好笑道：“我这不是正在想。”
陈霏还要说什么，赵小甜道：“那就一起吧。”
赵小甜要找另一家老牌机械厂的副主任，是修理厂学员的叔叔。机械厂不是很大，听说这两年没什么订单，已临近被吞并。
来之前，赵小甜只是习惯性两手准备，田老说自己不用过来，让她自己看着办时，她就料到与辽省机械厂合作这件事不容易，哪怕县委领导班子给了自己这么多支持，几乎把县里说得上名号的厂子都叫来代表，也不行。
副主任姓鲁，厂子门庭冷淡，稀稀拉拉几个员工坐在门前唉声叹气，一脸愁容。
赵小甜刚一进去，为首的老爷子打量了下赵小甜几人年轻的面庞，叹息道：“几位同志想找工作？厂子快倒闭了，不招工了。”
赵小甜笑道：“大爷，我们不找工作，找鲁主任谈合作，鲁主任在吗？”
“合作？”大爷面露不解，“我们厂已经停工了，你是来买生产线？”想到这个猜测，老爷子腰塌下一大截，似乎很不情愿，又很悲凉。
须臾，他揉揉发红的眼角，“你跟我来吧，来吧。”
赵小甜抿唇，她能感受到老爷子和这些员工的不舍，厂子停工了，这些人不哭不闹，反而死气沉沉的枯坐在厂子里，一看就感情颇深。
鲁泰早就听侄子t?说会有个厂长找他谈合作，他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人真的来了。
少许寒暄，赵小甜直奔主题，“鲁副主任，你们厂子的生产线我已经看过了，想和你谈谈购买问题，你这边确定都卖吗？”
鲁泰略微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后，他立马喜笑颜开，“卖，都卖！”
厂子里工人已经三个月没发出工资了，卖了这几条生产线，他这个副主任也算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不过鲁泰显然也是个实诚人，确定赵小甜要买后，他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赵厂长，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们厂子的情况，上面是打算把我们机械厂和省机械厂合并的，省机械厂看不上我们这几条生产线，也不收这里的老员工，剩下这些都是没处可去的。”
“这些都是跟着厂子一路走过来的，若不是山穷水尽，我一定不会解散厂子，也不会卖生产线，可这些生产线确实落伍了，还有些破破烂烂，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
卖掉这些生产线，他就能发最后一笔工资，还能给员工点补偿，可惜这些破破烂烂，没人愿意要。
已经转让小半年了，他都以为要砸手里。
鲁泰把其中利害关系半点都没瞒着，能说的都说了，让赵小甜自己掂量。
“目前一共有几条生产线想出让？”赵小甜问。
这些资料鲁泰早就准备好了，拿出画册，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做的，把每条生产线的情况都画了图，还做了标注，不可谓不用心。
“一共三条，不过厂里还有生产零件的两条生产线，我们情况特殊，必须一次性转让。”
难就难在这里，要是拆开卖，这些东西未必卖不出去，可这些东西大厂子看不上，小厂子吃不下，确实难办。
赵小甜心底打起了算计。
其实，这几条看似落伍的生产线更符合她的预期，可改动的空间很大，还会随她心意改动。
她最初的设想就是收购几条落伍生产线，与省机械厂合作才是下策。
三条发动机生产线，外加两条零件的生产线，她确实吃不下。
可价格又很实惠，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赵小甜思忖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说，“我要了，你能做主吗？需要和厂长那边决议吗？”
鲁泰这下真的惊了，完全看不出赵小甜有这么大的财力，又把价钱说了一通，“你确定？这可不是小钱。”
他可不想空欢喜一场。
“钱确实不够，所以我想商量商量，换个合作方式。”
鲁泰：
差点白开心。
原来没钱啊。
“厂长已经去省机械厂报到了，剩下这些东西，还有我们这些员工，都是要淘汰的。”鲁泰也把情况说明白了，他必须要钱，必须给这些下岗职工一个说法。
赵小甜一惊，倒是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们机械厂算是没了？”
鲁泰无奈，“牌子都摘了，这些东西卖出去，我们也没地方去了，不少员工可能要面临下乡呢。”
死守着厂子不是长久的办法，即便卖不出去，领导也不会让他们拖这么久。他都想好了，要是赵小甜钱不够，他就咬咬牙，打个九折！
