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见到唐姨的母亲了，上辈子唐姨曾说过，自己最遗憾的事情有两件，一件事是丢了孩子，另一件事就是没有照顾好父母，让他们在农场郁郁终老。
既然陈西华说这两天不方便，就一定有不方便的理由，赵小甜准备多准备点老人家用的东西，尤其是温补身体的药和吃的，这次她请人家画图，也算师出有名。
第 76 章
收到陈西华通知那天, 赵小甜拎着小包就去了。
牛窝棚在农场最北边，还不近，踩了十几分钟的自行车才到t?, 赵小甜心底感叹, 农场可真大啊。
被陈西华带进牛窝棚时，唐锁兰和项如云这老两口正在做午饭。
见到陈西华带着一个小姑娘来了，唐锁兰眼睛一晃，拉项如云一把，低声道：“老头子, 你看那姑娘像不像小月。”
项如云鼻头一酸, “像的人多了, 别乱说。”
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光彩, 哪怕像他们认识的人，都可能有麻烦。
老两口看见陈西华的态度还不错，笑道：“陈场长怎么来了？是上边有任务指示吗？”
刚关进农场那一段, 上面经常有教育指示, 虽然陈西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很多的事, 还要自己经历。
私心里, 他们也很害怕这样指示。
陈西华忙摆手, “没这事了，你们放心, 今天我们过来，是想请你们帮帮忙。”
唐锁兰疑惑，“我们两个老家伙能帮什么忙？”
其实她更关心陈西华身后那个小姑娘, 像，太像了, 实在太像了。
陈西华侧身，“小甜，你和他们说说吧。”
赵小甜先介绍了自己，“唐奶奶，项爷爷，你们好，我叫赵小甜，我想盖一个复杂点的厂房，还有一个房子，想请你们帮帮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唐锁兰一愣，“盖房子？”
赵小甜有点不好意思，其实盖房子就是个借口，她想认识这两位老人家。
“要是不方便没关系的，我就是来问问。”
唐锁兰盯着赵小甜的小梨涡愣了很久，最后还是项如云开口答应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帮忙看看，就是我们也没怎么研究过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这话绝对谦虚了，唐锁兰在革职之前，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教授，虽然是研究桥梁的，但房子一定不在话下。
见人答应了，赵小甜笑开了花，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真的太感谢了，我们都不懂这些。这些就是简单的麦乳精还有治头疼脑热的药，不珍贵，还请你们一定收下。”
项如云本来想拒绝的，但一听有药，思索片刻，接过了。
陈西华心中狐疑，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看起来赵小甜很了解他们的样子？
在外面的时候认识？不对啊，赵小甜的背景知根知底，这两位在外面的时候，可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
要是普通人，能给他们带些吃的当谢礼已经不错了，万万想不到备着药这么细节的事。
俗话怎么说来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虽然不够老，但该学习的可以学起来。
陈西华忽然捶了两下胸口，默默道：“老了，胸口闷，你们说，我去出转转。”
留下赵小甜和老两口面面相觑，赵小甜感动于陈西华的细心，但误会啊，她和两位老人不熟悉啊！
唐锁兰缓过神，亲自倒了碗热水，“小姑娘，没啥招待的，你坐，能问问你是哪里人吗？”
赵小甜眨眨眼，其实这个问题稍微有点逾越，但她感觉这位奶奶没恶意，想到上辈子对她这么好的唐姨，这位可是她的母亲呢。
弯弯眉眼，“奶奶，我是徽省那边的人，我大哥在部队当兵，我来投奔他，正好在农场落了脚。”
这些都不是秘密，随便问农场哪个人都知道，赵小甜没有隐瞒的必要。
原来有哥哥啊，虽然地方对，但经历不太对，唐锁兰面露失望，勉强打起精神，“小姑娘，你要盖什么样的房子？”
赵小甜忙说明自己的要求，有些细节怕自己遗忘，还专门记了笔记。
说实话，要是正常年代，她做梦也不敢想清华教授帮她盖房子，唉，时代啊，还要再等等。
谈起专业，唐锁兰确实很在线，不仅飞速在纸上画出了赵小甜想要的，还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不少改动，看起来美观实用不少。
改图纸时，唐锁兰还旁敲侧击问赵小甜以前的生活，赵小甜很疑惑，捡能说的说了。
她偷瞄唐锁兰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感觉很奇怪，说起来，上辈子唐姨见到她后也是如此欲言又止，可能是她长得像他们的亲人吧。
见唐锁兰还要继续问下去，项如云以眼神制止老伴，跟赵小甜笑道：“小甜别介意，她是想孙女了，见到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话多。”
电光石火间，赵小甜脑子有什么闪过，可惜没抓住。
她笑道：“没关系啊，我也没见过奶奶呢，见到唐奶奶也感觉很亲切。”
项如云虎脸，“哦，奶奶能帮忙就亲切，爷爷没用就不亲切。”
赵小甜扑哧一笑，“项爷爷也亲切。”
这两位老人家现在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咋就郁郁而终了呢？她很好奇。
从牛窝棚回到家时，炊烟早已经弥漫开来，幸好陈西华特许两位老人下午不用去上工，给赵小甜画图也算为农场做贡献，能拿满工分，不然赵小甜一定特别愧疚，两位老人家还没午饭呢！
出来时，她借了修理培训班学员的自行车，还车时，学员已经下课了，正等着吃饭呢。
大家都十分好学，哪怕下课了，也在三五成□□流经验，还有些主动请有文化的知青教他们文化课。
赵小甜会心一笑，没打扰他们，今天她不用去食堂吃饭了，霏霏姐答应喂养她们两天。
“你这孩子，招呼也不打一声，一下午不见人影，这是闻到香味回来了吧。”沈爱花正坐在门口和两个孩子做游戏。
