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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道德 鱼洄 20644 字 11天前

这里距离最近的机场也有七八百公里,到达机场都要晚上了,张青雨昨晚查了那里没有凌晨的航班,所以只能买明天的机票回燕市。

吴晟瞥了一眼兆鸣,“这么说兆鸣昨天就知道了?”

兆鸣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是啊,我得帮忙安排车,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自己找司机不是很可靠。”

说到这兆鸣转头对张青雨叮嘱道:“我安排的车还得一个小时左右到,车牌号和司机的手机号我一会儿发你微信。我们过半个小时就出发了,你自己注意时间。”

张青雨点头,“好,谢谢。”

琉金和萧萧叹了一声可惜,虽然想和张青雨继续接下来的旅程,但还是家里人身体健康更重要,所以尽管觉得可惜也没人会开口阻拦。

早餐吃完后,大家各自回帐篷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匆匆而过,琉金拉着行李箱和张青雨告别:“那我们先走了,你随时把行程定位发给我知道吗?”

“好,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们放心去玩吧。”

琉金又重复叮嘱几句迟迟不走,最后被张青雨赶了出去。

帐篷中安静下来,张青雨趴在床上看手机,打开地图查到机场的时间到底要多久,最后上面显示要九个半小时,遥远的距离。

她看着手机叹气,已经提前想象到自己腰酸背痛的感觉。

身后帐篷又响起被拉开的动静,张青雨以为是琉金什么东西落了,头也没回就问:“怎么又回来了?”

但身后迟迟没有回应,也没有走进来的动静。

这时张青雨才察觉出不对,迅速翻身坐起来,警惕地望向帐篷门口。

强烈的光线落在门边那道高大身影的背上,落下的阴影直直覆在地上盖过了半张床,将翻身起来坐在床边的张青雨整个人都囊括进他的阴影里。

门口那人背光而站,张青雨被光晃的一下子没看清脸,但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足够她认出是谁。

“你们还没出发?”

贺泯淡淡应道:“是我没走。”

“你为什么没走?”

贺泯站在门边看她。

和张青雨背光看不清他神色的情况不同,此刻她整个人都在他的阴影下,贺泯能清晰地将她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连她微微抿起嘴唇的小动作都那么显眼。

贺泯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昨晚你就收到消息,甚至能通知兆鸣帮你安排车,却没想着和我说一声,为什么?”

张青雨顿了片刻,“和你说做什么?”

“我为什么来西北你不清楚吗?”贺泯直接挑明,“总不能是因为真的想来这里玩儿吧?”

张青雨默然。

贺泯松开帐篷的门,外面强烈的光线倏然被遮落,他缓缓走近,脸上没什么情绪。

“你明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明知道这一趟行程我不在乎其他所有人,什么旅行什么游玩,算得上什么事?”贺泯站在床前,低垂着眸看她,缓缓说:“青雨,你明明都知道,不是吗?”

你知道我这趟行程只为你,那为什么要中途离场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要让我和所有人一起知道甚至更迟一点知道你要离开?

帐篷外间歇响起行人走过的动静,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帐篷内一时陷入安静。

“我认为,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与其半途跟我离场,还不如和大家一起继续走完这一圈。”张青雨冷静地说:“我率先通知兆鸣是因为需要他帮我安排车辆,要是你知道了就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要跟我一起回去,所以我——”

贺泯打断她,“可我就要跟你一起回去。”

“”张青雨张了张嘴,又憋了一口气回去。

贺泯面无表情地说:“我又不在乎外面的风景。”

他此刻明明是面无表情我在生气的模样,偏偏张青雨看出来一种委屈的意思。

她盯着贺泯看了片刻,突然笑起来,“贺泯,你是在撒娇吗?”

贺泯半掀起眼皮,依旧面无表情,他否认:“没有。”

“唔但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诶。”

贺泯:“”

贺泯控制不住弯起唇角,下一瞬又克制自己把笑容收了回去。

张青雨直接笑出声,眼眸弯弯地看他,“可是其他人都没回去,就你中途离场,怎么和其他几个人解释?”

贺泯依旧冷着脸,吐出一句话:“和那几个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张青雨笑盈盈的,坐在床边晃着腿,松垮的拖鞋从脚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她还没什么反应,就见面前站着的人忽然蹲下在她脚边,伸手捡起拖鞋替她穿上,接着半仰起头,冷脸问:“能不能一起回去?”

张青雨唇角弯弯,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声色含笑,“能,这就走。”

两人收拾好行李出了门,贺泯照旧拉着两个行李箱,在几个人的旅行群里发消息:【@兆鸣,把约好的司机信息发我。】

六人群里,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只有被点名的兆鸣迅速把车牌号和手机号发出来。

贺泯退出群聊页面,发现吴晟在五秒钟前私聊他:【没出息。】”

“贺泯按住他的对话框向左滑动,点击红色按钮。

一键删除。

兆鸣约的是一辆越野,司机是他旅行社的前同事,辞职后开始在西北自由接客,昨天正好空着车在这附近。

从旅行社出来的人基本上都很健谈,更别说这种后来还自己接散活的,从上车开始司机就爽朗地笑着聊天。

聊了半路,张青雨靠在贺泯肩上睡着了他才停下豪放的嗓门,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后座相依的两人,压低声音对贺泯说:“你女朋友睡着啦?后座放了干净的毯子,要是冷的话给她盖上。”

贺泯垂着眸笑,“好。”

——

隔天飞机回了燕市,飞机落地后贺泯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待,两人上了车后司机径直朝着医院驶去。

此时正值十月初,国庆时节,来燕市旅游的人特别多,节假日期间这个城市里的人只多不少,去医院的路上堵车都堵了快一个小时。

飞机三点落地,到医院已经快要五点。

从降下的车窗中看见医院大门,司机把车子开进去停在住院部楼下。

张青雨下了车后拿上行李箱正要往里走,下一瞬就见另一侧车门也打开,贺泯迈着一双长腿也下了车。

“?”张青雨看他,“你下来干什么?”

