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接连地在空中绽开,光线从别墅室内走廊安装的玻璃窗照得祝明日的脸颊一阵明一阵暗。
他快步穿过别墅走廊。
“砰”
烟花炸响的声音伴随着脑海内“任务失败”的机械音响起。
祝明日顿下步子,停止在走廊的拐角,一扇狭窄的窗户透出屋外的烟花。
他侧过脸,烟花映在一汪春水中。
彩色的,夺目的花火却没有在那双绿瞳中荡起波纹。
只是如同玻璃球般记录黑夜中的色彩。
005看着呆愣在原地的祝明日,以为祝明日是在担忧失败的任务,电子音透着关切:
“宿主,钟曦的愿望不是主线任务,失败了没事,不会影响最后的结算。”
祝明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只是愣神看着细窄窗口的烟花。
直到走廊陷入一片黑暗,被夺取光彩的月光重新照落到祝明日身上。
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祝明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原路返回露台,露台的户外灯重新亮起。
他装作没事人的模样,重新融入人群。
穆叶苏将手中的高脚杯重重放在木桌上,脸颊泛着醉意,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视线将在场的人扫过。
“周勃那家伙怎么回事?烟花都结束了还不出来。”
宋向松朝室内望了眼,“我去看看他。”
话落,他离开露台,向客房的位置走去。
不消片刻,宋向松重新回到回到露台,不过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李览往他身后望了望,没看见另一个身影的出现。
“周勃不在客房,厨房另外准备的晚饭也还在厨房没有动。”宋向松眉头蹙起,对周勃不见影子感到奇怪,思考着还能周勃还会去哪。
穆叶苏手指捻着叉子插起果盘中的水果:“说不定他看我们我们没喊他就自己回去了。”
她说完话将叉子末端的水果送入口中,似乎对周勃出没出现并不在意。
李览拿出手机:“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他吧。”
电话很快拨通,但迟迟没有被接通,一阵忙音后,电话被自动挂断。
李览看着电话挂断后亮起的屏幕,低声腹诽:“不会真一个人先走了吧。”
“他连你的电话都没有接,说不定在开车回去的路上。”
穆叶苏搁下手中的叉子,站起身绕过李览,冲着宋向松开口:“还有其他收拾出的客房吧,今晚看起来要在你这打扰了。”
宋向松颔首,对在座的人开口:“几位不介意的话,今晚也住在这里吧。”
李览婉拒了他的好意:“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这别墅离得太远了。”
李览和众人告别,他没有喝酒,完全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汽车通往山下只能走正门一条路,李览行驶出一段路,路过别墅旁的人工湖,烟花结束后亮起的灯光照亮附近。
光线散射到人工湖旁边变得微弱,但能让人看清草坪和湖的界限。
李览控制着方向盘转动,视线不经意间瞟到湖面。
原本清澈湖面飘着几片睡莲叶子的人工湖在灯光下泛起红色,湖面在风吹过时荡起涟漪,一道黑影随湖水在湖间飘荡。
哪怕受困于光线的昏暗无法将湖中的物体看清,但在李览视线接触到湖水时,他的瞳孔不受控制放大,右脚猛踩下刹车。
……
别墅顿时灯火通明,汽车被调转方向,照明灯的位置对着湖面。
光线没入湖水中,不大的人工湖靠近别墅的半边被染得鲜红,祝明日跟着别墅内的其他人一同出现在人工湖旁。
山间的风吹过,发丝被吹起向后飘去,水中的腥味被风吹到跟前,水腥味、血腥味夹杂着死亡的味道裹挟众人。
陈孑、邱续、司玉三人控制住现场,等待警方来临。
人工湖边缘随着风过,血水被拍到岸边的位置,浑浊的、暗红的液体占据祝明日眼球的视野中央。
警戒线很快被拉起,湖泊中的黑影被打捞起,拖到岸边,正是联系不上的周勃,周勃胸口处的衣服颜色比起其他地方更深,还有微微的破损。
蹲在周勃身边的人对其他工作人员做了摇头的动作。
伴随湖泊中的周勃被打捞上来,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更重了点,脚边的草坪溅到混杂着血液的湖水。
祝明日身体微颤,向后退了一步。
尸体被装入裹尸袋中,空气中的味道却依旧没有消减。
视线内大范围的红色液体,钻入鼻腔的那股腥味,和梦境相似的画面不断地刺激着祝明日神经。
他紧抿住唇,太阳穴的青筋突起,脑海中像有细密的针在扎。
眼前的那汪血水和记忆里的漫延至脚下的暗红色液体重叠,踩上那滩液体粘腻的触感重新攀附上来。
祝明日喘着气垂下视线避开那片红色,脚下的草地有些湿漉,但相差过大的色彩将他从糟糕的回忆中拉出来。
周围的人显然都沉浸在发生的事件中,没有人关注到祝明日的变化。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被带走询问完他今晚的行踪后就排除了他本就不大的嫌疑。
祝明日还记得自己明面上司玉助手的身份,从在场的人中准确地找到司玉。
他视线落在司玉翻看宋向松一行人的证词上,思绪飘忽。
凶手是谁他已经知晓,但他没有直白地给出提醒,从而在漫画上抢夺司玉的高光。
毕竟查明真相是属于侦探的职责。
众人回到别墅的露台上,同一个地方氛围比起之前却截然不同。
司玉和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对接:“观赏烟花途中他们几人都有离开过。
宋向松是为了前往地下室拿酒,剩余三人则是在不同时间去了洗手间,穆叶苏还有提到她是在钟曦之后去的洗手间,并刚好遇见钟曦,钟曦也承认了这点。”
一个警员这时从门口进入,“从露台到酒窖的时间来说,宋先生耗费的时间要多了5分钟左右。”
宋向松负责调酒,他离开和出现时众人都没有错过。
“因为酒窖的布局在一个月前更改过,我在酒窖里多花了点时间找我需要的酒。”宋向松赶忙出声解释。
司玉应了声转过头继续和警员交谈。
祝明日则是从人群中抽身向露台边缘走去。
他倚在钟曦站过的位置,低头向人工湖的方向投去视线,人工湖周围围着一圈的人。
月亮反射的光线洒在池塘表面,猩红的湖面折射出白色的鳞片。
光亮的地方随着风移动,祝明日仰头望向空中的圆月,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略长的几根发丝擦过那双绿眸。
绿色如同玻璃珠的眼球映出那轮光盘。
邱续从后方走到祝明日旁边,他背过身靠在玻璃围栏的扶手上。
祝明日那张在月光下显得非人的脸落入他的眼中,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前方的人群中。
“明日,你怎么样,刚在湖边看见你脸色不是很好。”
祝明日双手搭在扶手上,侧过脸,圆月从那片绿野中消失:“我没事。不过你怎么过来了,不去处理这个案件吗?”
