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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即便外面天还没亮,干草上还结着霜,黄大牛也早早爬起来。

他坐在床头,手在枕边摸索,很快摸到一块圆如卵石的光滑硬物,便用手掌摩擦两下,随后便有柔和的光透过指缝亮起,等手掌移开,那光便照亮整个房间。

这是县里前些日子出的灯石,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搓一搓就能发出光来,一次就能亮六个小时,如果中间想要熄灯,只要再搓一搓灯石,它便会熄灭,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黄大牛最喜欢灯石便于携带这个特性,晚上上床后,无需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就能熄灯,他简直爱死这点,每次搓的时候,都要在心里喊一句黎大人万岁,有次真把心里话说出口,偏偏那么巧,那次身边就有人,是新加入领地的流民。

这是黎大人新做的一样政策,由于她的奇思妙想,星光县在衣食住行方面,与天河国有很大的不同,新县民加入往往难以适应,其中有些可以慢慢了解,有些不了解则可能危及性命,比如电梯,路上的红灯绿灯等等,为帮助这些新加入的县民,会安排他们去老县民家中住上三日,由老县民帮助后者尽可能多了解星光县。

当然这样的帮助不是无偿的,帮助者可以在结束后获得一笔奖金,有官家发放,金额在五百到一千之间,具体金额要以新县民对星光县的了解程度而定,了解越多,奖金就自然越多,所以老县民都会尽量多教常识,甚至还带着新县民帮自己干活分担农务,毕竟等以后对方也要租田,多了解没坏处。

而这样又能赚钱,又能白得一个苦力的大好事,肯定不是谁都能申请的,首先得在星光县生活四个月以上,其次需是农户,饶是如此一个月也只能申请一次。

黄大牛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人的眼神,他应当是十分奇怪,不了解为何会有底下百姓如此真心实意夸当权者。

黄大牛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他没当黎大人的子民前,同样生活在天河国,那天子是什么样心中最清楚,别说是真心说万岁,不在梦里诅咒皇帝老儿暴毙,都是他心善。

可黎大人不同,真正心系百姓,即使都是很小的事,可如果就是这样的小事都不愿为你做,那还能指望在大事上向着他们吗,更何况黎大人做的可不止这一件小事,成千上万都有了。

所以对于新来者的疑惑,黄大牛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他说,“你来我这,我有钱拿。”

此话一出,黄大牛就瞧见新来者的眼神变了,可不是得变,这群新来者就算不了解星光县,就算遇到危险,那和黎大人有什么关系,哪怕旁人知道,最多说一句他们命不好,享不了福气,绝不会有人说黎大人的不是,她却愿意为此出钱。

他拍拍新来者的肩膀,就搓着灯石睡了,次日起来就见对方神采飞扬,简直像是吃了返老还童的仙丹容光焕发,学啥都积极都认真,生怕错过一点,而且那眼神黄大牛再熟悉不过,那是想要好好过日子活下去的眼神。

等黄大牛来到客厅,就见两个弟弟也都起来了,黄二牛从卫生间走出,擦去脸上的水渍,“我刚烧了壶水,趁热你们快洗,免得凉了费炭。”

黄三牛原本还迷迷糊糊,听到浪费二字,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飞快跑进卫生间洗脸,很快就传来阵阵水声。

黄大牛见此骂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克扣他了,哪次去食堂不是这人吃得最多?还要从我碗里抢肉。”

黄二牛:“他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是该多吃。”

黄大牛瞪了二弟一眼,他明明只是抱怨两句,又不是真怪老三吃太多,被二牛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不近人情,黄大牛正要说两句,黄三牛却从卫生间里跑出来,一个劲推着他的背。

“大哥快洗快洗,我洗的时候水就已凉了。”

黄大牛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啪地一声关门声无情打断,对此非常无奈,其实他房间有个独卫,不过三兄弟都是挤在一块挤习惯了,所以依旧和弟弟用外面这个公卫。

真穷到这种地步,连两块炭都用不起了?

黄大牛刷牙的时候想着最近的花销,每月租田三亩,那就是三千元,每日吃饭要二十元,那一月就是六百,三人是一千八,还有房贷是一千,另外加上电视私车的租赁费,以及零零散散的水果钱,差不多是两百三,喂犬兽的能量块前段时间刚买,倒是不用算钱。

只是他们偶尔要买衣服,鞋子棉袜手套帽子围巾等等零碎的保暖衣物,也是不小的花销,农田要用的铁器,由于经常使用,不时要磨砺修复,对了,购买的农肥也是大笔花销,这些还没算其他的零碎开销,就已经直逼八千……

这个数字把黄大牛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兄弟三人每月竟要花那么多钱,顿时脸也没心情洗,草草擦了一把从卫生间跑出,跑到自己床头翻出钱庄的票根,算着上面的钱,发现过去两个月,存着的钱不光没多,反而少了三千,不由吞下一口唾沫。

黄三牛被他的表现吓到,“咋啦大哥,难道票根丢了?!”

