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张开嘴要喊人名字,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
难听得犹如公鸭叫。
而且每喊一声,嗓子眼就刺疼得慌,扎得他瞬间缴械投降。
最后他一把捞过枕边的手机,正要给续昼发消息,房门被倏地打开,续昼端着一杯水走进来。
见他睁着眼,续昼愣了下,然后抬脚走至床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询问:“身上有不舒服吗?”
续星离勉强坐了起来,接过续昼给他倒的温水,冲自己的小腿处努了努嘴,说:“腿麻了。”
续昼立刻坐下,架起他的腿按摩,又转向他,问:“其他地方呢?”
他按摩的力道刚刚好,续星离舒服地靠在床头,懒散地晃了晃头,说:“就这样。”
续昼的视线却缓缓下移,从他的脸上转到了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那里呢?”他抿了抿唇,问。
听他这么问,续星离才忽的感受到什么,身形僵了一瞬,而后瞪着续昼,语气不可置信:“你没带我去洗澡?”
续昼被他的提问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笑起来,说:“怎么可能,那里上了药,所以可能不太舒服。”
续星离:“……”
难怪那么疼呢!敢情是让他受伤了。
按摩后,腿部不麻了,续星离收了回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知道续昼在按摩时触到了什么穴位,续星离全身那种酸胀感几乎要消失,只剩下累,还有某处隐约的不适感。
他打了个哈欠,飘游地钻进卫生间。洗漱台上,续昼已经给他挤好了牙膏装好了水。他漱了口,而后按开电动牙刷的开关,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门框上闭眼刷牙。
续昼就靠在另一边门框上看着他,在他洗完脸后,走过去拦腰抱住,低头在冰凉潮湿的唇上亲了一下。
续星离累到麻木,仰着头任他亲,甚至希望这人就这么把他抱下去,他是真的懒得下楼了,多走一步都是对续昼昨晚粗暴的举动的纵容。
不过他的愿望没有实现,脚踝就被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伴随着细小的猫叫。
续星离蓦地回神,立刻从续昼的身上挺直背,垂头与Sterre黑亮的眼珠对上视线。
一人一猫对视后,三花立刻站起身,两只前爪扑上续星离的睡裤裤腿,撒娇似的叫了几声。
猫儿子叫得实在可人,续星离弯下腰将猫捞起来,愣是打起了精神。
这就是父爱的力量么?
续星离在心里自我感动几句,捧着一坨猫,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陈阿姨没在,应该是被续昼请回去了,餐桌上摆着几盘清淡的菜和一锅粥,续星离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就停下了。
续昼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碗拿进厨房,出来后看见依然穿着睡衣瘫在沙发上的续星离,说:“还想睡觉么?等会儿我要出门,陈阿姨会过来,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她说或者给我打电话。”
他们这次回来主要是休整的,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安排,更别说昨晚才彻夜疯狂,什么地方值得现在必须去?
续星离朝他看去,有些疑惑:“你去哪?”
续昼在他身边坐下,垂着眼,回答:“监狱。”
探监的时间是提前预约好的,而且好不容易磨到对方同意见面,续昼没办法不去。
但他也没料到昨晚两人会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现在都不能好好地待在别墅里陪续星离。
原本想让续星离一个人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谁想听到这个地点,刚刚还神情恹恹的人儿几乎瞬间打起精神,站起身往楼上走,说:“我也要去。”
续昼惊讶地看他,说:“我是去见……续铭他们。”
续星离点点头,像是毫不在意:“我当然知道啊,我要陪你一起去!他们欺负你的仇就算是在监狱里我也要报!”
续昼的眸子颤了颤,最终掩下眼皮,点了头。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探视室里坐下。
没一会儿,一个身形枯瘦穿着囚服的女人被领进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两年过去,叶嘉婷早就不是原来精致漂亮的模样,脸上布满细纹,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扎在脑后,戴着手铐的手浮肿。
一看见他们,叶嘉婷本就憔悴的神情更是狰狞,情绪几乎立刻变得激动失控。
她一拳砸在桌子上,被一旁的警员制止,又冲续星离骂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后她看向续昼,勾起唇阴笑,“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来见面,还找什么起诉的借口?太恶心了!”
续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语气也冷着:“我没那么闲,也确实准备起诉你们。”
叶嘉婷哼笑一声,目光凶狠,道:“你想起诉什么?我们根本没有虐待过你!”
续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小时候冬天手脚被冻得没知觉的时候,我永远不会忘。”
叶嘉婷愣住了。
不只是她,他身边的续星离也怔住了,眨了眨眼,呆愣地向他看过来。
叶嘉婷的声音虚了一格,神情却依然阴着:“这只是教育孩子的方法罢了,根本算不上虐待!”
“你身边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她说,“而且时间那么久远,你能找到什么证据?”
续昼盯着她,语气淡淡:“我确实不能。”
叶嘉婷还来不及嗤笑,他就继续说:“但其他证据已经上交了,应该很快就要开庭了,你们尽快找律师吧。”
穿着囚服的女人神色一僵。
“你们有什么证据?!”她瞪着眼睛,眼眶几乎都要被撑裂,吼道,“你十岁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碰过你!你上交了什么证据?!你真是疯了!续昼!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亲生父母的吗?!”而后她倏地转头死死瞪着续星离,骂道,“是不是这个扫把星又给你说了什么?!”
续昼身子一斜,将续星离挡在身后,神色冷沉:“和他没关系。”
叶嘉婷简直要疯了,用力抓着话筒,歇斯底里地吼:“续昼你清醒一点!!这个狐狸精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要把续家彻底毁了吗?!我们养了你二十七年!白眼狼!在你心里续家一点都不如一个外人是吗?!”