邱续偏过脸,重新看向祝明日,比起片刻前那一幕更有人气些,“我不负责这个辖区,过去抢了人家的活儿会招人嫌。”
他歪歪头,盯着祝明日:“而且看你一个人在这,还以为你是被吓到了,过来安抚你。”
邱续没说他看见祝明日独自游离在人群外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时,无端联想到奔月的传说。
虽然祝明日和故事中奔月的神仙一点都不像,但不妨碍他觉得祝明日在那一刻像是不属于这方世界。
不如说重新回到临城的祝明日和过去的他不太一样,邱续的视线扫过祝明日,像是要走上同他们,同原先的他自己完全不同的道路。
邱续晃晃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现在的祝明日可不算是走上不一样的路了——回去继承家业了。
祝明日的声音响起,拉回邱续飘远的思绪。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杀周勃呢?”
邱续思索一番,“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不一样的人会有不一样的动机。不过很明显凶手的动机和一年前楚书雪的意外有关,选择人工湖当作动手的地点。”
祝明日视线垂落,望向人工湖:“如果楚书雪出事不是意外,你觉得和今天的凶手会是同一人吗?”
“如果那场意外有凶手,那和今天的案子不会是一个凶手。”陈孑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
“凶手既然能做到把凶杀现场伪装成意外,今天的手法也不会那么张扬。”
“小孑,你怎么也过来了?”
“司玉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这个临时顶岗的助手工作也就结束了。”
陈孑说到顶岗两个字的时候目光落在祝明日身上。
祝明日摸了摸鼻子,避开他的视线。
“凶手被找到了?是谁?”邱续瞥向人群中,好奇是谁被带走,却没有发现司玉。
“他还没公布,说要先把作案手法展现一遍。”
第77章 第77章
夜幕中重新燃起烟花,露台上的众人被天幕中骤然炸开的花火吸引视线。
靠在围栏边的邱续和陈孑也不例外,两人仰头望向再次燃放的烟花。
“这是司玉安排的?”
“没错。”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升空,宛若星子炸开在天空中短暂留下痕迹。
祝明日没有选择加入邱续和陈孑的谈话,连夜空的花火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还泛着血红的湖面,人工湖周围的警员散去,只剩下一个假人孤单地站立在湖面旁。
在其中一朵烟花炸开时,假人仰面向湖中倒下,溅起的水花声被烟花声盖过,直至水面溅起的涟漪归于平静,露台上除他外无人发觉案件已经完成复刻。
最后一束烟花的色彩散去,司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露台入口。
借着夜色,许真安在司玉靠近时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气,还不等她开口。
司玉面朝众人:“诸位,凶手我已经确定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个问题想询问穆女士。”
众人的目光随着司玉的话移向穆叶苏,司玉的问题随之而出:“你进入洗手间后,室内的地面潮湿吗?”
穆叶苏迎着众人的目光沉吟良久,她眼神闪烁,避开其中一道目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地面和墙壁上有不少水渍。”
司玉点点头,目光在嫌疑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钟曦身上。
“凶手是你,至于动机,是因为一年前楚书雪的意外。”
听见司玉指出的凶手,钟曦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中没有丝毫波动,只在听见楚书雪三个字微微泛起波澜。
但她很快找好了理由,一手抱臂,另一只手抬起将颈边垂落的长发拨到后方:“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去鲨人,我和她可是当过情敌的。”
宋向松在钟曦提起曾经的事时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但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嗓音。
“你和她曾经不是朋友吗?”祝明日在司玉回来后也跟着陈孑回到人群中。
钟曦的注意也被祝明日吸引,她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朋友?你也说是曾经的朋友?我和她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她抬眼直视司玉,嘴角不屑的弧度下隐隐压抑着什么:“司侦探,既然你认为是我动得手,那我是怎么鲨得人?证据呢?”
