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陈松贤三个字, 最近成为程万廷心情烦闷的源头。
偏偏时常被人提起。
他能在集团、在别墅内下令人人不能提起，却没有立场与理由让深爱着陈松贤的女人不能提起。
毕竟自己也是冒牌未婚夫，若是对松贤哥三个字的反应太过激烈，可能会被林可盈看出破绽。
直到此刻, 听着阿梅的一句汇报, 眼前是客厅中影影绰绰的身形, 程万廷耳畔回荡着林可盈的问话。
“陈少爷是哪位啊？”
她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清澈透亮的杏眼就要顺着他的目光朝客厅看去。
而客厅里的男人，是她心心念念，深爱不渝的未婚夫。
“一个不相干的人。”程万廷冷冷出声, 偏头看向林可盈时, 眸光中带着几分狠厉，薄唇轻启, 不愿留下任何破绽，“你先去和华嫂她们吃糖水，我和他谈点事。”
“好。”林可盈知道豪门中总是有机密事情的，她得回避, “华嫂，阿梅, 快来尝尝糖水！”
林可盈随华嫂她们前往别墅副栋的仆人房吃糖水, 程万廷望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转身走进客厅。
陈松贤在表哥别墅客厅待了十来分钟，隐隐觉察些不对劲。
女人, 这里像是有女人出现的痕迹！
原本空旷冷清的别墅主栋只有表哥居住, 什么物件都简单稀少，像是了无生趣。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客厅里摆了两瓶鲜花，电视柜上矗立的白瓷瓶中绽放着娇艳欲滴的玫瑰, 餐桌则是由透明花瓶中盛开的月季装点。
不止如此，沙发旁的矮柜上随手放着几张报纸，版面是港城时尚女装的介绍，茶几上散落着一瓶女人用的面霜！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八卦，陈松贤本想找阿忠叔和华嫂打听一番，却被什么都不知道为由敷衍，就连别墅里最年轻的仆人阿梅同样一问三不知。
陈松贤无奈，不知道表哥怎么管教得仆人，训练有素得竟然比警署的警员还守口如瓶。
等大门被人推开，阳光披在男人宽厚的肩膀，陈松贤眯了眯眼，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拥抱：“表哥！好久不见啊！我可想你！”
热情的表弟被无情的表哥挡下，拥抱变成了空中尴尬的双手。
陈松贤悻悻收回手的同时安慰自己，表哥一向如此，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淡的。
好不容易悄悄杀到半山别墅才见到表哥，陈松贤先是将自己在非洲一个月的遭遇诉苦一通，又情真意切地表示以后一定不再当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必定好好努力，日后撑起陈家家业。
陈家虽说是港城数得上名号的服装业巨头，可对比程家还是差远了，这些年能迅速发展，也有赖于程家的从中帮扶。
是以，陈家从上到下都对程家敬重，尤其是对程家如今真正的话事人程万廷看重。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陈松贤说得上头，不论日后能不能做到，态度是要表明的。
只是他说得兴起，表哥却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表示。
“表哥……”陈松贤心里直打鼓，敏锐察觉表哥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些，看自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了表哥？
不可能啊！借自己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程万廷打量着自己表弟，模样尚可，品性略差，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一事无成，只知花钱……
这样的人竟然值得被人惦记十多年。
呵。
“啊？”陈松贤哪里能想到表哥会突然提到小时候。
他十岁之前在大陆生活，十岁那年随家人逃到港城，自己母亲的亲姐姐则是在十三年前偷渡去的港城，姐妹俩在港城相遇，陈松贤也是这时才认识了自己表哥。
向来自信招摇的陈松贤嘚瑟道：“表哥，你是没见过十岁之前的我，在大陆过得也是风生水起，小弟一堆，小姑娘也爱跟我玩儿，说着长大后想嫁我都好几个……”
说着话，陈松贤不知为什么周遭空气似乎降了温，怪冷的。
“从小到大都没个正形。”程万廷言简意赅打断他的话。
“嘿嘿。”陈松贤顶着一张英俊的脸，意气风发地得意道，“表哥，你不懂，女人就喜欢我这种，风流公子哥~”
丝毫没发现表哥面色越发地冷，陈松贤不怕死地继续仍碎碎念：“对了，表哥，我那童养媳送走了吧？她是不是哭着闹着缠着想嫁给我？”
陈松贤话音落地，惊觉一道寒光猛地射来，令人不寒而栗。
“噢？”程万廷薄唇牵起冷冷的弧度，看似漫不经心，“她听说不用嫁给你，欢欣鼓舞地离开了。”
陈松贤：“……这也太没眼光了。”
不过走了就好。
“你给我记清楚。”程万廷盯着自己的表弟，全然没有血缘亲人之间的温情，反倒是带着几分狠厉，“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童养媳来到港城，不然……”
“对对对！表哥，你说得太对了！”陈松贤只差拍手叫好，那童养媳的记录是得全部抹去，不然被自己爷爷发现了可就不得了啊。
“你走吧。”程万廷交待完一句话，毫无留情地下逐客令，“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擅自来半山别墅，或是去我公司，我就亲自打断你的腿。”
陈松贤震惊：“表哥，我们这关系，难不成我见你还要提前预约啊？表哥，表哥……”
“再多一句废话。”程万廷淡薄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就滚去非洲，待上个十年八年的，好好历练。”
陈松贤：“……”
++++
陈松贤离开半山别墅的背影很是落寞，表弟不知道表哥怎么变了，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似的。他连八卦表哥是不是有女人了的话都没问出口，就被赶出来了。
不过想想表哥对表弟都能这么无情这么冷漠，陈松贤立刻否认了八卦猜测，哪有女人能受得了表哥这样冷漠的样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兴许那些有女人痕迹是程敏过来看望亲哥留下的。
……
矮栋别墅里，大家陆续吃完林可盈买回来的糖水，各个都对林小姐千恩万谢。
以前大少爷甚少在家，就是在家中也从不会吃什么糖水，自从林小姐住进别墅，最爱吃美食和各类糖水小吃，也没少投喂大家。
华嫂将一碗红豆沙解决，转眼便看见大少爷走了进来，眼力见十足地招呼其他人离开。
仆人们一拥而散，矮栋别墅的餐厅里便只剩林可盈一个，正埋头吃着冰凉的芒果椰汁西米露。
西米露是林可盈同何阿姐共同筹备的新品。
林可盈在后世自然是吃过西米露的，只是如今的港城还未大规模售卖，加上何阿姐曾经熬煮过西米，两人一合计，正是推出新品的好机会。
白色打包碗中盛着满满的糖水，乳白色的椰汁与牛奶混合，散发着浓郁清香，犹如细小珍珠般漂亮的西米露密密麻麻点缀其中，与块块金黄的芒果果肉相映成趣。
外形出挑，味道香甜清爽，林可盈一勺接一勺品着美味，在空调房中感受着阵阵凉意，舒爽自在。
男人的脚步声渐止，林可盈一回头，招呼未婚夫：“快来吃糖水，这碗西米露是给你留的。”
完好的打包碗盖得严实，没有动过。
“我不怎么爱这些，你吃。”程万廷一向轻口腹之欲。
林可盈实在是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美食欲望的人。
明明是个有钱有权的豪门大佬，想要什么会得不到，怎么就不爱吃呢？甚至，这人似乎也没有任何吃喝玩乐的欲望，简直像个无情的挣钱机器，发条拧紧，永不停歇。
吃着美味的芒果西米露，林可盈心情不错，随口接话：“大少爷，你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欲望吗？”
林可盈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未婚夫回答，只是周遭寂静，仆人们早识趣地去往别处，惹得林可盈侧身看男人一眼。
谁料，就是这么一眼，便直直撞进他漆黑的眼眸。
男人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回答问题，又像是回答了。