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续昼反手紧紧握住续星离的手,手指扣进指缝,不动声色地安抚。面上的神情没怎么变,只是声音更加阴冷:“你不应该杀了那只小狗。”
叶嘉婷已经完全不能思考,正要破口大骂,却在听见了续昼的下一句话后,彻底顿住。
“你不应该杀了那只小狗,或者你只要在续铭惩罚我的时候准时出来制止一次,或许我还会对你产生恻隐之心。”
“可你一次都没有。”续昼双目冷漠至极,语气淡漠,仿佛一个早就接受一切不公不会哭也不会闹的精致玩偶。
探视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叶嘉婷久久没有回过神,不知过了多久,她下意识想抬手擦额角的汗,手铐却撞得哐当响。
她的语气变得无力:“我是为了你好。”
续昼打断她:“但我不快乐。”他朝身边看了一眼,扣着续星离的手加重了力道,握得很用力,“在续家这么多年,只有星星真的在意我。”
叶嘉婷摇着头,目光再次变得厌恶:“如果你按照我们给你安排的道路走下去,你会比现在好得多!而不是被人唾弃被人骂恶心!”
她死死瞪着续昼,骂道:“恶心!续昼!你才是续家的败笔!你把我们送进来,你这辈子也不会幸福的!”
续昼垂下眼,还来不及说什么,续星离率先站起身,挡在续昼身前,双眸泛冷:“如果你们不在里面,我一定会给你们教训!”
“你们给不了他幸福,我来给。”他扔下这句话,霸气地牵起续昼,转身要走。
叶嘉婷的骂声不断从身后传来:“你们以为你们的关系有多伟大?!结不了婚没有孩子!被世人唾弃一辈子!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这些话对两人都没产生什么影响,他们走得快,一刻也没有回头。只有续昼在推开门后,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有下辈子,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是我的父母。”
话音刚落,探视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所有辱骂瞬间被关在房门另一边,只剩下街道上的喧哗。
临近傍晚,路边的摊贩都升起了烟火,伴着六点钟准时亮起的暖黄路灯缓缓升空,人群渐渐靠拢,车水马龙间鸣笛声乍响。
这是热闹平凡的喧嚣人间。
续昼深吸一口气,小摊上的气息要将人香酥了,再转向身边人时,眉眼都带笑。
续星离也冲他回笑,紧紧扣住他的手,给他传来无限的勇气。
这是续昼拥有续星离的人间,也是续星离拥有续昼的人间。只凭此,也算是盛大浩荡了。
第76章 谣言 “害怕可以说,不用装大人,哥还……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而是在附近小摊上买了些小食,垫了垫肚子后随便找了个公园散步。
在国外续星离吃不到正宗的家乡菜,此刻尽管身体因为昨晚激烈的战况还有些难受, 却丝毫不影响他一口一个生煎包。
美食的鲜香几乎要将他香迷糊了,拿着签子摇头晃脑, 竖起大拇指夸赞:“太香了!国外根本做不出来!我们学校外那家中餐厅也不一样,不管怎么做都做不出来这里的味道。”
续昼在他身边举着食品盒,无奈地笑, 却说:“这不是你瘦这么多的理由。”
续星离瞅他一眼,而后捏起自己的脸颊肉, 展示道:“胖了,看见没?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续昼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说:“养了这么久, 才胖多少?你的肉都长到Sterre身上去了吗?”
续星离瞪他一眼, 眉眼却弯起来,道:“你这样Sterre会生气的, 儿子现在能蹦起来打人了, 我可不帮你拦它。”
续昼耸耸肩,随意道:“它胖, 蹦不起来。爪子上也全是肉,打不疼人。”
续星离:“……”
还好Sterre不在这儿, 这小猫跟在续昼身边也是成了精,竟然能听懂一些话, 有时候甚至能给出出乎意料的反应。尤其是“胖”这一类的字眼,不论是不是说它,它都能给人来一爪子,也是不讲理得很。
想到Sterre横眉又凶又萌的模样, 续星离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续昼看过来,“这是实话。”
续星离摆摆手,说:“就是突然想到咱俩的儿子好可爱。”
续昼便笑着伸出手臂揽住他,说:“你也好可爱。”
续星离耳根登时一热,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想到什么,问:“你刚刚在探视室里说的那只小狗,是怎么回事啊?”
续昼的动作滞了一瞬,不过他很快笑了下,像是不经意地说:“以前捡到过一只流浪狗,但他们认为这让我分心,就将小狗打死了。”
续星离瞪大了眼。
“叶嘉婷就在旁边,但她没有制止。”他的语气很淡,可续星离能听出来,他还没有释怀。
续星离无声地牵起续昼的手,轻柔地摩挲着。续昼的手指细长,手掌却很大,也很厚实,让人心安极了。
他垂下眼,抿了抿唇。其实他还想问续昼说的那些大冬天冻到无知觉又是怎么回事,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接着问,十指相扣后就要继续散步:“这个公园还挺大的,我们快点走……”
“星星。”续昼却忽的打断他,手一下收了力,将人拉住。
续星离愣了下,却很快转身,望着他。
续昼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眸里盛着的情绪复杂浓郁,怎么都看不清。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眼珠里猛地划过一丝痛苦纠结。只有一瞬间,但续星离还是捕捉到了。
续星离几乎下意识开始心疼,他抬起手正要触碰续昼的脸,这人率先靠了上来。
他的脸颊微凉,靠上温热的掌心,闭眼蹭了蹭,像只产生依赖的小动物。
然后他吐出一口气,说:“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难过。”
“但既然都知道了,也没什么顾忌了,这些事都是真的,但也无所谓了,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太……”
他话还没说完,脊背先被续星离紧紧抱住。续星离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语气闷闷的:“怎么会无所谓?”