“洗手间的窗户正好对准人工湖的位置,以你曾经在俱乐部举办的活动中得冠的木仓法,这点距离不是问题。”
“你就凭借这个?在座木仓法不错的可不止我一个。”钟曦刚刚被祝明日的话带起的情绪平息下去,脸上毫无慌乱。
司玉继续道:“洗手间有水源和工具可以处理开木仓造成的硝烟反应,对于你来说应该算个不错动手的地点。
至于作案手法,洗手间里安装的浴帘是可拆卸的款式,你将浴帘拆卸下来后,手臂从浴帘上端的孔洞穿出……之后你只需要将暴露在外的皮肤和浴帘清洗一遍。”
钟曦对司玉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还是没有给出证据。”
“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浴帘真得被清洗干净了吗?穆女士当时就等在外面,你收拾的时间很匆忙吧?”
钟曦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不过只有一瞬,她恢复镇定:“这不能算是直接证据,只能证明有人在洗手间开了木仓。”
司玉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做派,反问道:“尸体发现的时间要早于你预测的时间对吧?”
钟曦抿着唇,没有搭话。
“凶器想必你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司玉观察着钟曦的表情:“客房?餐厅?宋先生的房间?还是被你带在身上?”
他心中确定凶器藏匿的地点后,轻叹了口气:“目前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但凶器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你自己交代说不定还能减轻罪行。”
钟曦的唇色随着司玉的一字一句逐渐苍白,她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嘴唇开始充血,哪怕她的情绪已经显露无疑,但她显然并不打算承认。
宋向松在一旁嘴唇几次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视线缓缓下落,停留在钟曦的脸上。
司玉提到钟曦的动机和小雪有关,他心中那块被用作粉饰的布被揭开,原来一年前的那场意外真的并不是意外。
他想劝钟曦尽早认罪获得减刑,但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他不仅没有立场,也是他们中最不该对钟曦说这话的。
最后所有想说的话被他化作轻唤:“小曦……”
钟曦视线猛地落到出声的宋向松身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恨意既向外去,也朝内里:“你也要劝我认罪?”
宋向松呼吸一滞,脖子像是生锈,摇头和点头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钟曦。”
好在祝明日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这份凝滞。
“我不清楚你和楚书雪的过去,但你愿意为了她做这件事,想必你们对彼此的分量绝对厚重……”祝明日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钟曦视线和祝明日绿色的眼睛对上,泛着生机的颜色却难掩底下的悲伤,她难以分清那份悲伤是属于她还是属于眼睛的主人。
“那她会不会希望你也幸福。”眼睛的主人如是说道。
钟曦垂下眼,没有看那双清浅眼睛中自己狼狈的倒影。
“木仓在宋向松房间左边柜子的暗格中。”
宋向松抬眼难掩惊讶:“你怎么知道有暗格?”
钟曦嗤笑一声,语气骄傲中是掩藏不住的怀念:“当然阿雪告诉我的。”
她与阿雪间总是没有秘密,前面的二十多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接下来余生所有秘密却只能埋葬于心间。
她是喜欢过宋向松,但阿雪爱他,而她恰巧爱阿雪。
被带走前,钟曦回头瞥了眼祝明日,纠正后者先前的话: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露台重新冷清下来,因为别墅还要调查取证的原因,宋向松去安排送他们回去的车。
陈孑上前勾住祝明日的脖子,歪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说那些话她就能认下司玉的话?”
祝明日拨开陈孑的手,跟上前面人下楼的步伐:“可能我听得别人心底的愿望。”
钟曦的愿望虽然隐晦,但知道她和楚书雪的过往后解读起来并不难,希望能找见楚书雪的影子。
系统不会让他完成一个让人死而复生,无法达成的愿望。
再联系到过去的意外,和这是个侦探漫世界且处于buff叠满的状态,不难推断出接下会发生围绕过去那场“意外”的案子。
而钟曦真正的愿望或许是希望心中残存关于楚书雪的记忆能平息下她的复仇之心。
那份恨意却在回忆起记忆中再也无法相见的那张脸时越烧越烈,直至将她的身心全部吞没。
但现在任务失败,他也无从得知钟曦真正的心愿了。
祝明日迈出大门,仰头看着那轮圆月,今天看起来并不是个适合团圆的日子。
陈孑从后面追上来,玩笑道:“那你说说看我心底的愿望是什么?”