——
翌日，林可盈看着电视上播报的股票走势，十分头疼自己手上的九龙城股票要不要抛售。
听闻近日，九龙仓持股大战激烈，怡和洋行同环宇集团分庭抗礼，价值几十亿的九龙仓归属将于两日后的股东大会确定。
大战在即，股市动荡，散户们看着因为双方吸收散股而持续上涨的九龙仓股价，贪心的想赌日后还会上涨，准备跟进，害怕砸手里的准备抛售……一时一片混乱。
林可盈曾在未婚夫圈出来的九龙仓股票上买进一千块，后来手中积蓄大涨，又陆续买进九千块，凑做一万整数。
如今赚了一笔，要是抛售能收获四万八千块。
是在九龙仓归属权定下前紧急抛售，让钱稳稳落到口袋，还是赌一把，赌九龙仓易主，由环宇接手后发展迅猛，股价继续飙升。
这着实是个难题。
早间新闻里继续播报九龙仓股票大战，林可盈纠结沉思，趁着未婚夫在别墅花园里听阿忠叔报告工作的档口，悄悄找杨秘书打听消息。
“杨秘书，你觉得九龙仓股票两天后是涨还是跌啊？”她刚刚还听见杨秘书和大少爷提起要找什么董事，好像叫郭昌达？似乎事关九龙仓第一大股东的命运。
杨明辉这阵子也心中不安，事关几十亿的九龙仓，大少爷这次出手投入巨大，势在必得，只是变数丛生，不管是怡和还是环宇，都没有100%的底气。
“林小姐，这我说不好。”杨秘书听闻林可盈手中有部分九龙仓股票，联想到近来股票市场动荡，同样好奇，“林小姐是想抛售九龙仓股票？”
林可盈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我觉得九龙仓股票还有持有价值。”
毕竟当初是未婚夫亲自给自己泄的题，林可盈这会儿哪好说要抛售啊。
算了，就算要亏，亏了就亏了吧，亏得也是他的钱。
距离九龙仓股东大会还有两日，杨明辉陪同程万廷继续出现在各大持股董事中周旋，眼看董事郭昌达始终未见踪影，他不禁泄气：“大少爷，看来是没法走郭董事的路子了。”
“实在找不到人，就和怡和硬碰硬。”程万廷向来是个无畏之人，“拉平散股，让汇丰介入。我们最差也要和怡和平起平坐。”
“是。”杨明辉心头仍是盼着能找到郭昌达，只要顺利买下他手中的股票，环宇便胜券在握。
提到股票，杨明辉见大少爷眉宇间现出几分疲累，特意提起早上发生的事：“林小姐对大少爷很有信心，坚决不愿抛售九龙仓股票，应当是笃定大少爷会拿下九龙仓。看来林小姐真是对大少爷情深义重。”
“你的话倒是多。”连轴转数日，程万廷休息时间少，太阳穴隐隐作痛，听闻这话也只淡淡扫了杨明辉一眼。
杨明辉：“……”
稍作休息，程万廷又带着杨明辉上汇丰银行同两大董事见面，汇丰持有怡和洋行股份，九龙仓一事，自然需要他们的主持。
走进VIP房间前，杨明辉跟在大少爷身后，却听他随意低语一句：“这阵子事多，你做得不错，这个月奖金翻倍。”
杨明辉：“谢谢大少爷！”
——
九龙仓持股大战一事已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闹新闻，全因港城几乎全民炒股，对会影响股票的新闻关注自然颇多。
转眼，九龙仓股东大会到来，将于今日午后决出胜负。
昨夜，程万廷并没有回半山别墅，林可盈估摸环宇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她吃过早餐，看了会儿三色电视台的晨间新闻，大批媒体记者驻守在环宇集团和怡和洋行总部楼下，时刻关注这场“大战”。
林可盈吃着面条，在心里祝福未婚夫。早饭后，她上半山别墅盯了会儿装修，没多久便打的士来到糖水店，惬意地喝着绿豆沙听店里客人谈股票经。
几个同样持有九龙仓股票的上班族正争论着九龙仓的归属，股票到底是会涨还是跌。
林可盈听八卦听得兴起，大概了解如今环宇持股略占下风，双方差距不大。
几个上班族最终得出结论，股东大会已经开始，环宇似乎要棋差一着。至此，九龙仓股票正在缓慢下跌，若是结果出来，应当是暴跌的命运。
原本想赌一把的几人时刻忧心，正在纠结要不要趁最终结果还没出来，迅速抛售，减少损失。
“女仔，听什么股票哎，没意思，走，跟我们去钓鱼。”糖水店里走进一对夫妇，正是达伯和凤婆。
老两口似乎不用工作，整日优哉游哉，林可盈偶尔见到他们便是来吃糖水，或是准备去钓鱼。只是每次钓鱼的地点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老两口怎么总能找到僻静的地方，不受人打扰。
坐在河边，微风裹着寒凉的水汽飘散，吹拂林可盈卷翘的秀发，衬得她一张素净的脸上神思沉沉。
“怎么你也买股票了？”凤婆穿着一身价值不超过三十元的衣服，看向走神的林可盈。
林可盈确实在走神，河边钓鱼正适合发呆。
她想到之前在糖水店时上班族的一番话，兴许环宇这次败了，九龙仓股票真的会跌：“我也买了些九龙仓的股票，听他们说得热闹。”
达伯在一旁钓上一条大鱼，笑容满面问她：“那你希望谁赢？”
“当然是环宇！”林可盈不假思索。
凤婆帮着丈夫取下大鱼，扔进水桶中，鱼尾摆动下溅出不少水花：“为什么？”
“我……”林可盈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迟疑片刻，唇角微弯，“当然是因为我买了九龙仓股票啊，环宇赢了，我才不会亏钱~”
达伯朗笑两声：“你倒是个财迷。”
凤婆倒喜欢林可盈这般坦诚：“财迷没什么不好，有钱不一定事事如意，可没钱大抵是处处都不如意的。”
“凤婆，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林可盈想到这阵子听说的事，这会儿股东大会已开，不论结果，应当已成定局，这才提起未婚夫近来忙碌的追求，又碎碎念叨起来，“听说环宇持股份额落后怡和一点，两方都在收散股，却掀不起风浪，只有找到九龙仓以前的大股东购下股票才能赢。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郭先生实在是难找……”
凤婆看一眼正专心钓鱼的自己丈夫，收回视线同林可盈道：“你知道得真是不少。”
“对呀，听说那位郭先生很神秘。对了，我那间商铺还是他名下的房产，算来算去，他还是我的房东呢。”林可盈有些遗憾，“要是我能见到这位房东，高低得卖环宇一个人情，到时候环宇的话事人也得对我感恩戴德吧~”
达伯又钓上来一条大鱼，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时，佯装怒气：“你个小女仔，还想拿我去卖人情，真是人心险恶哎。”
林可盈：“……？”
听到这话，林可盈恍然大悟，达伯？郭昌达？
——
下午一点，九龙仓股东大会正式开始。
环宇集团话事人程万廷与游说合作的股东占据会议桌一方，另一方则是九龙仓原来最大的股东集团怡和洋行方代表。
双方人马对峙，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
寻遍整个港城也没找到九龙仓的另一股东郭昌达，杨明辉已经奉大少爷的命令，继续收购散票，正在同怡和进行拉锯战。
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大少爷还有最后一手，如果事态紧张，需要使出杀手锏，放手一搏。
会议室内气氛紧张，会议室外和楼宇附近同时有各方持枪势力。
港城黑白两道向来不分家，绝大多数起家的企业都同□□关系匪浅，就是这样的商业谈判也是荷枪实弹，双方对峙，随时待命。
杨明辉眼见情势急迫，在大少爷一个看似寻常的眼神中得到指令，匆匆往外，一个电话打给手下，准备亲自去取重要资料，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这是最后翻盘的希望。
港城鱼龙混杂的九龙城寨，杨明辉亲自驱车穿梭其中。
待秘密拿到牛皮纸袋，杨明辉迅速打开，匆匆翻阅内里资料，确定了信息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份资料，目前的僵局就将打破！大少爷将有六成胜算！
汽车奔驰在道路右侧，杨明辉一心赶往股东大会现场，只是突然而起的砰砰砰响声，硬邦邦地砸在车身。
枪声响起，子弹在车身留下凹印，杨明辉一手驱车，一手拔枪反击，汽车歪歪扭扭地驶向中环附近……
林可盈找到公用电话亭，拨通程万廷的大哥大，接到电话的是他身边的保镖。
谈判时间紧张，这一通电话仅仅持续了两分钟。
第二个电话拨向杨秘书，接通之时，林可盈却听到杨明辉逃跑时急促的呼吸声。
“杨秘书……”
“林小姐，我有重要的资料放在糖水店，正好拜托你帮忙带去怡和洋行总部！”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怡和洋行总部二十五层会议室内剑拔弩张。
汇丰银行持股怡和洋行，同时与程万廷话事的环宇集团关系密切。
此次作为第三方，汇丰银行派出代表协助处理怡和洋行与环宇集团对九龙仓的争夺战。