“跟你一起上去啊。”

“跟我上去?”张青雨推了推手里拉着的行李箱,笑道:“那你怎么介绍自己?一起旅游的驴友?”

楼上住院部住的是张母,前几天体检检查出身体里有一个瘤,张父没说具体情况只说等医生通知,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这几天张父都在陪床,如果贺泯此时上去,必然会和张父面对面。

在路上的时候贺泯就听张青雨提了一嘴,知道张父在楼上也没什么意外,还扬起唇笑着说:“如实介绍呗,我不是你仆人吗?家里多个仆人还不好?”

张青雨瞪他,“少说些有的没的。”

贺泯没听,“别的身份你又不给,要不当宠物吧,当你的狗也不错?”

他继续胡言乱语:“上次喝酒不是输了吗?我早就是你的狗了。”

“”

张青雨转身就走,拉着箱子走出两步,侧过身来指着向前走的贺泯,“你站那,别跟上来。”

贺泯站在阳光下,笑吟吟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模样,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张青雨走进医院背影消失在扶梯上。

十月金秋,医院中桂花盛放,馥郁桂花香萦绕在鼻尖,路旁高昂的桂花树点缀满了簇簇花朵。

温热阳光落在树梢,将树荫投在长椅上,有些许桂花落在地上,又沾在行人的脚底无知无觉地被带走。

贺泯偏头看着路边长椅,视线从地面的桂花移到树梢,再从尖细的树梢向上移,最终对上住院部楼上某间房窗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头顶那道视线,从他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不用抬头他都知道是谁在楼上。

璀璨阳光下,贺泯望向楼上窗边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姿态散漫地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对楼上的人指了指手机让他看消息。

消息很简短,总共就五个字。

【前夫哥,走好。】

第57章 第57章“钱可以当赌注,但感情……

住院部,窗户边。

宋平渊垂眸看着楼下车边笑闹着的两个人,背影挺立一言不发,只安静站在窗户边看着。

看到楼下张青雨拉着行李箱往里走,看到贺泯笑吟吟看着她的背影,也看到了手机里收到的信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语。

身后张父看他盯手机盯了半晌,怕他是有什么要紧事,便劝道:“平渊,你要是有事情就先走吧,青雨妈妈还睡着,这里有我还有护工,一会儿青雨也该到了,照应的来。”

宋平渊摁下手机锁屏键,将那刺眼挑衅的五个字熄灭,神情没有波动地收起手机,转过身来温和道:“没什么要紧事,陪您和妈妈重要。青雨这几天不在,该我替她多陪陪你们。”

张父欣慰道:“你有心了。”

宋平渊淡淡一笑,“您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本该如此。”

病房在五楼,从楼下门口上来大约需要五分钟,宋平渊和张父又聊了几句,门口便响起推门的动静。

张父望向门口,“青雨?你回来了。”

张青雨拉着行李箱站在病房门口,轻瞥了一眼宋平渊,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

她回望张父,问道:“嗯,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再观察看看,大概还要三天才出结果,你妈妈她”张父顿了一下,无奈道:“她看得很开,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身体有些吃不消,刚刚睡过去。”

张青雨轻嗯了一声,将手中行李箱推到门边,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床上躺着的女人。

其实张青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张母的模样,刚被收养的时候她还会在家里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张母,等到后来明白张母的冷淡之后,便不再多往她面前去。

记忆里上次两人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还是两年多前张家濒临破产的时候。

岁月平等的给每个人留下些什么,这句话应在张母身上就是眉心皱纹的痕迹更重了些,她好像一直挂心着什么,连睡梦中眉头都皱着。

张青雨静静坐了会儿,旁边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扰,过了片刻,她敛了目光站起身来,才终于看向宋平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平渊:“刚来不久。”

一旁张父连忙说:“平渊一大早就来了,一整天都在这里陪我和你妈妈,前两天他知道你妈妈住院,特意从别的地方请专家过来,很有心啊。”

在张父的印象,两人一直是恩爱夫妻,像方才那样进门时眼神都不曾交汇的模样,在往日里从没见到过,他便以为是夫妻俩在闹别扭,下意识替宋平渊说说好话。

张青雨唇角扬起一点礼貌的弧度,对宋平渊说:“麻烦你了。”

宋平渊对上她客气的目光,瞬间哑然说不出话,半晌后只笑了笑,复又垂下眉眼。

落在张父眼里,便更坐实了小夫妻俩闹别扭的猜测。

他左右瞄了一眼,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支使两人一同出去:“平渊啊,刚才医生说要去哪里拿药来着?要不你和青雨一起去拿一下?”

“好。”宋平渊微微颔首,又抬眼问张青雨,“青雨,走吗?”

张青雨看他一瞬,转身走出病房门,宋平渊跟了上来,两人一同向一楼药房走去。

医院走廊向来沉闷,住院部外的走廊更是压抑,穿过一间间病房,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模糊的咳嗽声。

外面是金秋十月的桂花芳香,但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传不到病房中,走廊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连落在地面上的阳光都显得惨白。

宋平渊不紧不慢地走在张青雨身侧,温和含笑地问:“西北好玩儿吗?”

张青雨根本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十来天去了西北,神情自若地点头,“还不错,风景很美。”

这趟行程她没想瞒着什么,有心人稍微一查就知道目的地是哪,同行的人有谁。

但宋平渊没提方才在窗边看到的另一个人,只提了下张母的病情,“专家昨天看过妈妈的检查报告了,说是良性的可能性很大,你不用太担心,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

宋平渊有些无奈,“青雨,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张青雨语气淡淡地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就是需要有一点客气吗?这样才知道各自的边界。”

两人进了电梯,宋平渊缓缓摁下一楼的楼层按键,歉然的声音在封闭电梯里回响:“上次是我鬼迷心窍,但我发誓在此之前我没有用过这种招数。”

宋平渊低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很卑

劣,那天晚上就算你没醒过来我也不会继续往下做,青雨,我们结婚两年多,相信我好吗?”