祝明日那双眸子却满是认真,将陈孑上上下下扫视一遍,直白的视线把陈孑看得紧张,片刻后祝明日嘴角一勾:“心不诚,听不见。”
陈孑的紧张瞬间消失,揽住祝明日的肩膀,话中带上笑意:“看来你也不是很灵啊。”
“005,他说你不灵。”祝明日笑笑,心中默默将锅甩给005。
005的反应很迅速。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捕捉角色陈孑心愿中
【捕捉完成】
“我可是编号005的子系统,比我能打的没几个。”005的电子音尾调上扬,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
祝明日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005的速度,点开光屏,对于好友的心愿他难得升起点好奇。
光屏中简短的几行字写下陈孑目前非常简朴的心愿。
希望回去后不要加班写资料。
祝明日的视线扫过这一条,他瞥了眼身旁的陈孑:“愿望很朴素啊,陈警官。”
陈孑挑挑眉,“你又猜到了,说说看。”
听着陈孑明显不信的话,祝明日点点头:“是啊,猜到了,是不想回去写资料对吧。”
陈孑脸上染上被戳破心事的惊讶,但他狡辩道:“猜错了,我热爱工作。”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邱续停下步子,回身等待两个落在后面勾肩搭背的人。
“没什么,就是陈孑希望你回去后能帮他写资料。”祝明日话说到一半,脚底抹油钻出陈孑的桎梏。
邱续看着打闹的两人好心帮祝明日拦住陈孑,祝明日则趁机看着那行愿望下面的一行字。
——希望邱续长命百岁,算了,还是岁岁平安吧。
祝明日咂咂舌,没见过许愿还带着临时改变的人。
半路回酒店的路上,司玉收到一个消息,他给祝明日使了个眼色。
下车后,祝明日跟司玉落后他人一步回到宋向松给他们升级的套房。
司玉的声音压得很低:“祝明日,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连名带姓的三个字喊得祝明日有些莫名其妙,但注意到司玉严肃的表情,他还是点点头:“你问吧。”
第78章 第78章
套房客厅内的冷气很足,祝明日小臂搭着进门后被他脱下的外套,侧身靠着吧台等待司玉开口。
司玉抬眼直视祝明日,房间内淡淡的香薰气味钻入他的鼻腔,非但没能抚平他焦躁的情绪,反而使得心底的不解愈演愈多。
他回想起回程路上宵游传来的信息,不自觉捏紧手中的手机,眼前的祝明日耐心十足地等待他开口,仿佛和宵游信息中提到的人毫无关系。
沉默自司玉身上延展,但有些问题是无法绕过的,如同屋顶的积雪不做处理,迟早会在某一天压塌房屋,连同屋下避雪的人一起埋葬。
想通后,司玉没有再犹豫,单刀直入字字犀利:“陆钧怀的手底下发现了和组织有联系的实验室,你有……”
司玉顿了下,还是咽下即将出口的参与二字:“这件事你知情吗?”
祝明日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并非惊讶司玉话中的内容,而是他虽然猜测过陆钧怀和祝逢背后的组织有交集,但他手里却没有实证,反倒是司玉的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确定这个消息。
祝明日惊讶的表情不似作假,但司玉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空气陷入凝固,这次耐心等待的人变成了司玉。
祝明日沉吟半晌,司玉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和祝逢的关系有没有暴露,他过去对司玉隐瞒的事注定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回答司玉。
于是说出的话变得模棱两可:“虽然我是他的继承人,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放权给我。”
“所以你知情吗?”司玉抓住问题的关键,重复了一遍问题。
“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呢?”祝明日不答反问,但司玉固执地重复着那个问题。
“是从你的那个朋友那里。”祝明日的脑海中闪过宵游的影子,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有当侦探的潜质了。
司玉没有应答他的话,眼中溢出信任被辜负的失落。
祝明日止住他还未说出的推测,绿眸映出司玉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承认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但我对陆钧怀做的事并不知情。”
司玉眸光闪烁,祝明日看不出司玉有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他思量一番,又补充上一句:
“隐瞒的事我无法告诉你是什么,我只能保证我不会让那些影响你要做的事。”
说完这句话,祝明日感受鼻子下方留下一股热流,司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祝明日身上,自然也注意到祝明日鼻子内流出的血迹。
“你流鼻血了。”
祝明日想要抬手去抽吧台上放着的纸巾,眼前的世界却出现虚影,伸出的手反倒将纸巾打落在地。
他扶着吧台去够掉落在地面的纸巾,血液不住地低落到地面,将面前的地毯晕开一道深色的水渍。
祝明日伸了两次手,但视野越来越狭隘,纸巾总是从指尖擦过。
司玉再迟钝也能发觉出祝明日状态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他边说边蹲下身去捡祝明日无法够到的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唇色发白的祝明日。
司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听不真切,祝明日抓住吧台边缘的指尖发白,另一只手去够递到面前的那抹白色。
但他还未抓住,扶着吧台的手失去力气,身体向前摔落。
司玉瞳孔放大,看着那只沾上血迹的手和他的手擦过重重摔落在地。
他们这边发出的动静太大,吸引套房内部其他人的注意。
祝明日最后只模糊听见几道呼喊声音。
世界归于死寂。
某地陆宅内,一间布置温馨的房间内,床边放置了几台冰冷的医疗机器,仪器延伸出的管子尽数接到床上躺着的青年身上。
青年身边围了几个身着白大褂的的人,为首的那位恭敬地站在房间唯一坐着的男人面前。
“先生,小少爷的各项数值比起之前要下降……”他汇报的同时,将整理好的报告交到陆钧怀手里。
陆钧怀翻动着拿到手中的报告:“他恢复的时间需要多久?”