真的亏本卖，他没办法了。
难怪厂里的员工既绝望又麻木，看来确实没办法了。
赵小甜拧眉，忽觉可以换种方法，“鲁主任，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合作，想让你们的厂子活下去吗？”
第 92 章
计划有变, 赵小甜回到招待所后，立刻给陈西华去电话。
想买生产线，确实要筹钱, 联系陈西华比较困难, 需要等半天时间。
以前赵小甜会想办法自掏腰包，可这么多事经历下来，赵小甜深觉公是公，私是私，现在背景复杂, 绝不能大包大揽, 要时刻记得自己是集体的代言人。
曹振东听过她的想法后, 毫不吝啬表扬,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无论是机械厂还是其他，这都不是你一个人事, 你或许是那个引路人, 但绝不是唯一的拉车人。”
赵小甜一直都觉得曹振东这人情绪十分稳定, 无论遇到什么事, 都能平心静气, 抽丝剥茧。
明明算起上辈子的年岁, 她要更大些的。
“曹大哥，你的事情忙完了吗？我耽误的时间有些久, 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转眼一星期都过去了，发动机生产线的合作问题还毫无进展，不能久留的霍明已经走了, 不过狄卓诚倒是还在。
用他的话说，他是为了见证两省合作, 无论能不能实现，他都要跟踪到底，这是做记者的态度。
赵小甜对此不置可否。
曹振东借了招待所的厨房给赵小甜煮了碗红枣粥，温度适中后送上去，“先尝尝够不够甜，喝点暖暖胃。”
思绪尚在正事里徘徊，冷不防又被对象投喂了，赵小甜小脸一红，“那个，我不疼了，不用这么麻烦。”
曹振东面不改色，“我听医生说过，你这毛病是早些年没养好，要想去根就要时刻注意点，不疼也要喝。”
喝一口粥压压惊，这人真是的，明明说女孩子家的私房话，却一本正经，搞得她都没办法不好意思。
曹振东弯着眉眼，克制地碰了碰小姑娘鬓间的发丝。
“慢慢喝，不够还有。”
赵小甜扭头，把脸埋进碗里，对面陈霏眼馋的目光快把她吞没了。
不过，她才不会把对象给她的粥分享给别人。
再说了，即使她愿意分享，曹振东估计也不愿意。
“我这段时间本就病假，尚有些时间陪你，不用多想。”曹振东低笑。
刚喝完粥，陈西华的电话打回来了，电话费贵，赵小甜把这边情况简单说了说。
“发动机的生产线很便宜，几条加起来还没有一条最新的贵，估计只有新生产线的二分之一，机会难得。”
赵小甜还想多说几句，给这些落伍生产线加码，但直接被对方打断了。
“小甜，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生产线你能用吗？和省机械厂比如何？”
“可以用，更好。”赵小甜毫不犹豫给出答案。
“好！必须买！农场能拿出八千七百块钱，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底了。”
这么有钱？赵小甜都愣了，她还以为自己算是有钱人呢，和农场一比，果然小巫见大巫，藏得真深啊。
可是，赵小甜忍不住给他降温，“厂长，发动机的研制需要时间，这些钱投入，短时间也看不到结果，再说农场现在也紧巴巴的，生猪的问题还没解决”
陈西华自有解释，“钱要用在刀刃上，农场没工厂，也没产业，我算看出来了，种地只能混温饱，要想走在前面，还要搞实业，再说了，机械厂可是县里的大事，别看这钱我出了，日后嘛，嘿嘿”
这句嘿嘿很有灵性，赵小甜挑眉，看来他已经考虑好了，不愧是场长，算盘打得响亮。
要是机械厂成功了，也算是他的功绩，以后算账时，那十几头不达目标的生猪都是小事。
不过这样也好，农场加机械厂的钱完全可以买得起生产线了。
场长这样支持她，她都不好意思了。
喃喃道：“猪饲料的问题，还是要想想办法。”
见赵小甜这几天焦头烂额思考发动机生产线的办法，曹振东没好用这件事烦她，听她提起了，马上道：“我这边有一个饲料厂的关系，你可以进去看看，想谈合作也行，你要去吗？”
当真是打瞌睡送枕头，赵小甜眼眸晶亮，“要！”
人要是幸运了，好事也会纷至沓来。
转眼间，两件最麻烦的问题都有眉目了。
赵小甜马上去饲料厂看看情况，还别说，曹振东找的关系十分靠谱，了解过后，她想到一个没什么成本的养猪办法，就等回去实践了。
顺便购买五袋猪饲料，打算回去做对比。
赵小甜把猪饲料的事交给陈霏去跑，有唐良跟着，她也不用担心陈霏的安全。
唐良临走前，私下里和曹振东说，“东哥，能给我支支招，怎么追姑娘吗？”
曹振东眼皮下拉，没什么表情，“你不是正在做？”
唐良苦恼，“效果相差十万八千里啊，你看看赵同志对你多好，哪怕有两个情敌虎视眈眈，人家也一门心思向着你，从来不和其他男同志搞暧昧。”
曹振东：“小甜肯定是最好的。t?”