电梯墙壁映着他的身影,他专注歉然的神情清晰落入张青雨眼中。

张青雨看着镜面中的他,轻声说:“是吗?”

或许是吧,他本该是个温润端方的人,但张青雨好像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他。

电梯在二楼停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接电话的女孩儿,二十多岁的年纪,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紧握成拳捏在身侧指尖掐的青白,脸上满是隐忍的悲伤与愤怒。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在电梯里她已经抑制不住地深呼吸,等电梯停在一楼打开门,女孩儿第一时间冲出去崩溃尖叫——

“别说了别再说了!爸爸已经在医院住院半个月了,你还惦记着赌博赌博赌博!我已经记不清你说了多少次要戒赌,但那笔钱是爸爸的救命钱啊!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是要我们一家子一起去死吗!”

她冲着电话愤怒大喊:“我警告你别动那笔钱!如果我回去后发现爸爸的银行卡不见了,我绝对报警抓你!”

女孩儿恶狠狠地警告:“我说到做到。”

她的崩溃尖叫穿透整个大厅,说完后根本不顾周围人的神情,直接冲出医院大门,或许是回家去了。

张青雨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和宋平渊一起走向药房。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药房没什么人排队,张青雨站过去不一会儿就拿到了张母的药。

转身之际宋平渊还跟在后面,问她过两天的家宴要不要回去吃饭。

忽然张青雨脚步停下,身影被窗外照进来的落日拉长。

“平渊,人可以犯一次错,可以犯两次错,那第三次、第四次呢?还会不会犯错,还该不该原谅?”

“像刚刚那个女孩儿在电话里说的,戒赌无数次,又去赌无数次。”张青雨转过身看向宋平渊,“平渊,你对我,又何尝不是在赌?”

“你想赌我心软,想赌我留恋过去两年多的感情,却没想过赌输了该怎么办。”

张青雨神色很平静,“钱可以当赌注,但感情不行。”

“我不会去几天后的家宴,你也别再来了,我们十二号再见面吧。”

宋平渊默然站在原地,看她说完这番话后决然转身离开的背影,裙摆翩跹而去,没有回头。

回到楼上病房中,张父见她一人回来,问道:“平渊呢?”

张青雨把药放到床头柜,淡声说:“他有事先走了。”

“啊这样。”张父不动声色瞄着张青雨的脸色,看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也猜不出来两人和好了没,只能模糊着带过去,“那好,他有事就先去忙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护工从门外进来准备后半场的照看。

张父催着张青雨:“你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和护工呢,赶路赶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睡觉。”

他说完还念叨着:“都说让你不用急着赶回来,这么奔波多累啊。”

张青雨笑笑,看了看病床上还睡着的人,顺势起身准备离开,“那我明天再来。”

她离开医院回了今朝,把行李安置好后就去洗漱,吹完头发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贺泯发来消息。

贺泯:【阿姨怎么样?】

【等三天后的检查结果,目前状态还好。】

贺泯:【好,早点休息。】

张青雨没再回。

隔天早上醒来,张青雨从今朝拿了早餐去医院,到病房时张母已经醒了。

阳光穿透窗户照进来,落在张母侧脸,一眼望去,张青雨的侧脸和张母的侧脸十分相像,只是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更为憔悴,眼尾有着岁月的痕迹。

张母看了张青雨一眼,同那时在宋母寿宴上一般,她神色依旧冷淡,“你怎么来了。”

“听爸爸说你生病了,我带了今朝的早餐过来,吃点吗?”

“不用,我吃过了。”

张青雨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那给爸爸吃吧。”

张母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出来,只应了两个字:“随你。”

张父昨天回去得迟,今天早上还没来,早餐留着给他吃也没有什么问题。

病房中的两人没什么话说,从刚刚那简短的几句话结束后就没有人再开口,病房内安静地能听见窗外微风拂过的声音,连门口走廊上护士推车的声音都能在房间内回响不停。

又坐了一会儿,张青雨开口告别,“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病床上的人淡淡撂下一句:“不用来,我没什么事。”

张青雨脚步一顿,没有应话,继续往前走,出去时顺手带上病房的门。

走出去没两步,昨天见过的护工迎面走来和张青雨打招呼:“张小姐?来这么早,一起进去吗?”

张青雨笑笑,婉拒:“不用了,我去看过了。”

“啊,那好。那我先进去了,刚去食堂打的早饭,送迟了一会儿要凉了。”护工笑呵呵地和她说:“你妈妈刚刚醒来就说饿了,我得赶紧进去,那下次见啊张小姐。”

“好,下次见。”

第58章 第58章他拿出抽屉里的协议……

张青雨依旧每天都来医院,早上到病房待一会儿,如果遇上张父则在病房里多说两句话,多数时候只待十几分钟话就聊尽了。

三天过去,到了医院出检查结果的时候。张青雨在今朝吃了早饭去医院,上到五楼遇到护工在病房门口踌躇,脸上神情有些许犹豫。

“怎么了?”张青雨走近问道。

护工转过头来,小声地说:“你爸妈好像在吵架……”

她刚说完,张青雨就听见病房里面嘈杂的声音,音量被压低,只能听出来两人一句赶着一句的锋利语调。

张青雨:“你先去忙别的事,过一会儿再来吧。”

护工点头离开。

病房里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急,落入耳中的话语愈发清晰,张青雨听见零星几句往事。

她没兴致听别人吵架,远离门边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等听不见病房里争吵的声音后,她才起身准备推门进去。

握上门把手往里推,刚打开一点缝隙,里面又响起对话声。

张父声音缓沉,有些无奈,“你做什么对孩子这么冷淡?知道你生病,青雨从外面赶回来每天来看你,你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

推门的手一顿,张青雨停下动作。

张母冷淡说:“我一直都这样。”

“孩子也是一片好心,我听说前两天青雨拿了早饭过来你也不吃……”

“我没有要求她做这些,我根本不想看见她。”

“你!”张父声音高了些,“青雨来家里十年了,你怎么还放不下?”