王清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但他站在原地,没胆子抬起手擦掉:“小少爷要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可能性不高。”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更糟糕的状况,王清没敢提,他视线偷偷瞟过床上的祝明日。
当年从濒死的状态撑下来多活了二十年已经算是命大,现在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下,身体再次被注射药剂,哪怕能醒过来多半也是短命。
但这话他不敢当着陆钧怀的面说。
“不高?那就有可能。”陆钧怀翻动报告的手停住,抬眼目视王清,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毫无用处人的下场不需要我和你解释吧。”
王清额上冒出更多的汗,还不等他回答。
门口却突然传来巨响,实木的大门被人用力打开。
陆钧怀的眉头皱紧,他不用抬眼去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除了祝逢大概不会有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抬手示意房间内的人出去。
进入房间的祝逢脸色阴沉,得到命令的众人自然不想触霉头,绕过屋内新出现的煞神离开,最后一人将门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陆钧怀暗叹一口气,还是看向来人:“我不是安排你去……”
祝逢一进入室内,目光接触到床上的人时,上涌的怒气顿时泄了大半,所有动作都被他放轻。
但听见陆钧怀的话,心中的怒气和恨意再度翻涌,他冷嗤一声,不客气地打断陆钧怀的话:
“是啊,临时安排一个长时间任务将我调走,过上几个月再回来,您是会骗我明日生气不见我,还是随意找个理由再把我打发出去。”
他这句话说得连敬语都添上讽刺。
“祝逢!”陆钧怀呵斥了一句,但随即放软了语调:“明日不会死,我会让人治好他的。”
死这个字眼刺痛了祝逢,他逼近陆钧怀,说话的语气像是吞了桶火药:“明日当然不会死,我和他只会死在你后头。”
夹枪带棒的话从祝逢口中吐出,陆钧怀的眼神越来越冷。
“啪”
陆钧怀收回伸出的手,语气淡淡:“祝逢,少在我跟前发疯。”
头被巴掌扇得偏开,脸颊传来刺痛的感觉,疼痛的刺激并没让祝逢清醒,反倒如同一波热油浇在名为恨意的火焰上。
他回正脸,抬起的眼没有光彩却填充满恨意,埋藏压抑的恨意在此刻尽数展现。
作为祝逢恨意承接对象的陆钧怀嘴角反倒勾起:“祝逢,你有什么资格去恨呢?”
他打量着面前身高已经超过他的长子,话中不见父慈子孝:“明日变成如今的样子,可是你的原因。”
祝逢不知回忆起什么,眼中的恨意渐隐,逐渐被攀附而上的愧疚取代。
陆钧怀瞧着他泄气的模样,扇人的手抚上祝逢脸颊上明显泛红的地方,靠近祝逢的耳畔,声音缓缓响起:“我知道你恨我,但把你不该有的情绪藏好。”
他收回手绕过祝逢:“这点明日做的都比你好。”
祝逢沉默着站在原地,陆钧怀离开房间前又回身提醒了一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他笑了一声:“你三岁时就知道做坏事不能被发现,现在还越活越回去了。”
房门再次被开启又关上,屋内只剩下他和祝明日。
祝逢向前迈开步子,站到床边,他扫了眼心电监护仪的屏幕,屏幕上规律跳动的线条让他的心安定了几分。
视线移回床上躺着的青年,阳光从落地的玻璃窗前倾泻而下,按照窗户上的格子在他和祝明日周身烙下印记。
他往前靠近一步,进入祝明日的格子中。
祝逢抬手理了理祝明日凌乱散落在枕头上的银发。
那双和他近似的绿眸此刻紧闭,脸部也褪去血色,色彩浅淡的祝明日和白色的枕头几乎融合在一起。
落到祝逢眼中,勾起他过去的记忆,眼前的祝明日和过去生机微弱的祝明日重叠。
祝逢俯下身细心整理着祝明日的头发,因为动作垂落的黑色长发在白色上留下突兀的印记。
他无意去拨开那纠缠的发丝。
过近的距离使得耳侧传来不属于他的呼吸声。
他垂下眼,瞥见覆盖在祝明日的脸上的氧气面罩,随着他的呼吸在氧气面罩表面结起一层雾。
祝逢直起身静静地站在床边盯着氧气面罩上加深又减淡的雾气,借此确定祝明日并没有被世界从他身边剥夺。
真好,明日还活着,他的弟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祝逢后退几步坐到陆钧怀原先坐着的位置,视线却时不时落在氧气面罩上。
椅子旁的圆桌被摆放的西式茶具,还有一杯冷却的茶水摆在手边。
祝逢冷冷扫了眼就准备收回视线,但茶壶旁另一个没有被倒扣的茶杯吸引他的注意。
一只丑不拉几的布偶坐在茶杯内部,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祝逢心底盘算着陆钧怀疯掉的可能,手却老实地伸出去拿过玩偶。
玩偶被从茶杯中抽出,一张纸也被玩偶带出。
第79章 第79章
被随意折起的纸落到下方的托盘中,祝逢握住玩偶的手一顿,食指和无名指夹住掉落下的纸张。
玩偶表面露出粗糙的针脚,唯独几个歪扭的针绣小字在祝逢眼中掀起波澜。
玩偶的主人并不是他设想中的陆钧怀。
祝逢捏了捏手中柔软的玩偶身体,眼底染上笑意。
因着玩偶主人的缘故,连带着第一眼看起来有几分寒碜的玩偶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祝逢看了几眼后,将玩偶放回桌面。
玩偶被细致地安排在他手边的位置,歪着脑袋靠在茶杯上,纽扣眼睛朝向祝逢的位置。
他则打开手中被折起的纸,纸沿着折痕被掀起的瞬间,祝逢愣了一瞬。
白色的,有些厚度的纸正面是张彩色的照片,小小的祝明日站在照片内,和现在的他隔着厚重的时间。
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照片。
照片上的祝明日浑身透露着无措,露出的手紧紧攥着他手边的那只玩偶。
玩偶不止他手边的一只,还有一只用白色布料当作头发的玩偶。
同样的绿色纽扣点缀在眼睛的位置,熟悉的配色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能让人认出玩偶形象的来源。
他手边的玩偶形象来源也变得清晰可见。
但照片玩偶的位置蔓延着一条折痕,将两个玩偶牵着的手割裂开,连同祝明日的身上也被折痕的纹路爬满。
祝逢拇指滑过折痕的纹路,试图抚平照片的折痕,仿佛能借此弥补他失去祝明日的时间。
指尖顺着折痕的纹路移动,从照片的主角一路移到背景的位置。
祝逢顿住手,照片的并不是陆宅或者他们过去的家,但祝逢却无法遗忘这个地方——
是他差点失去祝明日的地方。
虽然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他都讨厌陆钧怀,甚至恨陆钧怀。
但他无法否认,陆钧怀但凡晚上一些时间找到祝明日,那么从此世上,他就再也不剩下什么东西,唯独空留一具躯壳,既失来处,也无归处。