唐良附和，“确实挺好的，对你死心塌地的，你不用做什么都没关系，人家心里有你，说真的，我要是伤到你这么重，我肯定没毅力跟着跑这么远。”
他和曹振东住隔壁，有几次上药都是他帮忙的，那伤口他看着都疼，可曹振东就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帮赵小甜解决背后的麻烦，还默默帮她疏通饲料厂的关系，还不邀功。
不知道哪句惹得男人开怀，眼角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你再不过去，陈霏同志就不带着你玩了。”
饲料厂是谁的关系，唐良还能不知道吗，他有心拉着曹振东，“至少也去帮忙镇个厂子，赵同志这边也不需要你。”
曹振东摇头，“我还要准备晚饭呢。”
唐良一脸无语，五大三粗的汉子，咋就这么贤妻良母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道：“你不准备晚饭，小甜妹子对你也死心塌地。”
曹振东摇头，“我不能因为她道德感高，就随意敷衍她。”
唐良啧啧作响，难怪他追不上陈霏，看来是觉悟不够啊，还需继续努力。
赵小甜这边也忙碌起来，她计算过，用钱买生产线太不合算了，就像是陈西华场长说的，钱要用在刀刃上，日后用钱的时候多着呢，没必要花在这上面太多。
赵小甜跑了几个辽省的修理厂，询问了他们经常修理什么型号的机械，都要用到什么零件。
正好农忙的季节，修理厂门卫室等着好几拨人。
赵小甜从曹振东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塞进门卫口袋里，“这位同志，门口这些都是等着修理的人吗？为什么人这么多？”
门卫也被这些人闹烦了，本不欲理会赵小甜，可摸摸口袋里的烟，再看看赵小甜身后的一身膘悍气息的人，他乖乖回答，“害，不是需要修理的人多，是厂里零部件不全，能不能修理成功全看命，不过我们常可是辽省最大的修理厂了，疑难杂症只能来我们这里修理。”
这话里带着骄傲，门卫转头开始呵斥不好好排队的几人，颇为威风。
赵小甜适时恭维道：“不愧是修理实力最强的厂！我在黑省都有所耳闻呢。”
“那当然了，隔壁兄弟省可没我们名气大，不过听说黑省有个农场挺热闹，还开了培训班，阵仗还挺大，可惜我们不能比比。”
没想到自己也小有名气了，赵小甜可没打算承认什么，不然以她修理厂的名头，她可能被当作不怀好意的单位，被打出去。
“我听说你们修理厂的零部件都是省机械厂供应的？没想过找其他厂吗？这样零件就多了。”
“不止供应不上这么简单，实在问题五花八门，能解决的，不过十之一二，什么东西坏我们不知道，我们能修什么，全仰仗机械厂提供什么零件。”
赵小甜与其闲聊了很久，把消息归拢差不多了。
出来后，曹振东问：“你打算让鲁泰主任的厂子日后生产零部件，给修理厂供货？”
赵小甜点头，“虽然厂子规模会变小，但会一直在，要是能按照我的预想发现，没准会越来越大，这件事双赢。”
曹振东不懂机械零件，但他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赵小甜很善良。
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赵小甜手里有足够的钱把那些生产线全部吃下来，她本身就有修理厂和机械厂，完全不会浪费，之所以绕这么大的弯子，很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
“按照你想的做就行，省机械厂那边不用担忧。”余光瞄到小姑娘愣怔地盯着远方，他以为她是担心这件事不会顺利，赶紧开口安抚。
闻言，赵小甜摇头，“倒不是担心，我在想鲁泰此人是否可信。”
两省合作，不可能时刻见面，这时候一个人的人品就很重要了。
曹振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保证道：“可信。”
“这么肯定？你们认识？”赵小甜这才想到，鲁泰看曹振东的眼光可不算清白，似乎却有交情，难不成这件事也是曹振东促成的？
她一转眼珠，曹振东就知道她想什么，“算不上认识，他应该是我一位战友的父亲，曾经远远见过一面。”
“啊，原来是军人家属？哪位战友啊？我认识吗？”
曹振东眸光沉了沉，“你见不到了，去年他牺牲了。”
啊，赵小甜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一番。
曹振东好笑道：“放心，穿上那身衣服起，我们一辈子的路就已经预定好了，他只不过是提前到了终点。”
不想多继续这个话题，他问：“你是想拿技术换生产线？这操作起来略微困难。”
赵小甜借坡下驴，“不用技术换，技术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更不好衡量，我还是想用钱买，不过我可以用技术换一个更合适的价格，还有一纸合约。”
鲁泰很快知道了赵小甜的想法，他思索片刻，“我要和厂里的员工谈谈。”
鲁泰是干脆人，很快就敲定好了合作内容。
鲁泰的机械厂改成零件厂，日后专门给赵小甜的修理厂，还有433机械厂供货。
赵小甜用零件生产线改造图纸换了个非常优惠的发动机生产线价格，用她自己的话说，生产队的不值钱的大白菜都没它便宜。
狄卓诚这个记录者全程都迷迷糊糊的，采访结束上了火车后还不敢相信。
“赵同志，你真的用五分之一生产线的价格换了三条完整的生产线？”
太会精打细算了，不说别的，就是这些生产线卖废铁，估计也要这些钱了！
狄卓诚的知情趣，让赵小甜慢慢对他放下戒心，笑道：“我提出技术难道不值钱？”
确实值钱，值钱到他都想钻进她脑子里搜罗一番，看看还能淘出来什么好东西。
这一手空手套白狼，县委班子领导都不敢这么想。
要是领导知道他拿回去这么大的新闻，估计都要敲他三个榔头，嫌弃他白日做梦！
再次回到农场，已经过去十天了，这一路上赵小甜倒不觉得累，全仰仗曹振东侍候的周到。
这人还真的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一米九的大高个，要真想隐藏自己的时候，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时间一长，她都习惯一回首曹振东就在身后了，一下子要分别，她还有点不习惯。
没想到告别的话还没张嘴，忽听有人喊道：“小甜，你可回来了，快去部队，你嫂子要生了！”
第 93 章
“我嫂子预产期还有三个月呢, 怎么突然生了？”这个孩子上辈子没活下来，赵小甜怕出万一，一直都很关注。