张母像是被他这句话刺到了一般,声音猛然尖锐起来,“放下?你要我怎么放下!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在我面前车祸去世,你让我怎么面对一个长得这么像她的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明明只是牵着女儿出去玩,可是疾驰的汽车呼啸而过,让她的手彻底空荡。

那样明媚的午后,阳光和花草都那么温柔,但路面洇出的血色让裙摆彻底变红。

她动了动手,指尖痉挛弹动,却只抓到空气。

张母眼睛完全变红,眼泪夺眶而出,“我根本不需要你带一个替代品回来安慰我!我只有一个女儿,永远只有一个!张煜德,我告诉你,我不会忘记我的女儿,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五十年,我也不会忘!”

张父眼眶也红了,喉头艰难滚动,声音喑哑地说:“我没有要你忘,我也不会忘……可青雨只是个孩子,她没做错什么……”

张母哽咽不止,双眼通红地看向他,颤抖着声音问:“那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失去女儿?我看见张青雨的每一分钟,我的心都在痛……”

“我会想女儿如

果长大了也该这么漂亮,每天开开心心的,出去玩一段时间就会回家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张母低了声,喃喃出一句:“生死两隔。”

她缓了缓,神色又变得冷淡下来,“她在我们张家十年,占用本该属于我女儿的一切,我现在只是不想见她而已,不行吗?”

张父沉默,哑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整个人肩膀颓丧下去,上前为张母拉了拉被子,随后转身离开。

却在推开门后,与门边站着的张青雨对视。

张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将门关上,将病房内面色冷淡的人影挡在门内。

“青雨?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青雨如实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那便是都听到了。

张父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青雨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她不想见我就算了,我们本来见面也已经不多了。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检查结果而已。”

她给了台阶,张父便顺势下来,应道:“今天早上医生来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不过手术还是要做的,这周安排了切除手术,免得以后病变。”

张青雨微微点头,“这是好事。”

许是刚刚在病房中的谈话有些尴尬,张父此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连随意聊两句的能力都消失了。

张青雨笑笑,“对了,除了问检查结果,我来医院是还想和您说一件事。”

“什么?”

“我和宋平渊要离婚了,后续张家和宋氏集团的合作您可能要再斟酌一下,毕竟离了婚之后两家的合作关系就没有那么牢固。”

“离婚?”张父神情讶然,“怎么突然要离婚?”

张父突然生气起来,沉着脸说:“是不是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张青雨轻笑,“没有,我们感情不和而已。”

从以往情况来看,夫妻俩一起出现时都是一副恩爱模样,半点看不出感情不和,张父便以为是两人前两天吵架还没和好的赌气行为。

他劝道:“是不是吵架啦?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不要一时冲动。”

张青雨摇头,“不是,我考虑过了。”

她没将离婚协议的事说出来,这是她和宋平渊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让长辈知道。

张父从当初张青雨去联姻之时就一直觉得愧疚,对于她的婚姻张父向来都保持沉默。

若是过得好他很开心,若是过得不如意,他也尊重张青雨的决定。

因此当他看见张青雨不容置喙的神情时,便也轻轻点头应允:“好,我知道了。和宋家的合作到期后我们就不会再续约,这两年多我们家已经缓过来了,没关系,你去做你想做的。”

张青雨微笑颔首,接着和张父告别,眼神没往病房里瞥一眼。

穿过压抑的走廊,电梯升降到一楼,走过人潮来往的大厅,张青雨站到大门外,仰头看外面的桂花树。

秋天的桂花树总是这么醒目,先是闻到馥郁的香味,顺着香味寻过去,就能望见金灿灿的桂花被风吹动,像雪一般落下。

张青雨欣赏了一会儿,等待桂花香充满鼻腔后,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确定了要离婚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方才在楼上听到的那段争吵。

她正仰头放空,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轻轻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霎时将她唤回。

一转头,就看见贺泯笑吟吟地站在旁边。

“你怎么在这?”

贺泯收回手,“知道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猜你会来。”

“所以就在这里等我?”

贺泯嗯了声,“来碰碰运气。”

张青雨笑他,“万一我不在,你不就白来了?”

“这不就被我碰到了。”贺泯垂眸看她,“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嗯,是良性的。”

“那你可以放心了。”贺泯凑近她,“那晚上可以赏脸和我一起吃饭吗?”

阳光下他的面容俊朗的过分,光影之间显得身材更加挺拔,凑近时眼中笑意完全没有遮掩。

张青雨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回去,“吃饭可以,不过,先送我去张家。”

贺泯没问去张家干什么,只不紧不慢点头,“好。”

两人上了车,张青雨打开副驾驶车窗,半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行人与景色。

贺泯瞥了她一眼,“小心些。”

“嗯。”

她轻嗯了一声,没有转过来,依旧侧着身半趴在车窗边。

微风和煦,她半阖着眼休憩。

路遇红灯,车子停下时贺泯又看向她,见她身子几乎没怎么趴出窗外,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依旧将安全放在心里。

他放下心来,转过头时看见张青雨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开了静音,因此手机没有发出声音。

贺泯正想和她说有人给她打电话,下一瞬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名字。

是宋平渊的电话。

贺泯又瞥了一眼张青雨,在红灯变绿之前,把她的手机翻转过来,亮光湮灭在座椅中。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回响在耳边,直到最后一声嘟声响起,宋平渊才放下手机,靠在车后座一言未发。