性子沉稳的黄二牛不禁朝前挤了挤,目露担忧。

黄大牛缓缓转头,“还不如丢了。”

至少丢了,还能靠赵大人找回来,被他们花掉那就回不来了。

黄三牛习惯性咋呼两下,没想到大哥居然顺着话说下去,顿时被吓了一跳,他真被吓到反而话少,只会自顾自咬住自己的唇,咬出血来都没发现,可黄二牛和他多年兄弟,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当即大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三弟当真了。”

黄大牛回过神,同样想起黄三牛的习性赶紧开口,“没丢没丢,只是被用了。”

黄三牛这才松开牙,他先是急喘两声,随后抱怨道,“你也不说清楚,吓死我了。”

黄大牛一边愧疚,看三牛喘得这么急,想来刚才是吓得都屏息,一边又是真的发愁,明明每月卖粮赚到不少钱,咋会一分钱都没剩下,还要倒亏钱。

好在这时他想到,之前帮助新来者的奖金快要发下来,他教得非常认真,就差把路上哪条地砖缝漏水,都告诉对方,想来那那个好评价,一千就不指望了,起码七百是该有的吧。

黄三牛虽然知道最近钱是花得多,可没想到花得如此多,和黄大牛一样被吓到,即使去倒农田割了麦子,卖给官家拿到钱,心中也不觉欢喜,要是在以前,他们定要拿着这笔钱庆祝庆祝,吃一顿好的。

现在还吃什么吃,以后怕是都没吃了。

黄三牛又开始紧张,黄二牛见状只好说,“要是咬伤用药,就要多一笔花销。”

听到要花钱,黄三牛这从小养成的毛病就硬生生治好了,哪怕听到路边有商贩叫卖他最喜欢吃的铁板鱿鱼,也是目不斜视走过,小贩正要招呼他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黄三牛刻意没去看,就没发现小贩忧愁的脸,他就*这么绷着身子来到钱庄,将大半的钱存入庄子里,这才松了口气,“之后咱们就只吃食堂的饭,不许花钱买其他东西。”

他怕这么说没约束力,加重语气说,“谁买谁是狗!”

黄大牛:“……那岂不是我不买也是狗的兄弟?那不还是狗嘛。”

黄三牛:“是啊,所以为了不当狗,只能靠大哥多费心了。”

黄大牛:“行叭。”

他正想说如何监督,就听到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虽然男女不一,可里面的兴奋却是显而易见,接着就瞧见人群朝那处涌去,三兄弟对视一眼,都知道铁定出好事了。

不管先前想做什么,此刻黄大牛三人全朝尖叫的方向跑去,“我记得前面是个公告栏。”

黄三牛反应过来,“黎大人出新规定了?”

黄大牛嘟囔,“我倒是希望大人能撒些钱。”

等他们来到公告栏十米外,再也无法靠近一点,前面挤满了人,尤其是公告栏前一米处,人都快挤成片了,饶是如此他们都不愿意退出来。

黄大牛本来也急,索性有位嗓音嘹亮的大姐,一边看公告一边读出声,他听得清清楚楚,便停下动作仔细去聆听,不光他这么做,其他人同样如此,嘈杂声散去,那大姐爽利的嗓音越发清晰。

“但凡每月种出四茬麦者,田租可减半。”

黄大牛心算,现在麦四天成熟,一月至少可以种七茬,四茬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只要好好种都能种出来,完全不算难事,对他来说可不就是大人撒钱了。

而这只是个开始。

“每月田产两千八百斤者,可以申报领取优秀奖章,领取补贴五百元,且信用良好没犯罪记录者,再领取五百元。”

黄大牛听得眼睛发直,这样算上减少的田租就是一千五百元,结果那位大姐的话还在继续,听得他心肝都在颤抖。

“由于严冬寒冷,大人体恤民情,特意发放五百元严寒补助!!!”

黄大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听说天气寒冷还能拿钱的,放以前谁管这个啊,就算再冷,只要人没冻死,该做的事一样去做,怎么可能有钱发。

他朝着最为沉稳的二弟看去,发现对方也是鼻息急促,一脸震撼之色,就知道并不是自己听岔,公告上的确写着发钱,再算上之前那几项,总共两千元,他们三兄弟就是六千元,有了这笔钱,他们的日子就能过得从容许多。

就比如之前黄三牛爱吃的鱿鱼,不用再忍着馋,即便是每日都吃,他也完全负担得起。

在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惊天动地的欢呼,太高兴了,人怎么能这么高兴,他们感觉这辈子的笑,都要在这一刻完全用光,根本不能表达胸腔中的喜悦,从古至今只听说过朝廷巧立名目,克扣各种杂税,搜刮民脂民膏,还是头次听到朝廷给他们这些百姓发钱,还一发就发这么多。

黄大牛吐出一口热气,“走,走走,今日高兴,咱们去海鲜餐铺点盘大蟹,好好吃个痛快。”

黄二牛笑容满面:“嗯。”

黄三牛自然不会拒绝,螃蟹他也爱吃啊,只是三人走到海鲜餐铺门口,突然想到前不久说的谁额外花钱谁是狗,脚步不禁齐齐一顿。

黄大牛见其他两人的动作,就知他们想起这事,心想咋不能忘了呢,这样他也能当做不知道走进餐厅,现在怎么进去,一进去不就成狗了?

他内心剧烈挣扎,还没想到该怎么做,就瞧见黄三牛毅然决然走出一步,扭头对他们张嘴,出来的声音却是——

“汪汪汪!”

第162章

不光是星光县,柳城这边但凡由官家发放的工钱,也都上涨一半,也就是说原本四千的工钱,涨到了六千,这两千钱用来做啥都行。

星光县还好,柳城里还有不少是自己开铺子的商户,那告示一贴出来,这些铺子老板羡慕惨了,内心纷纷后悔自己怎么没去官家干活,而且这种情绪强烈不散,坐着躺着都会冒出来,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削尖脑袋想要往官家钻。

要不是官家暂时不招人,他们都想关了铺子去给官家做事。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心思浮躁,总想找点门路,去拿官家工钱,对于铺子自然就不上心了。

黎默言坐蜥车横穿柳城时,嗅到车外飘来的煎炸香气,不禁朝窗外看去,就瞧见一锅炸得金黄的锅贴,她顿觉食欲大开,就喊停蜥车,坐在摊旁的小凳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身上穿的都是新衣,厚实又好看。

她看得出神,随后一股巨大的满足从心底油然而生。

锅贴摊的摊主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面相白净和善,见人先露三分笑,极易让人生出好感,将一盘锅贴端上来的时候,妇人开口说,“贵人今日是遇见喜事了吧,笑容不断。”

黎默言摸着自己的脸:“我笑了?”