厨房门大开，香味扑鼻，赵小甜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好想坐在门口，太香了。
蹲门口有点不太雅观，家里又只有一个板凳，赵小甜眼珠子一转，蹲下身抱了抱二毛，在他脸蛋上亲了两口，顺便深呼吸。
霏霏姐的厨艺真好，她要陶醉了，“嫂子，今天你有口福了，这味道香吧。”
沈爱花斜她一眼，还好意思说，请她来做客，竟然让别人帮忙做饭，她这个脸皮真骚的慌。
陈霏那小姑娘也太固执，不让她进厨房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还真是怪人。
“小甜，嫂子问你点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赵小甜满头雾水，“嫂子，你说。”
沈爱花知道这件事不该自己管，可小甜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大哥还不靠谱，只能她这个嫂子多操心了。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沈爱花严肃道：“我看你背着个小挎包，还买了男士手套，还有不少吃的用的，走的时候很忐忑，回来就美滋滋的，你和嫂子说说，是不是你有二心，嫌弃人家小曹长得不好看了？”
“曹大哥好看！”赵小甜眼睛陡然放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赵小甜捂脸，她刚刚好大声哦。
反倒是沈爱花，担忧的神情立马被八卦取代，眼尾一挑，凑近道：“具体说说，怎么好看了。”
赵小甜把头埋进二毛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瓮声瓮气道：“嫂子，你误会了，下午我去了趟牛窝棚，想请那边的人帮忙。”
这事瞒不住，赵小甜也有点忐忑，嫂子是她很尊敬的人，她下意识不想让她担心，偷摸打量嫂子的反应。
可惜，沈爱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准备说话，好像很平静就接受了这件事。
赵小甜不解，“嫂子，你不生气吗？”
“你又没脚踩两条船，我生什么气。”沈爱花没好气道。
“可是”
“你说牛窝棚？在你眼里嫂子就是这样不讲情面的人？”沈爱花语气危险。
赵小甜忙讨好道：“哪能啊，嫂子绝对是我最爱的嫂子，人局气着呢，大方！”
沈爱花咧嘴笑开了，“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看来当厂长能锻炼人。”
孕妇坐久了腰疼，她攀着赵小甜起身，慢悠悠道：“小甜，不用想太多，做你认为对的事。嫂子看的出来，你是个有大志向的，这些嫂子不如你，但嫂子相信你不是鲁莽冲动的人，万事放心，还有大哥和嫂子呢。”
悄悄擦了擦眼睛，一把抱住了嫂子，软着声音撒娇，“嫂子~你真好。”
沈爱花笑骂道：“就知道跟我装乖。”
趁着沈爱花心情好，赵小甜又把她想落户农场的事提了提。
沈爱花沉思片刻，“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落户更好，你在这边更稳当，想住多久住多久，你现在可是农场的主心骨，日子久了，整个农场都是你的娘家，以后嫁人底气也足。”
赵小甜扭捏，“曹大哥不在乎这些的，他人很好。”
之前还觉得她们这关系确定的太迅速，处对象就像开玩笑似的，她还害怕这丫头t?没把人家放心里，捉弄曹营长呢，现在沈爱花不这么想了，听自家闺女为臭小子说话的模样，总感觉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
“现在谈恋爱呢，自然百好千好，等以后结婚了，优点都能变成缺点，即便他本人人品好，那他家人呢？小曹看起来背景不简单，虽然他自己没提过，但团里很多自诩背景深厚的，都不敢惹他，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就像是武芳，整个军区都拿她没办法，曹振东一个电话，人就被调走了。
还有之前汪健康媳妇苏月那件事，团里竟然把手伸到了家属区，说白了还不是给曹振东面子。
赵小甜倒不是很在乎这些，乐呵道：“嫂子，我晓得，我也不傻，他要是个好的，我们享福遭罪都是好的，他要不行，穿金带银也没用。”
赵小甜不知道曹振东是不是那个对的人，但她无比相信曹振东的品格，即便他们之间没善终，她也不会后悔。
第 77 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 这话一点都没错。
图纸画好了，但是专业度太高，没人能看得懂。
农场本地人都知道这个图纸是怎么来的, 嘴上乐呵呵装傻, 心里明白着呢。
最让人意外的是修理培训班几个吊车尾，学修理不怎么行，但是建筑方面上的事一点就通。
“鲁八，你这名字取得好，是不是和鲁班有什么关系啊, 哈哈哈。”
叫鲁八的年轻人颇为不好意思。
他没有名字, 父亲姓鲁, 他排行第八, 平日里鲁八鲁八的叫着，他其实心里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不过鲁班真的不错, 嘿嘿笑了两声。
咳咳, 赵小甜也有点嫌弃鲁八这个名字, 她是江南语调, 叫这个名字总是怪怪的。
被大家夸了一顿, 差生鲁八涌出前所未有的骄傲, 拿着图纸上前，“厂长, 这么漂亮的房子真要让我们建吗？”
说实话，唐奶奶的图纸真的很让赵小甜意外，她竟然明白了赵小甜的痴心妄想, 并把它付诸行动。
这是一幅小型的城市规划图，赵小甜的工厂只是一部分, 旁边还有一些厂房规划，而赵小甜想盖的房子距离工厂不远，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两侧。
赵小甜心动了，她想修路。
说实话，她早就受够了泥土路，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一条下雨天不用脏鞋的路，哪怕石子路也行！
唉，没钱啊，哪个大户有钱呢？
现在好像都没钱。
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赵小甜忽略图纸上漂亮的小建筑，把这些放进未来的梦想中，手指点点厂房的方向，“这里的机器厂，还有旁边的修理厂，加上右边这些小型的机动性功能厂房先建筑出来，你们自己商量分工。”
