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说着,盛水烟找到出一根细长竹片,它底端竟带着小勺,挖了一点珍珠粉,对谭芸娘和老人道,“尽量张大嘴,卷起舌头。”

困扰自己这么多天的黑气,终于有治好的希望,谭芸娘整个人都在抖,她紧紧攥着奶奶的手,听盛医师的话,努力卷起舌头,随后她就感到有什么冰滑的东西落在舌根,咸涩的滋味泛开,沿着喉咙口一点点攀附而上。

是珍珠粉。

可没含多久,盛医师就拿来水,让她们漱口吐掉、

谭芸娘呼吸急促,心思全在眼睛上,不敢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可是静等许久,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她刚生出点喜悦的心,骤然沉到底,耳边传来郑十娘焦急的嗓音,“如何如何,看见了吗?”

奶奶却十分镇定,“哪有那么快。”

谭芸娘听到这句话,身体涌出一股力量,是啊,没有那么快,她耐心等待起来,不知是心态的变化,还是到了珍珠粉发挥药效的时候,她感到眼底阵阵刺痛,像是抹到辣椒,眼泪刷地流下。

伴随泪水冲刷,她渐渐发觉眼前不再一片漆黑,起初只有一点亮光,随后这点光越来越亮,逐渐扩大到整个世界,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

谭芸娘眼泪直流,可这一次同样是因为刺痛,却是长久不见光带来的,可这样的刺痛才让她感到这是真实的,而不是在做梦,她用力挫着自己的眼睛,拼命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这时一双苍老的手盖住她的眼。

“不急,不急。”

随着奶奶的话,谭芸娘冷静下来,和老人依偎着,刺痛终于完全散去,她拉下老人的手,视线第一眼对上的就是个年轻女人,她有着锐利明亮的眼,谭芸娘立刻认出这肯定是黎大人,她慢慢环顾四周,又看到许许多多陌生又熟悉的人。

等最后落在自己身边的老人身上,对方脸上有着深刻的皱纹,身材干瘦,头发凌乱蓬着,谭芸娘用自己的手指,梳理着老人的头发,盯着奶奶同样清明起来的眼,“我又见着您了。”

老人忍不住将谭芸娘搂进怀里,两人抱着一起失声痛哭。

黎默言没有打扰她们发泄情绪,率先走出木屋,她用力伸了个懒腰,心情好得像是被水冲刷过。

她才走走下木屋的台阶,黄老五就迎了上来,“你让捞的青贝都运回来了。”

蓝光贝那还有意外之喜,它似乎能吸引来其他贝类,附近的海底礁石密密麻麻趴了一片,陈海认出这是青贝,其他都不重要,她就听到‘可以吃’三个字,那必不能错过,统统要捞回来。

于是午饭的时候,她就喝上青贝汤。

海鲜这种东西不需要多少调料,本来活的就没啥腥气,稍稍加点蒜就能去干净,哪怕是清蒸都好吃。

而青贝才半截拇指长,还没完全长成,肉格外滑嫩,她吃得眼睛发亮,夹起一个个壳吸个不停,满口生鲜,吃到最后还有淡淡的回甘,可惜就是数量太少,吃起来不过瘾,就连那碗清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次吃上青贝的还有陈海。

一筒青贝汤摆在面前,汤里的青贝堆叠,微微张着口,看不到全貌,只露出一点白嫩饱满的贝肉,偏偏就是这一点点肉,格外诱惑让人移不开眼。

陈海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还是头次被盯着流口水,放以前被这么多人盯着,他肯定是坐立难安,可这一次他意外没有忐忑,就连黎大人都夸他厉害,就算不相信自己,还能不相信黎大人的话?

而且他还赚到十两银子,全靠自己的本事。

陈海昂首挺胸,端起自己的奖励那筒青贝汤,先喝了口汤尝味,喉咙滚动时,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口水声,但陈海听不到了,他品味着舌苔上熟悉的味道,脑中复现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最后定格在背上包袱走出家门的那刻。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这辈子都吃不到海货,事情也如他想的那样,可在即将饿死之际,黎大人出现,她带领着他们活下去,村子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而他再次吃到青贝。

陈海慢慢嚼着贝肉,等这一筒青贝吃完,他也下定决心猛地站起。

周边被贝肉迷惑的人笑起来,“老陈,也不至于好吃到蹦起来吧。”

“你脸咋这么凝重?”

陈海一律没管,径直朝大人走去,这场旱灾中,死去的人数也数不清,可自己却活下来,既然连这样幸运的事都能发生在他身上,那么其他的事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黎默言刚把青贝汤喝完,陈海边找上门来,这个唯唯诺诺都不敢看她的中年汉子,此刻表现出一种特别坚定的态度,“大人,我有事和您说。”

应当是十分重要的事,于是她也摆出认真的态度,将手中的竹筒放下,注意力全部放到陈海身上。

陈海深吸一口气,“在村里时,我见过其他人养青贝,知道大致的过程,只是我没亲自养过,可能会出错,更有可能不成功,可、可我想试一试,跟村子签欠条,如果没能成功,我愿意慢慢还债,绝不叫您吃亏,就让我试一次。”

黎默言见他态度执着,就答应下来,“我当是啥,就这点小事签啥欠条,养死就养死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我们就没青贝,真养成功,还白赚一口肉。”

陈海紧绷的肩膀松懈下去,神色反而更加凝重,“我定不会叫您失望。”

黎默言无奈,感觉陈海也好,黄老五也好,都太过认真,把自己绷得太紧,其实出错又不一定是坏事,养殖本来就是在不断累计经验中,慢慢摸索出方法的,陈海现在明显有点钻牛角尖,她怕这人心理负担太重,想了想决定参与对方养贝的过程,这样出事就她来担着,免得陈海出事。

不得不说谨小慎微的人一旦决定做什么,那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虽然陈海一再强调自己没养过,养不好会出错,可每一步要做什么,他心里很有数。

这个初见时连话都不敢说的人,此刻在养青贝上极有主见,“得先做一条船。”

木舟做起来复杂又花时间,他们只是在近海附近活动,并不会去深海,所以最后选定了竹筏,正好星光村毛竹很多。

距离上次桑树融合新毛竹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可以去看看竹林的生长情况,所以他们第一站来到周家村的西山,或者现在叫做竹山。

原本贴着地长的小竹,已经长到十多米,没有彻底长成,但这样的生长速度,黎默言已经非常满意,她望着满山的毛竹,茂密的竹叶几乎要把山体盖住,不露出丝毫岩壁,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看得她笑容不断。

毛竹获得的能力果然是快速生长。

黎默言原本只是为了村子吃饭不收影响,没想到竹子还能有其他作用。

陈海穿梭在竹林中,挑粗细相同的毛竹,其实不用怎么挑,由于是同一时间种下的,相邻的毛竹几乎都是一个样,很轻松就砍到二十四根搬回村子。

他拎来一把镰刀,将竹子多余的竹枝削掉。

黎默言没事可做,跟着削起竹枝,别看陈海做起来行云流水,自己上手就发现难处,竹枝坚硬,不用力气还真砍不下来,她砍得手疼胳膊疼,三分之一都没砍好,陈海已经处理好一根竹子,朝下一根摸去。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村子是有一群人专门处理竹子,将毛竹的枝叶削去,然后运到篾匠那里*,做成各种竹制品,或者留下做成他们吃饭的竹筒,竹筷什么的。

这群人都是熟练工,只是中间加个单,处理竹筏所需的毛竹,没用多久就处理好,感觉他们速度比陈海都快,几乎是眨眼就将乱蓬蓬一团竹叶劈了个干净,跟会戏法似得。

等这二十四根竹子处理好,陈海就将它们摆在一起,从根部对齐,每隔上一段距离,就加入一根横杆,通过蛛丝将竹杆和横杆牢牢绑住,过程其实没有多少难度,可还挺花时间,等陈海将所有横杆绑好,天色又隐隐发白,要天亮了。

黎默言弯腰扯扯这竹筏,二十四根竹子也就站够三个人,还是紧紧贴着的站法,可重也很重,她根本拖不动,只好改为上去走动,哪怕在她用力地跳动下,竹子也纹丝不动,陈海一层又一层的蛛丝,确实绑得非常紧实。

陈海擦掉额头的汗,“之后就是去海边,找养贝地。”

黎默言反问,“蓝光贝那处不行吗?”

陈海解释,“青贝都是挂在海中,它们喜欢水流冲刷,那处地势太矮,水势也太过平缓。”

居然是这样吗,黎默言若有所思,想到一个白嫖的办法,不过先等找到适合养青贝的地方再说。

他们说话间,蜥蜥公交拉着一车子人,从采石场以及伐木地回来,一车一车的人下,大家有序往木屋走去,虽然人多,但场面并不乱糟糟的。

自从村里来了石匠,她就托人刻出几个巨大的日晷,摆在木屋附近,好帮村民确定时间,公交一次坐四十人差不多,再多就太挤了,来回一趟差不多是十五分钟,所以她给采石场和木筏地的村民编出时间表,这样就不用等公交以及抢位置了,只用在差不多的时间出来就好。

黎默言所见的公交,正好是送完伐木点最后一批人,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将竹筏搬到海边,这东西还是挺重的,由人来搬就太累了。

村民合力将竹筏抬上车,陈海还带上两根十米长的大木桩,以及大量的石砖杂物,由公交带着往海边跑去,省力是省力,就是凹凸不平的地面颠得屁股疼,尤其公交上的位子是木头做的,根本没有软座,撞得就更疼了。

一群人龇牙咧嘴地下车,守在蓝光贝附近的方鸣见此,不由玩笑道,“咋,公交还会咬屁股啊。”

有人骂道,“可不是,不光会咬屁股,还会幸灾乐祸,可怕得很。”

方鸣一脚踹过去,“滚。”

黎默言等他们闹过才问,“守在海边没遇到危险吧?”