至于妇人没认出自己,那再正常不过,毕竟柳城那么多人,能知道她叫什么就不错了,想要知道她长什么模样,那真是强人所难。

妇人点头,“笑了,从坐上这把椅子起,一直在笑呢。”

黎默言朝负责保护她安全的官差看去,后者低声道,“您确实笑了。”

黎默言倒不是不相信妇人,她只是感到诧异,本能想找熟悉的人确认,原来真在笑啊,见妇人还没走,像是想分享她的喜气,黎默言便开口,“国泰民安,大家安居乐业,自然就高兴。”

这话听着又空又大,换在别的地方,哪个想要聊天的人听到这种话,都会兴头大减打个哈哈结束话题,偏偏这里是柳城,而且此刻的大人刚给底下的百姓涨了工钱,符合国泰民安,安居乐业这八字。

所以妇人的谈兴一点没少,反而像是搔的痒处,此刻不是饭点,并没其他食客,妇人擦擦自己的手,在旁边这一桌坐下,“说得好,可不是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黎默言夹起一枚锅贴,离得近了,那油煎皮面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牙齿咬破表皮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咔嚓声,内里的馅是猪肉和白菜,还夹着一点蛋皮,猪肉应该是腌制过,滋味十分入味,而白菜解腻,加上蛋皮的柔滑,味道十分不错。

本来就是舒心的场面,配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的心情更加畅快,“婶子也觉这日子过得顺心啊。”

“顺心啊,”妇人捶着自己的肩膀,“吃喝不愁,穿得暖,还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其他啥也不愁,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只可惜黎大人接管柳城的时日太短,否则我也像星光县那群人一样,住住二十多层的石洋房。”

黎默言本想矜持点,可被人当着面夸,还夸得这么真情实感,即使在努力控制,嘴角还是翘得越来越高,就在她想谦虚两句时,就听到妇人长长叹了口气,她笑容一顿,内心有不好的预感,往往这口气后,事情就会发生转折。

事情确实如此发展,那妇人面上略带懊悔之色,“可惜我之前目光短浅,没抓上好机会,只惦记着这个破摊子,要是早点收了,随便去哪个厂子干活,这次涨薪恐怕就有我这一份咯。”

对于妇人要说的话,黎默言心里其实有所猜测,毕竟最近的大事就这几件,于是她说,“除去涨薪的那部分,另外那一项好市民补贴,只要没作奸犯科便都能拿,五百元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了。”

妇人又是叹气,而这一次和先前那声还有些许不同:“理是这么个理,只不过瞧见人家拿得多,自己便不禁想要更多,的确是有两分贪得无厌,让贵人见笑了。”

黎默言摇头,“谁不爱财,人之常情而已,说不上贪婪。”

如果是她在这样的处境,看到别人涨工资,肯定是羡慕也想要的,她自己都做不到心如止水,当然不能以此指责别人,况且她不认为这是妇人做得不对。

恰巧这时走来一个汉子,他脱下外套搭在小臂上,热气腾腾坐在隔壁那桌,显然是刚忙活完,“店家,这次来三盘锅贴,一碗凉白开,对了,再切一碟猪耳朵。”

喊完后,这汉子接着她们之前的话说,“这有啥难的,既然羡慕你便收了这摊,打不了叫你家汉子,跟我们一块仙葵搬货,一日两百元,时不时还会发些奖金,那日子真是赛过活神仙。”

妇人心思一动,眼神落在旁边烧火闷不吭声的老伴身上,这来吃锅贴的汉子由于常来,她都熟悉了,往日都只舍得吃一盘半,现在却能撇开肚皮吃,而且猪耳朵可不便宜,这不就是涨薪带来的豪气。

黎默言看着妇人的反应,就知道对方被汉子说动,但她不着急开口,等妇人给汉子上完锅贴,来收她这的空盘时,她闲聊似得说,“我倒是觉得不用着急,也许接下来就该轮到各家铺子涨钱了。”

妇人一怔,面上流出几分犹豫,“贵人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旁边那汉子同样放缓伸筷子的速速,好奇朝这边张望。

黎默言:“嗨,我能听到什么风声。”

妇人还没开口,那汉子就先笑着开口,“赶紧拉倒吧,那你说啥大话,这对夫妻可是好人,要是错过这搂钱的风口,以后怕是没那么容易赚大钱,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汉子边说边摇头,妇人闻言又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想守着锅贴摊的心,再次倾向于放弃摊子去上工。

黎默言不急不慢说,“现在这样想的商户铁定多,就算收了摊子,也不一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活,倒不如先开着摊子,等这段急吼吼的时期过去,人少了,活计自然好找,省得干烧钱心里白着急。”

妇人听她这样说,觉得十分有理。

那汉子也觉得对,就端着盘子来到她这一桌,“那姑娘,你说啥时候找合适?”

“这个不急。”

本来妇人见别人赚钱,自己拿不到,心里怎么可能不急,她急得都快喷火了,可这说话的大姑娘语气不急不躁,她这个在边上听着的人就像是喝下一杯凉茶,心中的火气当即散去,也有耐心听人好好说话。

黎默言一指汉子,“你看他。”

“我?”汉子满头问号,“看我做啥啊,风吹日晒的也不好看。”

黎默言笑着摇头,“不是看这个,我看大哥你应是这摊子的常客,这次特意提醒要三盘锅贴,想来往日吃的不是这个数吧?”