三个公社加上农场帮忙的人都在，赵小甜站在高处，“各位，建厂房是大事，时间不是问题，可以慢慢来，但质量一定要搞上去！”
“我知道有些公社产砖，有些公社负责水泥，但我先把话放在前头，要是你们的东西质量上不去，那以后我赵小甜绝不和这样的人合作！”
敲了边鼓，有几个人的表情不是很好，态度端正不少。
赵小甜满意点头，当然，给一杆子要伴随个甜枣。
“其实建工厂也不是我一个人事，这是433农场集体的事，也是大家的事，你们想想，这么大的工厂是不是需要很多工人，到时候只要有合适的岗位，我肯定优先考虑大家！”
闻言，本还公事公办的一些人眸光亮了起来，这可是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要好好表现露头！
其中，不太富裕，但是提供砖的胜利公社道：“赵厂长，我们公社砖质量肯定没问题，但一起拿出这么多很吃力啊。”
公社的砖厂规模不大，赵小甜真的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了，烧这么多砖，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胜利公社的人万分羞愧，说好了他们用砖换水泵的，可他们自己掉链子了。
赵小甜就等着这句话呢，听罢，她叹息一声，“我知道大家各有各的困难，要是这个时候我减免胜利公社烧砖的任务，其他公社可能不满，毕竟之前谈好了。”
其他两个公社点头，他们的任务都是根据水泵的数量核算出来的，不偏不倚。
胜利公社面露绝望，还能怎么办，只能咬牙起早贪黑烧砖了。
但赵小甜话风一转，“但咱们都是一家人，家里成员有困难肯定要帮的，不然这样，胜利公社的砖厂我们机器厂出资扩建，也不多求你们什么，以后我们农场要是用砖，胜利公社优先供应我们怎么样？”
胜利公社的何老六马上答应，“成！”
赵小甜心满意足。
胜利公社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现在用砖的人不多，一年有两单已经不错了，这么多年加在一起，也没赵小甜一次要的多。
但这次砖厂扩建就不一样了，赵小甜答应，砖虽然不收钱，但这次参与烧砖的人，她给工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财务大管家陆琦背后悄悄对赵小甜说：“厂长，我们没钱帮他们扩建砖厂了。”
即便建造机器厂的水泥、人工还有砖石不需要他们出钱，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幸好之前厂里赚了一笔水泵钱，不然这些钱都拿不出来。
赵小甜很淡定，神秘莫测道：“不着急，你仔细想想，扩建砖厂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陆琦的脑细胞开始燃烧，当然需要人和砖啊等等，人和砖？这两样东西也不需要她们出力呀！
本来就答应这段时间给工钱，无论烧砖还是建工厂，钱都会照付，也差不了多少！
陆琦震惊了，竟然这么简单吗？难道胜利公社的人想不到？
赵小甜摇头，当然想得到。
胜利公社就是想要一个保证。
扩建砖厂不难，维持砖厂生意才难。
她说照顾砖厂生意，何老六心满意足，毕竟对他而言，拓建砖厂不过是熬两天功夫的事。
不过她没说假话，在她看来，如今城市和农村也不差太多，最简单粗暴的划分就是房子的层数。
她进不去城，也不想进现在的城，那如果她造一个城呢？
梦想很远大，要徐徐图之。
无论哪个公社，还是勤快人多，大家伙照着图纸开始大刀阔斧。当然，按图施工的本事肯定不足，但画图的就在眼前，不会可以问啊！
于是，一直住在牛窝棚的唐锁兰夫妇不用上工了，专门在工地盯进度。
赵小甜害怕有人嫌麻烦，特地找陈西华审批。
“场长，你看这房子没唐奶奶真不行，我知道她情况特殊，能不能通融通融？”
陈西华眼皮一掀，不咸不淡道：“他们不是出来了？”
赵小甜：“但老人家是耽误得工分出来的，场长，一样为集体办事情，怎么得工分也不需要太死板吧。”
陈西华嘴脸一抽，“我就知道你没好事，放心，两位老人是拿满工分上工。”
不然项老夫妇又不是傻子，凭什么白做工。
赵小甜呲牙，“场长真英明，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早就想好了，这段时间没有她的事，她正好陪陪嫂子，逗逗小侄子，当给自己放假了。
可惜，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这天，赵小甜刚搬出摇椅躺下晒太阳，大队长齐春火急火燎找上门，“赵厂长，出大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她心底咯噔一下，人都建房子呢，这时候出大事，难不成是工程事故！那可要人命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齐春三五句说了大概，赵小甜不敢置信道：“猪病了？找我？”她又不是兽医！
齐春点点头又摇摇头，“请兽医了，病的问题不用操心，是猪自己的问题，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小甜纳闷，“我真不懂养猪啊，咱们农场有养猪的能手吧？我就知道吃猪肉。”
确实有养猪的，还是个美差，平日里没太多工作，喂猪，清扫猪圈就行，还能拿八工分，这活可太容易了。
当然，养猪人也不是乱选的，手上肯定要有点技术。
之前养猪的，安排给陈西华的一个远房侄女，前几年效果还算可以，至少能完成计划任务。
想到这，齐春就一脸不高兴，“以前养猪的是个姑娘，今年嫁去其他公社了，负责那边养猪。”
“啊呸，真是不感恩的东西，这陈静是陈场长的侄女，还是半个孤女，就有一个看不见的母亲，还是陈场长看她可怜，资助她认识几个字，还找了个学手艺的关系，没想到手艺学成了，她可倒好，带着手艺给自己攀了个高枝，现在养猪场连个能接手的人都没有。”
赵小甜：
齐春没t?明说，她也明白了。
这姑娘应该是个心肠硬的，自认为给农场养了两年猪，就算偿还陈西华的恩情了。而手艺是自己的，她肯定不想教给旁人。
齐春气不过，也不在乎大老爷们该不该说闲话了，一股脑散委屈，“农场待她不薄啊，前两天猪不吃东西，现在养猪的胡婶子心疼，她以前是那陈静的邻居，就想着去问问她，该怎么办，你猜陈静说啥？”
“她说，养猪可是大技术，我不能随便教旁人的，除非收徒。”