续昼身形一顿。
续星离的呼吸一下接一下打在他的衣服外套上,却能深入到皮肤,灼烧心脏:“没过去就是没过去。”
续星离抬手捂住续昼的心脏位置,轻声说:“我原以为我们当中总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看来现在只能我补给你了。”
听到这句话,他能感受到手心里愈来愈快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他喜欢看续昼失控的样子。
续星离勾唇笑了下,移开手,迅速在续昼的心口处落下一个吻,而后转身就跑。
被亲的那人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莞尔一笑,胎脚追上去。
《蓝调时刻》的demo发给公司后,经过刘助理加班加点的指导,整个公司几天后就制成了一个策划方案,打算先将demo投入市场,正常营销带起热度。
续昼时刻关注着营销的方向,他不打算让续星离太过暴露在大众面前,他家小朋友是个实力派,偶像这类的方向不适合他们。
公司的营销有两把刷子,在demo发布的前两天,公司就已经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主题海报,并且发出预告。
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热度慢慢累积,却在demo发布的后半个小时出现了意外。
一个像台风一样,稍有不慎就能摧毁一切的意外。
当天中午十二点半,demo的发布只过了半个小时,所有跟进项目的工作人员照常忙碌着,续昼也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开会,续星离则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抱着Sterre刷评论。
谁想一个电话打进了续昼的手机,而后整个会议都被打乱了。
刘助理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急切,开门见山:“续总,《蓝调》被爆抄袭了,词条空降热搜第一!”
续昼眉心一跳,朝沙发上还在刷手机的人儿看了眼,而后问:“怎么回事?”
刘助理立刻汇报:“有一首歌和《蓝调》的旋律非常相似,《蓝调》的热度又太高,一下就被人扒了。”
续昼静了一秒,问:“那首歌什么情况。”
刘助理:“那首歌是半个月前一个自媒体博主发布的,此前没什么热度,但十分钟前营销突然爆涨,还买了词条,现在热搜已经爆了,负面评论铺天盖地,疑似买了水军。而且他们已经将时间线和曲谱都扒了出来,现在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续昼皱起眉,点开刘助理给他发的链接,听了一段,不要说相似,尤其是前半段的编曲简直一模一样。
他问:“联系了这个博主吗?把他背后的公司挖出来,营销号也都不要放过。”
刘助理应道:“我们正在努力联系,其余营销号那边我们也在尝试。”
视频会议还在开着,续昼开麦出声,语气严肃:“现在立刻进行公关,发通知否认抄袭,一定要将热搜降下去,对方一有举动立刻上报。”
话音刚落,余光里躺着的人儿倏地坐起了身,愣愣地望着他。
他看过去,在对上续星离的目光时,续昼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续昼还来不及说话,续星离就站起身,走向他,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对你的公司有影响吗?”
闻言,续昼顿住了。
原本以为续星离会惊慌,会将抄袭者和辱骂他们的造谣者问候个遍,但他特别冷静。
他只是停在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望着续昼的眼睛,问:“需要我出面么?我那里有证据,我可以出面的,我们是占理的。”
他的尾音带上了点颤,他还是慌了的,续昼感知到了。
他立刻站起身,将续星离抱进怀里,轻轻按了按后脖颈,低声安抚:“没事的,你不用出面,公司会公关,很快就会好。”
他喜欢拣轻的说,续星离明显不太相信,他抬起眼,正要说什么,被续昼抬手蒙住眼,接着唇上被碰了一下。
“害怕可以说,不用装大人,哥还在呢。”续昼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
续星离的眼睑有些湿了。
他抿住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再次开口:“我那里有最早的乐谱,纸质的,但上面写了日期,可以作为证据么?”
最早的乐谱他一直存着,他也有写日期的习惯,但是这些好像无法成为彻底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
而且抄袭者给出的时间线竟然是两年前的,战线一下就被拉长了。他们确实有更早的聊天记录,但这两年续星离和续昼赌气,好友删了加加了删,记录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续昼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当然可以,我很需要。”
续星离瘪起嘴:“万一别人不认账怎么办?我们的聊天记录也没有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
话还没说完,续昼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说:“没什么不应该的。我会想办法,这些我都可以找到的。”
然后他不等续星离回答,先不讲道理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淡淡地说:“别担心了,我都会解决,去玩吧,Sterre还没有遛呢,你不是要带它减肥?”
续星离没说话,续昼就毫不客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推出了房间。
Sterre也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刚走出书房,房门就在身后关闭。
续星离撇了撇嘴,也没有什么心情去遛猫,带着Sterre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件事闹得实在有些大,刚在行李箱里找出几年前的乐谱,正要拍照,续星离就收到了很多人的消息。
大多数是来吃瓜的,对他一通好问。更亲近一点的朋友,像简然和阿彻,两个人简直将抄袭者的十八代祖宗都掘出来骂。
在简然这儿看见满屏的“艹”,在阿彻那儿看见刷屏的“Fuck”,续星离忍不住被逗笑了。
他正将乐谱的照片拍给续昼,林些的消息跳了出来。
[星离哥,报警器你还存着吗?]
续星离愣了下,林些的消息再次出现。
[里面有一个音频,是我两年前录下的曲子,虽然只有前半段,但对你应该有帮助。]
第77章 邀请 “我,给你,要不要?”……
续星离是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到的报警器。
两年前他将完全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塞进了行李箱, 之后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被朋友们一点,他才想起来,将原来那些藏起来的零件一个个找出来, 复还原位。
他将报警器里的储存卡取出,装进了读卡器。
幸好, 储存卡没坏,全部的音频都能够听到,而且每一段音频下都有录音时间。
找到林些录下的曲子, 他没费多少时间,因为女生细心地给每一个音频都重新编了名字, 《蓝调时刻》的那一栏写的是:续。
时间在两年前的五月,比网上鉴抄者的时间更早,续星离一时没能想起来这天他干了什么, 又怎么会给林些弹奏《蓝调时刻》。
但是当他戴上耳机, 听到拇指琴清脆特殊的声音,他顿时恍然大悟。
那头他和林些一起去给简然挑选生日礼物, 他在木艺制作体验店里弹了这首歌, 当时还是女生让自己再弹一遍他才弹了前半段的完整版。
想到这儿,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木艺店里买了一个橡树吉他。被他扔哪儿了?