目光停留在照片中作为背景的福利院,祝逢的思绪被拉回他复仇的那一天。
弟弟那时候已经回到他的身边已经快要三个月,尽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但他切实地再次见到了弟弟。
他和陆钧怀的关系也并不像现在。
无处可去、无枝可依的他和祝明日,需要一个能暂时避风的巢穴,而陆钧怀表现的亲昵,如同蜜糖,给了他们去处,也给了他复仇的倚仗。
祝明日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但桩桩件件被他亲眼目睹。
祝明日被找到后,后面的调查就变得简单起来,陆钧怀亲手将调查结果教到他手中,口吻像是鼓励他去完成一个轻松的挑战:“去吧,孩子。”
他被陆钧怀带到那所福利院,他记得那天月亮很亮,黑暗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进入密室的时候,亮堂的白炽灯反倒让他无法适应。
实验台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孩子,拘束带束缚着他的四肢,胸膛却没有一丝起伏。
祝逢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过毫不相干的人。
实验室内的其余人身手平平,被他轻松解决,朝思暮想的复仇在不到一晚的时间被他完成。
祝逢喘着气,身上却没有卸下仇恨的轻松,他还有要做的事。
他按照陆钧怀提醒的拷走实验人员的记录用以分析治疗祝明日的方案。
造作台的位置和实验台很近,祝逢等待拷贝实验资料时,视线扫过实验台上躺着的陌生孩子。
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瞪大的眼睛,扭曲痛苦的表情。
他本不该有多余的情绪,毕竟他见过太多尸体了,父母的,仇人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表情大多都是不甘和痛苦的。
眼前这具尸体看起并没有不同的地方。
但资料拷贝的进度条距离完成还差一点,左右无事,他靠近了那个孩子,伸手帮人阖上眼。
“祝逢,不要多事。”
资料不知何时完成拷贝,硬盘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拔下。
陆钧怀在他没有注意到时进入这方空间,拿走硬盘后上前拽住他的手腕离开。
和陆钧怀的说得一样,他完全没必要多事。
祝逢自己也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想到了明日,可他的弟弟和实验台上躺着的孩子一点都不像。
但那晚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却不是复仇的瞬间和升腾起的大火,而是那双瞪大的眼睛。
离开福利院后,他跟在陆钧怀的身后,燎起火焰吞没身后的建筑。
他的人生再次出现一场大火,上一次烧掉他的幸福,这一次却是带他走向名为“新生”的地狱。
“嘀——”
病床旁的仪器突然传来一声并不规律的声响,将祝逢从过去的记忆中带出。
他将照片装入口袋,匆忙来到病床旁。
仪器还在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床上的祝明日呼吸变得急促,浓浓的白色雾气附着在氧气面罩上,模糊他的下半张脸。
房门被打开,一堆套着白大褂的人涌入围在床旁。
祝逢被人群挤暂时挤开,留在人墙的另一边。
病床上昏迷的祝明日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眉头紧锁,看上去痛苦万分。
“明日。”
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侧响起。
祝明日寻找着声音来源睁开眼,黑暗的世界明亮起来。
一张男人的脸映入眼中,他眨了眨眼睛,睡懵的脑袋没有反应过来,凭借着本能伸出手去摸那双绿色的眼睛。
手被半道截胡,被人攥入掌心,并且被完全包裹住。
他还没意识到奇怪的地方,视线突然转换,面前的人将他抱起,松开他的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明日怎么睡懵了?不可以去抓别人的眼睛。”
男人的话带着包容,祝明日默默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被男人抱着并帮助完成洗漱后,祝明日清醒了几分。
他撑着男人的肩膀,认真打量着男人的脸。
像是人工智障完成人脸识别,又将脸贴回男人的胸口,“爸爸。”
祝佩林捏了一把儿子的脸,抱着祝明日下楼。
餐厅内只有一个女人的身影,祝佩林视线扫了一圈,发出疑问:“小逢呢?”
祝鹤莹抬起脸,揉了揉眉心:“小逢有点发烧,就让他再睡会儿。”
祝佩林将祝明日放到一旁的儿童餐椅上,从桌上端来一份早餐放到祝明日面前。
“那我等晚点再煮点粥给他送过去。”
祝鹤莹点点头,目光移向开始吃饭的祝明日:“今天我自己去研究所把东西拿回来,顺路把明日带去幼儿园,你留在家里照顾小逢,顺便把搬家要带走的个人用品收拾一下。”
没等祝佩林答应下来,旁边的祝明日停下扒拉碗中水饺的动作:“我不去幼儿园。”
祝鹤莹听见小儿子厌学的话也没有生气,耐心询问:“我们明日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
“哥哥生病了不去学校,明日也不去。”
“可明日没有生病啊。”祝佩林在旁边提醒道。
“我要照顾哥哥。”
一番软磨硬泡,加上即将搬离这座城市,祝家夫妇也没有强迫祝明日去幼儿园。
临出门前,祝鹤莹抱了抱黏人的祝明日:“好了,去黏着你哥哥去。”
“妈妈再见。”
大门被关上,祝明日从祝佩林手中分走一杯送给祝逢的电解质水就往着楼梯冲去。
不顾身后传来的祝佩林呼喊:“慢点跑,水洒出来了,别滑倒了。”
祝逢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旁边,祝明日捧着还剩三分之二的水站在门口。
祝明日踮了下脚,将双手捧住的水杯一手抱着,另一只手伸长够到门把手,放轻了动作推开卧室门。
房间内的窗帘还没拉开,空间一片昏暗。
祝明日踩着地毯靠近房间中央的床。
祝逢的床有些高,他将水杯放到一旁,拖回来一张专门给他准备的小梯子。
小梯子在地板上推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床上躺着的祝逢睁开双眼。
便看见床旁先是冒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一道矮矮身影向他靠近。
“哥哥,喝水。”
祝逢看着凑到身边的祝明日,拖着身体从被子中坐起。
因为生病担心传染,他没有如往常般把祝明日揽到怀里,透着鼻音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该去上学了?”