方鸣挠挠头,“危险倒是没有危险,就是整天望着海,也没个人说话,实在有些无聊。”

黎默言帮他想了个法子,“确定没有海兽的时候,你可以去找狄辉他们切磋。”

反正狄辉也是在这里练兵,多练一个也就是顺带的事。

方鸣还真朝狄辉的方向看去,表情十分心动。

短暂的聊天过后,一群人就忙活起来,陈海调整着竹筏出海,其他人则用带来的石砖盖小屋,好让留在这里保护蓝光贝的官差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那边的狄辉发现动静,派出兵过来看了眼就回去,之后也没过来给她找事,全当没看见,这交过‘保护费’就是不一样。

那边陈海已经找到合适的养贝地,就是蓝光贝所在的这片海湾外,海口那里的水深差不多有五米,水流又不算太湍急,是用来养贝的好地方。

陈海从水里钻出爬上竹筏,重新往岸边划来,一边放声大喊,“木桩——”

黎默言正打算带人将树桩搬过去,不过被闲得发慌的方鸣拦截,就见他一人便扛起两根水桶粗的树桩,轻轻松松往陈海走去,到了地方也不放下,连人带树桩跳入海里,自来熟游到陈海边上,“老哥是不是要钉海桩,我看这桩子一头削尖了。”

陈海点头。

方鸣又追问,“那地点在哪啊,我帮你们啊。”

黎默言还想着他要怎么帮,陈海已经带着人游到选定好的地方,虽然树干有浮力,可体积这么大,想要控制树桩的走向还是很快,可在方鸣手中就如玩具一样,轻松被推到距离岸边十米之处。

陈海指着不断晃动的海面,“就钉在这,麻烦官爷。”

“客气啥,”方鸣抱起树桩调整位置,“咱们都是村子的人,啥官爷不官爷,以后可不能这么叫啰。”

他的话音落下,树桩也跟着落下,方鸣竟以漂浮在水面没有着力点的方式,硬生生将树桩插。入海底的淤泥中,这一下插得不够牢固,但没有关系,只见他高高跃起,落下重重踏在树桩上,那长长的桩子就矮了一大截,任由海浪拍打都佁然不动。

方鸣却连气都没有喘,只是擦去脸上的海水,“下一根安在哪?”

陈海大大咽了口唾沫,一指五十米外,方鸣用同样的方式插树桩,整个过程所花的时间,比他们抬树桩下车都快。

陈海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朝着海边划来,恍恍惚惚道,“大人,之后挂上绳索海网就能养贝了。”

第47章

黎默言感到十分神奇。

陈海在两根海桩之前拉上一条长长的绳索。

单是这条两指粗的麻绳,制作起来就非常麻烦,首先她发动很多村民,在村子附近寻找好久,都没找到黄麻,听黄老五说因为旱灾,黄麻都枯死,最后是沿着小湖上游找出十里地,才找到一片黄麻地,而这个东西摘掉叶子后还不能直接用。

队伍里的老人对此很熟悉,以前没有布衣玉棉的时候,他们都是用这个做的麻衣,他摸着胡须,“要泡水,泡上几个小时,把表皮沤烂搓掉,才能用呢。”

黎默言瞅着泡在水中的黄麻,心想很多事情瞧着简单,果然只有做起来,才知道其中的麻烦,就说小小一条麻绳,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虽然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她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忙,比如村子里的鸡打架,谁把谁啄秃了,她得过去看看,还有村子里的人打架,谁把谁的脸挠花了,她也得去看看,反正时间眨眼就过去,回过神的时候,老人们已经领着其他人,将泡好的黄麻搓掉表皮,得到里面麻纤维。

她以为这样总能搓麻绳了吧,结果还是不行,还得把麻杆晾干,之后分成两条后,才是开始搓麻绳。

而且搓的时候,麻纤维炸开特别扎手,她想要帮忙,才上手就被劝退,这个是真的忍不了,她掌心没有干活长出的老茧,只是随便搓两下,就发红发肿,继续搓下去,只怕会破皮血流不止。

自告奋勇接下这个任务的大娘大伯,笑呵呵望着黎大人,昨天吵架的赵素梅也在,她爽利的大嗓门响起,“大人,这些粗活还是我们来做,都搓惯了。”

她的话当即引起一片共鸣,“可不是,以前家里穷买不起布衣,都是搓的麻绳,编成麻衣穿。”

“我小时候搓这个,两只手就没一块好皮,当时人小受不了疼,每天晚上都缩在被子里哭,夜夜祈祷家里人的麻衣别坏啰,有次俺爹的麻裤被划拉出碗口大的坡口,他露着半个屁股蛋回来,埋怨我们不提醒他,结果我嚎得却比他还大声,生生嚎得他闭了嘴。”

“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光屁股呢。”

“你咋又惨又好笑。”

“那你爹还行,换成我那个爹啊,只怕会直接揍我一顿,手动叫我闭嘴。”

他们嘴上讲的火热,却不影响他们手上的速度,一条条细麻绳很快被搓出来,可这么细的绳子,肯定经受不住海水日以继夜地冲刷,所以还要把细麻绳搓在一起,变为更粗的麻绳。

大家需要确定麻绳的长度,直接说五十米左右很难确定,所以黎默言想了个办法,她先往自己站着的泥地划了一笔,然后数着自己的步伐,到五十米后的泥地又划了一笔,这样等麻绳搓好,直接用绳子比对长度就行。

搓麻绳神奇就神奇在这,不用打结连接,快搓完的时候,直接拿新的麻纤维往里面搓就是,它们自己就能连接上,而且还连得十分牢固,完全扯不断,仿佛天生就是长在一起的。

要五十米长的绳子,不可能正好是五十米,总要多留出两三米以防意外,等两股麻纤维搓出的细绳长度达标,然后就是将七条细绳并成一股,做出三大股后,顺着一个方向开始继续搓。

这事只能一个人来完成,其他人帮不上忙,便让最有经验的老手上,老人将麻绳一端固定在木杆上,自己坐在木杆前方,将麻绳梳理好并排放在地上,避免它们打结,三条粗麻绳在她的手下融为一体,编织出漂亮的花纹,纹理紧实不松垮,瞧着就很结实。

黎默言则处理起其他事情。

想要做这一根麻绳,几乎将村子附近翻了个遍,能找到的黄麻全部砍了回来,以后要是再想做麻绳,恐怕会缺少材料,好在她找到黄麻的种子,就在划出的药田附近,开辟出新农田,用于专门种植黄麻。

要种新植物,那就需要专门的人来照看,这种事一般找的都是新加入进来的流民,以免影响老村民,他们对一样工作上手后,处理新工作又要重新上手,白白浪费之前累计的经验。

只是村民太多了,她一时没能找到没有接工作的新村民,这事只能交给专门负责村民调配的黄老五。

等这条五十多米长的粗麻绳搓好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黎默言见大家麻绳搓得好,就让他们继续搓,免得以后用到时,要像这次等那么长时间,实在是折磨人。

陈海带着麻绳,以及提前准备好的竹筒竹杆,重新回到海边,这次在木屋值班的是名眼生的官差,名字叫做汤清酒。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每次见都觉得很好喝,名字的主人会是个爱酒如命的大胡子,结果是个略显阴沉的瘦弱男人。

汤清酒人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话很少,见到她喊了一句大人,然后简单介绍蓝光贝的情况,就没有其他话了,和吵闹的方鸣截然不同。

陈海驾驶竹筏来到海桩边上,将麻绳捆在凹槽处,然后往麻绳绑上一个个竹筒,作为浮力球,最后将麻绳绑在第二根海桩上。

他回到沙滩,将竹杆抱上竹筏,重新回到麻绳边上,开始往上面挂竹杆,这些竹杆都被削去表皮,用陈海自己的话,就是更粗青贝好爬,等做完这些,陈海长长吐出一口气,表情非常轻松。

黎默言,“这就都做好了?”

陈海笑着点头,“之后这些空无一物的竹杆,就会自己长出青贝来。”

那还真是挺好玩的,黎默言想到自己之前那个白。嫖的计划,让汤清酒把蓝光贝搬到海口附近,好吸引来更多的青贝,加速竹杆长贝的速度。

汤清酒沉默点头,他水性很好,才钻入水中,几个眨眼间就从她脚边冒头,配上那阴沉的气质,简直就是水鬼索命,把毫无准备的黎默言吓了一跳。

汤清酒从海口钻出来,“大人,海中有东西。”

黎默言当即询问,“海兽?陈海你先回来。”

陈海警觉回划,可他还没靠岸,黎默言就听到哐当一声,好像是有什么硬物撞在竹杆上,把从左数起第七个敲得邦邦作响,而且这个声音还是连续的,底下那个东西在不断撞击竹杆。

陈海脸色都白了,黎默言正要让汤清酒去接人,就听到后者说,“不必惊慌,海中那是一只箱子。”

海里的箱子?

黎默言立马来了兴趣,“捞上来看看。”

汤清酒又是点点头,接着鬼一样从海里钻出来,不过这次她有经验,完全没被吓到,仔细端详汤清酒手中的箱子。

它瞧着像是某种金属,可分量居然又很轻,难怪可以顺着海水漂泊,应该是在海中漂浮太久,上面锈迹斑斑,已经分不出原本精致的花纹,整个也就拳头大,其实用盒子形容更合适,想来里面的东西也不大。

黎默言放在晃了晃,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会是个空的吧,那还是别了吧,好不容易碰到个水中宝箱,要是空的那多没意思啊。

她见连锁眼都被锈迹堵死,“劈开看看。”

汤清酒:“来路不明,恐有危险。”

黎默言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然后带着人前往狄辉练兵的地方,如果劈开钻出来个大怪物,离得这么近,想来狄辉不会袖手旁观。

那边狄辉后背是阵阵发紧,重重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动静实在是惊天动地,陈海和汤清酒都忍不住看去,只有黎默言若无其事开口,“海边风大,可能是伤寒了吧,清酒你之后记得多穿些衣服。”

汤清酒点头,他抽出刀,一下就把盒子劈开,既没有刷地发出光来,也没奇怪的气体腾起,一切都稀松平常。

还真是空的啊。

黎默言没用手碰,借助汤清酒的刀拨弄盒子,它密闭性做得十分不错,里面居然没渗水,铺在盒子底部的软布都很干燥,颜色光泽如新,那种嫩黄的色泽在老旧盒子对比下,明丽得几乎能刺伤眼睛。

她不由眯起眼,可就在短短几秒之内,那抹娇嫩的鹅黄迅速暗淡老化,几乎是眨眼之间,刚才还很柔软的黄布,就化为破布碎裂,饱受时光侵蚀。

陈海瞪圆了眼睛,猛地弹起身,“这,这是怎么回事?”