前一段大哥确定不出任务, 能一直陪着嫂子待产, 她才松口气，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一时间，纷乱的猜测如雪花般，冰冻了心底那根弦。
报信的是农场一个半大孩子，人不大, 嘴皮子挺厉害, “听说是你父母来了, 还有你弟弟, 他推了爱花嫂子一把。”！
赵国安！他为什么会来？赵大山和王翠花也来了？小梨呢？
她黑着脸，一看就气炸了。
曹振东自然知道沈爱花对赵小甜的重要程度，不多耽误, 正好坐上部队的皮卡一同回去。
泥土路颠簸四十多分钟, 这是赵小甜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十分钟。
察觉赵小甜的紧张, 曹振东出言安抚, “别担心, 大哥还在呢。”
赵小甜抿唇, 大哥毕竟是赵家的儿子，再说大哥一直很顾家里, 嫂子受委屈了，这份公道能不能讨回来还两说。
等赵小甜带着怒气赶到医院的时候，场面比她想象中好看点。
赵家父母和赵国安都不在场, 听说被赵国庆撵回去了。
几个要好的嫂子围在病房门口，一脸怒气, 一看就是为沈爱花打抱不平。
赵国庆沉着脸，垂着头任由人数落。
就听门口的黄嫂子叉腰大嗓门道：“国庆，不是嫂子说你，你媳妇都七个多月了，你不知道心疼也就罢了，还让她伺候婆婆和小叔子，快二十岁的小叔子了，换个懂事的人家都应该结婚生娃娃了，你家这小叔子可倒好，还知道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争宠，要不要脸！欺负我们爱花没娘家人吗？我们这些嫂子都是死的吗！”
越说越生气，若不是旁人拦着，黄嫂子可能都要上前踹上两脚。
吵骂声乱作一团，连赵小甜从人群里钻出来都没人发现。
趴门缝瞅瞅，万幸，沈爱花母子平安，已经睡了。
赵t?小甜放下大半心思，人平安就好，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胸口憋闷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本来她都已经忘了在老家时的不愉快，也想脱离那些人，但显然她错了，躲是没用的。
多亏嫂子福大，平安生下孩子，不然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上辈子，赵家人可从来不敢找到部队，归根结底，还是她把麻烦带过来的。
就在赵小甜想细听怎么回事时，一声暴喝吓得她浑身一颤。
曹振东拧眉，侧身挡在赵小甜身前，侧目瞥下声音来处。
“我们老赵家的家事，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自己摔倒还能怪我儿子！”随后怒瞪赵小甜，“好你个死妮子，就这么没见过男人？对象处的好好的逃婚，简直”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护在赵小甜身后的高大男人冷声打断，“这位婶子，没有事实的构陷污蔑，可是要报公安的。”
王翠花不识字，也没见过世面，可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多了，什么睁眼说瞎话的场景没见过，报公安这话根本吓不到她。
赵小甜可是叫她一声妈呢，哪有闺女告老娘的，她底气足，笃定了，不管说什么，儿女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不过她这人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小儿子把嫂子撞早产了理亏，再加上他们一家子还指望大儿子养着，不敢多说，怕离心，这才把目标转移到赵小甜身上。
赵小甜自小被她拿捏，虽然中途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跑，不过在她心里，赵小甜依旧是个面团，可以随便拿捏。
不过这个丧门星还是有点福气的，来了他们家之后，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之前她跑了她也没在意，赔钱货要是能给自己攀上高枝，他们还能享福，正好家里也没她住的地方。
她面皮好，经常勾引老二，这种贱货她也不想看见。
谁料自从她跑了以后，家里大事小情没断过，这让她心底泛起了嘀咕。
如今她不计前嫌，打算让她回家，赵小甜应该感恩她才是！
如果单纯言语吓唬，她王翠花也不是被吓大的，但仰头对上曹振东不怒自威的脸，让她莫名联想到熊瞎子！
她没见过，但熊瞎子恶名在外，她下意识就觉得熊瞎子就长成这样！
太吓人了！身量本就矮小的王翠花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往赵国庆的身后躲。
但嘴里不饶人，“看看，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不孝顺也就算了，净勾男人！”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真的悲从中来，王翠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有的时候，就是谁弱谁有理。
沈爱花早产的事没人可以否定，人还在病床上躺着，王翠花再怎么狡辩都没用。
赵小甜不同，来了部队后，她就展示出超凡的能力，若说这样的人在老家被欺负，她们是不太相信的。
被王翠花真情实感的这么一哭，几个耳根子软的马上心里那杆秤歪了。
谁家还养不出来几个逆子呢。
马上对赵小甜投去怀疑的目光，连曹振东的黑脸都没挡住。
“我很开心有人能坚定的挡在我前面。”
望着前方遮风挡雨的宽厚背影，赵小甜的心跳不合时宜的失衡。
拍了拍男人的臂膀，接着道：“这件事总要说清楚的，我没事。”
她没直接辩驳自己的事，而是问，“你们来了，那小梨呢？”
“你还敢问小四，都是跟你学的，和人跑了！”
“够了！”赵国庆怒喝。
憋闷，羞愧，恼火，瞬间情绪齐发，没想到，他一直尊敬的父母竟然是这样的人！
短短两天时间媳妇被欺负到早产，他不敢想象，小甜还有小梨这两个不被偏爱的，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失职！
强忍暴怒的情绪，赵国庆深吸口气，笑得比哭还难看，尽量柔声道：“小甜，去陪陪你嫂子吧，大哥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能躲一辈子吗？不能。