九龙仓股票几经转手，谋划，尤其是股价大涨之下，双方不停吸纳散股，截止目前，怡和洋行持股39%，环宇集团持股38%，被双方苦寻无果的郭昌达持股13%，散户股票已被吸纳至还剩10%。
怡和洋行万董事略显得意开口：“程总，这一仗，承让承认。恭喜，环宇以后就是九龙仓第二大股东。”
万董事满面笑意，言语间也是客气，可是任谁听了这番话都能清楚其中暗流涌动的嘲讽与敌意。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环宇集团话事人程万廷身上，却见他虽败，却没有一丝恼羞成怒或是颓废沮丧。
面无表情的男人沉着，黑色西装微敞，白衬衫利落有型，黑色皮鞋点在地面，全身上下一丝不苟。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轻点，他看向意有所指的怡和万董事：“万董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哦？”万董事发笑，笑声尖锐刺耳，“不知道程总还有什么后招？程总秘书匆匆离开，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
程万廷和他秘书的动向，万董事了然于心，想到自己派出的人马，自然是胸有成竹。
程万廷靠坐椅背的身子往前，宽大的脊背勾勒出气势迫人的轮廓：“万董事，不妨拭目以待。”
怡和几名董事面露不屑，纷纷插话：“程总，做人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成王败寇，何必做无谓挣扎。”
——咚咚咚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会议室内的谈判。
万董事眉头一皱，呵斥守在门口的手下：“股东大会，怎么还有人擅自打扰？”
话音落地，突然有人闯入会议室。
一抹倩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陌生高挑的女人容貌娇艳，有着扑面而来的具有冲击力的美。长发披肩，白衬衣外搭配黑色西装，一条黑色直筒裙下是笔直的双腿，脚踩黑色细高跟鞋，哒哒哒地冲了进来。
“什么人就敢擅自闯入股东大会！”即将宣告胜利的怡和董事大发雷霆，“把人带下去！”
门口保镖战战兢兢回应：“万董事，这位小姐自称是环宇集团程总的秘书。”
环宇集团话事人程万廷不近女色，身边秘书也是人尽皆知的男性。
会议室里众人听闻这话都知道是假。
万董事刚要发火赶人，却听那女人对着会议室最里端的男人道：“程总，您的资料到了！”
众人顺着陌生女人的目光看向程万廷，只见他目光灼灼看向女人，眼神幽暗不明。
片刻后，薄唇轻启：“林秘书，过来。”
第22章
林可盈一身职业女性装扮, 白衬衣加黑色西装勾勒出几分休闲或精致打扮难有的专业与干练。
利落得体的裁剪西服下，紧紧包裹着的是紧张激动又略显兴奋的心脏，细高跟踩在会议室地面，清脆的响声如同为这场剑拔弩张的谈判注入伴奏。
顶着全场人灼灼瞩目眼光, 林可盈一步一步走向会议桌最里端的男人, 直到在他一拳距离停下。
“程总, 您要的资料。”林可盈面上是最得体职业的微笑, 像是真的与男人有过千百次商业对谈。
将手中牛皮纸袋递过去的同时，她俯身靠近，细长的卷发轻轻扫过男人修长的指骨, 低语声隐约飘进众人耳中, “这是杨秘书拼命带回来的。”
以万董事为首的怡和洋行代表蹙眉看着自称秘书的女人同程万廷窃窃私语。
尤其是见到女人手中的牛皮纸袋时，脸色骤变, 与身旁其他董事交换一个眼神，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隐约的动静来自刚刚走进会议室的女人。
除了程万廷，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看着那陌生姣好的面容，堪比电视上港姐的美貌, 没人相信她真是程万廷的秘书, 可此刻也无人敢置喙。
林可盈站直身体，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与程万廷对视一眼, 深深看进彼此眼中, 像是在传递只有两人能接收到的无声的暗号。
不过男人依旧面不改色，谁都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的情绪。
是胸有成竹，亦或是强装镇定。
“程总, 你别以为现在随便找个人来拖延时间就能有什么转机，九龙仓……”
万董事一番话还没说完，却被程万廷随手扔向桌面的牛皮纸袋打断。
啪的一声闷响，伴着程万廷眸光一凛：“万董事不妨看看这份资料再决定要不要收回这句话。”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万董事面前的牛皮纸袋上。
程万廷一番话笃定，平白为这场看似已成定局的谈判增加了变数。
“你……”万董事面色僵硬，目光划过尘封的牛皮纸袋，一时竟然是不敢打开。
程万廷双掌交叉，指骨修长硬朗，一如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怡和洋行万董事伙同外人密谋低价夺取九龙仓股票，造成的损失高达上亿元。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九龙仓股票崩盘，万董事，是否能承担这个后果？”
万董事目眦欲裂，砰地一声站起身，怒火直冲程万廷：“程万廷，你不要胡说八道！”
听闻内幕的众人纷纷窃窃私语，如果怡和洋行的核心董事竟然勾结外人意图蚕食九龙仓的事情属实，这样的消息放出去，九龙仓股价必定大跌！到时候人心惶惶，股票崩盘，被无数人觊觎争夺的地盘怕是要缩水数倍。
“万董事是否真的无愧于九龙仓和怡和洋行，心中应该很清楚答案。”程万廷身子往后，靠回椅背，一派气定神闲。
双方对峙，气氛瞬间升至沸点，在场众人眼神交换中别有猜测，一时难以下判断，究竟该信谁。
林可盈端着职业女性的干练，从容开口打破一室僵局：“牛皮袋里的资料是杨秘书拼死取回来的，为此还不幸受伤，牛皮纸袋背面的血迹便是证明。万董事，您派出的人下手可真狠哪。”
出现在商界大佬云集的会议室中的女人半分不露怯，一字一句将原委道来，瞬间令在场众人心头的猜疑加深了几分。
尤其是牛皮纸袋上那一抹深红的血迹，确实佐证了女秘书的话。
“我派了什么人？简直一派胡言！”万董事眉头紧皱，脸上颤动的肥肉不屑地堆叠出狰狞的纹路。
面对万董事的愤怒质问，林可盈脸上的笑意始终未变：“万董事既然不愿承认，不如将纸袋里的资料传阅与在场各位股东看看，让众人看过资料后自行判断。”
此话一出，皆处于观望阶段的其余与会人员纷纷附和，与其各执一词，难辨真假，不如将资料公布，看看是否会定夺万董事的罪责。
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与振振有词让打开牛皮纸袋看看的言辞，万董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迟迟没能下手。
他早就知道程万廷发现了猫腻，在秘密调查自己。当然，他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甚至今日还派人枪战拦截他的秘书……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女秘书竟然是带着牛皮纸袋到场。
“你这臭三八，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万董事将枪口对准陌生的女秘书，一个倾身就要冲上前动手。
咔哒一声，扣动扳机的响声清脆，漆黑的枪管口正对着一脸涨红的万董事，程万廷瞬间拔枪，手臂挺直犹如能描绘生死的直线，冷冷开口：“谁给你的底气，还想动我的人？”
手枪一出，会议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双方势力的保镖亦是严阵以待，似乎随时都能爆发一场大战。
“万董事，程总，我们这是和平谈判，何必动气。”汇丰银行代表出来劝和。
无人愿意轻易动刀动枪，大战爆发，谁能承担后果？在场其他人同样纷纷劝说起来。
万董事本是一时冲动，现下冷静下来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面对身前眸光锋锐，面容冷峻的男人，率先借坡下驴，退出半步。
待他退让半步，程万廷冷冷看他一眼，这才随手一翻，收回手枪。
双方收势，暂时化解危机。
怡和洋行的另一董事担心事态扩大，忙劝道：“万董事，你身正不怕影子斜，给他们看！”
说罢，倾身就要拿起万董事面前的牛皮纸袋，手指绕开缠绕纽扣的丝线。