黎默言倒是知道怎么回事,她以前看到新闻,就有刚从土里挖掘出来的文物,本来是栩栩如生,可一接触到空气氧化瞬间变黑的消息,现在估计就是这种情况。

“应当是年份久了。”

汤清酒意外看了她一眼,居然多说了两句话,“大人当真见多识广。”

黎默言惋惜望着那堆碎布,它富有光泽又柔软,瞧着不比玉棉差,还想研究研究这是什么材质,结果就坏了,这时她眼尖发觉不对,碎布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她小心拿刀尖调开碎布,就发现一块羊皮纸,而这纸竟然还是完好的!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好东西,挡住狄辉那边的视线,找了一圈最后用衣服的下摆,将这个盒子抱住,带回到官差的那个小屋,确定狄辉看不到这边,她隔着布挥开碎布,露出羊皮纸的原貌。

“这个……”

黎默言卡住,上面的字弯弯绕绕,她完全看不懂意思,不过底下还画着一些木板窗户房檐等等部件,上面还标有尺寸,应当是某种建筑的建造图纸。

古代传下来,被海水冲刷而来,还保存如此完好,想来承载的羊皮纸非同寻常,她饶有兴趣看向其他两人,“你们认识吗?”

两人连连摇头,陈海就是个渔民,没读过书,现在的字都不认识,更何况是古代的文字,至于汤清酒嘛,这人很直白道,“我要是喜欢读书,就不去习武了。”

黎默言就把羊皮纸放回盒子,用碎布盖住,回到村子找几个老人问了一圈,同样没人认识,她有些急,但很快冷静下来,找了上面一句话拓印下来,挂到各个厨房门口,看有没有人认识。

三千多的村民,那么多的数量,应该能认出来吧。

黎默言想归这样想,可心里却不抱希望,逃荒的流民本就是底层百姓居多,他们识字的就没多少,更何况是认识已经被淘汰的古文。

她叹了口气,先试试吧。

上次吃饭的时候,黎大人寻找养珠人,然后陈海被选上,接着摇身一变,成为黎大人看中的人才,自此有了各种优待,能吃到他们吃不到的青贝汤,早餐还能多个水煮蛋,就连平日的任务都不和他们一起走,跟着黎大人进进出出,俨然一副出人头地的模样。

大家是看在心里,记在心里,都是大好男女,有的是力气,他们自认为不比陈海差,也想像陈海那样赚来奖励,吃上别人吃不到的美食,所以现在吃饭,他们额外关注厨房的动静。

结果今天还真等到不同寻常的事,厨房的人在他们打饭的地方,立上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他们看不懂的花纹。

他们盯着那弯弯绕绕的痕迹看了会,有心急的人问,“宋姐,这是啥?”

宋大口字字清晰道,“听说是古文,你们谁认识?赶紧去黎大人那里领赏。”

日思夜想的机会终于出现,可、可他们却不中用啊,众人面面相觑,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是字?”

“我看是让人脑袋疼的符咒。”

“哎,这个奖励我是拿不到啰。”

“这个好处谁能拿啊。”

众人边说边摇头,本来木牌前面围着很多人,此刻也是一哄而散,既然不认识,那围着也没用,还不如多吃两口饭。

远处的黎默言看到这幕,倒没有太失望,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先看看其他三个厨房那,会不会有好消息传来。

很遗憾,同样没有,这顿饭吃完,也没有人来到自己面前,她叹了口气,端起餐盘拿到回收的地方,底下的木板放一处,竹筒放一处,吃剩下来的骨头贝壳又放一处。

木板拿回去刷一刷继续使用,竹筒则是烧掉,至于那些骨头贝壳,会先洗干净,尽量冲掉油脂,再找官差敲碎,反正他们每日本来就要训练,把骨头砸碎碾成粉,不伤到下面的木头,控制自己的力道,这样官差得到锻炼,而她得到骨粉不是一箭双雕。

骨粉贝粉洒在农田里就是非常好的肥料,现在养了鸡,可以掺进鸡的食物里,也非常不错,吃完后鸡都更爱下蛋。

黎默言路过鸡圈,听着里面咯咯哒哒,还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应该是有鸡下蛋,这些小东西就爱闹腾,她脚步一顿,转入鸡圈内,这群鸡见有人来,叫得更加欢快,她从搭起的稻草窝里,翻出三个粉粉的鸡蛋,入手温热,应该是刚下的。

旁边窝里还有只鸡人立起,这是正在下蛋,一下完立马咯咯飞出去。

她把这个鸡蛋一起捡走,送去厨房,捡到鸡蛋叫人心情好上不少,古代文字的事还是慢慢来吧,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原来鸡是这样下蛋的啊,真是涨知识了。】

【鸡蛋瞧着好新鲜啊,好想吃啊……】

【那些鸡好能叫啊,吵得得我耳朵疼。】

【鸡子瞧着好新鲜啊,好想吃啊……】

【隔壁猪圈里那些小野猪长大好多,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长大后怎么这么丑?】

【野猪瞧着好新鲜啊,好想吃啊……】

【糟糕,直播间里进丧尸了!】

【丧尸瞧着也好新鲜,好想……】

【闭嘴!】

【好嘞。】

【就没人聊聊刚才那些文字吗,这写的是啥?】

【这你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大佬您详细说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好一个建筑,怎么还会有鬼面的?】

【这么牛啊,我就认出一句,里面的建材有一个要用到万山土。】

【我也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在这装什么大头蒜呢。】

【不认识为什么不能说,光看这架势,而且还是图纸诶,就知道这建筑牛鼻坏了。】

【这还真是,能用到图纸建造,还是这种出场方式,妹妹确实是找到了不得的好东西。】

黎默言一连等了三天,都等到风季彻底结束,不再会有随时随地的大风卷来,还在雷安虎过来收红薯时,托他一个字回去,问问师爷认不认识,倒不是她不想多给几个字,主要是上面写了啥自己也不清楚,万一是大逆不道的话,只怕会徒增事端。

结果在她算着雷安虎再次过来的时间,居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来找我的?还是个公子哥?”

黎默言十分疑惑,哪来的公子哥,她整天泡在星光村,县城都只去过一次,到地方没多久,就被雷安虎带去见县令,一路都没和其他人说过话,怎么会有公子哥指名道姓来找她?

不过人都来了,把人叫过来看看,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快黄二流就领着一个人进来,乍一看这两人气质有点像,可仔细一瞧就能发现黄二流就跟身上没骨头似得,时时刻刻想找个地方靠着,而后面那个人气质虽然轻佻,可主要是他长相风流,人则是器宇轩昂十分精神。

黄二流冲黎默言挤眼睛,“大人,这位是从京都来的赵公子。”

赵金隅一掀下摆,对她结结实实鞠躬,“金隅这厢有礼了,多谢黎大人的救命之恩。”

黎默言很少看到如此实诚地鞠躬,腰都折成九十度,可以算是大礼,她仔细打量这位赵公子,对方面容俊俏,手指修长没有劳作痕迹,身上穿的布料,她虽叫不出名字,可一瞧就是好东西,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哥,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恭敬?还叫自己黎大人?

她看向赵金隅的名字,竟是代表友善的绿色,而且颜色非常浓郁,黄老五的名字也就是这个色了,这人对她态度好到惊人。

黎默言皱眉,见到人后的疑惑不仅没少,还越来越多。

于是她开门见山道,“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赵金隅直起身,“您还记得前不久的京都之行吗?”

虽然那次旅程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路上见到的人却很少,她能够清楚确定,自己并没见过这个人。

赵金隅眼露追忆,“当时我就躺在太医院的研馆里,疫病缠身即将毙命之际,是黎大人带来的药救下金隅的命,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居然是这样吗,难怪对方如此友善,黎默言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分,可救人总是让心情愉悦的好事,她灵光一闪,“你家中有人是太医?”

赵金隅诚心夸赞,“大人真是聪慧,的确,外祖父正在宫中当值,他曾向大人送过一枚升功丹以示感谢,可他到底是宫中之人,有着诸多限制,才只能通过那些手段将药送到大人手中,请您不要介意。”

黎默言:“我理解的。”

要是被旁人知道太医送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她,被打上通敌叛国的名头怎办,确实要小心行事。

赵金隅叹息道,“大人真是善解人意。”

黎默言不由望了他一眼,这个赵金隅气势不凡,从骨子里散发着文气,这样一个人说什么都好像特别真心,尤其是他夸赞自己还抑扬顿挫,特别得真心实意。

她有点别扭,想对此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忽略过去,说点别的引开注意力,可她才见赵金隅第一面,实在不知道聊些什么,总不能问对方躺在病床上等死,是什么心路历程,被她救了后有多感动吧。

前者太欠抽,后者就太自恋,都不适合拿来闲聊。

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这赵金隅瞧着很有学问的样子,也许懂那些艰涩的古代文字。

黎默言眼睛一亮,用木棍在泥地写下一字,充满期待地询问,“你认得不?”

赵金隅看清那字后略感惊讶,接着又是一句夸赞脱口而出,“大人实在博学,竟认识吴启国文字。”

别夸了别夸了,你过来除去介绍自己的话,剩下的都在夸人,她都快被夸得飘起来了。

黎默言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接着反应过来,等等,赵金隅连这是哪国的文字都知道,说明他认识啊。

她望向对方名字的颜色,确认这人好感度超标,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咬牙将那张图纸拿出来,“快看看,这是什么?”

赵金隅接过羊皮纸扫过,“众民庙。”

第48章

黎默言重复着这个名字:“众民庙?”

赵金隅点头,娓娓道来,“吴启国是千年之前的边陲小国,身处十万大山之中,鲜有平原且妖兽众多,国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就在即将灭国之际,吴启国有圣人出世,立下宏愿保家卫国,直至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天神被其感动,降下众民庙,圣人的血肉身躯变为庙中神像,守护吴启子民,从此吴启国在十万大山中立稳脚跟,繁荣昌盛百年,曾一度入主中原,只可惜吴启的国主昏庸无能,受奸佞蒙蔽烧毁众民庙,直接烧断吴启国运,自从世上再无吴启。”

黎默言久久回不过神,她对故事里的圣人感到由衷敬佩,可一想到最终吴启国还是覆灭,就连文字都已没多少人认识,又感到唏嘘,那么宏大的一段历史,到最后能够体现它真实存在过的,只有这张沉入大海,不知道漂泊多久的图纸。

“所以这就是众民庙的建造图纸?”

赵金隅惊叹,“大人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够了,她说够了。

饶是黎默言被夸得暗自高兴,听到这句话也是脸上发红,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想到的事,就不要夸了!