祝明日歪了歪头,抱着水杯钻入祝逢怀里。
他仰头看着祝逢,同时举起水杯:“给哥哥送水。我不要去没有哥哥的学校。”
祝逢接过水杯,灌了一口,听到祝明日后半句话后呛了一下。
等咳嗽平息,他才再次开口纠正:“我和你本来就不在一个学校。”
他单手扒拉住祝明日的肉脸,狠狠威胁:“幼儿园要是毕不了业,以后都不能和哥哥去一个学校。”
“没关系,反正哥哥不会和我分开。”祝明日一脸有恃无恐,祝逢的威胁丝毫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祝佩林在这时敲了敲大开的房门,打断兄弟二人的谈话。
他端着祝逢的早餐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同时单手拎住祝明日的后领,把人拎回地面。
“不要打扰你哥哥休息。”他转头对祝逢说道:“小逢,先来吃点东西,喝完药再睡。”
第80章 第80章
窗帘被拉开一半,透进晨间的曦光。
祝逢裹了件厚外套坐在桌前,腿边是颗毛绒绒的脑袋,一双手按着他的大腿,祝明日仰起脸,那双滴溜圆的眼睛盯着他。
祝逢看着桌上还没有被他动过的早餐,舀起一勺送到弟弟嘴边,被祝明日一口吞下。
祝佩林收拾完祝明日洒出来的水渍回到祝逢房间后,祝逢碗中的食物已经被消灭了三分之一。
但看到小儿子嘴边的食物残渣,消失的那部分到底进了谁的肚子很明显。
上前把祝明日收拾干净,摸了摸祝明日鼓起的肚子,“明日,已经吃过饭了,不可以再去吃哥哥的早饭了。”
祝明日点点头,咽下口中还在嚼的食物。
他留意到被祝逢拿在手里的餐具:“小逢也是,不可以挑食把不喜欢的喂给弟弟吃。”
“知道了。”祝逢避开视线,捏着勺子重新舀起一勺送到自己口中。
祝佩林没有继续干涉祝逢,将祝明日抱出祝逢的卧室,祝明日再待下去,那份早餐最后进了谁的肚子还真不一定。
除了中午的时候被祝佩林找到吃了午饭外祝明日一直独自待在玩具室。
玩具室房间的窗户考虑到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被封死,屋内也做了防撞,房门开着一条缝,防止祝佩林无法及时听见屋内的动静。
祝明日拉开玩具室的门,顺着隔壁敞开的门看了眼正在整理搬家打算带走的私人物品的祝佩林。
表示自己去找祝逢后,就沿着走廊直奔祝逢的卧室,但祝逢比起早上的时候还要没精神,看见他来也只是强打起精神。
祝明日贴着祝逢躺了一会儿,耳侧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但他却精神十足,睡意迟迟没有把他带入梦中。
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在天花板上形成光斑,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段时间,还是蛄蛹爬下床,离开祝逢的卧室。
离开前,他趴在祝逢耳边轻轻说道:“哥哥*醒来要去找我哦。”
玩具室内一堆的玩具散落在地面,祝明日抓起一个自己和自己玩了会儿,没多久便放下玩具。
他想和其他人一起玩,但无论是祝逢还是祝佩林看起来都没空陪他。
祝明日迈过地面散落的玩具,钻入柜子中寻找下一个供他独自玩乐的玩具。
柜子内的空间很大,完全能容纳下他,他拉上柜门,黑暗笼罩他,他却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期待着祝佩林再次像之前一样找到他。
昏暗狭小的空间,身体底下是软和的玩具,他伸出手戳着柔软的玩偶,等了许久抬起手把柜门拉开一条缝隙。
哥哥和爸爸都太笨了,还是给他们放点水吧。
翻身抱起大点的玩偶举起,揪着玩偶上的毛毛,直到托着玩偶的手臂发酸,玩偶被压在他的身上。
身上压下柔软的重量,宛如亲爱之人的怀抱,祝明日的眼皮止不住的下垂,足够安全熟悉的环境让他丝毫没有抵抗便进入梦乡。
梦里发生的故事在醒来的那一刻如同潮水退去,祝明日坐起身,揉着眼睛,面前还是一片黑暗,连同他留下的那一丝小缝外也没有光亮照进。
祝明日顺着小缝往外看去,发觉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怎么还没人来找到他,祝明日打算放弃这次的捉迷藏游戏,正准备往外爬去,一道声音打断他的动作。
柜子的缝隙处透进一道亮光。
透过缝隙,窗户映出绚烂的烟花,祝明日绿色的眼睛顿时被烟花吸引了注意。
短暂的烟花结束后,他才爬出柜子。
室内没有开灯,祝明日也没有开灯的打算,他要直接离开这个房间去找祝逢。
哥哥没来找他,那就他去找哥哥好了。
房门还是和之前一样留着道缝隙,不用祝明日费劲拧门把手。
门外的走廊站着几道身影,其中一道祝明日认识,是陆叔叔。
不过他们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和注意投向扶手外的一楼,没有注意门内的祝明日。
祝明日只当陆钧怀是像往常般来参加他们家的聚餐,剩下的人是登门拜访的客人。
走廊同样没有开灯,陆钧怀侧对着祝明日的方向,黑色的西装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同样是黑色的马甲,胸口的口袋别着一条白色的领巾。