就在白纸黑字的资料即将被取出之际，牛皮纸袋连同里面的资料却被人一把夺去。
“看什么！这都是程万廷搞的把戏，想栽赃陷害我！”万董事一把用力撕毁牛皮纸袋，几乎是顷刻间便将其粉碎。
在场的都是人精，在商海沉浮多年，牛皮纸袋虽说被撕毁，可万董事的表现已经令答案不言而喻。
汇丰银行代表作为第三方，此时站出来主持大局：“今日九龙仓的股东大会，怡和领先环宇，但是怡和持股九龙仓股票问题需要调查，此次股东大会暂行搁置，下个礼拜再行决定。”
说是下礼拜再决定，可万董事勾结外人蚕食九龙仓的事实十之八九，怡和的股票持股不稳，在场众人心里清楚，九龙仓已经易主。
环宇集团将成为九龙仓的最大股东！
一家欢喜一家愁，汇丰宣布决定，环宇方与怡和洋行方各有谋算，却也能预测一个礼拜后的结局，众生相浮现，竟是与林可盈闯进会议室前，截然相反。
“不用等到下个礼拜。”林可盈在众人惊疑的眼神中开口，清脆嗓音在会议室中响起，“郭昌达先生已经决定将所持13％的九龙仓股份卖给程总。”
林可盈一番话，犹如一粒石子砸向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一直处于中立态度的郭先生始终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可是哪方都遍寻无果，现在竟然被自称是程万廷秘书的女人宣布出让持股？
一片哗然声中，本次九龙仓大战的最后赢家已经显而易见。
……
股权大战进入尾声，九龙仓日后将改姓程，船舶大亨程家势必要在此基础上全方面进军。
汇丰银行代表正协助双方谈判后续事宜，环宇一旦成为九龙仓最大股东，将会势如破竹收购其余持股，成为九龙仓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谈判结束，会议室大门打开，程万廷挺拔的身姿出现在怡和洋行二十五层走廊。
周围皆是黑色西服的公司代表与保镖，听他安排。
九龙仓后续事宜需要处理，而林可盈先行被程万廷安排的保镖送到环宇集团大厦休息。
临走之前，汇丰银行代表同程万廷握手示意：“恭喜，程总。”
程万廷回握：“感谢汇丰的协助。”
双方交涉几句，程万廷目送其离开，只道：“我同怡和的万董事还有几句话。”
万董事已经被带走，在自家公司怡和洋行的审查下，无力回天地供认一切。
他秘密做空九龙仓股票已达8％的份额，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不可估量。尤其若是消息泄露，将是对怡和持股的九龙仓巨大的打击。
怡和洋行对其有内部处罚，另外会交与警署处理。
程万廷踩着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审问万董事的办公室时，长身立在门檐下，宽大的身躯似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背后的光亮遮挡。
万董事愤恨地看向他：“程万廷，你秘密调查我拿到证据，怪我太心慈手软，没有把你的人解决拦下。”
程万廷扯了扯嘴角，勾起轻蔑一笑的弧度：“万董事，今天还要感谢你的配合。我查到了问题，不过你太过谨慎，也太心狠手辣，没让我拿到实际证据。那牛皮纸袋里不过装了几张今日的八卦报纸，没想到你会那么失控。”
“你——”万董事猛地起身，盯着程万廷离去的背影，这才明白了所有。
他颓然地坐回椅背，全身似是无力支撑，懊恼自己竟然入了程万廷的局！
++++
程万廷处理完九龙仓的事务回到环宇集团大厦时已经接近傍晚，刚一回去就让公司副总通知下去：“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所有职工本月奖金翻倍。”
豪掷上千万手笔嘉奖员工，程大少不可谓不大气。
整栋环宇大厦就连清洁阿姨都有份得到奖励，到了人人有份的地步。
对于打工人来说，突如其来的奖金就是意外之喜，更别提能遇上如此大方的老板。
杨秘书摆脱一帮帮派小混混的追杀，匆匆赶回环宇，走进大堂便听说此事，心知结果应当是一切完美。
待经由程万廷的贴身保镖知晓谈判场上发生的一切后，杨秘书这才乘坐电梯直奔三十二层。
他当时按照计划，假意寻获关键证据，拿到牛皮纸袋后驱车路上被围追堵截，正好在逃窜途中接到林可盈电话，这才匆忙将纸袋秘密放在糖水店，拜托林可盈将其送往会议室。
至于全盘计划，根本来不及道出。
可结果却是如此完美。
环宇集团大厦内，上班族们欢欣鼓舞，都在庆祝着话事人成为九龙仓最大股东的喜讯。
如今船舶行业逐渐走向下坡路，反而是地产行业宛如旭日东升，程家由海上岸的操作明显，九龙仓便能成为其最重要的着陆点。
杨秘书穿过躁动的人群再回到程万廷身边时，不禁想到传闻中林小姐和大少爷一唱一和的表演，不由可惜没有亲眼见到：“大少爷，林小姐同您没有半分商议时间，竟然出色地配合了您的计划，您和林小姐真是天生一对，默契十足啊。”
要知道，按照安排，这一出戏应该是由自己来演的。
程万廷想到在会议室时见到林可盈的惊讶，与她来不及商议任何安排便开始合力攻击万董事。
竟然是那般默契。
“嗯。”程万廷轻声回应，又扫了杨明辉一眼，“可有受伤？”
“没有！”杨秘书满脸骄傲，“大少爷我还不至于被那几个混混打伤，就是摆脱他们花了些时间。”
“好。楼下的记者全部安排好，今日的事什么该报道，什么不该报道，必须全部审查清楚。”程万廷回自己办公室前，最后扔下一句嘱托。
“大少爷，您放心，我明白！”
++++
环宇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林可盈身上还穿着临时在商场添置的职业装，坐在未婚夫的总经理办公室，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来到港城还COS一回秘书，闯入价值几十亿的地盘征夺战，她也紧张。
当然，还有些激动和兴奋。
杨明辉出去办事，仅有林可盈独自在未婚夫的办公室等待，偌大的室内宽敞透亮，夕阳余晖洒在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前，闪烁出流光溢彩的光亮。
程万廷的办公室一如他的居所，宽敞、干净、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红木办公桌上是归置整齐的文件资料，黑色的茶杯与笔直的钢笔。
办公桌后有一面墙宽的书架，透过玻璃推拉门能瞥见浩如烟海的书籍，整整齐齐排列。
林可盈起身在书架流连，目之所及皆是各类金融、经济甚至还有兵法书籍。
果然，太符合未婚夫的性格了。
——“等得无聊了？”
安静的办公室内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林可盈转身一看，正是今日大获全胜归来的未婚夫。
意识到自己仍身着职业装，林可盈起了逗弄男人的心思，端出一副职业微笑：“程总好~”
程万廷的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对面的女人一眼。
长腿一迈，走路带风似的来到林可盈身前。
今日的林可盈与以往不同，不是初次见面时不合身的朴素碎花衬衫，也不是后来一条条风情万种的贴身长裙。
今日的林可盈身着白衬衣加黑西装，一条黑色半身短裙配上高跟鞋，处处都透着几分与众不同的干练与利落劲。
就连那笑容也格外不一样。
程万廷深深看她一眼，嗓音微哑：“哪里来的衣服？”
林可盈邀功般将自己受杨秘书所托送资料一事详细倒出：“我想着啊，就算有杨秘书给我的证件，休闲打扮也不容易进得去那种地方，干脆就去商场买了一套职业装换上。怎么样，像秘书吧？”
说到最后一句，林可盈还兴致高昂地转了个圈，想展示自己一身打扮给程万廷看。
随着她转圈的动作，林可盈却是没发现男人的眼神愈发晦暗。
“是有几分像，林秘书。”程万廷在这一刻终于稍微卸下防备，精神得意舒展，眼神却始终落在自己的‘林秘书’身上。
林可盈参与了一场价值几十亿的项目，精神难免亢奋，迫不及待同男人交涉其中机密：“所以你让杨秘书急迫地去拿资料，甚至后续被小混混围追堵截，一切都是演给那个万董事看的？”
程万廷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几分欣赏神色：“你什么时候猜到那纸袋中的资料是假？”
谈判临近尾声时，林可盈才闯入，程万廷没有机会同她商议计划，可她却一字一句，句句完美地配合上自己。
“从你将纸袋随手扔到万董事面前，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林可盈并不知情所有计划，原本是帮忙送份资料，可见到程万廷的表现，她心生猜测，这才试着出言帮忙。
谁料她一句让万董事亲自打开纸袋公之于众，一方面令万董事深信不疑，此份纸袋必定装有对他不利的证据，一方面也将他的嫌疑暴露在众人眼中。