黄二流一直没有出声,但他也没走,就靠在旁边看热闹,就见这个京都来的公子哥,不到十分钟,夸了他们大人不知多少次,眼神顿时调侃起来,朝黎大人挤眉那个弄眼。

黎默言瞧着都想给他眼珠子扣下来,不过她能感觉出赵金隅的态度很单纯,就是因为自己救了对方,所以在赵金隅那里,自己做什么都对,很纯粹的亲近而已。

她瞪向黄二流,后者一惊立刻收敛嘴脸,连身体都站正了,她不再打理这个人,“你和我说说上面都要哪些材料。”

赵金隅的长相虽然风流,人的性子倒是很板正,“庙宇只有一间正殿,没有偏殿,长十米宽十米,高还是十米,所需石料两千吨。”

黎默言才听到第一个石料的用量,就觉嘴中发苦,等等她没听错吧,所需的石料真是两千吨,而不是两千斤吗?

赵金隅的话还在继续,“木料布料和杂料若干,这些没有特别要求,重点是圣人像,需要万山土烧制而成。”

黎默言:“万山土?这是什么?”

赵金隅的确是博学多才,这都没难倒他,“就是取每座山泉眼出的土。”

黎默言大惊,泉眼这个要求还算正常,可万山该不会是要她找一万座山吧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就算动作快点,一天找到两座山,那也要五千天,就是十三年多,更何况真找起来,前往山峰的路途,就要花掉不少时间,要是不幸点,他们找到山没有泉眼又该怎么办?

这次她口中就不再是发苦,而是连心脏都不跳了,走得十分得安详,当问题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就无所谓了,哈,反正一样都是做不到。

赵金隅适时解释道,“虽然说是万山,其实只用取一百座山峰的泉眼泥即可。”

梦想褪色的黎默言恢复颜色,只是一百座山峰的话,那就容易多……个屁咧,按照她刚才想的那样,也得一个多月才能收集到,而且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不,其实仔细想想,星光村附近本来就多山,应当能凑出一百座,只要多派些官差出去,一天五座十座也不是难事。

这样一想就好接受多了,黎默言振奋起来,开始着实这个庙宇建设,除去那个麻烦的万山土,还需要两千吨石料呢。

她已经开始修村子前往大海的那条路,这条路大约八公里长,所要用的石料也非常非常多,搞不好能直接挖空一座山,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主要两边都在施工,村民感觉……好像又不够用了。

黎默言感觉头大,明明每日加入进来的流民这么多,她前几天还觉得工作有点饱和,怎么就人又不够用了?

不过众民庙建肯定是要建的,当初吴启国那么糟糕的地理环境,山地能用的耕地建地面积少,还有数不清的妖兽,居然都能靠众民庙飞黄腾达,足以看出这间庙宇的厉害,别说是一百座山,就真是一万座,她也要咬牙做下去。

算了,先暂缓修路的事吧,反正只要有人在做,快一点慢一点,狄辉那边应该不会说什么。

于是在她的一声令下,村子的村民们犹如紧密的齿轮那般转动起来。

……

卢义是星光村的一员,他跟着他爹加入星光村已有二十来日,正好赶在流民大爆发前进来,所以幸运住进木屋,虽然还没能抢到木床,只能在地板上打地铺,可坚固平滑的石砖,要比野外干净安全许多,有个能遮暑避阳的屋子,已经胜过千千万万的流民,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可惜逃亡时,卢义为剩下食物给老爹吃,自己饿得太狠伤了根子,手上没劲站都站不稳,盛医师说他身体亏空厉害,需要慢慢养着,要不是来到村子,明早他就得死在半道上,卢义自己没什么感觉,他爹却吓得抚心口,不断念叨着大人保佑。

之后他爹做事赚钱,他跟在老爹身边,帮忙递递石砖送下水,日子过得平凡又满足,这日中午他爹从人群中挤回来,和他说了木板的事,“不晓得写着啥,跟鸡刨似得。”

卢义虽然惋惜没能抓到这个机会,但日子过得好,也没多少遗憾,可他老爹却不是这样的,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还在念叨这事,“我也是学过字的,认识仁孝礼义悌,怎偏是这种鬼画符,要是别的字,我肯定认得出来!”

卢义烦他,“好了好了,这事你都念叨多少遍了,别说了。”

他爹却给他后脑一下,“臭小子,你以为是为谁,我活到这个年纪还嘴馋啊,还不是想让你吃上贝肉,身子能好得快些。”

卢义抿唇,“那是贝肉,又不是龙肉,哪来那么多作用,我现在好得很,你还是多想想等会修路的事,免得分神被石砖砸到脚。”

老卢气死了,从这个儿子嘴里就听不到半点好话,被这么一打岔,他不再想木牌的事,买早饭的时候,厨房的大娘忽然道,*“来筒贝汤?”

卢义数铜板的手一顿,朝他爹看了眼,这小老头心心念念都是青贝,他还以为这几个月是吃不上,没想到话说完都还热乎,居然就有贝汤了,“哪呢?”

大娘一指边上热气腾腾的汤锅,“喏,都是用鲜贝熬出来的。”

卢义伸长脖子去看,不光是他,边上的其他人也同样垫起脚张望,那是一锅清汤,里面浮着葱花,一点点油晶子,虽然没看到青贝的影子,但贝味儿十分明显。

众人顿时哇了一声,七嘴八舌问起来,“哪来的贝汤啊?”

“好香好香。”

“我要,赶紧给我来一筒!”

大娘一边打汤一边解释,“大人前两日不是带着陈海忙活,就是在忙这青贝的事,养的虽然还没长大,却引来不少海贝,即使不够每人吃,但一口贝汤还是能喝上的,一筒就一枚铜板。”

这么便宜啊,卢义忍不住数出两枚铜板,给他和老爹买来贝汤,一口热汤下肚,刚睡醒的身体顿时舒坦起来,这么会这么舒服啊,仿佛整个人泡在热水之中,不知不觉中贝汤喝完。

其实这一筒汤的分量不多,用的是毛竹上半部的细小竹筒,几口就喝完了,他恋恋不舍舔着牙根,肚子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断散发着热气流入四肢躯干,冲散身体原本的软弱无力,他感到力量如源泉那般喷涌而出。

他诧异捏着自己的胳膊,在旁边老爹震惊的目光中,手穿过人的咯吱窝将他提起,拎包袱似得上下抬了抬,手臂都没半点颤抖,十分稳。

老卢:“???”

等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老卢顿时暴怒,恶狠狠拍在儿子肩膀上,落回地上小心护住自己的贝汤,“混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倒是旁人更先回味过来,“等等老卢,你、你儿子的手是不是好了?”

追着儿子暴打的老卢猛地停住,还真是,他看向儿子红润的面颊,不是之前那种略到灰白的面色,他嘴唇抖了抖,紧紧攥住儿子的手掌,也是热气腾腾的,不像是以前那样,大热天都感不到丝毫暖意。

就这样的大小伙子,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卢搓搓自己的眼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卢义搂着爹的肩膀,也是感慨颇多,但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难题已经过去,以后就是过不完的好日子。

旁人看到这样皆大欢喜的一幕,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也十分疑惑,“小卢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咋突然就好了?”

“对啊,难道是这贝汤?”

听到乡亲们的话,卢义回过神,“就是贝汤,喝完后我感到精神焕发,有用不完的力气,而且醒来还没吃别的东西,就是这贝汤没错。”

“说起来刚才我也觉得精神更好,还以为是吃饱有力气,原来靠的是这筒汤。”

“还真是。”

“贝汤我不是没喝过,”说话的人不断抚着自己的胸口,“可从来没有这般神异的变化。”

旁人笑话他,“黎大人的手段,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弄懂的?”

“就是,哪怕是普通的贝汤,到了大人手中,也会变为神物。”

如此夸张且毫无逻辑的语言,居然把这个人说服了,他一脸理所当然,“也是,那毕竟是黎大人。”

卢义听着不断点头,反正在他这里,大人做什么都对,伴有异象那更是天经地义,等吃完这顿饭后,他爹往南走,准备继续去修路,而他准备去黄公那登记,领活开始赚工钱,等找到老者,就发现黄公被人团团围住,他根本挤不进去。

黄老五此刻焦头烂额,黎大人因为要修建庙宇,要调动之前修路的人,中途突然改变活计可不是容易的事,要知道现在村子可是有三千多人,想要一一通知到,就已经极其困难。

更何况是从中分出一部分,留下继续修建道路,这部分怎么抽,又怎么精准通知到人,那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而黄老五还要处理流民加入的事,即使有陶铁生几人帮他,可登记还是得他亲手来,因为那些家伙都不识字啊,就是想帮都帮不了。

现在黄老五左耳是流民登记,介绍自己特长的动静,右耳是问询自己去哪上工的村民,中间还夹杂着送石砖到修路点,却被告知换地方的搬运工们,所有声音挤在一起,都快把他的脑袋挤炸了,胸口更是涌上一股恶心。

黄老五扶着桌沿晃了晃。

这时,有只手扶住他晃动的身体,来人走到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众人的质问,“各位,请稍安勿躁。”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霎那间就如春风拂面,吹散他们心底的焦躁,面容不由自主舒缓下来。

吵闹的噪音消失,众人才发现原来世界能够如此安静,为刚才的争执感到脸红,虽说涉及到工钱,的确非常要命,但好好询问就是,何必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黄老五耳根得到清净,那种喘不上气的憋闷得到缓解,他一边大口大口呼吸,一边寻找位置坐下,刚才那只手带着他来到木椅边,黄老五缓过来地睁开眼,发现对方竟是那个来找大人的公子哥。

“老人家没事吧?”

对方温润的声音听在耳中,叫黄老五狂跳的心脏舒缓下来,这种感觉非常神奇,他诧异望着那名后生,本以为对方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似乎和他一样,对方是天赋之人,“无事,多亏有你。”

赵金隅笑着点头,又去看向其他村民,“大家先按照之前活行动。”

黄老五慌忙提醒,“可是大人……”

赵金隅拍拍老人的肩膀,“无碍,我已经和大人说过,她已将此事交于我,黄公不用担心。”

黄老五被他一拍,吊起的心重新放下,只觉面前的青年才俊是如此可靠,所有的事都可以相信他。

围聚在此的人渐渐散去,没有压力来源,黄老五彻底放松下来,他按照以往的步调,给流民登记询问他们会些什么,一边偷瞄着坐在旁边的赵公子,既然大人说要建庙,着事不可能拖到明天去,自然是越快越好,那么多人需要通知,急都急死了,这后生是怎么坐得住的?