他一直知道张青雨性格果断决绝,那天在医院,她说别再见面,所以直到现在他连联系她都做不到。

微信发的消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不论他是去今朝还是去张青雨其他的住所,都找不到她。

她说别再见面,好像就是真的别再见了。

放在一旁的手缓缓握紧,捏的座椅深深凹陷进去。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

司机下车为宋平渊打开车门,“宋总,今朝到了。”

宋平渊松开手,脸上没什么情绪地下车,大步走进今朝。

一路上遇到几个认识他的人,一声声‘宋总’响在耳边,还有今朝的高管碰见他笑着说:“宋总来了?不过青雨不在今朝喔。”

宋平渊温和笑笑,“我知道,我去办公室等她。”

寒暄几句,他进了电梯到五楼。

张青雨的办公室是锁着的,宋平渊站在办公室门口,熟稔摁下密码,‘滴’声过后,办公室的门打开。

阳光穿透澄净的落地窗,毫无遮掩地照在地面上,办公桌上放着张青雨惯用的茶杯,一旁沙发还搭着一条她的薄毯,应该是她偶尔休憩时盖的。

办公室里的熏香也是张青雨爱用的淡淡甜香,她总说这种味道让人闻起来很舒服,没什么科技狠活的痕迹。

宋平渊环视一圈,走到办公桌后,伸手打开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

抽屉上了锁。

但就如同宋平渊熟稔地摁下办公室的密码一样,他同样知道张青雨放东西的习惯。

过去两年多里,张青雨对他根本不设防。

宋平渊伸手拿起电脑旁边的招财猫摆件,打开底部的开关,一串精巧的银白色钥匙掉落掌中。

他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协议,摆在桌面上没有去翻,随后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宋平渊知道张青雨不会看他的消息,也不会回复他的电话,所以他打给了另一个人。

“喂,琉金吗?我联系不上青雨,麻烦你帮我转达一句话吧。”

第59章 第59章“挺会装啊,贺泯。”……

张青雨很久没回过张家了。

以前就不太回来,这两年更甚,逢年过节若是聚在一起吃饭也都是在外面酒店。

好在大门处还留存着她的指纹没删,不然她此刻就只能被阻挡在门外再恹恹离去。

穿过小花园,推开大门进屋,偌大的客厅空荡无人,光线明亮,一眼便能望见客厅餐桌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上面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

贺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从那幅照片上看到了张青雨的影子,眼角眉梢都很相似。

“那是张家真正的女

儿“张青雨察觉到贺泯的视线,开口说道:“她十五岁那年车祸离开了,从此她的照片就停留在墙上。”

贺泯迟疑着问:“那你……”

张青雨关了门,站在客厅中仰头望着那张照片,“你知道吗,收养家庭选择对象的时候都倾向于年龄小的,因为那时候孩子们还不记事。”

她向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而我被收养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贺泯跟在她身后上楼,静静听她说。

“十五岁啊,早就已经不在收养家庭的考虑范围了。我之所以能到张家,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

张青雨走到一间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手推开,满房的粉白色映入眼帘,房间应是许久没开过,里面空气很沉闷。

贺泯走进去打开窗通风,“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唔”张青雨想了一下,“就在到了张家不久吧,大概是十多天?”

她笑了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搬到燕市之后,墙上就挂了这幅画。”

说记不大清是真的,张父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张母还因悲痛卧病在床,隔天起来在客厅看见她,顿时脸色冷得如寒风侵袭,说话如刀锋。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张父上前解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但张母脸色愈发差,手握成拳紧捏在身侧。

张青雨在不远处,将张母紧绷的神情收入眼中,等张父说完后,张母倏然转过头狠狠盯着她,那眼神阴狠冷厉,盯着她像是看着仇敌。

张青雨不自觉退后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张母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一个赝品!’

那时张青雨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一切并不像张父带她回来时说的那般会有一个温馨的家。

后面几天张家充斥着争吵与歇斯底里的尖叫,在诸多次争吵中,张青雨已经大概还原了事情的原本。

这一切不过阴差阳错,张家女儿去世,张父第一次看见张青雨的时候就愣在原地,眼前的女孩儿和自己女儿相同年龄,长相还有七分相似。

他想到家中悲痛欲绝的妻子,便瞒着妻子让她签了委托书,自己带着委托书走了收养手续将张青雨带回家。

在又一次争吵过后,张父推门而出,在门口碰到沉默的张青雨,一高一矮相互对视半晌。

张青雨:‘如果你们意见不能达成一致的话,可以把我送回去。’

张父不同意,他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她说:‘她会喜欢你的。’

面前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出空气中飞扬的细微灰尘,蒙蒙一片如雾一般挡在眼前,让人有一瞬看不清窗外的松柏。

张青雨回过神,双手撑着窗台,半侧过头说:“他说他的妻子会喜欢我的,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家人从此离开了原来的伤心地,他的妻子只将我视而不见,当作家里没有我这个人。”

“有趣的是,他因此越发感到愧疚,于是对我加倍的好。”张青雨笑起来,“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寄人篱下的时候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对待,就有点像冰火两重天?”

张青雨脸上是轻松的神色,叹了一声:“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贺泯:“当时,你会难过吗?”