赵小甜摇头，“大哥，我的事情，我自己来。”
她越过防线，对王翠花道：“妈，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人跑了，又说我在老家有对象，是谁呢？有证据吗？”
哪有什么对象啊，赵小甜在老家时面黄肌瘦的，瞧着都不像个丫头，那个小伙子不爱俏，唯一能说的，就是万德录。
王翠花笃定主意，张嘴就来，“小万多好啊，人家”
赵小甜言语警告，“他们家犯了什么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确定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王翠花心里一惊，说实话，她不知道万德录犯了什么事，后面乱成一锅粥了，她也不敢多问，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你这孩子也不能因为不喜欢就说人家不好。”
“是我不喜欢吗？我觉得您也不是很喜欢，毕竟那个未出生的孙子好像也是您口中小万的呢。”
赵小甜点到即止。
虽说幼童无辜，但面对这一家子没脸没皮的，赵小甜宁愿自己尖酸刻薄点。
这话一出，一些墙头草眼睛都亮了，马上进入吃瓜模式，竖起耳朵等更加劲爆的消息。
“住口！”果然，王翠花立马破防了。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儿子的孩子，没想到竟然非要认别人做爹！
感觉这把火不够旺，赵小甜继续浇油，“我这么说也不太对，毕竟二嫂另有其人呢，哎呦，不是二嫂了，唉，真可惜，嗤嗤。”
“你个贱人！不许说二哥的不好！”这厢已经快要到爆炸边缘的王翠花尚且能忍，身后坠着的赵国安可忍不了，像个嗑药的疯狗一样冲着赵小甜撞过来。
赵国安瘦小，旁人也没注意，更没想到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原本看热闹的，呵斥的呵斥，扑过来拦着的拦着。
不过，曹振东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赵小甜。
只见他大掌一挥，一把拽住赵国安的衣领，然后也不知道赵小甜怎么找到的空隙，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一花，赵国安直接倒飞了出去。
摔倒在地时，王翠花和后面的赵大山吓得嗷了一声。
大家都吓蒙了，没想到赵小甜说动手就动手，曹振东都意外的挑挑眉。
赵小甜不顾他人看法，冷眼问：“小梨在哪？”
“嘶，疼死老子了，那个赔钱货还能在哪，被我卖了！”赵国安躺在地上哀嚎。
赵小甜拳头一硬，赵国庆马上象征性的拦着，“四妹被偷了车票和介绍信，幸好被好心人遇到了，过两天就到部队，不用担心。”
赵国安到底是被宠坏的熊孩子，不管不顾，直接把他们一路上都做了什么说了个底朝天，赵大山夫妇想拦都拦不住。
“哼，都怪你把我四姐带坏了！她以前什么都想着我，这次竟然想抛下我一个人来享福，全怪你！”
“没想到她命大，听说是被男人救的，爸妈，四姐已经不干净了，那个男人一定要给彩礼钱！”
“还有大哥！你们不说大哥孝顺吗？为什么他只知道生孩子，都不给我肉吃，我不喜欢那个孩子！为什么啊！”
这一脚是赵国庆踢的。
王翠花都快吓晕了，恨不得堵上小儿子的嘴，她虽觉得这话没错，但也知道不能明说。
赵国庆这一脚，彻底踢碎了她的理智，不管不顾将小儿子搂在怀里，大吼道：“老大你干什么？自己不着家，只知道哄女人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打小五！我就剩下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了！”
这话一出，稀里糊涂的人都听明白了。
赵国庆和赵小甜这是有个不靠谱的爹妈，还有一个熊孩子弟弟。
赵国庆黑着脸，“现在不教育，他以后早晚被人打死！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还是说有人教他这么说的！”
一向孝顺的赵国庆能如此指桑骂槐，可见真的气狠了。
天知道媳妇汗淋淋生孩子的时候他心有多痛，全怪他想当然，以为父母只是想念他，来看看他！
场面已经僵住了，被赵国庆一吼，王翠花也傻眼了，忙给赵大山使眼色，求他拿主意。
赵大山还能说什么？
小儿子嘴没把门的，人已经得罪了，现在只能拖几天时间，反正沈爱花刚生，肯定需要人照顾月子，让老妻侍候两天，不管他们有什么不是，他们都没脸说了。
赵国庆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爸妈，你们来的匆忙，手续不全，不能一直留在部队，等一会我送你们回老家。”
赵大山道：“老大，是我们没看住小五，也是t?你们太长时间不见了，这孩子心眼单纯，就想争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消气了吧，你媳妇这不是没事吗，回头你妈在这里伺候月子，就当赔罪了。”
第 94 章
“放屁！你这是把老子的兵当成面团糊弄！”
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赵国庆平日里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但碰到这样的父母, 也确实糟心。
奈何在场都是同龄人, 面对老人撒泼，多数都有心无力。
眼见赵国庆快绷不住了，下一秒可能都要直接上手把人拉走，一团政委坐不住了。
这可是部队的好苗子，赵小甜也是好同志, 可不能因为父母不靠谱, 就落下话柄。
眼见赵大山夫妇越来越上纲上线, 臭不要脸的劲直惹人火大, 老李直接跳出来爆喝。
他对着赵大山一顿输出，“我说赵兄弟，凭良心讲, 国庆这儿子不错吧, 我儿子要是这么孝顺, 我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你说你小儿子教的不好, 这话太对了, 有空回家好好教教, 国庆他媳妇当军嫂这么多年了，你随便去问问, 没一个说她不好的，结果你小儿子以来就动手打嫂子，这还了得！别说是国庆了, 就是我，也不想你媳妇和你小儿子在部队, 我们部队孕妇可多了，担不起这风险。”
嘴里一顿突突，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政委老李觉得把这辈子最大的讽刺嘴脸都拿出来了。
儿子不好骂老子，他这个当领导的不怕！