汉子对她刮目相看,“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摊子离仙葵不远,我的确是常客,平日里大多吃一盘半。”

黎默言:“你看这不就结了。”

汉子和妇人脸上疑惑之色更加浓郁,明明他们也没漏掉哪句,怎么这位小姐的话他们却听不懂,“什么结了?”

黎默言:“钱呀,既然这位大哥从一盘半吃到三盘,想来还会有人吃四盘五盘,许还有原本不吃的人愿意尝试尝试,这吃得人多了,这钱自然就赚得多了。”

妇人身体一震,就如被惊雷劈中,整个人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汉子愿意多吃一盘,是因为他涨了钱,而涨钱的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城中半数人,既然大家手里都有银子,那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花啊!

“难怪你叫我不用急,确实不用急……”

妇人喃喃自语,想到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泼天富贵,她只觉眼冒金光,伸手撑住桌面人才站稳,正想对那位贵人道谢,却发现对方已经走了,那辆蜥车汇入车流中消失不见,只有桌面留着餐钱,证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烧火的中年男人见迟迟没有人说话,迟疑地抬起头问,“那摊子还收吗?”

妇人连连摆手,“不收了不收了,咱们就守着这个摊子到天荒地老。”

而恰巧聊上两句的汉子快速吃好锅贴,准备让人写信给乡下的表弟,让他来柳城支个摊子看看,他记得那位表弟做得一手好糕点,味道非常不错,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省得年轻小伙一身力气没处用。

今日撞见这贵人过后,没过两日,妇人的摊子果然忙碌起来,她用料好,价格公道,人又亲善热情,来过一次的食客往往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攒够钱,盘下一家铺子,日子越过越富足。

等到妇人七老八十安享晚年的时候,最喜欢和儿孙说的就是这件事,富态的小老太得意扬起下巴,对着一家子的后背吹嘘,“那天早上就听见喜鹊屋前屋后地叫,去了摊子果然遇见贵人。”

“那贵人长得好啊,面如白玉眼如明星,气度更是非凡,一坐下来我就感到摊子顿亮,头顶飞来百鸟盘旋久久不散,我一看这就是神仙啊,神仙说的话怎么能不听,就按照对方说的继续开摊,没像其他人那样收摊改行,才你们今日的富贵生活。”

小老太面色红润,眼中带着向往和追忆,似乎当年那些画面依旧历历在目,“能遇到这位贵人,是我这辈子最有运道的事。”

第163章

黎默言给柳城和星光县的百姓涨了薪,那以现在的纸币储量自然是不够,需要重新印刷发行。

第一批星光币制作时,还是找来全领地识字的人,一张张亲笔书写而成,各张纸币上的面额数字还各不相同,有些字体胖,有些字体瘦,还有些字体会格外长,唯一辨别真假的就是出自神木红的特别树脂。

不过钱币发展到现在,再想印钱自然不用一张张人手写那么麻烦,更何况以她现在的领民数量,要是靠手写,得写到天荒地老,也不现实,不如直接在印刷厂中印刷即可,就是模版费些力,实施起来并不难。

只是因为印刷钱本身的特殊性,需要有特定的人负责看守神木红的树脂,以免造成外泄,出现钱币私铸的事。

放以前这事肯定要交给赵氏开,不过现在他主管领地户部事物,身兼重职,抽不出时间看管树脂,其次大家的忠诚度都上去,走在星光县和柳城,几乎看不到九十以下的人,挑个高忠诚度的人来看管也容易。

事情就如她所想的那样,新一批钱币顺利制作出来,前后甚至不到三天时间。

相比第一批钱币上有大片的空白,只有中间写有面额数字,这次出来的新币则精细许多,她其实是按照现代钱币的款式进行仿制,正中间是钱币面值,右侧则是伟人头像。

原本她不打算复刻这一点,毕竟她的性子比较内敛,并不喜欢做如此张扬的事,更和她一直受到的谦虚教育相冲,最后是瞿平青的话改变她的想法。

“真的不想吗?”

说实话,她听到瞿平青这么说,先是一怔,随后这句话不断在脑海回荡,每响起一次,她的新潮便会澎湃一次,层层叠叠汇聚在一起,就汇聚成惊涛骇浪,她望着瞿平青,瞿平青也望着。

这个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头次露出放肆的笑,黎默言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毫不遮掩的野心和欲。望。

是啊,瞿平青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要是没有野心和欲。望,他绝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就在这时,瞿平青突抬起手抓向空中的旭日,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瞿平青并没有用功法,她却感觉那轮耀眼夺目的旭日,被瞿平青整个抓在手心,这是一个充满力量的动作,她的心跳莫名因此开始加速。

“我……”

黎默言才开口说出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嗓子甚至磨得生疼,可就是这细微的痛楚,叫她的思绪前所未有清明,这可是青史留名,只要星光县不灭,她的头像就会随着钱币一直流传下去,子孙后代每一个使用纸钱的人,都会看到印在上面的她。

如此殊荣,要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她身为星光县的创世领主,根本不可能办到,如此万中无一的好机会,她真的要放弃吗?