可谓是一箭双雕。
程万廷深深看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又想到杨明辉一句赞同两人配合默契，薄唇几不可见地扬起弧度。
林可盈想到外面员工人人奖金翻倍，干脆伸出手邀功：“怎么样？我厉害吧，聪明吧，是不是也该给我奖励啊，程总~”
神采飞扬的女人身着干练职业装，杏眼亮晶晶的，泄出漫漫笑意，夕阳自整面落地窗照射而来，为她披上一层绚烂的薄纱，竟差些令人晃了眼。
程万廷薄唇微扬，刚要开口时，余光却瞥见女人右手食指的浅浅划痕，白皙中透出一抹红。
红得十分刺眼。
一如牛皮纸袋上那抹血迹的刺眼。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男人陡然变了脸色，似是压抑着沉沉怒气。
林可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故意割伤的手指，当时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灵机一动往牛皮纸袋上抹上血迹。
轻轻割了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
自己分明是在帮他，这个臭男人竟然还凶自己！
“你——”林可盈此刻哪里还管你是否是豪门大佬，是否是未婚夫，当即就要开口争辩。
只怒气汹涌喷薄，却在一瞬间偃旗息鼓。
她的右手食指沾染上粗重的呼吸，有些发痒，湿润的触感袭来。
林可盈垂眸，视线中的男人低下头颅，吮上自己的手指，轻轻含住了那道割痕。
第23章
浅浅割出的血迹转瞬即逝, 伤口也早已处理，林可盈并未当一回事，甚至到了忘记它的地步，可此刻却被男人的动作惊得愣住。
未婚夫亲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薄凉的手指指腹渐渐变得温热, 升腾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灼热到融化, 将她准备宣之于口的埋怨全部淹没。
林可盈几乎无法感知到手指的知觉, 只有一阵电流似的刺激自指腹迅速蔓延到全身, 令人呼吸不稳，心跳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男人缓缓抬起头, 直直看向自己, 那眼眸黑如墨玉，深邃得仿佛一潭深水, 能将人溺死其中。
林可盈缓缓动了动右手食指，上面似乎还沾染着男人的气息，发烫发热，令人头皮发麻般不自觉缩了缩手。
环宇大厦的员工们已相继下班离开, 总经理办公室外一片寂静，唯有室内二人无声看向对方。
程万廷相貌英俊, 可此刻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 仿佛猎人紧盯猎物的眼神，就像在谈判桌上要拿下九龙仓的势在必得，那般果断狠绝。
林可盈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 男人一动不动地看向自己, 似乎自己在这一刻是赤裸的，是无所遁形的，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毫无保留，掩藏不了任何身份与秘密。
看得她双腿发软，快要站立不稳。
退后半步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发生的，林可盈右手撑在办公桌上，一不小心拂倒了桌面的文件资料和钢笔，物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瞬间惊醒了慌乱无措的女人。
“我……”林可盈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气息，转身离开，“我先回去了。”
不再顾及身后男人的反应，林可盈匆匆逃离封闭的办公室，等坐进了专属电梯，处于封闭安全的私人空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这时，林可盈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绯红，滚烫。电梯的金属墙体上倒映着面容红艳，艳若桃花的女人身影。
独自打车回到半山别墅后，林可盈待在房中休息。这一日经历了太多，争分夺秒的九龙仓争夺，办公室里被男人含住手指……还有最后男人侵略性十足的眼神……
林可盈安慰自己，毕竟自己是个冒牌货，那种像是要被扒得干干净净，赤裸裸的错觉全部来自于穿越后假冒身份的心虚。
当晚，半山别墅早早熄灭灯光，直到接近天亮时，程万廷才回到别墅。
阿忠叔和华嫂见大少爷像是一夜没休息的样子，忙上前关心。
程万廷精神不错，只关心：“林小姐起了没？”
华嫂替大少爷张罗早餐的同时汇报：“没有，要叫林小姐起来？”
“不用。”程万廷走进客厅，随手将脱下的西装挂在衣架上，“让她好好休息。”
……
林可盈一夜好眠，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间。
肚子咕噜地抗议着，林可盈换上衣服起床洗漱，正好赶上华嫂炖的海鲜锅起锅，汤水香气扑鼻，诱得林可盈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小姐，大少爷正等你一道吃饭呢。”华嫂带着两个仆人忙碌布菜，招呼林可盈洗漱后快来坐下，自己则上二楼书房去敲门。
林可盈心头一跳，未婚夫这个点怎么在家！
……
长方餐桌前，林可盈同未婚夫侧身而坐，甫一见到他，林可盈便觉得右手手指有些痒，似乎上面仍残存着男人的温度和气息。
她缩了缩手，埋头吃菜。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报新闻，详略得当地报道昨日九龙仓争夺战的情况。
林可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原本想着自己好歹也深度参与了一个几十亿的项目，结果新闻里半个字没提到自己。
甚至连个女秘书这样含糊不清的字眼也没有。
她掀起眼皮瞥一眼正用餐的男人，悄悄瞪他一眼。
程万廷仿佛头顶长了眼睛，淡淡解释：“万董事和帮派牵扯不浅，你不露面不见报是好事。”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理由，程万廷藏在心里。
林可盈放下筷子，心里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倒也能接受。
只是电视上竟然没有未婚夫露面，反而是环宇集团副总出面接受采访，她好奇打量男人：“难不成你也不上电视？”
“嗯。”程万廷说得理所当然，“我从不露面，全港城大大小小的电视节目和报纸杂志上都不会出现我的照片。”
林可盈撇撇嘴，低声呢喃：“你倒是够低调的。”
午饭后，程万廷外出前邀约林可盈：“我要和郭先生洽谈股票出让的细节，要不要一起？”
毕竟当时是林可盈发现了郭昌达就在身边，牵线让两人打了一个两分钟的电话，也就是凭借这两分钟的电话，程万廷成功说服郭昌达出让股票。
林可盈连连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谈。”
经历过昨天，林可盈想到未婚夫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暂时不想和他独处。
平时亲的还是正经地方，林可盈哪里能想到未婚夫还会亲手指，不知会不会还有什么特殊癖好，令人面红耳赤。
等人一走，林可盈也出门，前往半山别墅二期检查装修进度。
别墅装修已初具雏形，墙面洁白，显得本就宽敞的地盘更显开阔，配上整面的落地窗，将外面花园和游泳池的景色一览无余。
杏色和米色家具入场，同清新风格的别墅相配，看得人心情大好。
林可盈在别墅中转悠一圈，恨不得立刻搬到属于自己的新家来住！
半山别墅周围同样有一些提前开售的别墅，多是供给给非富即贵的人物。
这阵子，简单打理精装修的别墅，准备入住的家庭不少，林可盈这栋别墅斜对面的一栋便是如此。
从别墅离开往外走，林可盈准备去糖水店，经过邻居家时正好瞥见别墅花园中的一对母女身影，同时飘来隐隐的说话声，只是听不大真切。
“妈，程家大少根本不愿意和我见面，我哪里嫁得进去！”年轻女人喃喃自语，颇为不耐烦。