张青雨摇头,“难过不至于,不舒坦倒是真的。”

一边是愧疚体贴,一边是冷眼无视,在这个家里没有办法真正表露出自己的状态。

当她高兴的时候,脸上刚带了点笑意,就看见楼梯转角处冷冷盯着她的眼神。

张父热切的愧疚与张母冷漠的眼神,在这个家里轮番展现,一旦碰撞在一起,就是难以停歇的争吵。

贺泯在身侧沉默没有说话。

张青雨转头看见他脸上肃穆的神色,眉梢微扬,随性地说:“拜托,当时我已经十五岁了,早就过了渴望亲情的年纪啦。”

收养需要双方都同意,既然当时张青雨同意了,那必然心中是有一定期盼的,只是那点微弱的期盼在后来的冷酷现实中泯灭,便当作没存在过。

贺泯知道,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真诚地点头,“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张青雨扑哧笑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相信,背着手转身带着贺泯去别的地方逛。

窗外松柏长青,鸟雀常鸣,风光无限好。

另一边,辽阔西北。

空旷漫长的公路上,四个人都坐在车上,不同的是兆鸣从副驾驶挪到了萧萧身边。

“喂?喂?你说什么?这信号不行啊!”琉金对着自己的手机骂骂咧咧,“宋平渊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这什么破信号,断断续续的连条消息都要接收半天。”

萧萧牵着兆鸣的手在玩,头也不抬地说:“这边无人区就是这样的啦,过一会儿出了这个地段信号就会恢复的。”

琉金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萧萧理直气壮,“兆鸣告诉我的啊。”

兆鸣在一旁附和:“是,我和她说的。”

自从之前在大漠中琉金看见这两人接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两个人的进度突飞猛进,从暗地里拉拉小手变到如今明目张胆地贴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在房间里,琉金问萧萧和兆鸣是不是在一起了,萧萧当时正敷着面膜,语调随意地说:“算是吧。”

琉金:“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异地恋吗?”

“以后?”萧萧笑起来,“没有以后啦,我们只谈这一段路而已。”

“啊?”琉金没听明白。

萧萧揭下面膜,用清水洗了脸,温热的水扑到脸上,神思有些清醒起来。

“我会回燕市,而他放不下西北,所以,我们没有以后。”

琉金震惊,陷入沉默。

接下来两人在这段路上你侬我侬,琉金权当没看见,就是自己身边坐着一个笑吟吟的男人,让她有时候不太自在。

“算了,我还是看看之前缓存的朋友圈吧。”琉金嘟囔着,屈服于微弱到约等于无的信号之下。

打开朋友圈,看了一圈微商和广告,手指继续往下滑,突然在某个页面上停顿了一下。

“咦,贺总前两天参加了一个峰会啊,这视频拍得不错啊。”琉金看着朋友圈里别人发的视频,演讲台上男人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熟悉的面孔赫然就是贺泯。

吴晟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拍的也就那样。”

萧萧凑热闹:“是吗?给我看看,到底拍得怎么样。”

她手机也没信号,没什么娱乐活动,不然也不会闲到去玩兆鸣的手指。

琉金把手机递给她,萧萧接过来和兆鸣一起看,两人对着视频里的贺泯评头论足。

萧萧:“我觉得还可以,贺总还是很帅的,就是这视频清晰度不太行,没拍出贺总的美貌。”

兆鸣附和道:“确实,贺哥是蛮帅的,就是我总觉得他眼熟”

说到这个,萧萧也有同感,转头看兆鸣狠狠点头,“我也觉得!见他第一面我就觉得眼熟了。”

两个人表情同步,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到底在哪见过?”

琉金看得好笑,拿回自己的手机,打趣道:“你们俩都觉得眼熟,不会以前一起见过吧?”

她纯粹是开玩笑说说的,但前面两人因此陷入了苦思冥想。

车子行驶出无人区,信号恢复之后,琉金的手机响起不停地消息提示音,打开微信一看,最上面就是宋平渊的消息。

【麻烦帮我和青雨说一声,我等她回消息。】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棕色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办公桌角露出一个熟悉又独特的招财猫,看起来好像是青雨办公室?

琉金点开照片放大一看,协议上的五个大字猛地冲进眼睛里。

“我艹!”她控制不住骂出声。

她是知道张青雨有一份提前签好的离婚协议的,之前她查到张家破产事件始末的时候,张青雨就在自己办公室拿出这份协议给她看过。

宋平渊现在拍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他在青雨办公室擅自拿了离婚协议?这狗男人要做什么!

琉金截了图发给张青雨,接着马不停蹄地给张青雨打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冲着电话里喊:“你快看我给你发的照片!”

琉金骂骂咧咧:“要

不是我不在今朝,我非去你办公室锤死他不可!”

张青雨在电话那边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了这么激动,别急,我先看看你发了什么东西。”

琉金大喊:“宋平渊啊!那狗男人偷偷去你办公室翻协议了!”

身后琉金情绪激动,前面萧萧还在皱着眉头思考,“我们一起见过的话,那就只有在”

“高中!”兆鸣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

他也很激动,大喊道:“贺泯是我们一个高中的!我想起来了,我们高一入学的时候,他是高三的学长!”

张家阳台处,两句同样激动地大喊从张青雨手机里传出来。

她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一瞬间不知道哪个消息比较重要。

手机挡不住格外激动的声音,更遑论是在较为寂静的阳台,一旁贺泯同样将这两句话收入耳中,转头与张青雨对视,缓缓挑起眉梢。

张青雨在电话里安抚琉金,听她骂了一阵后才挂断电话。

她看向贺泯,缓声叫了句:“学长?”

贺泯神色未动,面不改色应下,“嗯,学妹。”

张青雨轻嗤一声,手机在掌中转了转,低讽说:“挺会装啊,贺泯。”

“没有吧。”贺泯笑着凑近,“我只是没提而已,不算瞒你吧?”

张青雨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宋平渊也知道?”

“嗯,高中的时候我和他见过几次面。”

“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贺泯微微一笑。宋平渊怎么会说呢?他巴不得自己和张青雨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还会提起这件事。

贺泯转开话题,问道:“琉金刚刚说的是什么?宋平渊怎么了?”

其实他知道,毕竟曾经他也偷偷去翻过那份协议,但在张青雨面前,他总不能直说自己也当了一回狗男人吧?