不,她清楚意识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她想要,想要的不得了。

所以黎默言将自己的头像印在纸币的左侧,而且是占据整片地方,异常醒目,赵金隅等人对此并没有异议,反而露出欣慰赞同之色,似乎本该如此,倒叫内心认为此举有些张扬的黎默言十分无语。

赵金隅更是连连点头,“大人此前缺乏一股锐气,我心中隐隐担心,现在如此正好正好。”

赵氏开点头:“大人有时是太过好说话。”

孔一笑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追忆,“最初相识时,我想多从大人这购些粮食,往往会装可怜,叫师爷找大人在时,来回报城中灾荒情况,大人果然心肠软,听了这些就能多放出些粮。”

师爷想到当时他们为多弄粮绞尽脑汁,还因此在大人面前上演苦肉戏,连自己都觉得刻意,次数太多,不好意思再演,偏偏黎大人每次都会配合,有次甚至还主动询问他们,怎么这次师爷没来汇报灾情,于是此事便心照不宣继续下去。

也是在那时,他们就知道黎大人是仁主,能跟在她手底下,就算柳城萧条些,至少不会受到搜刮,百姓有一条活路,后面才敢大着胆子,将柳城交到她手中,一切却比他们想的更好,柳城蒸蒸日上,日子过得要比旱灾来临前还好。

师爷想到当初种种,又想到现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内心无比唏嘘,面上便也流露出相应的神色来。

和师爷坐在一起的黄老五见此,可太懂对方内心的想法,毕竟他也是这样一路走来,到底是严肃的场合,他主动开口将话题扯回来,“是啊,我瞧着黎大人,心中便觉得要多守着她点。”

居然连黄公也?

要不是人太多,黎默言都想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她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吗,锐气还行吧,她不是派商队主动扩宽商路,开拓新的州府,赚更多的钱,不就是锐气吗?

在钱币上印上自己的头像,如此霸道的事,这才符合赵金隅等人心中的锐气,真不知道他们心中的锐气定义是什么。

可黎默言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她是此地领主,所以她的头像印在钱币上天经地义,换另外一个人来,绝不会是她这样的待遇,只怕要把命搭在这里。

而这就是权利。

至此纸币上的花纹就此定下,发行的时候也就是在公告上提了一嘴。

不知道是因为涨薪和奖金这些与大家息息相关的政策,在公告栏发布,让民众对公告栏倍加关注,而是其他一些原因,本来黎默言以为没人在意的新币发行日,居然有民众里外三层守在钱庄外,让黎默言不得不喊护卫队过来维持秩序。

怎会有这么多人?

不光是黎默言在想,在场的众人同样在想这件事。

孙月牙独自一个,人又纤瘦,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一处墙角,缩在其中大大松了口气。

她擦着额角挤出来的热汗,一边望着面前没有空隙的人群,“我怎么觉得人越来越多了呢?”

“新币发行的时间快到了吧。”

孙月牙扭头就瞧见黄大牛,他们都是星光县最早一批的县民,虽然交情不深,可彼此叫啥还是知道的,此刻黄大牛伸过手打开,里面赫然抓着一袋瓜子,她直接抓了一把,一边嗑一边问,“你也是来换新币的?”

黄大牛拿出一条布袋,让孙月牙把瓜子壳丢到其中,“不,错啦,我就是来给人挤着玩的。”

这话并不好笑,可孙月牙还是被逗笑了,她弯起眼,心中的焦躁平复,想着就不挤了,人家要换就让他们先换,反正钱在那不会跑,她过几天来也是一样的,等会瞧见新币的模样,她就回家去。

黄大牛估计是和她一样的想法,怡然自得嗑着瓜子。

孙月牙听到远处传来一长三短的钟声,这代表是早上七点,距离钱庄开门还有一个小时就说,“你这瓜子哪买的,味道不错。”

黄大牛随口道:“我自己炒的,问小贩要了点奶果的皮,才有的这个奶香味。”

“那不便宜吧?”

黄大牛眉眼满是得意,“不要钱,皮那贩子白送我的。”

孙月牙竖起大拇指,她又吃了两颗,心中冒出个想法,“这瓜子你还有不,拎些过来卖,想来是个不错的营生。”

“放假都不忘你那本行啊。”

黄大牛调侃完仔细一想,发现还真可以啊,于是也不猫着了,“有的,有的!因为果皮有好多,我干脆把家里的瓜子都给炒了,等着,这就去拿。”

他是开私车过来的,开车回去回来用不了一刻钟,就是人太多堵得离开,干脆从外面开始叫卖,就这么一路卖进内里,还是没找到孙月牙人,倒是买主不少,不光瓜子钱赚回来,另外还赚了点小钱。

等瓜子卖完,钱庄还没发行新币呢,这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想想也是,听说新币上面印有黎大人的头像,大家都想换一张回去贴身放着,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想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总觉得瞧着黎大人,他身上力气都足了不少。

“开门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黄大牛心一跳回头看去,果然看到钱庄的四扇大门被打开,最前头的人就像是塌方的沙堆涌入其中,透过透明的玻璃,清晰能够瞧见人一下将钱庄大厅占满了。

这家钱庄只是分庄,规模不算太大,里头一共六个窗口,此刻每个窗口后头都坐着人,身边摆着一叠一叠纸币,因为大伙只是想换张新币,所以操作起来速度很快,别快队伍都排到街角,可人一直往前走。

黄大牛见此,就找个最短的队伍排进去,在轮到他之前,还买了一串糖葫芦两块烙饼,以及一块羊肉馍吃,等轮到他时差点吃撑了,难怪他之前瓜子卖那么快,人等待的时候,嘴巴确实闲不下来。

他换了三张新币,来不及细看,先从钱庄里出来,突然被人拍了下肩,扭头就见是孙月牙。

“你换到新币了?拿出来看看,看看。”

黄大牛当即把钱拿出,就见新币左侧有个女人头像,眉目柔和中透出一股凌厉,不是他们的黎大人又是谁,右边上角还有一片星图,而星图下方还有一行编号,中间上方写着星光天地钱庄。