赵金隅发现黄公的目光,对人露出一个浅笑,他继续在这坐了一会然后起身。

黄老五松气,看来对方要开始忙碌,结果和他想的不同,赵金隅却不是去通知村民黎大人的新指令,而是去了厨房,在里面晃悠一圈,再不紧不慢上了公交,去采石场以及伐木点看了看。

等到吃午饭时,黄老五还是感觉不舒服,就和陶铁生说了句,让流民先候着,自己则起身活动活动,顺带帮厨房送下食物,结果来到门口就瞧见赵金隅坐在不远处,见到对方如此怠慢大人的话,他本该怒火中烧,心底却十分平静,仿佛天生就不会动怒。

到底是什么天赋,如此诡异。

黄老五嘟囔着,还是把赵金隅叫起,跟他一起去送饭,给这后生找点事做。

赵金隅没有拒绝,可等到了采石场,他神态有了明显的变化,等所有人吃完,赵金隅缓缓起身,“叨扰各位,黎大人托我找一位采石场的场主,大家可有人选推荐?”

他的话柔和轻缓,明明是陌生人,其他人却下意识顺着赵金隅的话思索起来,“要说人选的话,那肯定是山叔。”

“他脑子好,说话清楚,人也公正不偏不倚,是该山叔当场主。”

“场主山叔来当,我才放心。”

“山叔,来嘛,有好事找你——”

被人喊出来的山叔,是个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马褂,露出的两条胳膊粗壮有力,眼睛也清正有神,“是啥好事啊。”

不等赵金隅开口,其他人就七嘴八舌说清前因后果,山叔思考后并没有推辞,“那就却之不恭了。”

赵金隅点头,“那就麻烦你统计在此上工的村民人数。”

山叔居然脱口而出:“大约在一千五百名左右。”

村子无论是修路,还是修建石砖屋,都要用到山石,所有黎大人安排最多的人来开采石料,确保原料充足。

赵金隅望了他一眼,“那你来挑十五个百夫长。”

山叔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能不能坐稳场主的位置,就要看他的应对如此,山叔去人堆里面转了一圈,便领回来十五个人,一一介绍起来。

赵金隅边听,边分神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如果这位山叔举贤只想着亲,场主定不能交给对方当,不过旁人的表情羡慕归羡慕,却没有嫉恨与不服,看来山叔选出来的人,采石场的大家是服气的。

于是他对众人说,“请大家排队。”

村民虽然不解,却还是听他的话行动,很快排好队伍,赵金隅让他们依次上前,到一百个,就分配到一名百夫长手下,就这样十五人分配完,还剩下一小部分人,山叔再选出第十六名百夫长,将这些人统统分配过去,让他们牢记自己所跟的人。

至此,采石场的人数就一目了然,共有一千五百三十九人,“之后再有村民加入,便继续添增百夫长,将人往里面编。”

山叔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赵金隅对那十六名百夫长道,“你们从自己领着的人中,挑十名什长,再让这些什长挑九人形成一组,之后场主管理百夫长,百夫长管什长,而什长管另外九人,每日的活计以及工钱分发,都将由各位代劳,麻烦了。”

山叔以及各位百夫长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赵金隅一笑,对山叔说,“现在大人的重心还是在采石上,一至七号百夫长继续在此采石,八到十五号则前往新的采石点,之后引发的问题就劳烦山叔多费心。”

山叔连连摆手,等赵金隅走后,黄老五还没回过神,他和山叔一同望着赵金隅的背影,这次心中就没有对文人弱不禁风的轻视,如此复杂如乱麻的局势,被赵金隅几句话就梳理清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人家有本事。

“后生可畏啊。”

黄老五和山叔对视一眼,从对方那看出惊叹和喜悦,黎大人有这样的人才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事还在伐木点,修路队、搬运队、厨房等等地方上演,赵金隅给每个地方都设立场主,然后编号添加百夫长什长,明确村民的上官,再给不同的小队,分去不同的任务。

之前黄老五烦恼的,无法向村民传递清楚何人去修路,何人去修筑庙宇的问题,也被轻轻松松解决,最后那名百夫长率领的村民去修缮庙宇,这已经足够,其余百夫长则领人去修路。

通过什长传递消息,村民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有活干就有工钱,心中有底气自然不会像先前那样,将黄老五团团围住讨要说法,以后有任何变动,传递的人只要告诉各个场主,再由他们层层通知下去,就能很快传递给村民。

为此,赵金隅专门设立了驿差,就由黄二流担任,因为村内的猎犬十分亲他,遇到着急的事,黄二流能骑上猎犬快速出发,而且这人口舌不错能说会道,是当驿差的好人选。

于是村民发现,虽然要做的事比以前多了,完成起来却更快,而且有什么奖励好处,他们也能最快知道,动力满满干完整天的活,早点拿到奖励。

而最最让人开心的是,工钱涨了!

原本一天,大人五十文,小孩三十文,随着村子各个建筑增加,这钱逐渐变得不够用,大家还没烦恼多久,就涨到大人八十文,小孩六十,日过得顿时富余许多,想买点什么,吃点什么,也不用犹豫担心。

村子热闹得仿佛在过年,人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见面人还没开口,就先是一阵笑,哪怕火辣的天气都变得温和起来,老人坐在烛火下,跳动的火光照亮他们满是幸福的脸,所有人都没这般幸福过,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第49章

黎默言其实一直想给村民涨工钱,这不是一件坏事。

首先多拿到钱的村民,自然是高兴喜悦,做事更有干劲,其次她的钱发出去,村民也是在村子里花,会从厨房澡堂,租赁木屋购买饮水等等方面,重新回到她手中,并不会因此外流。

也就是说她的钱没少,又能享受到村民带来的种种生活便利,比如住上宽敞的木屋,走上平坦的石砖路,不用自己动手,每天就能吃上不重样的美食,而村民手中的钱越多,就会想要置办更多好货,提升自己的生活。

而她同样能跟着村民一起提高生活水平,这是明晃晃双赢的好事。

之所以先前一直没能提高工钱,当然是因为她没钱,而最近向雷安虎卖掉一批水稻,大赚了一笔。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村子里的一件奇事。

昨天又是满月之日,黎默言却给忙忘了,结果三足金蟾这奇诡之物,竟追到她身边,果真是占了个诡字。

在蟾鸣规律响起的同时,金蟾鬼魅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随后就如之前一样,金蟾身上的光芒在浓郁到某个时刻骤然消失,一声响过一声的古怪蟾鸣顿止,一切都恢复原样,而那只犹如活物的金蟾,也规规矩矩回到盒子中。

这可把她身边的陈海吓了一跳。

这个中年男人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妖、妖兽!”

黎默言安抚,“不,只是我手中一件物品罢了。”

说着,她走过去弯腰拿起盒子,陈海见黎大人拿得安稳,那盒子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狂跳的心脏这才平复下来,只是依旧不受控制瞅了那个盒子好多眼,他还是头次看到自己会动的死物。

在大人身边开的眼界,比他之前一辈子见到的都多。

黎默言见陈海面色不再发青,摩挲着盒子的表面,心思全部放在三足金蟾身上,这东西居然会追着人跑,难怪狄辉对它的评价是活物,天河国的天子每月十五有被这样吓一次,难怪要赶紧赏赐出去。

之前金蟾大显神威,让玉棉之气掉入她怀中,从此领地有了玉棉,解决掉大家的穿衣问题,不知道这次它又会带来什么,是喜还是忧。

一路上她格外留心四周,想看看有没有精气迷路,准备带它回村子,可惜转悠许久,都没发现化形的精气,也没遇到其他好事,但要说坏事,那也没遇到。

黎默言眉头皱起,脑袋上悬着的东西迟迟不落下,实在是让人焦心,好在回到村子,就见一脸着急寻找的黄三牛发现自己,一副终于找到人的谢天谢地模样,她就知道金蟾引发的事来了。

“大人——”

黄三牛快步跑来,“农田,农田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黎默言闻言心中发沉,听黄三牛所说,金蟾引来了坏事,她稍稍辨认位置,朝着最近的农田快步走去。

现在星光村的农田可不是一片两片,而是连绵不绝的田海,足足有七十亩,将近四万七平方,要知道她地契上的村子面积也才四万九千平,是她偷偷将村子附近无人的荒地,以及主动来投靠村子的农田,以及能开垦的土地,都想方设法利用起来,才到达现在的规模,想要再扩大就有些难了。

可饶是如此,对于日益增长的人口,食物也有些不够吃了。

没错就是不够吃,哪怕在黄老五的天赋下,作物生长得很快,几天就能成熟,可每亩的产量也大大减少。

就拿水稻来说,一亩产量才五百斤,七十亩就能种出三万五千斤,而村子现在将近四千的村民,原本饭量就大,干的又全是耗费力气的体力活,每日就要吃掉六千斤米,水稻五日一成熟,那就是要吃三万斤。

种出来的水稻堪堪够吃,勉强接济一下县城,但七十亩地不能都用来种水稻,她还要种蔬菜瓜果,来维持营养均衡的buff,平时也就算了,疫病还没结束,她非常需要buff带来的生病几率下降这条增益。

有buff的时候,还时不时冒出个疫病患者,如果没有,她都不敢想疫病爆发会有多么频繁,感觉稍不留心,就村子会全面崩盘。

就在她下定决心不种蔬菜水稻,都改种红薯,吃红薯和红薯叶,单一食物难熬点是难熬点,结果还没等她开始实施,地中的水稻就出了问题。

黎默言来到农田时,出了一身热汗,顾不上擦先看向水稻。

只见原本直挺挺,稻穗都已经隐隐发黄的水稻,都软趴趴倒伏在地,即使是光线不好的夜晚,也能看到远处大片大片的稻子同样如此,瞧得人心惊肉跳,而且就在她发现这点的时候,又注意到水稻叶片还卷缩起来,边缘的颜色变深、

她蹲下。身,从旁人那拿过火把,就瞧见那不是颜色变深,而是褐焦干枯,手轻轻一碰就碎裂掉落。

黎默言面色一变,猛地跑向其他水稻,发现它们或多或少都出现这样的情况,其他人同样发现这点,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喊,“咋回事,水稻咋都枯了??”

“别瞎说!只是边缘有点黄,哪里枯了!”