尖酸的话都说出去了，他也不在乎多做点，于是，他看向众人，虎着脸道：“围在人家病房门口干啥，这不是耽误医生工作！该干啥干啥去，老子就在这守着，就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碰部队的家属！”
见部队有人撑腰，几个嫂子松了口气，还别说，刚刚急着把沈爱花送进医院，她们也脱力了，肚子都饿了。
围观人做鸟兽散，老李对着曹振东道：“小甜应该吓坏了，你给她买点吃的，让她进去看看爱花。”
随后冲赵国庆冷脸，“跟老子走，连媳妇都护不住，你这个副团实在窝囊。”
别人都怕这怕那的，老李半点都不在乎，他本身就是大老粗，三棒子打不出一个成语，也干不出来弯弯绕绕事。
虽说这几年当政委长进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糙老爷们。
不耐烦王翠花和赵平安的哭哭啼啼，他二话不说，直接让战士把人拉走。
眼见王翠花还想说话，老李牛眼一瞪，“怎么着，在老子的地盘还想撒泼，带去门卫室，明天太阳下山之前送出去，这是命令！”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赵国庆说的。
闻言，赵大山知道强留不成了，忙做鹌鹑状，算计一会该怎么从老大手里多拿点钱，不多要，一千块就行。
反倒是王翠花这会脑袋灵光了，目光锁在赵小甜身上，“我不出去，我要去她那里住！她是我闺女，我想住多久住多久！”
赵小甜绷着脸，她们要是想去，她还真没好办法拒绝。
正想缓兵之计答应时，赵国庆一言不发上前，垂头看着父母良久，就在王翠花想要躲避他冰寒的眼神时，他道：“爸妈，我小时候很喜欢金灿灿的东西，我记得咱们家有很多金灿灿的小玩意都是小甜的。”
肉眼可见，撒泼打滚的王翠花和阴晴不定的赵大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竟舍得一把捂住想要胡闹的赵平安。
赵家人被丢出去了，竟也没胡闹，当晚就走了。
赵国庆跟着老李走之前，赵小甜想拉着他说点什么，赵国庆勉强扯出个微笑，“小甜，麻烦你照顾嫂子一会，一会我回来，有话和你说。”
病房门口就剩下赵小甜和曹振东，她小脸有点白，眼睑下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曹振东拍拍她的肩，担忧道：“小甜，没事吧，要坐一会吗？”
赵小甜眨眨眼，收回眼底的潮气，腔调无力，“曹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部队？”
如果她不来，赵家人也不会跟来，大哥也不用夹在两方中间为难，大嫂也不会出事。
曹振东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凉，弯身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松道：“你要是不来，我可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小姑娘眼底的茫然无措让人心底发疼，曹振东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滋味是这样的。
以前只知道她小时候过的不算好，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好。
拉过小姑娘的手，轻轻捏捏，“我不知道你的负担从何而来，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
赵小甜依然沉浸在上辈子的阴影中，“可是”
曹振东语气坚定，“没有可是。无论什么样的父母，都不是你的错，你父母做了错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嫂子早产，不是你的错，你大哥日后仕途可能受牵连，这也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情，在根源上面就埋下了祸患的种子，不过你们不一样。恰恰相反，你很好，你哥哥嫂子很好，你们都很好。”
谁都不想出生就担负原生之罪，但这都不是可以选择的。
这么一安慰，赵小甜也从执拗的误区中走出来的。
是啊，上辈子父母也是这样的，她也跟着被迫烂到骨子里。
这辈子她换了土壤，开出自己的果实，又有什么错呢？
况且，她保住了大哥的腿，还有嫂子和孩子的平安，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她应该感恩才是。
抹抹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她以前不是这么爱哭的人。
曹振东抬手将小姑娘耳畔乱糟糟的发丝理顺，“没关系，你还是个小姑娘，已经很懂事了。”
心情好了，赵小甜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哦，以后不是小姑娘就不可以了。”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曹振东弯弯眼角，知道小姑娘不难过了，跟着打趣道：“你总归比我小的，可以永远做小姑娘。”
沈爱花刚生产完，人很虚弱，外面的吵吵闹闹有一耳朵没一朵的听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哄着孩子。
赵小甜一见沈爱花的苍白模样，眼泪又止不住了，也不知道嫂子会不会怪她，会不会嫌弃她和四妹是拖油瓶，才让她受无妄之灾。
见小姑娘丧兮兮的，沈爱花心头柔软，“来，小甜，咋还把你叫过来了，这段时间出差怎么样，事情可还顺利？”
依旧是温声细语的声音，如梦想中的母亲一般温软，包容，赵小甜再也忍不住了，扑进沈爱花怀里，抽泣道：“呜呜，吓死我了，嫂子，幸好你没事。”
沈爱花摸着小姑娘的头，笑道：“我都生两个了，能有什么事，不怕啊。”
嫂子越温柔，她心里越难受，明知道这段时间嫂子快生了，她应该经常来看看才对。
想到这，她闷声闷气道：“全怪我，把他们惹来了。”
这话沈爱花可不赞同，虎着脸道：“我都嫁进赵家十年了，要说也是我心疼你才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唉，嫂子都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个小姑娘，多难啊。”