“啊呸，她哪是想收徒，分明就是要钱！有年轻人动心思打听了，结果呢，收徒没门槛，但是孝敬有门槛，每个月都要送上二两肉！她想得美！也不看看当时是谁可怜她，花钱让她学手艺的！陈场长为了这事都气病了。”
赵小甜：长见识了。
她确实挺同情陈西华的，可是养猪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添乱，推辞道：“齐队长，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我真的不行，况且我现在还要监督机器厂施工。养猪可是大事，可不能随便啊，不然我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请到专家？”
齐春很执拗，不管怎么说，只让赵小甜去看看。
“赵厂长，盖房子哪用你操心，他们上工有钱拿，到时候有饭吃，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要不是我腰不好，我都想去干两天。”
“我也知道难为你了，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脑子笨，就懂种地，陈场长一倒下，我更没主心骨，不管怎么样，你先去看看，哪怕什么都不做，看看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赵小甜也不好继续推辞，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在农场名声好，人缘也不错，就算她真的解决不了养猪的事，也没人会怪她。
第 78 章
433农场有十八头任务猪, 还有五头怀孕的母猪。
为了割猪草方便，家禽圈和牛圈都在农场北边，距离牛窝棚倒是很近。
猪圈建得很粗糙, 也就多个能挡雨得盖子, 四周用木板围住，离老远就能闻到排泄物的味道。
赵小甜到现场时，瞧见一个背药箱的中年男人，身旁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围着猪圈指指点点, 她立即明白, 这应该是农场请来的兽医。
陈西华一脸病相, 脚步虚浮, 一看就病得不轻，好声好气道：“石大夫，这猪到底生了什么病？”
石大夫摸了摸八字胡, 思索道：“表面看倒是瞧不出什么毛病, 但猪明明饿了, 却不肯吃东西, 这一定有问题。猪草和饲料都和往常一样吗, 是不是喂猪的人不上心？”
陈西华转头看向喂猪的胡婶子。
胡婶子是个负责的,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猪，人都搬到猪圈旁边住了, 成天成宿的看着，没想到猪一天比一天消瘦，这几天都不吃东西了, 她本人都跟着瘦了一大圈，眼眶红红的。
“厂长, 您知道我的，我喜欢小动物，看这些猪就像看自己孩子似的，每根草都是我用心割的，为了让草嫩点，我还天天给草浇水，可这猪一天比一天吃的少，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啊。”
再看看十几头猪，几天的日子，肉掉了一圈，肚子瘪瘪的，有气无力哼哼，看起来饿极了，但就是不肯吃东西。
几只没怀孕的猪倒还好，可那几只有崽子的母猪看起来情况就不太妙了。
这会儿母猪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脊背上的骨头清晰可见，大大的肚子看着骇人。
它应该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要出问题了，时不时地哀鸣着，似乎想吃两口草料，但怎么也吃不进去。
陈西华也发现这只母猪要提前生了，拉着石大夫的手道：“石大夫，不管怎么样，还请你救救这窝小猪崽吧，这母猪明显没力气了！”
石大夫也头大，他就是个赤脚医生，接生人还凑合，接生猪真的不行啊，几乎硬着头皮解释：“这猪怕是活不成了，小猪崽憋时间长了估计也不行。”
胡婶子抹眼泪，“怪我，都怪我，没能耐还妄想养猪，都是我的错。”
石大夫好像找到背锅侠似的，立马附和，“没本事就别养！糟践好东西！以前养猪的陈静呢？那小姑娘猪养得多好，快找她来看看啊！”
陈西华解释：“这事不怪胡婶子，我瞧过，她很细心，是猪自己生毛病了。”
石大夫一甩袖子，“你这是说我看不出来猪是生病了，还是不喜欢吃这些草料？”
陈西华马上赔不是，“当然不是，石大夫，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
石大夫刚想说什么，突然吼道：“你在干什么！”
此时赵小甜蹲在母猪面前，母猪有点怕生，但已经没力气挪动了，肚子一滚一滚的，草地上粘液不少，但小猪崽完全没露头。
赵小甜用手按了按母猪的肚子，母猪面露痛苦。
听到石大夫问话，赵小甜头也没回，“不能再耽误了，这猪要是再生不出来，恐怕大的小的都不好了。”
石大夫也吓了一跳，他嫌弃脏，没进去看。
仔细一瞧，事情大了，这母猪眼神已经涣散，怕是撑不住了。
竟然这么严重？那人不是说
此刻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哭声，“不是我，呜呜呜，不是我！”
齐春拧眉，“什么不是你？难道是你害的母猪提前生产？”
那孩子显然怕极了，有人认出那是胡婶子家的孩子。
胡婶子不愿意相信自己乖巧的小儿子能对猪做出什么有害的事，顾不得猪了，忙去安抚儿子，“跟娘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男孩抽噎几声，“我今天早晨想娘，便偷偷过来找娘，看见一个人从猪圈里跳出来，随后母猪就不行了。”
“我看到他们了，就在附近，我没说谎！当时他们几个在偷鸡蛋！”
被指着的几个孩子脸都吓白了，生怕当众吃竹笋炒肉，立马七嘴八舌解释。
“我们没进猪圈！我们就是偷一个，不，三个鸡蛋！”
“我看到一个男人跳进猪圈踢了猪一脚，等我们走进就不见人了。”
“我看清了！好像静姐的男人！”
不一会，事情就捋清了，原来是陈静的男人跑到他们农场踹了猪一脚！
陈西华面色瞬间铁青，他想起来了，昨天陈静挺着肚子回门，她男人后来也来了。
不过他不愿意花钱买她嘴里所谓让猪吃东西的技术，一直都没见他们。
以往说陈静是白眼狼，他还想把陈静往好处想，现在这么一看，到底是谁的错，完全不用多想。
完全就是买卖不成，陈静和她男人没讨到便宜，不甘心，特地跑养猪场寻不痛快了，他们是故意的！
等等，第一来农场的石大夫怎么会认识陈静？