“没什么,他约我去明天的宋家家宴。”

“那你要去吗?”

张青雨敛了笑,悠悠秋风中,她的声音有些缥缈。

“去啊,怎么不去。”

第60章 第60章“那是你的奸夫吧!”……

说是家宴,其实就是一家人吃顿饭,只是比平时多了几个人。

张青雨到的时候,客厅里坐着宋姑姑和她儿子杨廷云,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纷纷转头看来。

宋姑姑看清是张青雨之后,嘴角略带嘲讽地扯起,拖长了声音说道:“呦,青雨来啦?怎么来这么迟?”

张青雨换好鞋走进来,语气平淡,“是没有您来得早。”

宋姑姑向来热衷于赶赴宋家的各种宴会,大到商业晚会,小到自家家宴。但宋家留在燕市的人不多,所以宋父对于宋姑姑这个堂妹还算是比较纵容。

今天这顿饭说是家宴,实际上就是宋平渊和张青雨之前固定时间回家吃饭的约定,宋姑姑一家人本不该在场。

张青雨看见她一家人还觉得奇怪,听到宋姑姑冷讽她来得迟,直接反击回去,讽刺她本不该来。

宋姑姑端坐在沙发上,罕见的没有呛声,只是轻淡打量张青雨一眼,嘴角扯起冷笑。

张青雨没理她,更懒得关注什么。

“青雨。”宋母从厨房中走出来,“你来了?最近怎么样,好像有些瘦了。”

张青雨礼貌地应:“最近挺好的,可能是许久不见您才觉得我瘦了。”

“是有段时间不见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张青雨笑笑,“嗯,是有一点。”

沙发上响起一声冷嗤,“是在忙工作还是忙些别的什么,恐怕只有青雨自己清楚吧。”

宋母轻皱起眉头,张青雨瞥宋姑姑一眼,“姑姑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

张青雨平静反问:“我该清楚吗?”

宋姑姑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一旁杨廷云轻轻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面色尴尬地低声说:“妈!你说什么呢!”

见她不说话,张青雨便不再理会,宋母松开轻皱的眉头,转而上前拉着张青雨的手一起去厨房。

“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甜点,进来尝尝?”

“好,谢谢您。”

到了厨房里,宋母将做好的豆乳布丁递给张青雨,缓声说:“前几天听说你母亲生病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张青雨端着甜品碗,颔首道:“还好,医生说是良性的,做完手术好好休养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到时候等她做完手术,我和平渊爸爸再去看她,现在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做完手术,应该要十月中旬,到时候她和宋平渊已经离婚,宋母可能也不用再去看望了。

张青雨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只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她微垂着眼,捏着勺子吃布丁,这是宋母知道她喜欢吃布丁之后特意去学的,教程简单但做出来口味很不错,每次她来宋母都会亲自做上几份。

宋母含笑看她乖巧地吃甜品,温和说:“平渊姑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退她则进,若是她说话难听,你别忍着。”

张青雨了然,“我明白的。”

两人在厨房里闲聊着,外面沙发上杨廷云则皱着眉看宋姑姑。

“妈,你今天来舅舅家到底是做什么?”

宋姑姑拢了拢披肩,“当然是有要紧事。”

“您有事就说事,干什么总针对表嫂?”杨廷云埋怨道:“我最近还想让堂哥给我一个分公司管管呢,表嫂和表哥感情这么好,你这样我还怎么和表哥说!”

“感情好?”宋姑姑笑起来,“傻孩子,今天你就知道他们感情到底好不好了。”

“什么意思?”

“你放心,今天过后你表哥只会感谢你,别说一家分公司,总公司也能有你的位置。”宋姑姑说得笃定,但没有告诉儿子为什么,事以密成,这道理她懂。

“什么感谢?”宋平渊从楼梯上走下来,温和笑道:“廷云做什么了?”

“啊?”杨廷云自己也一头雾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应。

宋姑姑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随即侧身笑着对宋平渊说:“你表弟最近不是大学毕业了吗,想着进公司为你分忧,想让你给他安排个职位呢。”

“是这样啊,好啊。”宋平渊颔首,还不等沙发上的两人高兴,他又接着说:“公司每年都有招实习生,我可以做主让廷云免去面试,直接入职实习。”

杨廷云面色一僵,犹豫着开口:“实习啊?”

宋平渊点头,“是啊,我当年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有能力自然会得到体现。”

杨廷云憋了一肚子话没说又咽回去。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宋平渊一样商业目光这么敏锐,他只是想混个日子而已。

宋姑姑笑着说:“总公司门槛高我们知道的,实在不行直接让你表弟去分公司当个管理层也行,他能力还不错的。”

能力行不行尚且有待观察,但是品行如何这么多年差不多是看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谈恋爱被骗几百万,又去赌博输了几百万。

宋平渊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时间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家里帮佣把饭菜端上桌摆好,热气在桌面上缥缈,引诱人的香气在鼻端萦绕。

宋平渊坐在张青雨身边,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中,张青雨看了眼把虾夹起来吃掉。

宋平渊看她吃了虾便笑起来,又开始为她剥螃蟹,十月的螃蟹正是最肥美的时候,轻轻一掰就是鲜美蟹肉和油润

黄膏。

桌上聊起家常,宋父看向杨廷云,问道:“廷云最近毕业了吧?打算工作还是继续读书啊?”

宋姑姑应道:“他啊不是读书那块料子,想着让家里安排一个工作呢,职位不用太高,当个管理层就行了。”

“哦。”宋父点点头,“这事儿得问平渊了,公司的事我早就已经不管了。”

宋父又转头看向宋平渊,说道:“平渊啊,你回去让人力部评估一下,给你表弟一个合适的岗位。”

让人力部评估而不是直接安排,就点明了不走裙带关系直接空降这条路。

宋平渊:“好。”

杨廷云失望地垂下头。

这本也不是宋姑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随口一提若是没结果便也罢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总有机会。

她转而说起别的话题:“哎呀,家里总不会让廷云没工作的,这个我不操心。反倒是孩子大了,我更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啊。”

宋母抬眼笑道:“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廷云在和贺家的小女儿接触吗?”