不光这里,极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水稻……毛病……快,大人……”

反驳的人沉默下来,没有人再开口,大家意识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也许出现问题的不光是他们面前这块地,也许可能是村子所有的水稻田。

这个绝望的猜想,叫所有人呼吸急促,他们焦虑在田地边不断踱步,希望奇迹可以降临,刚才一切只是玩笑,水稻能够恢复正常,可惜现实冰冷残酷,水稻不光没有好转,叶片枯黄的地方还在不断变大。

有人为此重重跪在地上,呆呆望着眼前的稻田,脸上一片空白。

他们所有人全指望地里的水稻活着,以前那种忍饥挨饿的生活,他们是过够了,也忍够了,没有人想摔回去。

黎默言抹了一把脸,觉得事情还没到绝境。

水稻叶子干枯的速度很慢,自己还有时间,她端详稻子的情况,原本精神的杆子黏在地上,稻叶表面沾着土渍,一副完全死透的模样,她却从中看出一丝眼熟,似乎在之前某个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的大脑疯狂转动起来,很快就从记忆中找出对应画面,毛竹,是毛竹啊。

之前融合得到的新毛竹种下,因为生长速度太快,导致营养跟不上,所以叶片出现软倒的情况,只不过毛竹朝天生长,即使缺少营养,它硬。邦。邦的杆子也不会软倒在地,所以才没能立刻联想到。

既然毛竹是缺少营养,那水稻是不是?

黎默言发现问题的关键,立刻让人去取来肥水,可农田那么大,又分散在全村各地,想要全部通知到负责的村民,恐怕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

这个时候赵金隅设定场主百夫长,设立驿差的好处就体现出来。

黄二流只要骑上猎犬,找到农田的场长,再和她一起找到下面的百夫长,一层层将消息传递下去,不到半个小时候,在农田上工的村民就立刻行动起来,大家提起木桶就冲向堆肥桶。

虽然村子的发展,堆肥桶的规模也与日俱增,且设在农田附近,方便村民取用,此刻就帮大家剩下不少抢救时间。

一勺又一勺的肥水被浇入农田,水稻杆子当即支棱起来一点,这点细小的变化,瞧在黎默言眼中就是惊涛骇浪,一下将她从谷底带回了人间。

其他村民同样有发现这一点,克制不住激动大喊,“好了,好了!”

“先别哭,水稻又立起来了——”

这就是最强的强心剂,众人挤到农田边,随着肥水不断注入,水稻的变化愈发明显,此刻它已经完全挺立起来,不再软趴趴的,而且叶片枯化也停止,叶片绿到发黑很有劲的模样,绝对不会突然暴毙。

大家莫名其妙在绝望里滚了一遭,被磨得没有脾气,甭管怎么回事,只要水稻最后没事就行,“大人保佑,大人保佑。”

“以后可别再有这事,我的心哟实在受不住。”

“我看你人高马大,心咋还没小孩强劲?”

“呸,事后说话就是硬气,好像刚才吓到腿软走不动道的不是你一样。”

村民瞎聊发泄掉后怕的时候,黎默言却注意到每次浇灌下的肥水,都很快被吸收掉,这一幕和种金桔时有点像,所以哪怕危机解决,她也没让村民停手,而是继续灌溉。

农田的场主犹豫,“可我们的肥水本就所剩无几,这次用掉,只怕下次栽种就无肥水可用。”

黎默言很果断,“那就全浇完。”

场主当即点头,伴随她离开的背影,村民再次开始浇灌肥水,水稻长得愈发旺盛,可对肥水的吸收却一点没减慢,村民也注意到这点,大家渐渐停下说话,仔细盯着事态发展。

就在这时,天空中冒出一点流光,这点光芒并不起眼,并没多少人注意到,黎默言是发觉身侧的胡月儿抬头,像是瞧见什么,跟着望去才发现的。

那流光就像是萤火虫组成的光带,随着时间推移,光带朝这边慢慢流淌而来,她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一只透明的麋鹿。

它和人差不多大,有着一双巨大且错综复杂的鹿角,鹿角的顶端不断生长,它不断由光组成然后散去,化在空气里变为一粒粒光粒,而这种踩踏在空中的麋鹿,每一次落下,它的蹄子就荡开层层水波一般的光纹,十分神秘。

逐渐有村民注意到这只麋鹿,骤然屏住呼吸,唯恐惊扰到这只神物。

麋鹿似乎没有注意到底下那堆人的注视,它提起蹄子,驻足凝望片刻,居然朝着农田凌空跑来,随着它的跑动落地,数不清的流光骤然飞出,那条萤火虫形成的光带愈发鲜明绚丽。

这幕画面美不胜收,黎默言眼眸微睁,看着那只麋鹿精灵落在农田中,光粒在水稻间炸开,然后融入稻穗之中,碰到光粒的水稻个头变得更大,杆子和稻穗更是粗了一倍,那模样光是看着都让人心里高兴。

而麋鹿灵巧跳跃腾转间,光粒不断被洒向稻田,愈来愈多的水稻得到福泽,她追着麋鹿的脚步,见它在所有稻田都玩了一遍,直到太阳升起,才依依不舍离开,留下大片大片丰收金黄的稻海。

村民面面相觑,每个人都面颊发红,身体因为激动高兴细细颤抖。

水稻不光没有出事,反而变得更加茁壮健康,这是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发展,而那头神奇的麋鹿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大人让他们浇灌肥水,也就是说大人肯定知道这件事……

“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应该是未卜先知,神机妙算!”

“我觉得英明神武更好听。”

“胡说,神机妙算才更显大人聪慧吧。”

而两人口中争吵的黎默言,则让村民加急割水稻,结束后给大家一笔奖金,她现在是没钱,可等这批水稻卖掉,那就肯定有了。

果然水稻割好一称,发现每亩的产量居然翻了一倍,有一千斤,这样七十亩地足足能出产七万斤水稻,村民吃饱肚子是绰绰有余,而且剩下的稻子,她准备分出一万斤作为储备粮。

之前村子差点断粮翻车的事,给她敲响警钟,有时候发展太快也不好,一不小心就翻车了,还是得多存粮,只要有食物,其他问题都好解决。

剩下的三万斤水稻则卖给雷安虎,水稻的价格可比红薯土豆高多了,这种时候一斤卖十两白银都有人要,可县城的百姓已经如此凄惨,她不想赚这个烧心钱,所以一斤只收雷安虎十五铜板。

即便如此,三万斤就能赚回来四十五万铜币。

而村里的村民就按四千人算,哪怕每人都赚八十文,也才需要三十二万铜币,而且这个钱是在村子里流通的,她收回来再发出去,即使有人爱存钱,只要有个四十万铜币,也完全足以应对。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个钱太多,每日发工钱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感觉场主光处理这个,就不用做其他事了,不如先改成三日一结算,再慢慢拉长时间,最后定为一月一算,那能省掉不少工作。

只是这笔钱一发完,黎默言的金库依旧没能存进银子,希望金库堆满钱的事,只能说不可强求,而且她卖一次水稻就能赚到那么多钱,也许下次,下次就成了呢。

黎默言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那只麋鹿带来的不光是水稻增产,感觉就连味道都变得美味不少,米粒颗颗饱满,嚼起来口感好不说,里面的内芯居然有很淡的甜味。

她忍不住又扒了一大口。

旁边的赵金隅笑道,“大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旁人穷其一生,都不得窥其一面的招摇,竟主动落到大人村内,您……”

黎默言立刻开口,“停。”

赵金隅滔滔不绝的夸赞被打断,他摸摸鼻子。

黎默言擦擦嘴,“招摇是那头麋鹿?”

提到这个,赵金隅重新精神起来,“南沼有鹿,其名为招,气内敛,凌行空,不受大地所拘,落地为摇,气外放,能滋养万物。”

黎默言恍然大悟,难怪那只麋鹿落地以后,身上冒出的光粒骤然变多,原来是落地之后变为另一种东西,这不就和鲲鹏一样吗,好奇妙啊。

她有种看到奇妙生物的满足,又不由心生奢望,希望招摇今天还能来,明天来后天来,日日都来,帮她滋润村子里的万物。

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招摇能够出现,全靠三足金蟾一口奶,而这个东西每次带来的事都不相同,甚至是好是坏都控制不了,想到昨晚以为是招来坏事时的焦心,她就揉了揉胸口,着实有点刺激。

如果有个办法,能让三足金蟾只招来幸事就好了。

不过仔细想想昨晚的事,也不能说是单纯的好事,如果她没发现水稻被滋养需要肥水,也许它们就枯死了,好事也直接变为坏事,这样想来,三足金蟾的祸福相依,就十分耐人寻味。

不过下个月的事情,下个月再说,眼前还是要先处理万山土。

她派出去的官差,已经陆陆续续传来好消息,带着泉眼泥回来了。

本来还以为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非常难找,结果赵金隅给他们支了个招,一山泉眼就是山之精气所在,只要找到山上草树最为旺盛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山泉,至于没有泉眼的山嘛,那肯定是寸草不生,瞧见光秃秃的山直接不用上去。

黎默言傻眼了,这么简单的吗。

可事实证明简单归简单,但十分好用,按照赵金隅所说,官差都能很快找到泉眼所在,取走万山土,光两天时间,她就得到三十四份万山土,瞧着这个飞涨的进度,感觉百座山也不是那么难。

不过等后面附近的山都走了一遍,要前往更远的山,进度立刻缓慢下来,毕竟光是前往那些山就要花不少时间。

虽然官差和普通人不同,他们全力赶路的速度,比得上马匹,可那样十分消耗精力体力,山中妖兽多,想要上山都得先和它们打一架,不以最佳状态迎战,恐怕会有危险。

她虽然很想要万山泥,但并不希望官差出事。

而这件事解决起来的办法也很巧。

之前从土匪那得到的奇怪蛋,也就是孵出蜥黑的那个,她专门建造一件屋子,用来饲养那肉和蛋,在她源源不断地投喂下,每三日就能孵化出一只新的‘蜥黑’,只要投喂足够的肉,它们就能迅速长大派上用场。

只是村子的肉实在是不够它们吃,正好官差要去找万山土,就将蜥黑四号五号六号统统带出去,官差杀死的怪物直接就能喂给它们,等蜥黑军团长大一点后,就能帮官差一起杀怪物,于是利滚利,他们的优势越来越大,等回来时候蜥黑们都已经完全长大,官差直接骑着回来。