陈西华怒火中烧，扭头就要去质问石大夫，“石大夫，你是不是也想说，这病只有陈静能治？”
被他吃人的目光吓了一跳，石大夫嘴苦，他就不应该因为拿二两肉失了分寸！
眼见这猪都不行了，他也不能帮忙瞒着，幸好他没做什么，也是真没办法，苦笑把事情都说了。
原来前天陈静的男人找到他，让他来农场给猪看病的时候提提陈静。
他本就不是学兽医的，肯定看不明白怎么回事，干脆就提一嘴，没准人家真有技术呢。
没想到有的不是技术，是算计。
胡婶子比陈西华还气，自打陈静嫁人这一个月，这些猪都是她用眼睛盯着的，没想到被不知感恩的小娘皮算计了。
陈西华也觉得脸上臊得慌，要不是陈静大肚子，他恨不得当场抽她一顿解气。
齐春忍着怒气，冷声道：“石大夫，不管怎么样，今天必须把母猪生产的事解决了，不然我就扭着你的胳膊见公安，告你损害集体财产！”
石大夫都快哭了，“我真没做什么啊，最多就是治不了病，也不能怪我！”
母猪气息越发微弱，没时间听他们推三阻四，赵小甜当机立断，看向陈西华，“陈场长，母猪估计保不住了，要是再不做决定，恐怕小猪也保不住。”
陈西华还没来及和赵小甜说话，忙问道：“小甜，你有办法？”
赵小甜摇头，表情凝重，“完全没接触过，但我知道这母猪自己生不出来了。”
陈西华面露绝望。
此刻胡婶子想到了什么，怯生生道：“或许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大t?家伙看向胡婶子，“有什么法子快说！”
胡婶子皱眉，“没啥把握，就是我见过别人接生孩子，母猪生崽子，应该道理也差不多。”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赵小甜。
赵小甜脸一黑，吸了口气，“我开始也这么想的，就是没把握。”
陈西华一锤定音，“小甜，就拜托你了，我们这些人粗手粗脚的，现在也来不及找接生的了，你有想法，一定也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肯定比我们强。有事你吩咐，大胆的做，不管出什么事，我陈西华一力承担！”
临危受命，也容不得赵小甜谦虚。
她确实没接生过猪，但她上辈子有幸接生过羊，还被兽医教过点皮毛。
死马当活马医吧。
也不管猪妈妈能不能听懂，但它坚持这么久，还努力吃东西，也是希望孩子平安生下来的，她从不小看母爱。
虽然她未曾感受过。
容不得悲春伤秋，赵小甜简要吩咐，“这地方不太好，但母猪也没力气移动了，只能把周边简单清理一下。我刚才看了，母猪没奶，生下猪仔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要提前准备好奶。”
人都跟着忙活起来，胡婶子也就是提一个法子，给人接生她都不会，这边也用不上她，她一咬牙，拎起裤腿往家里跑。
有的婶子有接生的经验，给赵小甜准备一大盆温热的肥皂水，“小甜，必要的时候用这东西事实，婶子手糙，手掌还大，怕是做不了这精细活，真为难你了。”
还有的人家把自己攒了好久的红糖拿出来，混在水里喂给母猪，想让它多几分力气。
赵小甜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反正不试试肯定不行。
“我不知道硬掏出小猪崽后，小猪仔有没有后遗症，也不知道母猪会有什么影响，各位婶子，你们要做好准备。”
这毕竟是农场集体财产，估计少了这一头母猪，今年年底农场连块肉都吃不到，不能不重视。
她是外人，还不是专业的人，哪怕临危受命，如果她此刻莽撞，事后被追求，她依然是没理的。
此刻在场的人互相看了眼，异口同声道：“尽管掏小猪崽子！这责任我们一起担着，麻烦你了！”
有了这话，赵小甜胆子大了不少。
确实不能再拖了，母猪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赵小甜没有留指甲的习惯，此时正好方便动作，将胳膊涂满肥皂水，手成锥状向斜上后直入。
曹振东一回来，就看见自己对象半跪在脏乎乎，苍蝇满天飞的猪圈里，在母猪后面掏着什么。
脚步一顿，觉得此刻不是露面的好机会，四下瞅瞅，忽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某种气味，眸光冷了冷，抬步走开了。
其实，拉远景看，此刻猪圈的情况严肃中透露着点搞笑，一圈人围着赵小甜，微微弯身子，撅屁股，手攥着拳，齐齐背在身后，像是在跟着一起使劲，还不敢出声。
有几个爷们眼眶都红了，顾不上猪圈卫生环境不好，趴在一旁的木板上，手指都扣红了。
母猪此刻也疼的发颤，似乎恢复些力气，旁边的婶子还怕母猪暴起攻击赵小甜呢，没想到母猪完全没有躲闪赵小甜不算温柔的动作，一呼一吸间也跟着用力。
赵小甜照着记忆，手在里面慢慢帮母猪顺胎位，再将小猪崽慢慢拉出来。
第一个小猪崽拉出来的时候，一圈人都跟着呼了口气，但很快，大家又开心不起来了，因为母猪一胎不止一个小猪崽。
几个婶子按压母猪软腰处，加快产仔过程，直到婶子最后说了句，“软了软了，没崽子了！”
第 79 章
一窝生了8头小猪崽, 全部存活，可把农场人乐开了花。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母猪能不能活下去，赵小甜毕竟不是兽医, 看不出来什么。
陈西华也没把宝全押在赵小甜身上, 趁着大家忙的时候，他去别人公社叫来一位兽医，赵小甜也算功成身退了。
此刻赵小甜身上又是粘液又是血，狼狈的不行，那浑身的味道简直没法闻。
就听咔嚓一声, 赵小甜闻言望过去, 就看见方才跟着石大夫的其中一个小年轻还没走, 举着照相机在拍照呢。
拍完后, 这位年轻男人似乎很满意，冲着赵小甜道：“你就是赵小甜赵厂长吧？能采访你几句吗？”
赵小甜：？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龙江县的记者狄卓诚, 这是我的介绍信。”
陈西华差点忘了这个人, 心里一顿咯噔, 怎么还把记者招惹来了, 他们农场应该没什么事吧？
狄卓诚见大家认同了他的身份, 拍照更大方了, 冲着旁边的猪圈还有周边的人一顿拍，这才心满意足。
拍完后, 他冲着赵小甜笑道：“久闻赵厂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震撼, 没想到赵厂长不仅修机器造机器厉害，就连给猪接生也有一套。”
“这次我拍到的素材不少, 等会还打算去机器厂、修理厂还有培训班看看，能不能麻烦赵厂长带个路？”