整体是鲜红色,不过这红有深有浅,很有层次,黄大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最后爱惜把钱币收在心口的口袋中,拍了拍露出一个笑。

第164章

在距离星光县三十里外,正有一条商船在快速接近。

这条商船长约二十米,上下共用三层,最底那层是水手的休息室和货仓,上面两层则是船主人的住所,以及生活娱乐的地方。

王向辉站在船头,望着海面被船破开细白的水泡,听到远处传来粗犷的歌声,纵然没有技巧,又是男儿嗓音,可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豪情,他在穿上待了半个多月,这条航道上船来船往,片刻不见停歇,这样的歌声早就见怪不怪,难以引起他的好奇。

王向辉在船头站了会,高广的天空不仅没让他苦闷的心境好转,反而觉得那天太高,高得让人心慌,便转身朝着船舱走去,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小儿子,看见后者身上的粗布衣服,他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木家商行的家主。

他那好女儿木泽兰搭上星光县这条大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天下商人皆为利来又为利往,既然木泽兰那里有利,这些人就像是蚂蟥嗅到血腥气蜂拥而上,几乎不用木泽兰游说,他们自发就将木泽兰推上家主之位,而他……

自然就被罢黜了。

到现在王向辉还记得木泽兰的眼神,没有获得胜利者的挑衅得意,也见不到半分欣喜,每每想到这,王向辉就异常恼怒,难道赢了他就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都不能叫木泽兰流露出半分失态?

而更叫他愤怒的是,从木泽兰身上瞧见的怜悯。

谁在怜悯他?为什么怜悯他?他不需要其他人的怜悯,不需要。

王向辉用力闭了闭眼,这个小儿子他向来喜欢,毕竟是跟着他姓王,可此时此刻瞧见对方,总会提醒自己那个将他赶下台的大女儿,连带着小儿子一块厌弃了,王向辉就这么冷淡走过去,仿佛没瞧见对方。

这让向来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王家宝分外暴躁,可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他那个当妾的娘和别的汉子跑了,只能依靠着爹,他便忍耐着没有开口。

王家宝远远看到平日里常来做客的北叔,面上露出喜色,刚想求对方给他们换一个向阳的房间,船舱里的房间又闷又小又潮,还要和十个水手挤着,他住了半月,只觉鼻子都要坏了,可一向对他笑吟吟的北叔瞧见他们,立刻拉下脸,换了个方向径直离开。

王家宝满心的欢喜就如被冻住,之前没见到人,还能假装对方不知此事,现在实打实照过面,他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不是没猜过会如此,这样的场景从他爹失势起,已经不晓得发生过多少次,但遇见时依旧难堪。

换以前他定会大喊大叫,摔桌子砸碗,现在知道即使这么做,也不会有人顺着他的意,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当然就不做了,而且现在……哪来的碗给他摔。

王家宝低下头,默默跟在他爹身后。

王向辉见儿子这脓包样,内心越发不快,就这么来到星光县,此地大大小小的船只众多,甚至停靠需要排队,排在前头的船会给相熟的船让位,新来的船往往半天不动,俨然已经成为东南的商业中心。

毕竟星光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可物产丰富,甚至有许多别处根本没有的东西,商船自然要停靠,在此地停留五日之久。

王向辉所在的船就是新船,被其他船挤兑着,两个小时过去,船纹丝不动,看得船上的人冒火,尤其是王家夫子,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些船都给烧了,带着那星光县一起。

眼看着又有一条船挤到他们前面,那个北叔都踮起脚尖瞭望时,海面上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哨声,这清脆的音色叫人精神一振,所有人下意识朝哨声方向看去,就瞧见两艘巡逻小艇正乘风破浪驶来,船头还站着一队白衣,瞧着应是星光县的海军。

王向辉五味杂陈,没想到一个县居然都有编制成队的海军了。

这从这两艘小艇出现后,加塞的现象总算得到制止,他们的船也开始朝前走,终于停靠在岸开始下货,王家的目的地是更南边的南屿,此刻斗败而走都是归心似箭,愿意捎上他们,已是船主开了善心,定然没有脸面要求对方立刻启航,不准停留。

即使再讨厌星光县,坐了那么久的船,人也想踩着实地上,于是王向辉最终还是下到码头,观察起这个间接导致他失败的星光县。

之前他听人说,星光县的码头到县城之间,是一处荒地,可此刻他看去,是有一片林子,只是瞧着不像是荒地,更像是特意修剪栽种出来的景观,那树叶片细长,且长得整齐,空隙间还种着郁郁葱葱的山茶,此刻正大片大片开着红花。

从码头栈桥出来后,就立有一面墙那么高的立画,上面简单介绍了星光县,王向辉瞧着那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竟生出一丝住在此地也不错,就不用担心灾荒的心思,等反应过来,他不由抿紧唇。

这面画墙后头,就是一条长长的街,其中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王向辉一眼看去,就见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推着板车的老农,晃着胳膊四处看的游人,时不时就会有兽车缓缓驶过,还有富贵人家的小姐,身后跟着大帮撑着伞的侍女,好一派热闹场面。

他立刻被攒动的人潮晃花了眼,那小姐正巧从他面前走过,带来阵阵香风,味道清雅不媚俗,比他之前得势时闻过的香都要好,而且那伞居然涂了上好的红油桐,伞面上的牡丹栩栩如生,伞下的人就如被群花簇拥而来,说不出得雍容,完全不比他们中州的大户差。

饶是王向辉在心中想过千百遍星光县,也没想到一地县城会如此繁华,属实被震了下,慢了一拍朝前走去。

王家宝则熟门熟路朝两旁的商铺看去,以前当纨绔的时候,别的不清楚,怎么吃喝玩乐他是个中翘楚,尤其是路边这些小摊,别看着小,哪家味道好,他一看就知道,就看来吃的人……

怎么都是人啊?!