有蜥黑这样速度快的坐骑在,原本要走一天的路,两个小时就能赶到,于是收集万山土的效率再次加快,就这样慢慢收集到四十份,七十份九十份,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份。

黎默言望着面前从小小的土堆,慢慢融合变多,出现奇异效果的黏土,最初的万山土只是普通的黏土,质地细腻湿滑,随着越来越多的山泉泥加入,它逐渐发生一些变化。

首先是颜色,原本漆黑的黏土,居然开始褪色,从全黑变为深灰,然后慢慢蜕变为白色,到现在她眼前这份已经通体洁白,只剩下中央还有一点黑,相信最后那份万山土加入,这黑点就会彻底消失。

其次它竟冒出淡淡清香,这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香气,泡在其中只觉通体舒畅,怎么嗅都嗅不够似得。

至于最后一点嘛,她感觉这个土是活的,或者说是那旺盛到可怕的生命力,所带来的错觉,她有次走进来,不小心带来一片枯叶,就掉在装万山土的木桶旁边,结果这片枯叶竟枯木回春,也变为鲜嫩的绿色。

黎默言大为震惊,抓着那片叶子观察许久,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片新鲜树叶,虽然放久之后,这片树叶还是会枯萎,但这样的能力已经惊世骇俗,用这样的土塑造的神像,没点奇异能力才奇怪。

她非常期待官差最后那份万山土。

结果好事多磨,前往的官差是空着手回来的,方鸣一脸愤愤,“当地的村子拒绝我进入。”

黎默言捕捉到关键词,“是他们的村长?”*

方鸣点头,“对,那个村长格外迂腐,说什么外人进入会招来灾祸,好说歹说也不肯让我进去,要不见他年纪大了,我非得……”

方鸣气不过地磨牙,“那老家伙可比大人差多了!”

孙红艳厉声道,“慎言,他怎能和大人相比?”

“住口,你这是在侮辱大人!”

其他人也纷纷出口指责,黎默言作为当事人,听得一头问号,只是比一比,她还是好的一方,算不上侮辱吧,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愈发过激了……

眼见着方鸣就要脱去外套负荆请罪,她赶紧开口,“你带点粮食过去,向他借道上山。”

方鸣气归气,正事上还是很有数的,很快带着粮食出发了,结果跳着脚回来,“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居然坐地起价,要我五百斤粮食,当真给脸不要脸!”

虽然现在五百斤粮食,对黎默言不算什么,但她并不准备给,这样贪婪的人,你给了五百斤,他一定会找借口要一千斤,永远不是个头。

第50章

所以黎默言问,“附近其他山呢?总不能刚好只剩下这一座吧。”

等等,自己刚刚是不是立了flag???

果然就见方鸣欲言又止,这微妙的表情令她感到不妙。

“真只剩下这座山了?”

方鸣瞄了黎大人一眼,又一眼,然后低下头,“一百座山着实不少,我们将附近能跑的,都跑了一个遍,剩下最近的就是那座山,不选的话,就要穿过西面的荒泽进入西泽境内。”

赵金隅适时道,“荒泽是一片巨大的沼泽地。”

黎默言还是头次知道自己西边居然是这样的地形,“那南北呢?”

东面就不用问了,她知道是大海。

方鸣摸摸鼻子,“大人有所不知,咱南边是离镜海。”

黎默言一愣,又是靠海吗,那么村子的发展面积挺受影响,尤其西边还是一片大沼泽。

赵金隅又小声解释,“离镜海并不是真的海,而是一片经久不散的迷雾,进入离镜海的人会忘记其中发生的一切,至今没有人知道离镜海中藏着什么。”

这么邪门啊?

黎默言对这离镜海多了一份印象,不过为寻找山脉,就穿越这种邪门玩意,实在得不偿失,“那北边呢?难道也有什么北镜海,大沼泽?”

赵金隅摇头:“没有奇地也没有大泽,可有一片萋萋荒草。”

黎默言皱眉,“一片是多少?”

方鸣叹气,“十个奇山县。”

黎默言咂舌,很想问问赵金隅的一片,和她认识的一片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一城都没有这么大。

好吧,她知道方鸣为啥那么讨厌那名老者,却没有提换山的事,这是真没有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幸运的,虽然最后这座山有些波澜,可一百座山至少都是在附近找到,而不用奔赴远方寻找。

哪怕真和对方谈不拢,要穿越大泽草原去寻山,就当这点小幸运没发生过,反正原本就是要去找山,倒没必要为此坏了心情。

黎默言想通之后,心情就很平和,大不了多等上两天,反正众民庙是迟早都能建好的,她让蜥黑二十三号拉一辆货车过来。

之前造公交的时候,她知道迟早会有商队,提前让木匠造出拉货的车,公交车大小,因为不用拉人,车前半部分只有六个座椅,剩下三分之二的地方则是货厢,被木板隔开,用于装送货物。

另外还有一种小货车,面包车大小,但只有两个座位,剩下的都是货厢,她今日用的就是这种车,本来就不用拉多少米,后面的地方空出来也能蹲人。

五百斤换一个进山名额太多,她的上限是一百斤,毕竟此刻在闹旱灾,一百斤粮已算是天大的好处,如果对方仍旧不同意,她再派人去外面找,今天跑的这趟也不碍事,就当坐车出去散散心,在同个地方窝久了,确实想要动一动。

黎默言指挥人,往小货车搬米。

黄麻初具规模后,麻绳就开始稳定生产,用来编织麻袋,每日都能编出不少只,虽然粗糙,可装米正合适,替换掉之前用麻衣改造的丑陋袋子,一只只四方麻袋整齐堆在仓库里,人瞧着都觉得高兴。

她叫上赵金隅、胡月儿以及方鸣,四个人出发前往龙霸村。

黎默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感觉不对,虽然他们这里是穷山僻壤,山高皇帝远,可龙霸这么大逆不道的名字,当地县衙怎么都不可能就干看着,既然这个村子还存在……

该不会是玩家在经营吧?

不过就算是,也不影响她的决断,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黎默言侧头看向窗外,随着蜥黑二十三号开始跑动,四周的景色快速后退,徐徐凉风吹来十分舒适,可惜没跑多久,就因官道上的流民,速度渐渐慢下来。

她为了更快赶到地方,特意挑白日出发,没想到官道上还有这么多人,感觉流民是越来越多了。

黎默言探出头观望的时候,流民也敬畏望着她,虽然这辆马车没有特别的装饰,甚至都没上漆,但就论那头狰狞的蜥兽,就足以知道马车主人身份不俗,所以他们远远就让出路来。

车子再次快速奔跑,清风再次迎面吹来,黎默言却不似刚才那般松快,她望着那些平静让开路,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波动的人,仿佛他们生来就低人一等,她心里实在是不爽快,于是缩回到车厢里,原本想去车头坐坐的念头也为之熄灭。

由于流民的配合,二十三号跑了三个小时,便来到八十公里外的那座龙霸村,如果换成他们自己走,恐怕要走一天一夜。

黎默言感慨摸摸二十三号的后背,往它嘴里丢了一块肉。

二十三号舒坦咀嚼起来,发出厚重而愉悦的闷哼。

龙霸村是一座不小的村子,村里有木屋也有草棚,屋顶错落有致,屋边散落着一些农田,有妇人老人在农田中忙活,他们身上穿的还算得体,虽然破旧,但至少没有破洞,只是人精神头不大好,蜡黄的脸上满是疲惫,发丝散乱垂在耳边。

听到二十三号的叫声,那些村民努力睁大倦怠的双眼,朝这边看来,看清巨大的蜥兽被吓到,拔腿就往屋子跑,还有些村民注意到他们这些人,猜到蜥兽是他们带来的,虽然害怕但没有乱跑,还有机灵的小孩跑进村子深处,很快有一群人快步走出。

方鸣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老人,立刻垮下脸道,“喏,就是那个老家伙,一把年纪钻进钱眼里,真是为老不尊。”

黎默言闻言看去,那老人却不是她想象中奸猾阴险的长相,相反这位叫做方思明的老者很是慈眉善目,他似乎有什么难处,眉心缠着一丝又一丝忧虑。

她和方鸣开玩笑,“都姓方啊,五百年前还是你的本家。”

方鸣顿时一脸吃了苍蝇的难受。

方老头走到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就不再上前,而是隔空喊话,“不知诸位前来方……龙霸村有何贵干?”

黎默言朝方鸣一点头,方鸣便走出交涉,“老头,还是借道的事,五百斤粮食太多,你重新开个价。”

听到这话,方老头脸上的愁绪却愈发明显,明明是白得粮食的好事,他却像是被人赶上杀头台,面上那叫一个犹豫,方老头先是扭头看向村民,从咬着手指的小孩,搂着孩童的妇人,以及骨瘦如柴的汉子身上一一扫过,再转回来脸上便满是悲苦。

方鸣见方老头这个样子,嚷嚷起来,“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就算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行我们换座山就是,不用这样吧……”

方老头把眼睛一闭,“什么五百斤粮食,我要五千斤,拿不出来你休想从这借道。”

方鸣后半句话顿时说不下去,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亏他还好心安慰这老头,结果这家伙恩将仇报,张口就是索要粮食,他冷笑一声,“五千斤?口气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罢,方鸣也不想继续和他耗下去,扭头和黎大人抱怨,“这人根本没有诚心,只想敲诈勒索,我情愿和妖兽打架,也不叫这人赚走我们半粒米!”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个态度着实是气人,五千斤?知道五千斤是多少吗,张口就敢说啊。

黎默言略微思索后,忽然提高声音,“你不是村子的领主吧,让你们的领主出来见我,还是说他是阴沟里的老鼠,藏头露尾见不得光?”

躲在暗处的何翔眼角一抽,他虽然不想现身,但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再不出来,好像真怕了对方一样。

他想到这,就大步从屋里走出来,一副刚刚有事耽搁的模样,“是何人找我?”

方鸣正生气呢,听到这话当即道,“是你爷爷!”

胡月儿对这话很满意,跟着道,“对,是你奶奶!”