赵小甜：你看我一身血污，是能带路的样子吗？
面上表情僵了僵，他刚刚照相了对吧，想到再过四五十年，后人翻出70年代的老照片，看到她徒手伸进母猪产道拉猪崽，整个人都不好了。
扯出个十分难看的笑，有点想拒绝承认她就是赵小甜。
再说，她一点都不想招惹这个年代的记者，更不想出头出名，她可说不准，记者这金笔杆子写下去，事情会变得如何天翻地覆。
陈西华忙上前补救，“狄记者你好，我是农场长陈西华，这位就是赵厂长赵小甜，你看我们这一身狼狈，也不好招待你，等我们稍稍洗洗如何？”
见两人不是很欢迎他的样子，狄卓诚扑哧一下，果然到哪都是这个待遇，也没在意，“我就在这等，有赵厂长引路就行，不敢麻烦陈场长。”
陈西华眉心一挑，也不知道这个记者什么来头，感觉专门为了赵小甜来的，思来想去，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偷偷和赵小甜嘱咐，“没事，别怕，应该是你修理厂还有培训班做出了成绩，记者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好说，或者感觉拿不准的东西就不要说，宁可装傻，明白吗？”
赵小甜也被陈西华的态度搞得有些紧张，更想逃跑了。
照理说无论是修理培训班还是机器厂，她做出的成绩都不多，如何都轮不到记者来采访的地步。
各种念头不断，不过赵小甜也不是胆小怕事的，既然决定大刀阔斧搞事业，就要有临危不乱的能力。
简单洗洗手，也没换衣服，贫苦的北大荒农场，她还是个外来人，穿的太整齐也不像话。
回来后，她泰然自若地向狄卓诚介绍农场的情况，重点突出陈西华的功绩，中间没多打听什么，也没多表现什么，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领路人一样。
狄卓诚把赵小甜的表现看在眼底，暗自欣赏。
他默默在心底给自己鼓掌，这次采访的机会，他争取对了。
其实他早就听说过赵小甜，之前县里纺织厂出事的时候，他就在去纺织厂采访过，匆匆见了赵小甜一眼，那是没感觉什么不同，也没把赵小甜当成需要下功夫采访的人物，直到她不声不响解决了纺织厂的麻烦。
后来他就专程跟踪调查赵小甜，想做出一篇与众不同的优秀人物报道，这一了解，就入了心。
不骄不躁，才智过人。
别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怕是活了几十年的老泥鳅，也未必有这样的定力。
他果然没看错，赵小甜此人，未来定大有所为。
赵小甜确实也没多在意，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兢兢业业地介绍。
几个厂子都转了一圈后，狄卓诚还没有表现什么，赵小甜脚步顿了顿，“狄记者，是有哪里我没介绍到吗？”
狄卓诚乐呵呵道：“赵小甜厂长，你不够厚道啊。”
赵小甜友善微笑，“狄记者折煞我了，是我哪里怠慢了？”
狄卓诚连忙摆手，“这可不敢！我的意思是说，你明知道这次采访是奔着你来的，你还专门讲陈西华场长的功绩，这不太好吧。”
赵小甜谦虚，“狄记者有所不知，别看我能折腾，其实都是场长肯在背后支持，没有他，我也没这么大的能量。”
此刻正走到在修建的机器厂，坐在门口的何老六眼尖，见到陌生面孔直接拉来几个小伙子挡在门口t?，把中间那两位老人家挡得严严实实，等再看过去得时候，哪有老人家得身影，竟是两个糙老爷们光着膀子啃肉包子。
见唐锁兰夫妇后门绕走了，何老六松了口气，他实在打怵举相机的，但也不能不问问什么情况。
“小甜，这位是？”
没等赵小甜解释，狄卓诚先一步拿出记者证和介绍信，“我是龙江日报的记者狄卓诚，您好，请问您是农场本地人吗？”
何老六面皮紧了紧，笑道：“记者同志您好，我是隔壁胜利公社的，在这边帮忙。”
“哦？帮忙？我听说赵小甜同志找到了水泵销售渠道，把水泵出售给各个公社，这事是真的吗？”
“确有这么回事，但是”
还未等何老六说完，狄卓诚追问，“听说有几个公社出不起钱，只能耽误自己公社的农活，过来帮忙，你们也是吗？”
周围人当场脸色都变了，来者不善啊！
赵小甜低着头，看不出神色，也没说什么。
何老六当场就恼了，“胡说！”
“记者同志，你可不能偏听偏信啊，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咋能因为私事损害人民的利益呢？赵小甜同志是受我们几个公社的委托，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水泵的销售渠道，至于水泵，都是我们自己出钱买的，哪里有赵小甜同志什么事！”
狄卓诚指了指后面几个公社的人，“他们都不是农场本地人吧，那为什么会在这里盖赵小甜的工厂？”
何老六最笨，当场脸都绿了，嚷嚷道，“不是，当然不是！”
憨直的汉子不懂得人际关系中的弯弯绕绕，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对赵小甜有敌意，还不知道怎么保护赵小甜，脑瓜门都急出汗珠子了。
赵小甜微微一笑，扯过话，“记者同志，你这话可就不够公允了，什么叫做我个人的工厂？我们农场的机器厂有名字，就叫433机器厂，这是我们集体的厂，你就是想往我脸上贴金，也不能这么大方啊。”
短暂的沉默，在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狄卓诚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赵小甜十分会做人。
事实大家心照不宣，他也不是有意为难，而是真收到了类似的举报信，这次他提一嘴，也是过了明路，回头他去县里解释，举报信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也年轻，也有理想，所以他支持赵小甜。
须臾，他笑着解释，“可不是吗，看到你们几个集体齐心协力做事情，我心里酸啊，这才说两句酸话，各位乡亲们别介意啊，回头我把这件事登报，好好宣传大家为了集体奋发向上的精神，也算是我赔礼了！”
警报解除，赵小甜非但没觉得安心，反而很奇怪。
狄卓诚这个记者太友好了，友好到她都觉得报社是她自己开的。
难道是曹振东的关系？他应该手不能伸到这么长吧。
找了个僻静地，狄卓诚挠挠头，笑得像个大男孩，赵小甜这才发现，他们两个应当年龄相仿。
狄卓诚道：“没想到是这样的机会与你见面，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想说，很高兴认识你，赵小甜同志。”