这话戳中赵小甜的软肋，哭的更凶了。
沈爱花好笑拍拍小姑娘的后脑，笑道：“再埋会儿，我会误以为你想和小侄子抢口粮呢。”
另一面，赵国庆走出老李办公室时，曹振东拦住了他。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总之，不久后，赵家人都离开了，半句闲话都没说。
晚间，沈爱花靠在床头喝汤，这汤是曹振东送来的。
眯眼喝了口，沈爱花感叹道：“还是小曹手艺好啊，我这算不算绑了人家对象，胁迫人家给我做饭。”
许是这话太无厘头，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赵小甜喝口汤压压惊，努力表现出平常模样，只是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约莫二人吃完了，赵国庆进来收拾碗筷，冲着沈爱花道：“媳妇，还有精神吗？我想和小甜说点事，小曹也要进来。”
沈爱花本就不是矫情的人，意识到赵国庆可能说什么，拢上衣服，面露纠结，“现在就要说？”
赵国庆无声叹息，“拖的时间越久，她心理负担越重，应该告诉她的。”
“那小曹？”沈爱花害怕曹振东知道后对小甜的看法有变。
对于这点，赵国庆更加清醒，“那更应该早点知道，况且，也瞒不住他。”方才曹振东那一番话，明显猜到了什么。
晕t?头转向的赵小甜迷迷糊糊看他们打哑谜，好像有什么不得了事情瞒着她一样。
人都齐了，赵小甜坐在小凳子上，手里还被塞了杯热牛奶。
“突然好严肃，你们要说什么？”
见小姑娘又开始紧张，曹振东拉拉她衣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赵国庆抿唇，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他开口，“小甜，有件事瞒你很久，我才知道你因为这件事受过很多伤害，对此我感到抱歉，是我没尽好当大哥的责任。”
赵小甜咋舌，忽然间，她想到了为什么大家这么郑重。
果然，下句话他说的是，“小甜，其实你不是赵家的孩子，是妈在雪地里捡到你的。”
话音一落，大家齐齐看赵小甜的反应，赵小甜无奈瘪嘴，该如何去说，这件事她上辈子她就知道了。
抱养比亲生要可怕，因为她承了一份养育之恩，一份救命之恩。
所以，哪怕赵家父母再离谱，她都不会真对他们怎么样。
曹振东最先解读出她的情绪，眸色发深，“你知道？”
赵小甜摇摇头又点点头，这辈子刚知道，上辈子早就知道了。
不能把上辈子的事说出来，她含糊道，“以前听说过，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不会怨恨他们的。”
赵国庆面露心疼，摇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先看看这东西。”
第 95 章
一张单薄又粗糙的牛皮纸被递过来, 赵小甜疑惑接过，看见最上方几个大字时，倏尔惊呼：“怎会！”
只见上方几个大字写着：断亲书。
能得来这一纸断亲书, 赵国庆心里的负担总算减轻些, “没错，是我和小曹刚刚去拿来的，小甜，你以后不用再被这层关系绊着了。”
赵小甜面露茫然，为什么要写这个？他们为什么会同意？因为这份恩情, 她确实被束缚了手脚, 但这毕竟也是恩情。
有些事情瞒不住, 也不该瞒着了, 赵国庆将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小甜，不用有负担，也不用着急, 你听我说。”
赵国庆深吸一口气, 目光落到虚处, 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场不见天日的大雪。
那时他十几岁了, 老二才几岁, 恰逢连年饥荒, 加上多年不遇的隆冬大雪，赵家陷入了饥荒。
为了填饱肚子, 父母日日出门，不知去哪里淘来些许糊口的东西。
那时候的赵国庆以为，他们过不去那个冬天了。
忽然有一天, 王翠花神神秘秘抱着个孩子出来，当时房内关着门, 他没听真切，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多了一个妹妹。
而且，他们不用挨饿了。
彼时年少，他把妹妹视作上天拯救他们的天使，并且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加倍报答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
赵国庆喝了口水，朦胧雾气迷眼，才继续道：“那个妹妹就是你。世俗的眼光中确实是赵家养育了你，但是在我眼里，是你的到来拯救了赵家。”
“我并不知具体情况，但我知道，你应该是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初来我们家时，包裹你的小被子都是细软蚕丝做的，你的怀里还带了很多金子，赵家能如此安逸，我能死里逃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因你的福泽。”
“所以，小甜，你不欠赵家的，不欠任何人的，不要有任何负担。以前是我想当然，是我失察，害你前些年那么辛苦，这份自由，早就该还你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过，赵小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轻松吗？不，沉甸甸的。
这份迟来的真相，隔着她上辈子数十年的悲苦，还有那一条再也不能挽回的生命。
她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并心怀感恩，哪怕再苦再难，也不会因怨怼而真的弃之不顾，上辈子强弩之末时，她还在想，真好啊，这条命算是偿还了这辈子的恩情。
赵国庆知道赵小甜一时难以接受，不过幸好小甜现在很好，这份真相还不算迟到。
不管小甜怎么想，他都想尽好一个当哥哥的责任。
转头望向曹振东，面露探究，“曹副团长，现在我们两个平级，不可否认，日后你的前途要比我强，家境也比我们小甜好，而且我们小甜的身世，极有可能是定时炸弹，关于你们两个的未来，你不妨慎重考虑一下。”
这一次曹振东没有玩笑或者冷漠以待，“大哥放心，我看上的，自始至终都是赵小甜而已，不是任何其他，也没有外力能改变。”
赵国庆点头，其实他心底是相信的，多年战友，这点信任他有，这话完全是在提醒赵小甜。
男人和女人看人不一样，他认为好，不一定小甜感觉好。