“丽欣，妈没教过你吗？男人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程家大少家世在港城是数一数二的，自己又有本事，如今连九龙仓都拿下了，嫁给这样的男人，你一辈子才是衣食无忧。”中年女人衣着优雅，打扮精致，正侃侃而谈地教导起女儿，“这回有陈家长媳替我们谋划，你知道妈费了多少功夫嘛，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多和程万廷的亲妹妹程敏接触，打好关系，再主动往他身边凑……这次我听说一个内幕消息，程万廷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女秘书。”
蒋丽欣惊讶不已：“不是说程大少不近女色，从来没有风流债吗？怎么会有女秘书？”
刘秀娥却不以为意：“世界上哪有男人不沾荤腥的？他身边出现女人才好，说明你有接近的机会！只是不知那女秘书是什么狐媚子，倒是有这般本事，能令程万廷打破原则。”
刘秀娥思考片刻，下定决心：“我去拜托你婶母把你安排进环宇任职，陈家和程家关系密切，安排个人进去应当是没问题的。只要你能挤掉那女人成为程万廷的女秘书，拿下他岂不是事半功倍！”
蒋丽欣被母亲一番话提点，顿时激动起来：“好。”
++++
虚假的女秘书林可盈哪里知道身后的别墅邻居正在蛐蛐自己，她此刻正在糖水店，同何阿姐结算本月业绩。
自打糖水店开业以来，客流量稳定，营收颇丰，时常客满到忙不过来，林可盈已经让何阿姐另招了两个服务员缓解压力。
这三个月时间，何阿姐夫妻俩收入不低，竟然是已经攒下了一套房的一成首付，正计划着年底也去购置一套。
“那感情好，到时候住上自己的房，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林可盈原本想让她们一家住进自己的出租房，可何阿姐一心闷头干活，公屋倒是距离糖水店和拿货的市场更近更方便，另外她想着攒下钱买了房再搬家，这便没答应占林可盈的便宜。
何阿姐正煮着芒果椰汁西米露，这项店里推出的新品近来很受欢迎，手上不停搅拌的同时和林可盈说着话：“婷婷和阿强跟着我们从来没有过正经的单独房间，他们不说我也知道，都羡慕住大房子的同学。”
林可盈每月只收钱，基本没怎么出力，看着这糖水店被打理得蒸蒸日上，是一万个放心：“到时候你们搬新家了，我得送一样大家电，让婷婷挑……对了，婷婷人呢？”
小姑娘以往休息时间都爱往糖水店跑的，哪怕做作业也在店里。
何阿姐提起女儿便弯了唇角：“她最近不知道捣鼓什么呢，指着电视说她也想当歌星当影星，以后要去拍戏。”
港城娱乐行业发达，八九十年代正是港剧港影粤语歌曲最为鼎盛的时期，有着明星梦的人自然不少。
林可盈起身往何阿姐家公屋去：“婷婷志气不小嘛，要真红了，可得给我留个签名。”
……
何阿姐家公屋拥挤狭小，可也承载了普通人的梦想。
林可盈达到公屋时，婷婷正捧着报纸的娱乐版面翻来覆去地看，看得林可盈进屋了也没察觉。
“婷婷，这是真要当大明星了？”林可盈捞起小姑娘，让她陪自己去选别墅的窗帘、桌布等各种小玩意儿。
一路上，小姑娘明显精神亢奋，说起什么话题都眉飞色舞，尤其是对着电影院门口的女影星海报挪不开眼。
“怎么，真想去当影星？”林可盈察觉这位高中生不对劲。
婷婷一副欲言又止，最终心甘情愿和最喜欢的姐姐分享秘密的样子：“可盈姐，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上礼拜在街上遇见了星探，他说让我去拍戏，演大明星的少女时代，这叫兼职拍戏，拍一个礼拜就有一千块的片酬！”
婷婷长相清丽，虽说今年才十六岁，可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靓女，尤其是眉眼生得好，笑起来十分有灵气，整个人便是如今港城最流行的清纯玉女风格。
被星探看上倒是不让人意外。
林可盈对港娱的印象多是来自过去的新闻，这个时代确实是流行星探，星探在街上见到帅哥靓女便上前发名片搭讪，力图挖掘些好苗子进圈当明星。
林可盈在港城三个月，也在街上碰到过企图搭讪的，不过她对进娱乐圈毫无兴趣，拒绝得干脆。
婷婷一脸兴奋，“那个星探的公司这几年拍了好几部电影，好些影星歌星都是他们公司的。”
婷婷说出几部电影名字，林可盈确实也听说过，都是叫好又叫座的。
两人在市场上选好窗帘等装饰用品，林可盈付了定金，再写上半山别墅地址，让老板派人将东西送到别墅。
等再分别时，林可盈告诫婷婷：“你现在还在念高中，真要想以后当大明星最好也等读完书再说。尤其是这样的事得告诉家里人，让他们一起商量决定。”
婷婷点点头：“可盈姐，我爸妈卖糖水辛苦，以前我生病花了家里好多钱，现在我都好了，也想帮家里多挣些钱。再说了，我去拍戏也就是花几个周末的时间，不会耽误学习的。你放心，我今晚就和家里人商量，等我以后红了，我给你签名！”
青春期的少女有一个成为影星的梦想，林可盈见她眉飞色舞，也跟着笑了笑。
私下里，林可盈拜托杨秘书查了查那家名为红胜的娱乐公司，该娱乐公司倒是真的正规电影制作公司，找上婷婷的星探也确实是其员工，即将开拍的电影也对得上。
何阿姐一家听说了女儿的奇遇，惊讶之余是不由自主地怀疑，怀疑这样的好事是不是会真的从天而降。
只是女儿婷婷一向品学兼优，这次难得跃跃欲试，又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学习，只需要花费三个周末，也就是六天时间便能完成拍摄。
何阿姐最后没法，想着女儿好不容易病好，有一件喜欢做的事情便没有阻止。
林可盈听闻电影已经开机，而婷婷将在下礼拜六会进组拍摄相关戏份。
林可盈从不扫兴，自然也祝小姑娘以后红透半边天，甚至还听她取了个英文名艺名，最近已经在练习签名了。
只是夜里回到半山别墅躺在床上，林可盈念及婷婷要去兼职拍戏几天，心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在脑海中飘过，却又难以抓住。
苦苦想不到答案，林可盈始终没有精神操心其他事情。
当晚，已经五天没有回到半山别墅的男人突然回来，暂时打断了林可盈的思绪。
九龙仓易主，环宇成为九龙仓最大股东，程万廷身为话事人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也是忙里偷闲过来一遭，进门只见客厅里空无一人，他干脆地敲响了亮着灯的客房。
“大少爷，九龙仓的事情忙完了吗？你这么晚怎么过来了？”林可盈能看出男人眉宇间的隐隐疲惫。
程万廷近来事忙，实在是难以抽开身，只道：“郭先生的股票已经转让，环宇铁板钉钉成为九龙仓最大股东，怡和的万董事也被移交警署。不过刚刚接手九龙仓，我这阵子会很忙，过来的时间不多，你……”
“嗯，好的。”林可盈干脆利落回答。
她脑子里仍然在思考关于婷婷去拍戏的事情，试图抓住什么一闪而过的信息，只分出了半分心神听未婚夫的话，回答一句也随意且敷衍。
似乎是自己穿越的这本书里提及过什么港城女影星的事，林可盈渐渐回忆，脑海中逐渐有了模糊的影子，就快要想起……
程万廷低眉打量眼前的女人，一副蹙眉，闷闷不乐的模样，就连回答自己一句话也不如往日精神，分明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唇角微扬，上前将人拥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带着几分歉疚：“最近我实在走不开，等我忙完这一阵，好好陪你。”
正努力回忆原书剧情的林可盈：“……？”
我没说要你陪啊！
程万廷当晚只在半山别墅待了一个多小时，事务繁忙，他手头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林可盈心不在焉地送走男人，等睡下后才在梦里想起了记忆模糊的剧情。
原书里曾经出现过一个配角，大概在三十多年后，曾经与原主见过面的港城三级片艳星何雅婷。
何雅婷，正是婷婷的大名！
第24章
原书的时间线跨度极大, 从八十年代一路写到了千禧年之后。
原主赴香江寻亲，被未婚夫用一百万港币作为补偿解除婚约，后伤心地独自回到大陆。
不过她孤女一个，心思不深, 拿着巨额财产也被人觊觎, 财没守住, 被人盯上以各种名义骗走了大半, 后续又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书中男主，并用各种手段陷害书中女主，开启了炮灰反派女配之路。
2010年前后, 原主穷困潦倒, 孤苦一生，几乎就要堕落。曾经在小县城遇上一个从港城来走穴捞金的三级片艳星何雅婷。
何雅婷在八九十年代颇有名气, 清纯玉女接班人出道，从演著名影星的少女时代开始进圈，家里原是卖糖水的，不过只有一个小摊子, 收入还算凑合，只是何雅婷体弱多病, 几乎掏空了家中积蓄, 家庭境况并不好。
她入圈拍戏后渐渐走红，再后来更是下海拍摄三级片，很是风光了几年。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逐渐息影。多年后, 最终在鱼龙混杂的港娱被人遗忘，偶尔会靠着曾经的名气与情怀到大陆来参加小县城的各种开业剪彩活动，赚些钱维持生计。