赵小甜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狄卓诚笑着解释，“其实这次采访是上面给的指示，具体我不知道，但应该是你做了什么好事，上面不好明着表扬你，这才拐弯抹角给你扬名。”
听完他这番话，赵小甜更懵了，她是在睡梦中做的好事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见赵小甜一脸不解，狄卓诚越发觉得赵小甜这样的人就是不为名利，人又淳朴善良，不求回报，不然不可能那么多公社，找不到对她有怨言的人。
该有的采访还是要有，狄卓诚第一个问题仍然很犀利，“赵小甜同志，能方便说说，为什么你不在老家，反而千里迢迢来到了北大荒？”
这个问题赵小甜早就打磨好了标准答案，“说来惭愧，从小我就热爱土地，奈何浑身没有三两劲儿，种不了老家的梯田，听说北大荒的黑土地绵延千里，还能机器化运作，我很向往，幸好我大哥在这边，我就来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说句不要脸的话，我觉得在这里找到了我自己发光的方向，我很适合这里，并且准备扎根到这里，之前已经对组织申请转移户口关系了。”
这件事狄卓诚真不知道，并且十分意外且震撼，要知道，现在有能力的人都想进城，没人会主动扎根农村。
狄卓诚作为记者，哪怕工作年限不长，但也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他天生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知道这人说的话是不是发自肺腑，第六感告诉他，赵小甜字字句句为真。
在这个灰黄底色的破土房子阴影中，在这片绵延千里的黑土地上，狄卓诚从一个不满二十岁女孩的眼中，看到了沉甸甸的热爱与理想，看到了她所向往的，色彩缤纷的未来。
他亦心向往之。
“赵小甜同志，你的理想，让我为之触动。实不相瞒，我对你的了解可能更多，我甚至还去过你的家乡，了解过一些其他声音，在见到你之前，我想象中的你，大概是一个需要被保护，但很有能力的小姑娘，你或许会对人生际遇有所不满，或许会对明哲保身的许多充满怨怼，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我为我最初浅薄的认知和固执的偏见所道歉。”
此时此刻，赵小甜能感受到狄卓诚的态度有所转变。
怎么说呢，一开始的狄卓诚其实也没有敌意，但他就像个上位者在俯视她，并且自以为是的拯救她，赵小甜对他的观感也不太好。
但没想到他倒是个诚实的，反倒让她高看一眼。
第 80 章
赵小甜笑了, “不愧是做记者的，这嘴夸起人来，我都快飘上天了。”
“其实, 我是一个普通人, 你说的那些晦暗的心思我都有，但是这一路来，我遇到的好人多啊。父母对我的关爱虽然没那么多，可大哥对我很好，你应该知道, 我在老家是读过书的, 一直都是大哥支持。后来遇到了贵人, 我又进了纺织厂, 经常和机械打交道，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在机械堆里, 我无比的快活, 这让我的心动了, 我想, 我可以过另一种人生。”
“来北大荒, 来农场之前, 我并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彷徨过, 忐忑过，唯独没退缩过。幸好，我遇到了很多很多不错的人, 于我而言，这个农场就像是我第二条生命, 就像是我回归这个世界的意义。我热爱它，它让我的梦想有了承载，我也相信，未来这片土地，会带着每一个热爱它的人扬帆起航。”
狄卓诚呆愣了很久，那一刻，他眼中的赵小甜，在发光。
许多年后，等他走不动的时候，再度想到光，都会想到此时此刻的赵小甜，是多么的闪亮耀眼。
让他再也看不到别人。
告别了赵小甜，狄卓诚自己在农场里随机找一些人来了解赵小甜的具体情况，越挖掘越佩服。
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孤身一人来到了农场，改造三轮车，撑住修理厂，后来又开了机器厂和培训班，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格局。
赖以生存的修理技术她半点都不藏私，这才影响了农场乃至附近几个公社万众一心的局面。
但拎出来哪一件，都足够别人竖个大拇指了，狄卓诚甚至开始烦恼，如何在一个版面写下赵小甜的万分之一。
整理完采访素材后，狄卓诚准备去农场办告别，正好看见赵小甜被一群婶子围着嘘寒问暖，还有几个婶子采访她徒手掏猪崽的感受。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可神色里分明带着回味。
狄卓诚会心一笑，之前那场景他见得真切，还拍了下来。
一开始她可能是有点怕，但接生成功一个小猪崽后，她明显很开心，手指还在小猪崽头上挠了两下，可爱极了。
看她现在脚趾扣地的样子，狄卓诚不自觉笑了笑，举起相机将这一幕留了下来，或许是为了他的私心。
赵小甜听到相机声转身，顿时无语望青天，完了，她一世英名可能要在这个充满猪崽子的采访中定格了。
真是的，这记者长得好看，咋就不能拍点唯美照片呢。
瞧见赵小甜怏怏不乐的模样，狄卓诚发现自己心头有些痒，方才采访的时候，没听说赵小甜同志有对象，那他是不是可以
赵小甜可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桃花运，此刻她在想到底是t?谁促成这次采访。
思来想去，她就在过车上干了一件大事，那次名为抓人贩子的行动，极有可能抓到的是毒贩子，或者是特务一类的，她没敢打听。
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这件事才提出来？之前曹振东不是暗示过，此事到此为止吗？
一开始赵小甜没想明白，单纯以为自己在这边做的成绩不错，加上之前抓捕有功，这才有了这次殊荣。
现在想想不对，现在她手上的摊子大，成绩半点都没有，这绝对不是采访的最好时机，加上狄卓诚之前语气不明的试探也好，提醒也罢，让她悟出来一个道理，应当是有人举报她了。
之前她做过好事，又经历过一回调查组，上面也想轻拿轻放，这才派记者过来。
这就说得通了。
赵小甜颇感头疼，玩政治的心眼子就是多，她觉得自己傻了，竟然真以为别人看中了她的优秀，幸好没沾沾自喜。