祝明日顿住脚步,总觉得门外的陆叔叔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的目光移到陆钧怀的脸上,可能是陆叔叔没有笑的原因。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陆钧怀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他的耳朵。
“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门内的祝明日还没有理解陆钧怀的意思,一行人便顺着楼梯离开二楼。
等他们离开后,祝明日恍惚间听见了祝逢的声音。
看见陆钧怀的事顿时被他抛之脑后,他拉开房门,朝祝逢的卧室跑去。
路过隔壁时,却没有见到祝佩林。
只有微弱光线的走廊,祝明日赤着脚跑到祝逢到卧室,卧室的房门大开,一眼便能看清屋内的环境。
床上的被子维持着被掀开的样子,不见祝逢的影子。
祝明日一手搭在门框上,朝室内唤了一声:“哥哥。”
只有一片沉默回以他的呼唤。
地板上的寒气顺着脚心往上延伸,祝明日不安地抬起一只脚在腿上蹭了蹭。
他这才想起前不久看见的陆钧怀,沿着陆钧怀的方向找去。
走廊变得格外漫长,尽头的彩窗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缝,视线沿着裂痕上移,破碎的圆洞外升起巨大的烟花,填满彩窗上格格不入的黑色洞口。
祝明日却没有再在燃起烟花的烟花上多做停留,视线快速划过,沿着不久前陆钧怀走过的的楼梯向下走去。
他在楼梯的拐角停下步子,被他心心念念的祝逢出现在视野中,陆钧怀正将他揽在怀中。
陆钧怀一手包裹着祝逢的手,黑色的手木仓被他们两人攥在手中。
陆钧怀的另一只手则是按在祝逢颤抖的肩膀上,安抚着受惊的孩子。
祝明日忙往下跑了两步,这两人玩新玩具竟然不带着他一起。
楼梯的围栏在他跑动的过程中不断挡住他的视线。
紧接着又是烟花炸开的声响,祝明日被这声巨响震得一愣。
视线透过围栏的间隙,看见祝逢的身体软了下去,倒在陆钧怀的怀中,而陆钧怀接过旁边人递过的外套,将祝逢包裹后抱在怀里。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对身侧的人吩咐完,抱起祝逢向门外走去。
祝明日没有听清他们的他们的谈话,奔跑的速度加快,等他来到一楼后,陆钧怀一行人连带着祝逢全都消失不见。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有见到熟悉的人,但空气中飘来一股怪异的味道,他跟随着味道的来源选了个味道最浓重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走到祝逢原先的位置站定,入目的颜色几乎被全部夺走,只剩下视网膜倒映的暗红。
地毯原先的花纹被模糊,附着的液体泛起作呕的味道,祝明日的本能告诉他应该尽快逃离这方空间。
但客厅中央熟悉的颜色硬是拉扯着他逃离的脚步。
抬起的脚没有向后退去,反倒落在沾满暗红的地毯上。
用作隔离冰凉地面的地毯此刻踏上去反而凉意顺着脚底往上攀升。
祝明日奋力向前跑去,渗水地毯的液体溅起,沾到他的脸颊上也浑然不知。
如同归巢的鸟儿落到熟悉的巢穴中,祝明日晃动着那具失去温度的身体,诉说着祝逢被带走的消息。
但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甚至不能再次倒映出他,更遑论应答他的话。
幼年的祝明日还无法理解死亡,无法知晓死亡的含义是永远的别离。
他不明白为什么祝鹤莹的身体那么冷却还要躺在冰凉的地毯上,只能贴着母亲的身躯躺下,趴入母亲的怀中。
暖意从他身上散发,却无法温暖身旁冷却的身体。
同源的血液爬上他银白色的头发,祝明日抬起脸,他感觉到有水滴在他的头发上。
视线迎上一个血色的洞,那里有液体流出,落在他的发间,他感受到的凉意就是从此传出。
他抬起手,捂住那个洞:“妈妈,你流血了。”
湿滑而粘腻的液体从他手下不住流出,染红他的掌心。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和液体倾倒在地上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朝祝明日靠近,然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发现个小孩,要一起解决掉吗?”
“把小孩带走,赶紧撤,还有一波人掺和进来了。”
一双手把祝明日拎出,祝明日扭头望了眼,发现并不认识来人,随即挣扎起来,朝着地面的人影伸出手。
“小孩,别乱动。”祝明日的挣扎对身后的成年人显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依旧被牢牢禁锢住。
他被强硬地带出这座房子,只能从余光中瞥见升腾起的火焰。
他顿了下,随即挣扎的力气更大,几乎要从束缚中跌落在地。
后颈却猛然传来一阵钝痛,视野陷入黑暗,意识也随即变得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