王家宝傻眼了,难道这条街上的小摊都是珍馐美味,但这又怎么可能,毕竟小摊小本买卖,本就赚普通百姓的钱,卖不了什么价,自然舍不得放好料,清汤寡水的,那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可这一路看过去,龙须糖、糖画、贵妃饼、马蹄糕、煎白肠是应有尽有,这些是素的,肉的还有炒鳝面、三鲜饺子、春卷儿和丁香馄饨,这些小贩和他记忆里的抠搜样不同,很是舍得放料,糖大把地撒,油大把地倒,就连肉也大把大把塞,全跟不要钱似的。

王家宝光是瞧着就已经要流口水,更何况是他吃不着,看着其他人吃呢,只得一个劲咽口水,怀念以前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千两银子的时候。

放平时王向辉见儿子这么不成器,还能被点小食馋得口水直流,定要黑着脸骂上两句,但今日*他的注意力半点分不给儿子,光顾着瞄平时瞧不见的各色奇人,刚才那个斜披着羊皮的,该是从草原来的。

毕竟大草原离得不远,来星光县瞧瞧也正常。

可后面那个肤黑鼻梁高挺的人,应当是青州那边过来的,但青州距离此地足有四千多里地,饶是在他之前待的中州都不常见,更何况是靠南的浙州,原本以为这青州人已然是最为稀奇,他竟还瞧见一个红发白肤,眼窝深陷的阴沉男子。

王向辉见到这人第一眼,就觉是妖兽幻化成人形,头发差点竖起来,不过见走在那阴沉男子身边的人十分镇定,怕大惊小怪别人看了笑话,才忍耐住维持原样,眼见红发男子越走越近,他再也忍不住往旁边跳开一步。

而这街上人太多,他不小心撞到旁人,却僵站在原地,拉不下脸道歉,那被撞之人倒是个好脾气的,也没说什么,瞧见从旁边走过的红发男人了然一笑,“刚来星光县吧?”

不等王向辉回答,这路人就说,“那是西洋人,住在一个叫哥钭铍的地方,听说坐船来我们这都要半年呢,说的话叽里咕噜,根本听不懂。”

王家宝我行我素惯了,当即就呛道,“既然听不懂,你怎知他从哪里来的?”

路人上下瞧了他一眼,“人家真心交友,就说语言不通,也能凭心意交流,而你这样的,即使说的都是天河语,却是半句都嫌多。”

说着直接离开。

王家宝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提着拳头追上去,只是才追出两步,就瞧见一队黑甲卫士威风凛凛走来,心中的火气顿时被扎了个口流光,鹧鸪似得缩回爹身后。

王向辉虽然最近烦这儿子,可到底是王家的种,抓着王家宝的手回船上,反正他们囊中羞涩,再看下去除了看得心烦,没有其他任何效果,还不如闷在船舱里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么熬过五日,终于等到商船重新起航,王向辉出来透气,就瞧见一艘气派的大船驶入港口,上面的旗帜赫然绣着木字。

这是木家的商船,王向辉和王家宝皆是满脸复杂,知道木泽兰必定在这艘大船上,望着比他们高出两层的大船擦肩而过,最后消失不见。

之后几日,王向辉一直在想这一幕,他知道不该如此,甚至木泽兰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曾与她擦肩而过,可他控制不住,而这时另外大消息传来,由于叛军不断获胜,天河国再也压不住地方,不少地方冒出反贼,甚至有官员带着下属直接反了。

王向辉想到星光县,想到看到的海师和黑甲卫士,如此这时还在星光县内,应当会安全许多吧。

第165章

黎默言对于天河国的颠覆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个时间要比她预料的快得多,距离过完年也才两个多月。

索性她在穿越最初发现这个祸根时,就已经开始做足准备,所以即使这事发生得突然,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毕竟在衣食住行方面,星光县和柳城都实现只给自足,并不依赖天河国,它乱了就乱了。

但对于其他玩家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糟糕的噩耗。

从去年七月进入游戏,到今天四月,一共九个月,太短了,短短两百七十多天,甚至连一年都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别说是各种休闲娱乐,就是衣食住行方面,都有诸多依赖天河国的地方。

比方说一年四季冷暖交替,各个时节有着对应的作物,就说四月种的水稻,不可能放在十二月种植,地大物博的帝国自然能有存粮,可地方小,人又少的私人领地,别说是存粮,就是当季吃的都不够,那能怎么办?

当然是买。

纵然天河国有众多糟糕之处,可它作为此地最大的宗主国,幅员辽阔产粮众多,本身的存在就能稳定物价人心,此刻玩家都处于发展阶段,所缺的物资都是从天河国换取,维持领民生计以及领地发展。

这时候天河国一乱,他们很多计划就被打乱,需要重新调整规划,徐青竹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烦恼。

她的领地位置比较靠北,气候十分寒冷,所以冬日里南方能够种植的白菜卷心菜这些蔬菜,在她的领地并不能种植,而且不光是她这样,这一片地方到了冬日,都是无菜可吃,如此情况下,蔬菜自然是奇货可居。

徐青竹从木家商行那,花大价钱换来天蚕丝,说是蚕丝,其实是天蚕分泌出的一种粘液,等干透后就会变为一种透明的黏膜,而天蚕这种生物又喜欢群居,所以黏膜往往会连成一大片,倒是和塑料薄膜十分相似,极为柔韧延展性强。