但现在重中之重是抄袭这件事, 这个疑问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秒,又很快被抹去。续星离将音频导出来, 转发给了续昼。
做完这一切,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他又重新走回书房。
续昼没有锁门,他轻而易举地将门打开,一进门,入目就是续昼站在窗边打电话的场景。他背对着门,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着裤兜,衬衣袖子被卷了两卷,卡在小臂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
听见身后的声响,他很快转身,原本皱着的眉心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舒展开,欣然笑起来。
看见续星离走近,续昼就张开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将下颌搭在肩膀上。
电话那头差不多要结束了,续昼应了声,就将电话挂断。
他靠在续星离的肩上,出声问:“遛猫遛完了?这么快?”
续星离拍了他一下,说:“我没那个心思,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是不是还没看?”
续昼闻言挑了挑眉,而后打开手机,果然在置顶看见了红点点。
他二话不说点开,在看见最新的那条音频时愣住了。
“你这是从哪来的?”他问。
续星离:“林些的报警器里录过,我刚刚找出来的。”
续昼眯起眼:“林些?”
续星离看他一眼,问:“不记得了?我朋友啊。”
续昼垂眼盯着他:“她怎么会录这个?”
续星离耸耸肩:“可能就是喜欢吧,她挺喜欢这首歌的。”
续昼移开视线,语气变淡:“那还真是挺喜欢的,留了这么久。”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不对,续星离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在看见这人拧着的眉心时忽然反应过来,勾唇笑起来,将他推开:“这时候还有心情吃醋?人家的报警器一直存在我这儿,又不是她想留这么久。”
续昼哼笑一声,语调都变了:“人家的报警器存你这儿?”
续星离:“……”
这人能不能正经一点?现在是吃醋的时间么??
他抿了抿唇,勾了勾续昼的手指,说:“反正我和她没有事儿,你别想这么多,抄袭的事情还火烧眉毛呢哥!”
续昼绷着唇线,说得一本正经:“被撬墙角的事情更烧眉毛一点。”
续星离:“……”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面露无语,道:“续昼你非要这么想是吧?”
他的语气带着淡然,续昼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已经不太妙了,正要停止这场玩笑,手却被续星离抓住。
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被带到腰肢上的松紧带上。
续星离抬眼看他,一字一顿地开了口:“我,给你,要不要?”
续昼:“……”
下一刻,突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续昼低下头吻住他的唇,没拒绝这场邀请。
续星离闭着眼回应他的吻,几分钟后喘着气将续昼推开一点,低低地开口:“做完之后就不准再怀疑我了,给我专心把抄袭这件事解决。”
续昼垂着眼,沉沉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闻言勾唇轻笑一声,说:“不必,等我们做完,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说完后,不等续星离反应过来,续昼已经将刚刚还在转发消息的手机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将续星离推倒在沙发上。
他们在书房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听到了门外Sterre的挠门声才勉强停下。续昼抱着浑身是汗的续星离去洗澡,放水的时候没忍住又亲在一块,差点在浴室里又来一发。
最后还是Sterre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尖叫声唤醒了他们的理智。续昼站起身出去找猫,续星离就软塌塌地瘫在浴缸里泡澡。
水面波光粼粼,浮着些白茫茫的泡沫。续星离还是能看见遍布全身的吻痕。
尤其是脖颈处,之前看见简然脖子上的草莓时,以为这已经是了不得了,直到自己体验过,才知道原来还能到这么狠。
续昼在这种事上很强势,特别是到了后期,简直像只凶猛的野兽,对着他又啃又咬。
想到这儿,续星离的脸颊忽的一热,全身的火气再次轰起来。
太荒唐了!他抬手搭在眼睛上,仰着头靠上头枕,深切地反思自己。
他的反思还没结束,浴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续昼手里拿着干燥的新衣服,走进来就看见这人躺在浴缸里遮眼自闭。
“怎么了?”他将衣服放在置物架上,问。
续星离依然躺着,过了会儿才回答:“觉得自己太没定力了。”
续昼眉眼一挑:“怎么说?”
续星离挡在眼睛上的手指登时分开了一小段距离,一颗水润的浅棕色眼珠盯着续昼,说:“还不是你,我见不得你不开心。”
浴室里忽的安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后才重新流动起来。
续昼轻笑起来,蹲下身去揉续星离的头发。
热水慢慢升腾起雾气,渐渐填满了不大的浴室,玻璃推拉门上也黏上了水珠。一片氤氲里,续昼贴近续星离的耳朵,说:“别再勾引我了,宝贝。”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在床上的时候喊这个称呼,续星离耳根顿时烧起来,放下遮在眼睛上的手,下意识反驳:“我没勾……”
话还没说完,续昼已经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在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控之前,续星离偏头躲开亲吻,胸脯微微起伏,像是想起来什么,问:“不来了。抄袭那件事怎么样了?”
续昼便就真的不亲了,伸手帮他抹泡泡,说:“已经将报警了,公司也在放了证据澄清,之后等开庭就行。”
续星离睁大了眼,惊讶道:“这么快?你把那个博主告上法庭了?”