听到这个姓,宋平渊剥螃蟹的手不自觉一顿。

宋姑姑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个不合适。”

张青雨嘴角扬起一点笑。据她所知可不是不合适,反倒是杨廷云缠着贺家小女儿被人骂回来了,根本看不上他。

宋姑姑眼尖地看到张青雨嘴角的笑,瞬间脸色沉了下来,“我们廷云找老婆,肯定要找安分持家的,一些小门小户行为不端的女人,可进不了我们杨家的门。”

她眼神直直地盯着张青雨说这句话,话中的不尊重明晃晃展露在桌面上。

宋母敛了笑,宋父手中筷子也停下来。

杨廷云眼神乱飘急忙在桌子底下推宋姑姑的腿让她收敛一点别乱说话,他想不懂怎么会有人在别人家饭桌上指着他们家里人贬损的。

张青雨眉尾轻扬,她就笑了一下,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着自己来了?

宋平渊眉眼沉下来,“姑姑,话可不能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问你旁边坐着那个人就知道了!”

张青雨很好奇,“嗯?要问我什么?”

宋姑姑眼神尖锐,“前几天你刚从西北回来吧?你敢说你是和谁一起去的吗?”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张青雨浅笑道:“和朋友们一起去的。”

“什么朋友,那是朋友吗?”宋姑姑语气冰凉,眼神中有报复的快意,恶狠狠地说:“那是你的奸夫吧!”

满桌寂静。

杨廷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自己母亲,怀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宋父猛地将筷子拍到桌上,沉沉开口:“宋书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母眉眼也沉寂,“这种毁人名声的话,会有因果的。”

“我没乱说!”宋姑姑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啪’的一声甩到桌上,理直气壮地说:“我有证据,不信你们自己看。”

宋父拿过照片翻了翻,接着面色很差地递给宋母。

宋母看都没看直接给了张青雨,比起不会说话的照片,她更相信平日里相处后看的人心。

张青雨顿了一瞬,随即接过照片翻看着,摆在最上面的一张,是在机场贺泯拉着两个箱子站在她身边笑吟吟的模样,再往后翻,都是相似的一些抓拍。

有贺泯与她同坐一辆车去今朝或者医院,有在酒吧里坐在高椅上碰杯的,还有一些同进同出的照片。

张青雨面色平静地看着,直到翻到最后一张,是深夜中贺泯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

想到这张照片对应的场景,张青雨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当时心中那种失望与低落。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她低笑一声,突然觉得挺有趣的,于是把这张照片递给宋平渊。

宋平渊瞥了一眼就不再多看,那张照片背后的事情他不愿再去回想。

宋姑姑深深皱着眉看张青雨,语气很冲地说:“你笑什么?”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照片,弯起唇,“我笑姑姑你请的私人侦探不是很敬业啊,是不是钱没给够,这么敷衍你。”

她指了指宋平渊手边的那张照片,“这些照片里面唯一有肢体接触的就一张,但是你的私家侦探没告诉你,那张照片里还有一个人吗?”

“什么?”宋姑姑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

宋平渊缓缓开口:“那天我也在场。”

他指着那一叠照片,语调平静,“那些照片我都知道,姑姑,这不是你该拿出的证据。”

“这是我们家的家宴,您今天做的事实在很失礼。”

宋姑姑尖叫起来:“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和那个人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亲眼看见的!”

“够了!”宋平渊眼神暗沉,语气也变得冰冷,“不用再说了,我看您根本不该来我们家。”

宋平渊看向杨廷云,“把你妈妈带走,不然以后这个门你也不用再踏进一步。”

杨廷云瞬间头皮发麻,看看上首面色很差的两位长辈,急忙拉着宋姑姑的手站起来。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走!舅舅舅妈表哥表嫂对不起,我妈妈昨天没休息好,今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对,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们这就走。”

杨廷云紧紧钳着宋姑姑的手,她甩了甩挣脱不了,整个人被拉起半个身子,还是不死心地指着张青雨手腕上那个碧蓝色玉镯大喊:

“我没胡说!张青雨你自己说,如果他和你没关系,他为什么要送这个镯子给你!几百万的东西说送就送,凭什么!”

张青雨面色平静,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没说话。

宋姑姑还要发疯,杨廷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说了,妈!想想你的分红,再说下去堂哥真的会让你什么都没有的!”

宋姑姑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哑了声音,忽然回神看了眼饭桌上面色沉沉的大哥大嫂,再看看眼神冷漠的宋平渊,狼狈地被杨廷云带走。

两人走了之后,饭桌上一下子没有人开口说话,过了片刻,张青雨突然开口:“那些照片虽然是真的,但我和贺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种事宋父不太好说什么,反倒是宋母面色缓和起来,温和又真诚地说:“我相信你。”

张青雨微微一笑,沉默一瞬又说道:“不过我和平渊打算离婚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两位长辈说一声。”

“离婚?”宋母神色震惊。

张青雨看向两位长辈,其实她不知道宋父宋母知不知道当初张家破产是宋平渊设计的,但总归这件事和长辈没有关系,婚后这两年宋父宋母也对她很关怀。

她不想探究到底,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所以面对宋母的震惊与疑惑,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嗯,我们已经商议好了。”

“这两年感谢您二位的体贴关怀,不过可能缘分就是这样,能一起相处这一段时光是我的幸运。”

她站起身,“今天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我和平渊还有别的事要谈,就先走了。”

一旁宋平渊抬起头看她,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张青雨淡淡回视,“平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