彼时原主穷苦, 曾经也被人盯上想要拉她下海去夜总会谋生，与原主有一面之缘的何雅婷点着一根烟劝她：“不论什么原因也不要迈出这一步，迈出去了可能就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进娱乐圈。”
也是这一句话，原主后来幡然醒悟，抵挡过各种诱惑，没有下海。
……
这件事是书中炮灰女配原主的一件插曲，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位艳星，林可盈印象不算太深，是以一直不曾将三十多岁才出场的她同如今十六岁的高中生婷婷联系在一起。
婷婷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长相清纯可人，性情好，品学兼优。
林可盈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样的女孩与后来的三级片艳星画上等号。
从梦中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林可盈匆忙奔赴何家公屋，正好遇上准备出门的何家大儿子阿强。
“阿强，婷婷呢？”林可盈扫过公屋四周，不见少女的身影。
阿强规规矩矩叫一声可盈姐早，接着道：“我妈陪着婷婷去红胜娱乐公司签约了。”
阿强今日在学校有活动，没法跟着一起去。
林可盈详细问清娱乐公司地址，临走前写下一张纸条叮嘱阿强：“找个公用电话给这人打个电话，就说我可能会有危险，让他过来！”
——
红胜娱乐公司位于尖沙咀，林可盈打车过去时还能在途径的电影院门口看见各种电影海报上写明的发行公司——红胜娱乐。
红胜娱乐家大业大，旗下制作的电影无数，确实颇有名气，林可盈自己了解到的和拜托杨秘书查到的资料不假，只是如今看来，恐怕内有乾坤！
方头红色的士停在尖沙咀，红胜娱乐公司高大气派的楼宇巍峨，透着财大气粗的霸气。
林可盈在前台交涉一番，终于被带上三楼见到了正准备签约的何阿姐和婷婷。
出落得水灵的少女俯身，手握钢笔正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婷婷，等一下——！”林可盈小跑着往前，出声叫住何雅婷。
娱乐公司星探蹙眉看向来人，正因为签约被打断不悦，却在看见陌生女人的面容时，不由为之惊艳。
“可盈姐，你怎么来了？”婷婷这次准备和红胜娱乐公司签约五年，签约明星以后能拍公司旗下的电影，兼职也是可以的。
何阿姐见林可盈跑得薄汗层层，忙劝她：“可盈，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快歇会儿。”
林可盈将两人拉到一旁，口干舌燥地劝说：“何阿姐，婷婷，这合同别签！”
“为什么呀？”婷婷看过很多电视剧和电影，心脏病纠缠自己的时候，都是那些影视剧陪伴自己度过难捱的日子，她也曾经梦想过演戏。
林可盈不清楚婷婷为什么会在多年后走上拍三级片的道路，可想想八九十年代的港城帮派嚣张盛行，拿枪逼着影星拍戏的传闻似乎也有，进入那个圈子，若是没有背景，很有可能是掉入狼窟。
她只能劝道：“婷婷，虽说现在是让你兼职拍戏，拍几天都无所谓，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合同条款上兴许就有你没看见的漏洞，以后要是公司拿着法律条款逼你拍戏怎么办？”
婷婷还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可是我可以不拍的。”
“不拍就让你赔违约金，动辄几十万。”林可盈将事情说得严重些，不过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哪怕在后世的娱乐圈也是存在的，“还有更吓人的，现在很多娱乐公司背后老板都有帮派背景，听说还有影星被人拿枪指着去拍戏，拍的是不愿意演的戏。到时候，你怎么办？”
婷婷涉世未深，哪里听过如此可怕的传闻：“真的吗？有这么可怕？”
林可盈现在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书里的少女为何会走上那条道路，只现在握着她的手，同时看向母女俩：“你们信我，这条路不好走，别签合同，或者回去再考虑考虑，冷静一下，今天先别签了。”
何阿姐本就对此事忐忑，实在是女儿喜欢，加上来到娱乐公司看着这里正规又大气，员工人数多，星探说话头头是道，这才勉强放心。
现在听林可盈提及可能有的合同漏洞和帮派势力，一颗心吓得七上八下：“那算了吧，我们不签了。”
婷婷心中煎熬，一方是触手可及的梦想，一方是妈妈和可盈姐的劝说。
她一向是个会为身边人着想的人，当即缓缓点头：“好。”
……
“什么？不签了？”星探听挖来的潜力股反悔，顿时面露难色，“何师奶，你和你女儿是不是太傻了，如今可是大红大紫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们居然不想签了？”
何阿姐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确实是孩子年纪小，我担心影响她学习。”
星探又将兼职拍戏只占用周末的说辞搬出来劝阻，见这母女俩始终不愿松口，当即变了脸色：“合同已经打好了，你们不想签也得签。”
这宛如黑涩会般的做派顿时吓了何家母女一跳，原本和颜悦色，令人倍感亲近的星探露出了真面目。
林可盈没想到这样正规的公司也会如此不加掩饰，幸好她早做了准备。
离开前，她叮嘱阿强打电话搬救兵，又让他打完电话赶到公司附近等候，若是一小时内没见到自己出来就直接报警。
拿起合同，林可盈快速浏览一遍，总共五页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条款，会让不懂行的人看得头晕目眩。
可林可盈前世当打工人时跟着处理过许多合同，踩过坑也避过雷，火眼金睛般捕捉到其中隐藏的坑。
“唐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不会逼迫婷婷拍戏，可第二十五条条款的意思是签约明星有义务听从公司安排，配合拍摄，这个义务是否会成为以后的逼迫？还有第四十一条条款，若其中一方违约，需要赔偿对方五十万。贵公司要是不想用人，倒是可以雪藏，没有什么损失，可五十万对普通人来说则是天价。这样的合同，普通人确实签不起。”
婷婷越听越心惊胆战，她看着密密麻麻的条款本就有些晕，加上星探叔叔一直在旁边说都是些套路条例，没什么意思，她匆匆扫过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没想到里头弯弯绕绕那么多。
星探唐乾坤冷笑一声，见面前的灿若玫瑰的女人清醒，猛地一拍桌子，反手掏出腰间挂着的手枪，冰冷的枪管对准林可盈：“今天，要么她签，要么你签，总之，我们公司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今天必须得签一个影星！”
婷婷被这一幕吓到，哪里想过自己的小插曲竟然会演变至此，她惊慌无措，却立刻扑到林可盈身前，张开双手遮挡，直面那冰冷的手枪：“唐叔叔，我愿意签！你别伤害可盈姐！”
何阿姐同样上前，担心擦枪走火，真的出人命：“唐先生，你先把枪放下吧。”
林可盈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许是在来到港城第没几天就经历过，她发现自己的胆色大了几分。
她轻轻拉开护自己心切的小姑娘，算算时间，心中稍定，朝婷婷安抚地一笑的同时转头对着星探道：
“唐先生，红胜可是正经公司，制作了不少当红电影，难道如今都要靠用枪指着人逼迫签约吗？贵公司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林可盈面不改色。
——啪啪啪啪
叼着雪茄的中年男人从走廊而来，一个眼神扫向星探唐乾坤，唐乾坤便收回了手枪。
“用枪指着人确实没礼貌。”中年男人点了点雪茄，让唐乾坤向人道歉。
“是，王总。”唐乾坤一改刚刚的威风，规规矩矩向林可盈致歉。
红胜娱乐公司的话事人王总出现，直接忽略了高中生婷婷，欣赏的目光反倒是落在林可盈身上，不多时便递出名片：“林小姐，生得漂亮，胆识过人，确实应该考虑来我们公司拍戏，我保你一年红遍全港，身家上千万不是问题！”
越是天上掉馅饼，越是令林可盈警惕。
别看面前的中年男人和颜悦色，林可盈却知道这样的人多半是笑面虎。
“王总，我家妹子年纪小不懂事，我还是带她回去写作业了，至于贵公司的厚爱……我长相普通，也没什么特别，自然不敢当。”林可盈朝何阿姐和婷婷使了个眼色，三人快步准备离开。
“等等。”——红胜话事人王总叫住三人。