她用这些黏膜,弄出五亩大棚,专门用来种植蔬菜,毕竟时蔬和粮食不同难以储存,价格也就更高些,再用卖菜的高价菜钱,购买粮食供领民吃维持生计,剩下的领民则投入建设领地中。

徐青竹作为未来世界的人,社会体系更加成熟,能够拿来借鉴少走弯路,她就知道一个地方想要发展,那定要先造路,交通便捷了,就像是磨快斧刃,接下来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可修路却不是容易的事,从开采石料,到打好地基,又到层层铺上碎石固定,投入的人力物力极大,与此同时她还是兼顾其他方面,徐青竹感到力不从心,好在能从天河国进购材料,算是省去不少麻烦。

可现在偏偏天河国乱了,不断有义军打出旗号,就连她暂时养着准备以后收割的山寨,都凑了个时髦,叫着天河已死,地河当立反了。

徐青竹愁得是吃不下饭,合不了眼。

她之前为了多赚些银子,种的都是蔬菜,又是刚开始发展,银子都投到各种建设中,因此仓库内没多少粮食,只够领民吃上三日,这三日里她要是找不到新的粮食来源,之前才经历过的灾荒就要噩梦上演,重新煎熬一遍。

徐青竹想到这里,已是痛苦无比,狠狠挠了一把头发,而天河国一倒,她建设领地的各种资源没处购买不提,各路反军的大混战即将开始,她不光要抵御这些人祸,还要提防天灾,尤其天河龙脉断的这一波浩劫。

这么多事情挤在一起,就如天崩沉沉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被压成一团,恨不得抹了脖子,不用再烦恼这烂摊子,但该来的事不会因她烦恼而消失,即便她已经调集领地内所有士兵,可冲击而来的妖兽群,快得依旧超出她的预料。

徐青竹站在高山之上,山脚是拖家带口的领民,远处黑漆漆一片的妖兽群压境,自己领地穿着银甲的战士迎击,即使他们奋力挥动兵器,想要为百姓搏出一条生路,但两者数量差距悬殊,银甲战士在黑色的兽潮中,就如一叶银舟,瞬间就被兽潮吞没,激不起任何水花。

好在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没有用处,争取来的时间让百姓躲入山腰的山洞,获得一线生机。

徐青竹却没钻入山洞,她盯着山下的眼睛充血,自己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大棚,在坚硬的兽蹄下,被踩得支离破碎,一栋栋木屋被撞毁,刚刚修起来的路基,被践踏得崩裂塌方,还有狼兽冲进鸡圈鸭圈,将里面的鸡鸭吃了个干净,所有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那种心疼仿佛一把钝刀下下割在她身上。

那是她的田,她的鸡鸭,她的房子她的路!

徐青竹咬紧后槽牙,口中传来血腥气,却半点感不到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残破的领地,钻进身后的山洞中,洞口很快被巨石封死,躲在里面的人,也挡住外界的动静,在自己急促的心跳中,他们红着眼等待兽潮平息。

天空中的弹幕在这一刻骤然增多。

【哎,果然还是没有挡住。】

【那么多鸡全被吃了,我好心疼啊。】

【房子房子我的房子,仓鼠癖真见不得这些,徐青竹当初建这木屋,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为此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才住没多久,就被兽潮冲毁咯。】

【这已经是失败的第三十二个领主了,二区、四区、五区、七区和八区的人更是全军覆没,他们已经从这次资源分配中除名了,往后几年怕是难熬了哦。】

【废物,都是废物,二区今年怎么都是这样的废物!】

【你这么说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次大乱来得太快,往年最少的也有一年半发育时间,少了足足一半时间,别说是建国这么大的事,就是让你飞个八百米少一半时间,你能及格吗?】

【是啊,他们已经很努力了,我看那些玩家不光身体削瘦许多,就连面容都沧桑不少,游戏里那吃不饱穿不暖,事事都要操心,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既然这样,那黎默言怎么就能行?活得还那么滋润?】

【啊这个……】

【咳咳,黎姐姐自然是不同的。】

【喂讲着道理呢,你怎么突然拿出挂逼来说事啊,黎默言是黎默言,能和普通玩家相提并论吗?别太欺负人。】

【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

而被无数人念叨的黎默言,作为一个连这是争霸游戏都不知道的人,当然也不知道国之崩兮,会有妖兽出世。

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冥冥之中有所预感,天地间有声凄厉无比的龙吟响起,响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充满不详的味道。

“大人?”

黎默言被侍从的声音惊醒,见后者面上带着关切询问,唯独没对刚才那声龙吟有任何表示,她心思一动问,“可曾听到龙吟?”

侍从并未听到龙吟,不单是她,跟着黎默言的官差,以及四周的百姓均没听到龙吟,那神情不似作假,而且他们也不会再这种事情上欺骗她。

黎默言略一沉思,就找来赵金隅和瞿平青,这两人一文一武,而且赵金隅的天赋特殊,瞿平青武功盖世,许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响动,但赵金隅和瞿平青同样说没有听到,那看来这声龙吟只有她能听见。

黎默言陷入沉思,而天河国刚乱,龙吟就出,而且戛然而止过于巧合,难道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赵金隅,后者面色一变,赵金隅虽然念叨了些,却向来是从容不迫,嫌少有如此凝重的时候,就连手中的扇子都松手掉落。

瞿平青眼疾手快接住,将扇子递了回去。

赵金隅心不在焉地接过,都不记得道谢,飞快给自己扇了几下,“难道是龙脉……”

黎默言竖起耳朵,对于这种带着点玄乎的八卦,她向来是最好奇的,“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