续昼抬起他的胳膊,仔细地清洗着,在摸过一些粉红的痕迹时就小心翼翼地避开,也不忘回答他:“告了,还有另一个人。”
续星离愣了下,续昼继续说:“我们是时候把傅舸送进去了。”
续星离彻底懵了。
他不是没猜到续榆和傅舸的关系,这两年也听了不少八卦。但他没想到傅舸对续榆的感情这么深,深到现在还要来陷害他们。
看见他呆怔的表情,续昼耸了耸肩,说:“不只是这件事,两年前那些事几乎都有他的参与,只不过续榆全替他认了罪。”
“这两年傅家也遭遇大变,傅舸在公司被架空,实际掌权人还是傅汀,这期间傅舸干的坏事不算少。等会儿傅汀会来家里,你可以当八卦听。”
*
两人从浴室出来不多时,门铃就响了起来。
续昼去开门,续星离就跟在他身后。尽管做好了准备,但站在石头路上,看见门外的人时,他还是睁大了眼睛。
他们这两年几乎没有过联系,他不主动找傅汀,傅汀也不来打扰他。两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小一个的初中学生已经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五官也长开了,眉眼成熟了不少,唯有一双桃花眼仍然透着一丝温顺感。
看见续星离,傅汀立刻弯起眉眼,打招呼:“哥。”
这声笑语带回原来的熟悉感觉。续星离也扬起了唇角,回笑。
进屋后,在沙发上坐下,傅汀二话不说地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续昼,而后也没客气地接过续星离送来的茶水,抿一口,又冲续星离笑:“谢谢哥。”
没等续星离点头,续昼已经将他拉至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将文件袋交给他,说:“你来拆。”
续星离没跟他客气,毫不犹豫地拆了。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有纸质报告,也有照片,甚至还有用密封塑料袋装起来的样品。
这么多东西续星离一时看不过来,傅汀就简略地和他解释:“这些是我能搜到的全部证据了,都是这两年多以来傅舸的违法证据,哦对了,这里还有吸毒检测。”说着,他扯出一张纸,放在所有东西的最上方。
续星离瞪大了眼:“……吸毒?”
傅汀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应该是上个月的事,傅舸和另一个二手车公司做地下交易,被我的下属发现了。虽然他已经被拘留了,但最近也小心一点,傅舸的走狗不少,派几个保镖守着更放心一点。”
续昼拿着一张照片,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点头道:“明白。”
送完证据傅汀就走了,续星离送他出来。临走时看见了续星离脖颈上鲜艳的红印子,他像是早有预料,露出一个礼貌疏离的笑,说:“哥,我很庆幸两年前选择了你。”
续星离愣在原地。他再次想起来续昼和他说过的,傅汀也是带有目的地接近他。
但此时的傅汀只是温和地笑,看着他,张开了嘴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哥,这件事过后,请一定幸福。”
续星离睁大了眼,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笑:“谢谢。”
傅汀走后,续星离原路返回家里,看见续昼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捏着那张照片看。
续星离走过去,问:“怎么了?”他想将照片拿走,却发现续昼抓得格外用力。
续星离终于察觉到不对。
续昼没理会他,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一样,额角也都是汗,黑色的瞳仁缩着,像是要将照片看穿。
“你怎么了?续昼?”续星离一瞬间着急起来,双手捧起续昼的头,焦急地问。
对上他的视线,黑色的瞳仁终于颤了颤,续昼忽的回过了神。
续星离急得声音都抖着,问:“你到底怎么了?刚刚在想什么?”
续昼瞬间感到抱歉,站起身将人抱住,说:“我没事,不要担心。”
续星离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说:“我不信,说实话,不要瞒着我。”
听到这句话,续昼再次垂下眼,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捡起落在地毯上的照片,指着其中一辆黑色的汽车,说:“这是上一世……撞你的车。”
第78章 错位 我对你的爱过渡的很自然。……
二手车厂子在郊外, 占地面积不大,四周围着密不透风的高大砖墙,正门是个破烂的铁栅栏门, 近两米高,每一根杆上都掉了漆, 露出里面的斑斑锈迹。
老板几日前被抓走,底下的员工也都被遣散了,现在的厂子哪里都见不到人, 沉闷的风扬起地上的尘土,啪啪打在空地上还没卖出去的二手车上。
续昼得了应允, 和续星离一起来了这里。
刚从铁门进来,两人就看见了停在一边的数十辆汽车,往里没走几步, 又停在一辆黑车前。
这是一辆最平常不过的汽车, 却瞬间唤醒了续星离的记忆。
算起来,上一世, 他出事的时候正是在这年的春末夏初。那时候的他没有拿到出国进修的机会, 因为艺考前手指被续榆折断,也无法继续弹钢琴。最后只被本市一所普通的一本院校录取。
出车祸当天, 也是因为续昼将他约了出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记得这些事,但没想到他现在都将续昼给他发的短信记得一清二楚。
续昼是这么说的:晚上七点, 学校东门蛋糕店,我有东西要给你。
那天晚上其实他加了课, 但这是续昼第一次主动约他,他还是去赴约了。只是他没能拿到续昼要给他的东西,却看见了宋忆瑾和续昼在一起,最后被撞得头破血流, 到死都没能释怀。
他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当时糟糕透顶的心情,他那时是真的恨上了续昼。
但现在所有的真相都错了位,恨意瞬间没了对等,变成了迟来的心疼。
他朝身边人看过去,将手伸进了续昼的衣兜,轻声问:“车祸的那天,其实我真的打算不要喜欢你了。”
续昼没说话,只是将手也伸进衣兜,握住他的。而后垂下眼,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续星离却抿着唇,没再开口。
凛冬的冷风呼呼地吹,续星离将脸往围巾里埋了埋,才终于出了声:“但没办法,我忘不掉你,你对我好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说着他耸了耸肩,又抬眼望向续昼,语气豁然,问:“你呢?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因为怜悯和愧疚吗?”