何翔:“……”

黎默言努力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下,方鸣这话接得太丝滑,所以尤为好笑。

这里的领主果然是玩家,在看清人的瞬间,她不光能看到对方的名字,还能看到对方的等级,十七级挺高的啊,足足比她高了十级,而且身上还穿着装备,尤其是那身黑色铠甲,胸口还有咆哮的虎头,瞧着颇为不凡。

她能看到对方的信息,何翔自然也能看出她的。

何翔表情明显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对面会是玩家,随后他面露狂意,就七级也好意思出来乱跑,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等自己把这人打败,就接收她的家产,带走她的领民,有自己这样厉害的领主,那些村民肯定哭着喊着要加入。

当然他还是善良的,就让对方留在自己村子里,瞧着自己成就霸业,虽然失去游戏的乐趣,可好歹能活命啊。

自认为碾压的何翔立刻就动手了,他如一只大鸟那般扑去,犹如铁钢的手抓向黎默言的领主,后者半点反应都没有,十级的差距是恐怖的,何翔满脸胜券在握的笑容,后者会像小鸡似得被他拎起,最后自己说什么,黎默言就得做什么,言听计从将自己的家产双手奉上。

之后一切就如他想的那样,只是被拎起的对象稍稍出了点问题。

在何翔即将抓到人之际,旁边飞来一脚,他要是不想跟死狗一样被踹出去,只能转身躲避,刚躲开那一脚,一只钢铁般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拎起……狠狠摔在地上。

何翔只觉眼眼冒金星,不等他思绪恢复,那人半提起他,何翔勉强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稚嫩的脸。

何翔:“???”

胡月儿提鸡仔似得,把人拖到黎大人面前,何雄膝盖蹭破皮,疼得眼冒泪花,等视线重新恢复清明,面前就换了张笑眯眯的脸。

那个被他碾压的黎默言站在高处,从容望着他开口,“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不好吧。”

何翔勃然大怒就要暴起,可余光瞄到旁边凶神恶煞的小孩,整个人蔫吧回去,“好的好的。”

黎默言又道,“我刚刚没听清,你说借道要多少粮食来着?”

何翔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黎默言讶异,“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大方和善之人,真是看不出来。”

何翔低声下气,“不怪你不怪你,怪我天生长得尖嘴猴腮。”

黎默言又被逗笑了,何翔瞅着这个可恶的女人双眼弯起,笑得十分开心,深深为自己的狗腿感到丢人,可、可是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又要挨打了啊,膝盖上的痛楚是如此鲜明,刺跳着刺激着神经,而且就算他不说,对方就不能畅通无阻了吗,还不如同意省去一顿毒打。

何翔想着想着忽绝不对,还没等他想出哪不对,就听到面前的人说,“走吧,进村看看。”

“好的好的,”何翔麻溜爬起来,领着人往村里走去,“走这边。”

说完他终于反应过来哪不对,这不是和他刚才幻想的一切,只不过是对方说啥,他言听计从地做啥。

何翔的面容扭曲了下。

不过黎默言没注意到,注意到也不会在意,她正在看村子内部的结构,这个村子规模不小,从村口进去,一眼看不到村尾,虽然里面有些木屋,还是注主要以草棚为主,木屋就建在之前狂风吹来的方向,阻挡呼啸而来的大风。

也因如此,草棚与草棚之间挨得很近,只留有两人宽的小道供村民通行,加上草棚伸出来的屋檐,连天空都给挡住,走在其中感觉异常压抑。

方鸣就浑身不自在,他走习惯自家村子宽敞平坦的石砖路,走在这样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只觉气都喘不过来,何况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自从这里的领主被他们擒住,方老头就带着剩下的村民溜回村子,没有半点搭救的意思,躲在拐角后面或草棚直勾勾盯着他们,方鸣五感敏锐,被他们看得十分不得劲,可都是些普通人,他搓搓脖子忍了下来。

等从草棚间绕出,星光村四人都松了口气,胡月儿嘟囔,“我们那的猪圈都比这好。”

赵金隅矜持颔首,这是实话,他们村的猪圈都是石砖造的,坚固通风又干净,草棚的确无法比。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一大片荒地,瞧着像是荒废的农田,可何翔只开垦其中一小部分,其余地方都荒着,就是那点小田都稀稀拉拉,里面种着的玉米不知道是肥不够,还是水不够,矮矮的长势不好。

不过倒算是意外之喜。

黎默言打量玉米,准备走之前弄点种子回去,而方鸣飘向荒地后面的大山,只要等他取来万山土,他们就该回程。

何翔的村子无论是建筑,还是农田,亦或是脚下走的村道,哪怕算上村民,都不如她的星光村,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玉米,其他没任何看头,哪怕是等待的无聊时间,她都没能从中找出有意思的地方,于是只能瞭望发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动静,她扭头就见是方思明。

方老头被发现僵在原道,但下一秒就咬牙走过来,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大人,刚才的事是老朽不对,我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说罢,他深深鞠了一躬,又恭敬对她送上一个布包。

赵金隅接过,他没有翻开查看,就对黎默言道,“大人,里面是玉米。”

这种时候能拿出玉米种来,当真是非常有诚意,加上老人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应当是被何翔逼着要的,黎默言就没揪着不放,她扫过忐忑的老人,“此事不怪你。”

胡月儿想到该怪的人,于是踹了一脚何翔

何翔把头一缩,默默装死。

方老头松了口气,事情到此本该结束,可他徘徊着没有离开,“大人,您也是私人领主?”

黎默言点头。

下一秒,这里的村民从各个地方走出,齐齐匐在地,“我们愿举家加入您的村子,求大人垂青。”

何翔:“??”

何翔:“!!!”

等等,等等啊,这不是刚才他设所想自己一出现,黎默言的村民直接倒戈的那幕吗,怎么现在哭着喊着求加入的是他自己的村民????

黎默言没猜到这些村民会想加入星光村,可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反正流民她也在收,不差这些人,而且这群人成为私人领主的村民后,就自动被天河国除名,领不到救灾粮,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他们只怕会一般流民的下场更加凄惨。

她让这些人去收拾行李,他们欢欢快快就去了,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笑声,她忍不住又瞄向何翔,这人领主到底当得有多失败,才让村民叛逃都是欢声笑语的,忠诚度只怕是低破地板了吧。

何翔把自己蜷缩起来,刚刚是装死,免得想起他,此刻是真的羞愧到无脸见人。

去取万山泥的方鸣回来后,就发现自家大人身后,站着大包小包的龙霸村村民,俨然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样子,他对此毫不意外,就他们领主那个窝囊样子,瞎了眼才会继续跟着他,更何况旁边还站着英明神武的黎大人呢。

龙霸村的村民一共有六十五人,再加上他们大大小小的行李,黎默言拉来的车子太小,只能先带一批回去,剩下的等她开大货车来拉。

这些小事交给赵金隅就好,她坐上车准备先回去。

何翔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没想到自己一块被捎上。

黎默言见他天塌了的表情,满是疑惑地开口,“干嘛,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有过节,我肯定是不可能把你放走的,杀也杀不了,那自然是要控制起来啊。”

她一锤定音,“朋友,去劳动改造吧。”

何翔一脸被蟑螂跳进嘴里的扭曲,可他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除去给敌人发光发热外,没有任何办法,直能憋屈地接受事实。

方鸣蹲在一旁,瞄着何翔的表情觉得好玩,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可瞄到另外一人,笑声当即被掐住,虽知道方老头是被逼得,可瞧见对方这张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些破篮子还拿上干嘛,我们村子都有,比你那些好多啰,老胳膊老腿的,也不怕被篮子压坏。”

方思明一颠篮子,免得它们掉了,边好脾气回道,“大人说的是,只不过初来乍到,花钱的地方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方鸣住口了,这老头搞得他好像欺负人似得,他别扭道,“怕什么,大人每日都给工钱,你就是想吃到撑死都行,还缺这点篮子。”

方思明还是连连称是,可方鸣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不信,算了,老头没见识不和他计较,等到了星光村就知道了。

第一趟车出发了,黎默言带着方鸣走,赵金隅和胡月儿留在村子,守着村民等第二辆车。

车厢里挤了十个村民还是比较拥挤,黎默言坐到车头,顺带驾驶二十三号,其实它很听话,不需要控制,只是到转弯的时候告诉二十三号往哪里走就行。

方鸣提着何翔去了车顶,他们有武功在身,不怕被马车甩下来,所以车厢里都是原龙霸村的村民。

方思明打量车厢内的一切,虽没上漆,但每一块木板都被刨得平整光滑,没有毛刺凸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气。

一小孩趴在上面深深吸了口,像是发现什么,扭头对大家惊喜道,“好香,和草棚那股霉臭味不一样。”

他娘一戳小孩脑袋,“你个呆子,上好的松木和烂稻草能一样吗?”

那小孩捂住脑袋,“那我也要松木,人家都能用来做马车,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来造房子?”

其他人沉默了,小孩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大人们似乎不大高兴,他想到什么,努力活跃气氛,“对了,现在这也是我们的村子,我们过去以后,是不是也能睡在这样松木造的房子里?”

结果这句话说完,气氛更加沉默了。

他娘将他搂进怀里,盯着他的眼神异常复杂,最后叹了一声,“我儿说得对,娘等着住大房子。”

娘嘴上这样说,可小孩知道她完全没有相信,但为什么呢,明明都能用来做马车,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住这样的房子?

小孩不懂,可他没有再说出声,明明刚才大家都很高兴,结果他说话后,就不再开心了,他不喜欢这样。

这个马车很稳,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小孩甚至窝在娘怀里睡了一觉,等起来就到地方,他揉着眼跳下马车,就被眼前密集的人潮吓了一跳。

说话声,拉车声,以及妖兽的低咆,混着吃饭的吸溜声,各种各样的动静就如海潮将他拍晕了。

小孩从来没见过如此多人,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新奇了,他本能想要依靠娘亲,抬头却发现娘也一脸茫然,她微张着嘴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

不仅是娘亲,村子里的其他人同样呆在原地,他们同样一副被震撼的模样,忘记手脚摆动,直到面前传来人语,“劳驾让让。”

大家才如梦初醒,赶紧给说话的人让路,对方拖着板车,车上装满了红薯,隔开几米都能嗅到红薯的土腥味,应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方老头的目光落在红薯上,死死粘着移步开眼,有人嘟囔,“老天,这么多红薯,能吃到什么时候……”

小孩听到吃肚皮顿时叫了起来,但他余光看到另外的东西,使劲拽着娘亲的衣服,“娘,娘,你看。”

女人转头看去,就看到一排排木屋,小孩软软的声音响起,“我就说能住上这样的木屋吧。”

女人猛地搂住他,带着哭腔道,“我儿说的对。”

新来村民这边的事黎默言不知道,她带着最后一份万山土,来到神庙的选择,将它放入其他的万山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