只是同时，红胜公司大门响起一阵飙车声和急停声，一辆劳斯莱斯银刺如同锐利剑刃划破天空，带着三辆黑色轿车急停在公司门口。
车门一开，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彬彬有礼，眼中却寒光刺人，身后是三车的黑衣保镖，个个荷枪实弹。
红胜公司门口被四辆黑色轿车一挡，不多时又驶来一辆红色的士，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忙下车，同在附近等候情况的阿强汇合。
红色的士后再驶来一辆宾利，两名衣着朴素的老年人相互搀扶着下车。
红胜公司门口少有如此热闹，可等片刻后警笛声响起，这门口是彻底被堵住。
两辆警车出动，瞬间下来持枪警员，严阵以待。
乌拉拉的人群中，身着警服的警员赶到，正疑惑接到报警有帮派势力械斗，怎么周围出现了这么多人，环宇集团话事人在，身边跟随的黑衣保镖打手数十名，还有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也在。
甚至还有两名普通老年人！
想到报警电话中的帮派械斗，警员忙上前劝说：“阿伯阿婶，你们快躲远些，免得被伤着！”
林可盈目睹门外一幕：“……”
这人也太多了吧！
第25章
林可盈只在八九十年代的港城影视剧中见过这样的情景, 场面盛大，人员众多，一看就像要打群架！
这时候不放一首《乱世巨星》都不合适。
作为向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的第一反应是——赶快有多远, 躲多远, 别被伤及无辜！
哦, 不对, 都是为我来的！
她逃了才是不合适！
相互搀扶的老年夫妻在警员的劝说下，摆了摆手，准备往红胜公司走。
穿白大褂的小霍医生同阿强也想往里, 却被带着三车人马的程万廷拦下。
高大黑衣保镖将红胜娱乐公司大门团团守住, 竟然连警员都拦在了外面。
林可盈看得眼皮一跳，大少爷, 我让你来帮忙，没让你这么猖狂啊！
杨明辉为大少爷开道，两人前往红胜，在率队而来的警员不满地过来交涉时, 程万廷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我会同你们江警司交涉。”
程家在港城黑白两道势力庞大，警员听程万廷搬出高级警司只能作罢：“程大少, 最好不要动刀动枪, 你们也是知道的，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们也受累。”
港城帮派太多, 警员们苦不堪言, 隔三差五就要去处理打打杀杀的案件，现在他们已经学会了怀柔政策，能劝就劝。
要是今日的架势没有打起来, 皆大欢喜，提前下班！
程万廷朝人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去。
林可盈听见程万廷同外面警员的对话，心想未婚夫还有些理智，能听进去警员的话。岂料，这人大步迈进来，门一关，却是开门见山到没有一丝谈判该有的循序渐进的开场白。
“王总，我的人我要带走。”程万廷没有半句废话，“前面是谁拿枪指着她的，我也要带走。”
林可盈：“……？”
哥哥，太狂了一点吧。
红胜公司表面是一家非常正规的电影制作公司，背地里却有深厚的□□背景，许多人并不知情。这会儿面对来势汹汹的“客人”，数名保镖同样是严阵以待，就听话事人号令。
王伟良口中叼着的雪茄止了颤动，随手取下雪茄之际，微眯了眯眼打量眼前的男人，不禁闷笑一声：“听闻环宇话事人程大少向来不掺和娱乐圈的事，这回竟然有兴趣？”
“红胜娱乐要是想强迫签约，那我没有兴趣也必须得有兴趣了。”程万廷气势沉沉，虽说比王伟良年轻不少，可身形更加高大，丝毫不惧。
王伟良是个聪明人，向来懂得权衡局势，想见程万廷的态度如此强硬，这一回，必定是动了不该动的人。
只是眼前的女人似乎不是程家人，也不是程万廷唯一的亲妹，难道是他的……
要真是这样，确实是与程万廷结仇了！
“既然程大少开了口，今日一事当真是红胜的过失。”王伟良身边女人无数，自然是明白此番心情，“林小姐一行慢走，改日王某亲自登门请三位吃饭。至于唐乾坤，刚刚用枪指着林小姐确实太过没有礼貌……这条手臂是该废了。”
说罢，王伟良举枪对准公司星探唐乾坤的右手，扣动扳机就要出手。
——“等等！”林可盈一辈子安稳读书、工作，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现在眼见那星探要被举枪废一条手臂，脱口而出便叫停，“王总……”
“怎么？”王伟良笑面中带着一丝疑惑，“林小姐是觉得不解气，想要他这条命？”
林可盈：“……”
那边，唐乾坤已经在道歉认错，态度与之前差别巨大。
林可盈略一思考：“王总，唐先生用枪指着我确实不礼貌，这手确实……该罚，不如就罚他抄500遍《狮子山下》的歌词吧。”
有着□□背景的王伟良：“……”
以为今日要折进去一条手臂的星探：“……”
唐乾坤不待两尊大佛发话，立刻抢先应下：“谢谢林小姐，我抄，我抄1000遍吧！”
……
林可盈终于顺利带着何阿姐和婷婷离开红胜娱乐公司，身后是殿后的程万廷和杨明辉。
今天出事，阿强先是按照林可盈的吩咐打了纸条上的电话通知了远在元朗谈生意的程万廷。
想到林可盈离开前的严肃，阿强心里不安稳，又打了个电话给曾经追求过可盈姐的小霍医生求助，最后经过糖水店时碰见来吃糖水的达叔凤姨，两人追问一番，也自行赶来。
最后更是阿强打的报警电话，故意在电话中夸大了几分说辞，说有帮派械斗，场面一片混乱！
此刻，看着红胜门口拥堵的车辆和成群的打手，高中生阿强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自己竟然摇来了这么多人？
何家人一家团聚，正拉着手臂倾吐心声，阿强同父亲何华生过来道谢。
这时，始终被保镖无情阻拦在外的小霍医生也冲了上来：“可盈，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有危险就赶过来，结果连这门都进不去。”
小霍医生同阿强和婷婷早已熟识，几人走街串巷，在港城许多地方留下过足迹。听阿强在电话中提起林可盈有危险，他二话不说便赶来了。
只是程家大少太过霸道，竟然派保镖把门守住了！
“小霍医生，我没事，耽误你跑一趟了，谢谢。”林可盈感谢一二，转身又看见达叔和凤姨板着脸来告状。
达叔瞪一眼没礼貌的年轻后生程万廷，对林可盈道：“可盈啊，我和你凤姨过来帮忙，结果却被人拦在外面了，你评评理！”
凤姨同样不高兴：“都是来帮忙的，怎么他还有特权了？”
程万廷无视周遭的非议，理直气壮道：“我未婚妻的事，就不牢各位操心，心领了，多谢。”
小霍医生：“……”
达叔和凤姨：“……”
凤姨一把拉过林可盈的手，瞧着小姑娘水灵灵的，性子又好，嘴也甜，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没有一处不喜欢的。
这会儿更是被程大少激得起了胜负欲，当即对林可盈提议：“可盈，我和你达叔无儿无女，没想到和你投缘，不如今日我们认你做干女儿，你叫你达叔一声契爷，叫我一声契妈。”
总没有未婚夫还能越过契爷契妈去的！
婚都没结，谁更亲近，一目了然！
就是结了婚还能离，认了干亲就是一辈子的事！
林可盈哪里能想到这个走向，稀里糊涂便应了下来。
自己穿越到陌生的小说世界，本就没有亲人朋友，好不容易认识几位挚交好友，再能得上干爹干妈自然是好。
况且达叔凤姨为人随和，待自己和善，她自然愿意。
达叔和凤姨甚至还在自己点头后进了一趟红胜公司，老人家笑眯了眼：“王伟良，当年我和你父亲一起摸爬滚打，倒也过过几招。”
王伟良终于认出眼前的长者，竟然是早已销声匿迹的拾荒大王。年少成名，黑白通吃，发家致富，中年后金盆洗手，不再管闲事。
“达叔，家父也时常提起您，想再见见您。”
“我不过问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买地盖楼赚钱也没什么兴趣。”达叔摆摆手，一派从容，“只是我契女今日被你们请来，姑且算是一场误会。以后要是还有这种误会……”
“自然不会再有。”王伟良心下大惊，原本看上的娱乐圈好苗子，容貌堪比港姐的林小姐竟然既与程家大少关系匪浅，还是郭昌达的契女。
他自然只能连连表态。
——
红胜公司大楼外，事情圆满解决。
最高兴的莫过于两车警员，没有打起来好啊！没有开枪好啊！
和平，万岁！
驾驶警车离开，警员们全身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程万廷瞥见大楼门口热闹的一幕，却是面色僵硬。
林可盈几乎是被团团围住，郭先生夫妻拉着她商定正式认干亲的日子和仪式，碍眼的实习医生在一旁出主意，推荐酒楼，何家一家四口守在旁边，不住道谢……
聒噪又惹人心烦。
“明辉，请林小姐上车。”程万廷率先迈步回到劳斯莱斯银刺后座。