这是他和续昼纠缠这么久以来,一直困扰的问题。
他想要的是一个人纯粹的爱,不掺杂任何其余的情感。但正如简然所说,这样的爱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至少在他们身上,迄今为止没有人体验过。
更何况自己对续昼的爱也不纯粹。但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想知道正确答案,他也敢面对这个正确答案了。
意外的是,续昼否认了。
“不是。”
听到这句话,续星离愣住了,睁大了眼睛。
衣兜里,续昼的手指强硬挤进了他的指缝,紧紧扣着他。
他的语气很淡,也没什么表情:“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也许是续榆被接回来的那天,又或许是接风宴那一天。”
“但我对你的爱过渡的很自然,从哥哥对弟弟的关心,到对喜欢的人动心。”
“我对你的关注远超乎一个哥哥对一个弟弟应该有的程度,只是那时候我没意识到。”
“真正让我意识到我对你的情感,是车祸那天,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马路上,没什么意识地说心脏疼。我没敢碰你,那是我第一次这么感同身受,让我彻底看清了我自己。”
过了许久,续星离鼻尖有些红,声音也闷着,开了口:“我知道了。所以那天你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续昼低声说:“户口本。只有你一个人的户口本。”
续星离怔住。
续昼继续说:“还有留学的材料和一张卡。”
其实续昼不愿意回想那一天。
谁都不会愿意回想的。
那个时候,他想尽办法才将续星离的户口从续家移走,又托人弄来了留学的名额。
他要续星离离开这里,最好永远不要回来。那时他已经开始接手续家的企业,看见了名利风光下那些最不堪的东西,明白了续家就是个外强中瘠、内部早就腐烂得千疮百孔的无底洞。
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逃不掉了。
商人的手段太狠毒。续铭和叶嘉婷为了防止他脱离续家,拿续星离来威胁自己。而且在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对续星离的感情时,两人已经预知到了。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续昼只要对续星离表现出一点关心的意图,续铭和叶嘉婷就会将这些关心全部转化为好几倍的暴力。
他不是没想过带着续星离远离,但续星离太乖了,一门心思要留在续家,从来没有反抗过。
看见续星离红着眼祈求续铭和叶嘉婷让自己留在续家,续昼也没法狠下心强制带着续星离离开。
后来,续家和宋家强制联姻,他和宋忆瑾一个都逃不掉。续铭威胁他,如果他不结婚,续星离会替他付出代价。
他走投无路了,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将续星离送走。他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自己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没关系,续铭不敢将自己打死。
他特意换了个新手机号,给续星离发了条消息,约好见面。
他对续星离的学校很熟悉。毕竟他天天去。每次上下班,他不爱让人跟着,都是自己开车,绕一个多小时从续星离学校的大门口经过,再经过宿舍楼,有时候还能远远看见上早八啃着面包从宿舍楼门口往外走的续星离。
知道续星离爱吃甜,他就将地点约在蛋糕店,原本想早一点去店里点好蛋糕,却意外在半路上遇见了宋忆瑾。
两人都不愿联姻,但宋忆瑾却想结婚。
女人和他坦白自己的性取向,问他愿不愿意形婚。
形婚,是他们最好的归属了。续昼也不蠢,他能明白。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
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身后就传来了能刺破耳膜的撞击声。
他一瞬间愣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回过头,看见了血淋淋的人儿。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要被流动的空气闷到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在续星离身边的,他连自己是走还是跑过去的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赶过去的时候,续星离的瞳仁都涣散了。
那时正是雨季,见面那头续昼特意挑了个晴天,却还是下起了淅淅小雨。
围观的人群散开一些,还有人留下来,给他撑着伞。没人说话,续昼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他的心脏传来剔骨的痛感,第一次这么想要将一个人揉进骨子里,想要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命,想要触碰却不敢落下的手。
他第一次那么需要这个人活下去。
车祸后,续昼高烧了整整一周,期间什么东西都没吃,还反胃,整日地吐,又呕不出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去参加了续星离的葬礼。
续家自然不怎么重视这场葬礼,何况续昼将续星离从户口本上移了出去,续家就更好以此来大做文章。葬礼一切从简,只有续昼愣是拖着病躯从头忙到尾。
葬礼结束后,他瘦了近十斤,又马不停蹄地上了法庭,让导致车祸的司机受到了最严重的处罚。
最后他开始查司机背后的人,却才刚起了个头,就被续铭和叶嘉婷发现了。
他被关进了阁楼,被禁止接触这一切,所以他得知的信息仅仅停留在这辆黑色的汽车,其余一概不知。
他原本以为这一切是续铭和叶嘉婷的手笔,所以从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创立自己的势力,不论如何,一定要带着续星离从这个地狱离开。
但现在事实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了。与这个二手车公司有联系的人变成了傅舸,其实想一想,也不是毫无依据。
上一世傅汀也没找续星离合作,因为续榆的发达,所以傅舸在傅家的地位也逐渐升高,傅汀反而弱了下去,在傅家公司掌握的实权不多。
现在想来,这一世的他们,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
续昼抬手,轻轻揉着续星离的耳朵,哑声说:“我没想过那是最后一面,都没有好好告别。还好,我们又遇见了。”
他将额头抵上续星离的额角,低声重复:“还好。”
续星离耸了耸鼻尖,眼睛里缀着水光。心脏异常酸胀,想说很多话,却通通被堵在了喉管,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能跟着续昼重复,喃喃:“还好。幸好。续昼。”
他莫名想起来之前段弋说过的话。段弋说,回看以前,那些原以为过不去的坎,其实也就那样儿。
以前他不理解,只觉得这是懦弱的人抚慰自己的借口。但现在他觉得段弋简直就是人生哲学家。
他和续昼错过太多次了。但不得不说,时间的确能抚平一切,也能治愈一切。
现在他们都能平和地说出这些事,回想一下,也的确就那样儿。
做不到原谅,那就不原谅,但总是能往前走了。
续星离又忽的想起来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好准备接受了。
他倏然抬起头,抬手捧住续昼的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深黑的眸子,而后深吸一口气,开了口:“那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重生了吗?”
续昼身形一顿。
续星离心里也停了一瞬,有那么一刻他打了退堂鼓,想着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呢?
但他总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不对自己,是对续昼。他老是将这件事与续昼的恐高产生联系。
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续星离不能让续昼一个人扛过去。
他托着续昼的脸,捂着他的耳朵,说:“可以说,我想知道,我也做好准备了。”
续昼眨了下眼,沉沉地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张开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自杀了。”
第79章 触碰 越了解续昼,就越能被他吸引。……
寒风在耳畔吹得呼啦啦响, 冷空气不断灌进耳道,续星离却只能听见续昼说的话。
明明他的声音很微小,但快要将续星离的耳膜和心脏震碎了。
续昼说:“我自杀了。”
续星离瞪大了眼, 全身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下来,不寒而栗。他喃喃问:“……什么?”