说这话的目的，也是想告诉她，无论如何，他永远是她大哥，永远是她依靠。
回来的路上，赵小甜一直低头沉默，曹振东坠在她身后，既能守护，又不会打扰。
他没有主动上前安慰劝说，等待她自己慢慢消化，或者是等待她自己开口。
月色昏黄，晚风袭面，赵小甜没忍住抱抱臂膀，冰凉的寒风将她从嘈杂的思绪中抽离开来，顿觉遍体生寒。
寒气还未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带着皂角清香的宽大外套便阻挡了世界的微凉。
赵小甜吸吸鼻子，糯糯道：“曹大哥，你还在啊。”
曹振东语气低沉，“嗯，我在。”
突然很想哭，还有点委屈，不知道该怎么说，赵小甜瘪瘪嘴，停住脚步，冲着脚下那片土地发力。
仅有半步之邀的曹振东剑眉微蹙，几乎不经思索，拉大步伐，正好是两人并肩而行的节奏。
果然，赵小甜耷拉的唇角稍霁，继续前行的脚步。
慌乱苦闷的心突然就安定了，这人就像是能让人洗去疲惫的避风港，脊背挺直，顶天地里。
这般一想，好似上辈子的苦难真的离她远去了，现在的她，就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一切向阳的赵小甜。
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曹大哥，你没有问题吗？”
曹振东认真点头，“有，不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赵小甜：
这男人，还真是既靠谱，又诚实。
其实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分享的，她顶着泛红的眼角，仰头笑着道：“我现在心情好极了，真的很好。”
她很感恩，这辈子她可以活得明明白白，顺心而为，所以她真的很开心。
曹振东低头，似在辨认她的神情，忽而跟着微笑，“嗯，开心就好。”
心不可控的跳跃，眼眸轻颤，躲过他专注的目光。
心底暗暗唾弃自己，花痴不可取啊。
曹振东只当小姑娘仰头看他不舒服，没多想，稳步随着她前进的节奏。
这方赵小甜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上一秒还在悲春伤秋自己的遭遇，下一秒就被月下对象的美颜暴击，怀里像揣个不安分的小兔子似的。
男人多数都走在她身后，或者是她触目可及，但又容易忽略的地方。
润物细无声。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在自己眼里，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哪怕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强势的根茎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她。
很安全。
是她渴求很久的安全感。
外套很温暖，她突然很贪心，想要更温暖的。
细白的小手悄悄地往他身侧摆动的手处探，每次步伐相交顷刻的擦手而过，她心如漫天春雷。
短暂的温度相亲，像只细细的羽毛隔靴搔痒，转瞬即逝，心痒难耐。
她咬紧下唇，几次小动作，小手也没能如愿，男人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每次都能恰好躲过她的主动。
一跺脚，心一横，闭着眼牵上去。
男人是她的，为什么不能牵！
咦，手感有些微妙，这又弹又硬的触感闹哪样？
不知不觉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月光清冷，如银镜般，毫不删减的映射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只见那只嫩白的小手，以义无反顾之姿，严丝合缝的扣在了男人挺翘的臀
哪里有坑，她花钱把自己埋了算了！
啊啊啊啊啊，赵小甜脑子里发出尖锐的爆鸣！
她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啊！
不知是不是紧张，她想抽回手，却用成了向下作用力。
很有力，手感很好。
这下洗不清了，赵小甜欲哭无泪。
现在说她在梦游还来不来得及？
缩着脖子，偷偷抬眼看男人的动作。
怎么说呢，男人表情有点微妙的一言难尽，又好像有点，兴奋？t?！
似乎下一句就想说，女人，满意你摸到的吗？
她一定是疯了，曹振东怎么可能像她这样不正经！
整个人都快烧红了，赵小甜急需一个地缝钻进去，她没脸见人了。
可惜有些事精神上鹌鹑是没用的，□□的社死更为艰难。
默默将手松开，准备藏到身后，眼不见为净。
在赵小甜看不见的高度，曹振东的嘴角越来越大，长眸弯成一道桥，为了小姑娘的脸面，他好心决定忽略刚刚非比寻常的感受。
单手扶额，咽下笑意，逗对象躲猫猫的手牵上她的，语调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想牵就牵，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
没有这句话还好，听到这句话赵小甜整个人都炸了，恼羞成怒道：“谁要牵了？”
曹振东没正形道：“嗯，我要牵。”
“你你怎么这样！”简直不像她认识的曹振东。
曹振东眯眼笑，挑眉道：“我样子还多呢，慢慢发现。”
赵小甜气得努努嘴，这人怎么像个小孩子！
可一想，曹振东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偶尔孩子气，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大手紧握着她的，热量汹涌，炙热舒适，像是覆盖一层坚硬又柔软的外壳。
可不想看他这么得意，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她傲娇上头，停住了脚步，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曹振东疑惑转身，声音难得带着些诱哄，“怎么了？还冷吗？”
赵小甜扭头，心里头也像手心的感觉一样，潮湿酥麻，她想把手抽回来，却又觉得好像是她害怕了一样。
他觉得对象之间牵手很平常，抽回来会显得她小题大做。
可又实在不想和他肩并肩走了，她怕自己一会自燃了。
低声道：“我累了，不想走了，要休息，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