不过，没想到火车上的无心插柳，倒是给她换了一张保命牌，这感觉真不错。
这边赵小甜都快把自己解释通了，那边狄卓诚还在兀自激动呢，他越看赵小甜越好，想着今日一别，再见就需要自己促成时机了，不敢耽误，当机立断道：“赵小甜同志，以后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有空我可以来这边看你，不是，向你学习吗？”
赵小甜傻眼，不是，一个记者向她学习啥，给农场安装一个不定时炸弹吗？
非常想拒绝，可是拒绝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狄卓诚看出赵小甜犹豫，他也觉得自己鲁莽，可机会都是自己把握的，今天不努力，明天没媳妇，这可是他爷爷天天耳提面命的！
知道自己记者工作不讨喜，他没办法解释，只得说：“你放心，我就是以狄卓诚得身份来学习，不是哪个报社得记者，就像工厂里盖房子的那些人一样。”
赵小甜更不明白了，何苦来哉？
好好的记者不做，想没事到农村体验知青生活？
除了这个理由，赵小甜想不到其它了。
是她眼拙，狄卓诚竟然是个有远大梦想的人。
不能阻碍渴望建设广阔天地的有志之士，赵小甜不再抗拒，亲切道：“你要来建设农村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我们陈场长就喜欢你这样有文化的。”
不知是不是中了邪，狄卓诚喃喃了句，“那你欢迎吗？”
赵小甜心不在焉，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对象也是农场的人，当然也欢迎你。”低沉的声音从赵小甜身后响起。
她不敢置信抬头，甚至一时间忘了呼吸，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敢明目张胆回来了，是不是说明，那个劫难已经过去了？
直到眼睛有点发酸，耳边传来男人闷哼的笑音，她才找到几分真实感。
真的是曹振东，他的任务完成了，那是不是说明，上辈子他早逝的命运也是可以的改变的？
她心里有很多话，不知道和谁说。
和上次匆匆见面不同，这次是站在阳光下的，或许，他们都迎来了新生。
像是察觉到了她炽热的目光，他回以凝望，眼眸中情绪翻腾，却终压了下去，嘴角含笑看着早就愣怔住的狄卓诚，挑眉道：“狄记者是吧，你好，我是曹振东，小甜的对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容越发真实，这是他想过千百次的开场词，之前不敢，但刚刚对视那一眼，他敢了。
以后赵小甜就是他的对象，未来也会是他媳妇，孩子的妈，和他百年以后一起埋在坟包里的人。
赵小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总觉得身后有唏嘘声。
可惜她没有回头，看不到狄卓诚未曾得到便已失去的怅然。
可惜她不能跳起来，看不到牵着她的男人嘴角得意又满足的神情。
此刻她所有的心念都被那个大掌包裹着，宽厚而温热，掌心的老茧搔得人酥痒难耐。
突然有些局促，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呢，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她局促的缩了缩脖子。
头顶男人的声音清润清朗，“我没穿军装，可以牵，”他莞尔，垂眸看了看秒变小鹌鹑的对象，笑道，“女朋友。”
这人不会是假的吧，怎么出任务回来人变得这样不要脸？
不想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心的温度上，赵小甜问：“你任务结束了？怎么来农场了？不用去部队报到吗？”
曹振东轻声细语，“结束了，想看看你就过来了。部队那边有人去汇报，我最近休假。”
这么快就回答完了？赵小甜欲哭无泪，她还要问点什么，慌忙间，瞧见覆在她手上的手，“咦？”
曹振东忙停住脚步，微微躬身问道：“怎么了？”
对比了脸和手，赵小甜更确定了，肯定道：“你变白了。”
上次其实也白了，不过夜里黑，她不敢确认。
曹振东愣了愣，失笑道：“没办法，对象挺白的，我也不好意思太黑，再养养还能更白点，不过肯定比不上你。”
这算是情话吧，为啥他说得一本正经，她连害羞都觉得对不起这种学术氛围。
唔，就是那种态度很认真的撩拨。
好歹自己也比她多活了一辈子呢，赵小甜觉得自己不能怂，既然对象都表达了想讨她欢心的意思，自己提点建议不为过吧！
男人故意小步子走，赵小甜很容易就超过他一步，拦在他身前单手叉腰，傲娇道：“曹振东同志，我觉得我们最应该解决的是身高问题，你看看，我和你说话脖子都要断了！”
其实赵小甜是想取经，长这么高肯定有窍门的，她不贪心，长十厘米，不，五厘米她就满足了！
曹振东定定看了赵小甜很久，见小姑娘气鼓鼓的嫌弃他高，懊恼自己不够高的鲜活模样，眉眼弯了弯，“嗯，确实是个问题。”
一手揉揉她脑袋，“二十三，窜一窜，再等两年也许你就长高了呢。”
这也太敷衍人了！
赵小甜本来已经不纠结身高了，可是看见对象这么高，她又不开心了，仗着曹振东为人板正，有问必答，从不敷衍，她继续追问，“你就没有什么长高的办法吗？”
曹振东摸摸下巴，故作为难，“嗯，约莫是有的，就怕你不同意了。”
赵小甜没忍住跳了一下，喜笑颜开道：“是什么？什么苦我都能吃！”
难道是跳高？还是单杠？她看部队里都是这么练的，人家都很高，至少比她高。
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中，曹振东微微压下腰，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以后我背着你，你就高了，比长的快。”
眼见小姑娘腮帮子都气鼓了，曹振东刚想把人背起来，让她感受下。
赵小甜眼疾手快跳到一旁，手攥空拳不自主舞了两下，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火光，樱花般的樱唇紧抿着，两颊都爬上了不知是羞还是恼的红气。
完了，又逗狠了，没办法，这些场景都已经在他脑子中反复演练过千万次，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一时间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