续昼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他, 轻声安抚:“已经没事了,其实也不疼。”
闻言,续星离的眼眶登时就红了, 他抵在续昼的颈窝处,紧紧捏住这人的衣角, 问:“……不疼?你……是怎么……”
后面的话他没问出口,续昼也没再说话。
最后续星离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问:“……和续家的阁楼有关吗?”
续昼的身形僵住了, 续星离的心情也一点一点下沉。
他非常用力地攥着续昼的衣角, 以至于骨节处都发了白,浑身颤个不停。
明知道心疼得难受, 他还要继续往下问:“他们虐待你了?还是……”
最后的答案他没说出来, 他几乎要失声了。
感觉到他的痛苦,续昼双臂收拢得更紧, 他知道续星离很聪明,心里肯定有一个答案, 但让续星离一点一点猜出正确答案,实在太残忍了。续昼叹出一口气, 声音低哑:“别猜了。”
续星离停了一瞬。续昼已经公布答案:“我从阁楼上跳下来,再醒来时,就来到这一世了。”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显然还是不够。续星离头皮都发麻, 生理性的反胃从腹部冲进大脑,他差点没站稳。
难怪……难怪续昼不像以前那样恐高了,也难怪会对续昼会对续家阁楼产生PTSD。
但续昼的语气轻描淡写:“真的不疼,我还没落地,意识就已经到这里了。”
续星离抬眼看他,眼珠蒙上了水汽,撇了撇嘴问:“真的?”
续昼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其实也没那么真。
上一世,续星离死后,续昼就被锁进阁楼。续铭和叶嘉婷明知道他有恐高,却毫不心软。只要续昼一天没忘续星离,他就没办法逃出来。
他绝过食,但续铭总能找到当他活下来的法子,为了防止他寻短见,阁楼的窗户全部都钉上了铁板,屋内的东西也全都被移出去。
阁楼里整日见不到光,也没有什么东西。续昼全靠给续星离查明真相这件事吊着一口气。
他颓靡不振了一个月后,终于想起来装乖,高烧后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才终于从阁楼里被放了出来。
当天他去找续星离的室友,才得知两人见面那天,续星离是有课的,但是续昼不知道。
续星离为了赴约翘了一节课,为了赴约才出了车祸。
续昼回到续家的时候都浑浑噩噩。直到他回到卧室,翻箱倒柜想找出他明明倒背如流的续星离的课表,却意外看见了一张作文纸。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一笔一划。
那是续星离三年级时候的某次语文作业,要求是给自己的妈妈写一封信。
其他孩子都是写给了妈妈,唯有续星离无视要求,将收信人改成了哥哥。
这次作业当然毫无悬念的被判无效,拿了个鸭蛋回家。当时把叶嘉婷气了个半死,但续昼却将这封信收了起来。
一种难以承受的悲伤轰然冲进四肢百骸,将他瞬间压垮。续昼握着收集来的证据从阁楼上跳下,原本是想自己死后警察能看见,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死,还穿回了续榆回来的那天,证据也被他带来了这一世。
要说疼,自杀那时的确没有多大感受,就是自杀前那一段日子不太能回首。但续昼不会告诉续星离。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我穿回的时间点比你要早呢,是续榆被认回来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在接风宴上才回来?”
续星离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说:“是诶,你怎么知道?”
续昼回答他:“因为你和之前很不一样。接风宴之前你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所以我在你房间门口装了监控,也算准时间去了你的房间,结果看见你将酒还给了续榆,我就知道你肯定回来了。”
“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他说。
续星离眨眨眼,撇了撇嘴,说:“高兴的早了,没想到我会讨厌你吧?”
续昼静默片刻,才出声道:“想到了。但我还是高兴。只要你能回来,将上一世所有的错位拉回正轨,实现你的追求,我就很高兴。”
续星离扬唇笑起来,耸了耸肩,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大度的小孩。”
续昼也笑了下,揉了揉他的头发。
续星离回学校那天,续昼没跟过去,一来抄袭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二来傅舸的案子和续铭的案子都快要开庭了,续昼走不开。
抄袭这事一出,不过半天就被公司澄清,并且甩出证据将抄袭者告上法庭,这速度让吃瓜的群众都感到震惊,续昼公司的官博几乎瞬间涨粉几万,《蓝调》这首歌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官宣的时候续昼让续星离新注册了一个微博,经过这件事后,涨粉速度也和开了火箭似的。
《蓝调》在网络上大获好评,在音乐界也收获了很多夸赞,很多人找到续昼,想要和这位年少有成的钢琴家合作,但被续昼一一拒绝了。
唯一没拒绝的,就是FIRE总部,向续星离发出了邀约,一位知名经纪人想要和续星离见面。
当时续昼还在国内,没有赶过来,还是找了段弋和续星离一起飞国外。
这是续星离第一次独自一人和这种级别的音乐经纪人见面,其实心里挺没底的,在看见段弋的时候心里才落下一点,和他道了声谢。
段弋“嗐”一声,摆摆手:“闲人一个,没事,正好我也回来看看我的快乐老家。”
可不是老家么?走进公司,他们都不用助理带路,段弋就轻车熟路地上楼,看见墙壁上的一条裂缝都要感慨一句:“十年前就有了,竟然还在,这好像还是我蹭坏的,记得当时经纪人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续星离看过去,身前又传来一道沉稳的男音:“谁骂你了?几年不见都敢造我谣了是吧小崽子?”
段弋立刻扭过头,看见眼前一套黑色休闲装面色凌厉的中年男士,一拍手,张开双臂冲过去,喊道:“麦哥!我想死你了!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名叫麦哥的男人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说:“越长大越没个正型,以前队里就你和马克最闹腾,一天到晚闯祸。”
段弋撇了撇嘴,而后一把拉过续星离,介绍道:“这就是续昼那家伙的弟弟,我和你说过的,非常有天赋!比我还高!”
“就你那天赋还算高?”麦哥瞅了一眼自夸的段弋,又迅速将续星离上下打量完,点了头,伸出手:“您好,我是FIRE的乐队经纪人,你可以叫我麦哥。”
续星离握住他的手,应了声:“麦哥好。”
麦哥笑了笑,面容稍微缓和下来,手往旁边的一个空房间指了下,说:“我们进去聊吧。”
房间里有一架钢琴,麦哥开门见山:“我们公司最近在尝试老歌新奏的系列活动,关于Northward的歌曲,我们一致认为可以增加钢琴伴奏。”
“你的呼声很高,段弋和续昼也推荐了你,我也认为你可以先试一段。”说完这话,他走到钢琴前,翻了翻谱,最后停在《FREE》的谱面。
“你先来弹一段吧,电吉他手的部分。”
这首歌续星离听了不下八百遍,甚至不用看谱,都能顺畅地弹下来,还为了更好地合奏稍稍做了小调整。
段弋在一旁一刻不停地竖大拇指,冲麦格挤眉弄眼,满脸都是“看吧我就说他很牛逼吧我没有看错人”的自豪。
麦哥冲他点了下头,又看向续星离,说:“不愧是续昼的弟弟,天赋确实很不错。”
闻言,续星离抬眼,下意识问:“您认识续昼?”
问题一出他就后悔了。他们肯定认识啊!好歹续昼也是个娱乐公司的总裁,还是FIRE分部的负责人,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问题显得自己像个傻帽。
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麦哥眉眼一挑,点了点头,说:“当然认识,他就是Northward的电吉他手,这么多年来我带过的最舒心的艺人,有主见有才华,有野心却不莽撞,可惜回去开公司去了。”
续星离愣住了:“电吉他手?”
这下麦哥和段弋也怔了下:“续昼没和你提过?”
续星离摇摇头:“没。”
段弋“啧啧”两声,说:“他都让你来这儿了,还没告诉你这回事?一开始是要瞒着续铭那几人,没说我也能理解,但现在也没关系了,竟然还没告诉你……也可能是他太忙了,没事,现在你知道了。”
续星离完全怔然。他忽然想起来续昼房间里签着四个签名的专辑,还有在杂志上看见的刻有“X”字母的电吉他。
原来他哥也曾经那么疯狂!好酷啊!他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其实想一想,续昼好像的确不如表面上那般沉稳如山。续星离没有参与过他的前十岁的人生,但是从段弋那里可以了解到,续昼小时候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孩子。
和续昼在一起后,他也能感受到,所有冷酷阴鸷的外表下,续昼愈来愈鲜活的举动与思绪。
从这些点点滴滴不经意接触到的过往,续星离对续昼的了解也越来越深,他突然更深切地明白了续昼表达的那一句——“为什么总是能触碰到我?”
谁还不是一个样呢?越了解续昼,就越能被他吸引。总是在以为最爱他的时候,让自己更爱他一点。
合作的事情谈得差不多,续星离和段弋又回到了A国,段弋当天还要飞去简然那,续星离就独自一人回学校。
结果他刚到公交站,就接到了续昼的电话。
“星星,”续昼的声音轻而虚,叫他,“来出租屋,我等你。”
续星离没来得及应,脚底已经一拐,搭上了前往出租屋的公交。
一下车,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停在了出租屋门口。
他抬手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
房间里黑漆漆的,续星离一下子蹙起了眉。
“续……”他正要说话,眼前的人忽的往前一倒,续星离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
感受到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的不正常的滚烫,续星离睁大了眼:“你发烧了?”
续昼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闻言摇摇头,说:“没有。”
续星离皱起眉骂他:“骗谁呢?我都要被烫伤了。”
他边骂边抱着人往屋里走,吃力地关上门,开了灯后将人放倒在沙发上。
续星离撇撇嘴,嘀咕道:“发烧了还今天赶过来,在飞机上得多难受?”
他边嘀咕边从卧室抱出厚被子,盖在烧得迷糊的人身上,又去卫生间洗了条毛巾,放在续昼的额头上。做完这一切,才问:“家里有没有药?没有我去买。”
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续昼立刻睁开眼,伸手拉住他,说:“别走。”
他的皮肤温度实在有些吓人,续星离眉心一紧,反手回握住了他,不自觉放低声音说:“我不会走,我就去买个药,很快就回来。”
续昼摇摇头,像是清醒了一瞬,视线转向屋里头的书房,说:“家里有药,在我房间。”
续星离便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这里的书房不大,但杂乱的东西挺多,一旁还放着续昼的行李箱,里面估计也是从公司寄来的文件。
续星离找遍了整个书房都没能找到一粒药,最后将目光停在行李箱上。
他走出书房,站在门口扒着门框问:“我能打开你的行李箱吗?”
续昼侧躺在沙发上,闻言歪头看他,点了点头:“可以。”
续星离便不客气地撒开了行李箱。
如他所料,里面是一堆文件,他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个装药的袋子,刚站起身,就因为供血不足黑了眼,晕头转向得差点没站稳。所幸他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书桌,才没摔倒。
但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传来,等他彻底回过神来,地板上已经掉了满地的纸。
眼前的眩晕消失,续星离又弯下腰去捡,却在拿起第一张纸的时候愣住了。
这些都是信纸。都是写了字的、续昼寄给他的信纸。
最上面的称呼是——致最爱的(划掉)
他又蹲下身去捡其他的,光是起首语就改了好几版。有亲爱的,有挚爱的,也有最爱的。
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划掉,很多版后才确认了,用了续星离所收到的称呼——“Dear”。
信件的内容也都不一样,最开始的字数很多,改来改去删删减减,才凑成了续星离看见的第一封信。
其实这都不算是第一封信,因为在续星离收到这封信之前,续昼也给他写过很多信,只是都没能寄给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原先躺在沙发上的续昼倏然出现在门口,面色有些焦急:“星星,你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书房里的遍地狼藉,和抓着几张信纸的续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